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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恣歡在線閱讀 - 第97節(jié)

第97節(jié)

    除去這些,他列出了兩份名單,都是開張前需要打點(diǎn)的官私兩路有頭有臉的人。這檔子事,行話叫亮鏢。

    沒點(diǎn)兒人脈亮不成鏢的話,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接到生意。而如果請到的人分量不夠,少不得有人趁機(jī)踢場子,技不如人的話,比亮不成鏢還要尷尬,當(dāng)即關(guān)張是首選。

    ——這些他倒是不用擔(dān)心,當(dāng)初先征戰(zhàn)再考功名,讓他在官場上的人緣兒其實(shí)還湊合,一些舊識都愿意幫襯一把。就算有看他不順眼的,也不會傻到在開張之際跳出來使絆子。

    官場上能打開局面,別的道上的人自然不會不捧場。所以,他需要在意的只有第一趟鏢的成敗。

    至于鏢局的名字,他和方默早就取好了:三合鏢局。

    這刀頭舔血的行當(dāng),最重的是情、義、禮三字,重兄弟情、重江湖道義、凡事禮讓三分是根本。

    偶爾深思這些,他會啞然失笑:最能折騰的董飛卿,要把禮讓三分奉為長年累月的規(guī)矩,說出去一定沒人信。

    但是,鏢局的弟兄相信就夠了。就算是只為避免弟兄們陪著自己出波折,他處事也要守著不成文的行規(guī),禮讓三分。

    蔣徽批示完手邊一些學(xué)生的詩詞文章話本子,開始鼓搗帶回家來的小物件兒。東西不少,裝滿了一個書箱,都是學(xué)生匿名送給她和董飛卿的禮物。

    這種事,出過兩回了。前兩回都是較為名貴的物件兒,兩個人當(dāng)然不能收,收了就是收受學(xué)生的賄賂,匿名與否都一樣。

    第一次,兩個人分別告知男女學(xué)生:好意心領(lǐng)了,但是受之有愧,東西原封不動地放在門房,誰怎么送來的,怎么領(lǐng)回去。

    第二次,東西的價(jià)值降低了幾成,他們當(dāng)然還是不能收,索性請葉先生對這類事情費(fèi)心。

    消停了一陣子,又有用不封口的紙袋子、小箱子裝著的小物件兒陸續(xù)送到門房,葉先生見都是不值幾個錢的,便讓小廝送到蔣徽那里。

    蔣徽都放在書箱里,今日攢夠了一箱子,便帶回家來。

    她把送他的整理出來,放到他案上,隨后回到自己那邊,一件一件,神色悠然地鑒賞自己受到的禮物。

    有五條帕子,分別繡著小貓滾繡球、牡丹、臘梅等圖樣;有一副護(hù)膝,大抵是考慮到她早晚策馬出門而天氣越來越冷的緣故;有幾個樣式一模一樣的巴掌大的小冊子,應(yīng)該是有人留意到她案上總放著一個小冊子,隨時記上幾筆;有一方簇新的紫檀木鎮(zhèn)紙,竹子圖案,從細(xì)節(jié)處可以看出,做這鎮(zhèn)紙的人是新手。

    諸如此類,學(xué)生們的手法不及她,可是,她特別開心,心里涌動著別樣的溫暖。

    真的是禮輕情意重。

    為了送這樣不值多少銀錢的禮物,不知要耗費(fèi)不少心力與時間。

    董飛卿收到的禮物則很有趣,有書簽、茶杯、佛珠、馬鞭子、手銃、護(hù)身符。

    他笑得不輕,“這幫孩崽子?!?/br>
    蔣徽望過去,也笑了,“五花八門的,你在他們心里,到底是什么人?。俊?/br>
    “我也正尋思呢。”他眼里笑意更濃。

    蔣徽想了想,道:“估摸著是有人聽說了開鏢局的消息?!?/br>
    “應(yīng)該是?!彼屓灰恍?,“這就說得通了?!?/br>
    歇下之后,蔣徽問起鏢局相關(guān)的大事小情,最感興趣的是行規(guī)、行話。

    董飛卿自然不會瞞她,行規(guī)幾句話就了事,行話——也就是黑話,卻是多得很。

    蔣徽由此得知,抄家伙用行話說是“亮青子”,把人趕跑了事叫做“擋風(fēng)”,下殺手叫做“絕不清”,打死人叫做“叫鞭土”,住店是“入窯打尖”,套車上路是“扯輪子”……林林總總,很多,也很有趣。她都用心記下。

    董飛卿道:“入窯打尖、扯輪子之類的,我覺得沒什么用,其他的,對家不是道上的人的話,倒是很有用處。”

    蔣徽嗯了一聲,問:“走第一趟鏢,你估摸著有沒有人劫鏢?”

    “估摸不出來。怎么都好?!倍w卿笑說。

    “什么叫怎么都好?”蔣徽打趣他,“等方默回來,你一定要把這句話告訴他,瞧瞧他作何感想?!?/br>
    “本來就是怎么都好?!彼χ忉尩?,“沒人劫鏢的話,第一筆銀錢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刭嵉搅耍苄謧冚p松些;有人鐵了心劫鏢的話,也好,我真有段日子沒收拾人了?!?/br>
    蔣徽莞爾而笑,“你開這鏢局,目的之一,就是時不時出去疏散筋骨吧?”

    “嗯?!倍w卿熄了床頭的羊角宮燈,返回身來摟她入懷,“我是想,人不能過的□□逸,安逸久了,腦子、身手都會慢慢變得遲鈍。有機(jī)會就出去一趟,緊一緊心神,腦子能更清醒。

    “這種日子過到三十上下,保持戒備、警覺已經(jīng)能成為余生的習(xí)慣,應(yīng)對何事都不至于亂了方寸。”

    “要到三十上下?。俊笔Y徽摟著他,親了親他的唇,“聽著就心疼。不過,你說的有道理,我支持你?!?/br>
    董飛卿自心底笑開來,“那你能不能更心疼我一點(diǎn)兒,攜了跟著我走鏢的心思?”

    “不能,一定要去。”蔣徽道,“我要不是自幼習(xí)武,跟你去就是無理取鬧,但我自幼習(xí)武,也吃得了苦。只是一兩次而已,不可能總跟著你出門,我又不是沒事做?!?/br>
    “那……好吧,我只能盼著你盡快有喜了?!倍w卿將她壓在身下,“有了喜脈,你就哪兒也別想去了,不必跟著我大冬天里吃苦受累?!?/br>
    “你這廝……”蔣徽啼笑皆非。他要是不說,在她這兒,這是根本不搭邊的兩件事。

    他的親吻落在她眉心、眼瞼,“說心里話,你想早點(diǎn)兒有喜么?”

    “想啊?!笔Y徽老老實(shí)實(shí)地回答。很想,很想的。

    “我也是?!倍w卿啃嚙著她的耳垂,語聲低柔,“我想要個女兒,你們母女兩個陪著我,日子就真的圓滿了?!?/br>
    耳畔灼熱的氣息、耳垂的酥’麻讓她氣息不寧,“只想要女兒么?”

    “嗯,只想要女兒?!彼f,“頭一胎是女兒的話,咱們就此打住,要是個混小子,就得繼續(xù)生?!?/br>
    蔣徽故意逗他:“那你沒想過找找生女兒的偏方???一次就能如愿,多好。”

    董飛卿一面褪下她身上的束縛,一面順著她的話胡扯,“你別說,還真提醒我了,回頭就去找方子?!?/br>
    蔣徽輕輕地笑出聲來,“這是從何而起???”這世道下,他這心思實(shí)在是罕見。但關(guān)乎孩子的事情,不論何時,他都不會開玩笑。

    “因?yàn)橄矚g。你不見得知道,我有多喜歡你?!?/br>
    他語聲有點(diǎn)兒這時候獨(dú)有的沙啞,與往時不同的是,她領(lǐng)略到了言語背后的深情。

    “有多喜歡?”她對上他亮晶晶的眸子,輕聲問。

    “比你以為的多很多?!彼蔽且幌滤拇剑岸嗟搅藧鄣牡夭?。”

    喜歡是寵溺、貪戀、相思、患得患失,所以會斤斤計(jì)較誰占了上風(fēng),而愛是在這基礎(chǔ)上生出來的尊重、包容、信任。

    他的蔣徽,本就該得到他由衷的欣賞、尊重甚至欽佩,以往總是不愿承認(rèn)罷了。

    一起看完風(fēng)華令之后,他就知道,彼此已放下了在感情里的斤斤計(jì)較:她坦然相告情意萌芽時的所思所想,他心悅至極,但無一絲得意,唯有珍惜,甚至感激。

    也許情意早就到了相愛且深愛的地步,但相處時總是喜歡的狀態(tài)。如今已然不同,大多數(shù)時候仍是沒正形,但在某些時刻,可以自然而然地吐露心聲,讓對方知曉。

    不擰巴了,也不別扭了。

    最甜蜜最滿足的時候,蔣徽心里竟有點(diǎn)兒酸酸的。是這樣的,歡悅之至的時刻,往往有傷感相伴?;蛟S,這樣的感觸,才更銷/魂,可以輕易地銘記于心,再不能忘。

    她撫著他的面容,聲音軟軟的、柔柔的,“真糟糕。我也是這樣,這可怎么辦?”

    他微笑著捕獲她的唇。

    親吻下落,一寸一寸,享有她的美。

    很少見的,他始終溫柔而輕柔,讓她分外清晰的感受到那份珍惜、憐惜。

    很少見的,在不是休沐的日子,放縱心頭的迷戀、身體的癡纏。

    廖碧君在床上躺了一日,便喚人服侍著洗漱穿戴打扮,巧妙的修飾過妝容,看起來有了鮮潤之色。

    蔣翰不知道妝容等于女子的面具,看到母親氣色轉(zhuǎn)好,懸起的心落了地。是以,母親催促他盡快啟程的時候,雖然不舍,還是恭敬地稱是。

    他先后去了廖府、程府辭行。是硬著頭皮去的,做好了被訓(xùn)斥、敲打的準(zhǔn)備。但是,幾位長輩都是和顏悅色的,叮囑他在路上仔細(xì)著身子骨,千萬照顧好自己,到了濟(jì)南府,平日里要聽從父親的教導(dǎo),多盡孝心,照顧弟弟。

    他滿心感激,一一應(yīng)下。

    讓他改過是父親的事,誰都知道。但是,真能做到打心底認(rèn)為與自己不相干、將事情忽略不提的親朋,并不多。不少人慣于雪上加霜,不少人好為人師,逮住機(jī)會就要啰嗦一大通。

    遇到事情了,陷入窘境了,他變得更加敏感,在當(dāng)時就能感知到別人的善意、不屑、涵養(yǎng),且會翻來覆去地琢磨,感慨頗多。

    轉(zhuǎn)過天來,蔣翰拜別家中長輩,在蔣國燾留下的護(hù)衛(wèi)護(hù)送下,啟程去往濟(jì)南府。

    長子走的第二天,廖碧君便實(shí)在撐不住了,躺回到床上養(yǎng)病。

    二兒媳這幾日的行徑,把二太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一時鉆牛角尖,一時又似轉(zhuǎn)過彎兒來了,這到底是唱哪一出呢?

    她心里有些不踏實(shí),去問廖書顏:“你最知道碧君的性子,她不會再出什么事了吧?這次臥病在床,可別消沉下去才好?!?/br>
    “不會了。”廖書顏笑道,“她急火攻心,病倒前又沒正經(jīng)吃過飯,身子骨虛弱得厲害,必須臥病將養(yǎng)。等痊愈了,便要打起精神來,有模有樣地過日子了?!?/br>
    二太夫人不懂,眼神困惑地望著她。

    廖書顏笑意更濃,卻無意道出原由,“你信我的就是,等著做省心的婆婆就成?!?/br>
    碧君是情場中那種一根兒筋的人,加上慣于依賴別人,嫁人之后,就成了不播不轉(zhuǎn)的做派。

    以往那些年,感情方面,在碧君看來,與蔣國燾是勢均力敵的狀態(tài):

    你答應(yīng)過要照顧我一輩子之類的承諾,我始終銘記在心,每一日都不會忘;

    我為你生了兩個兒子,為蔣家開枝散葉,大事小情的,我有資格堅(jiān)持我的想法;

    你撇下我,在地方上那么多年,定是變心了,或是對我的情分淡漠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但那是你不讓我陪你去任上導(dǎo)致的,是你冷落虧欠我在先;

    虧欠、冷落我,還不肯和離,我這些年的情意便是錯付了,又沒本事整治你,不如一死了之。

    ——碧君那樣事事倚重夫君的性子,在這樣常年兩地分離的情形下,心里若沒有深重的怨懟才是奇事一樁。

    她覺得被辜負(fù)了,認(rèn)定是國燾對不起她,從而傷心、絕望。

    而她一旦真的意識到自己也有過錯,而且錯得很嚴(yán)重,更有虧欠夫君的地方,首要之事便是急著彌補(bǔ),努力去變成國燾希望看到的樣子。

    是以,她急著讓國燾如愿,催著翰兒從速啟程。

    而這只是開端。

    往后的日子,她會不遺余力地學(xué)著打理家事。

    這樣的癡情種,長期縱容自己不長腦子閑散度日的歲月之中,是因?yàn)槟腥?;改變自己,改變處事之道,也是因?yàn)槟腥恕俨磺樵福傩量?,也會竭盡全力。

    對付這種人的法子,真的很簡單,讓她覺得自己對不起夫君即可。她會拼命的挽回。

    不是想得個賢名,亦不是明白事理了——誰說她一萬句,也抵不上夫君的一句話。說句難聽的,國燾要是jian佞之輩,她一定會用近墨者黑的方式博得他的歡欣。

    這樣的女子,可憐、可悲、可恨、可愛——都可以,都取決于她身邊那個男子。

    廖書顏看穿了這一點(diǎn),上次訓(xùn)斥她的時候,有意說了那些讓她自覺虧欠國燾的重話。

    碧君要是沒聽到心里去,也不會心緒劇烈起伏,以至于昏倒在地。

    有什么法子呢?攤上了這么個百年不遇的“奇女子”,旁觀者只能歪病歪治。思及此,廖書顏無奈地笑了笑。

    月末,休沐的日子,唐修衡、薇瓏結(jié)伴來了,隨從捧著大包小包的食材。

    唐修衡見蔣徽一頭霧水的樣子,慢悠悠地解釋道:“晚間師父、愷之、開林過來。師父想吃紅燒骨酥魚、餃子,愷之要吃火鍋,開林想吃粉蒸rou、獅子頭。昨日一起吃飯的時候說定了的,而且都說讓我和飛卿幫著你做,到了飯點(diǎn)兒,他們就帶著酒過來了?!?/br>
    蔣徽忍俊不禁,“瞧這意思,小侯爺是真要幫我下廚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