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不過彈性也算是不錯。 玉傾雪微微挑了挑眉,而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此刻她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恐怕十分不幸的沒有被自己人救起來,不過不幸中的萬幸,她好歹是被人救起來了。 一個救你的人總是比你救的人要更加可以信任一些,至少前者肯救你,那就說明那人總是希望你活下去的。 于是,玉傾雪沒有選擇繼續(xù)裝睡。 無論什么樣的美人,從下巴看的時候總會有幾分怪異,不過以如今玉傾雪的視角,還是能夠看出如今被她枕著大腿的這人是個美人。 她的身材極富有女子的韻味,只是下顎之處的弧度卻又帶著幾分更勝男子的堅毅。若非玉傾雪看見了這人胸前的波瀾壯闊,恐怕就會在初見的時候?qū)⑦@人的性別認(rèn)錯。 “醒了。” 這并不是疑問句,而是一種篤定。而說這話的那人只是捻動了一下手中的佛珠,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動作,不過她輕輕垂頭,有些低啞的聲音搔過玉傾雪的耳畔,這種難分性別、或者說超脫性別的音色讓玉傾雪的頭皮都有些發(fā)麻,周身迅速竄起一層細(xì)小的雞皮疙瘩。 不過,并不絕對覺得討厭就是了。 聽了這種音色,玉傾雪居然有一種莫名的愉快感,她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遵從本心。沖著那個女子甜甜一笑,玉傾雪也沒有急著起身,而是就這樣等著一雙異色的眸子,眼神專注的看著那人。 玉傾雪的這雙異色的眸子,仿佛一半是瀚海,而另一半則是沙漠,很輕易的就能讓人沉湎其中,不知歲月。 這樣澄澈的眼神讓那個女子有些恍惚,似乎半晌之后她才反應(yīng)了過來,因此這才緩緩說道:“我在水中練功,你從水中而來,不知何故?” 不知何故。玉傾雪也想知道她怎么會莫名其妙的漂到了人家練功的地方來,不過她是不會將話說的這樣直白的,特別是在她還不知道對方底細(xì)的情況下。 知道自己長了一張多么無辜的臉,因此玉傾雪刻意的眨了眨眼睛,異色的眸子之中迅速蒙上了一層水霧,可憐兮兮的對那女子說道:“我也不知道呢,jiejie你說這是什么地方呀?” 撒嬌這種事情,對于玉傾雪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如今她的雙刀不在手中,自己也有暗傷未愈,再加上眼前這人看起來就武功不弱,她不好貿(mào)然招惹,因此玉傾雪只能扮起了軟萌的小可憐。 十六歲說起來還是小姑娘,更何況玉傾雪還長了一張誰見了都想捏的小rou臉,是以當(dāng)玉傾雪這樣望著眼前的女人的時候,這人自以為隱蔽,不過卻還是被玉傾雪瞧見了的將她有些蠢蠢欲動的手往袖子后縮了縮。 “jiejie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玉傾雪~”脆嫩的聲音仿佛摻上了飴糖,玉傾雪分明就已經(jīng)醒了,可是卻還是枕著那人的腿,兩個人就以這樣有些奇怪的方式對望著。 聽見玉傾雪詢問自己的名字,女子平靜的神色里終于有些波瀾。她稍微頓了頓,接著才說道:“師父叫我陰姬?!?/br> 玉傾雪腦海之中第一個蹦出來的人便是神水宮的那位,也就是江湖之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水母陰姬。玉傾雪所以這樣了解那人,是因為有人構(gòu)陷無花使用天一神水,而那天一神水正是出自神水宮,水母陰姬則就是那神水宮宮主。 只是玉傾雪和無花手底下的人呈上來的資料上都說,水母陰姬大約是和玉羅剎差不多的年紀(jì),兩人先后成名,同樣武功鬼狷、行事狠辣,而且年歲相差也不至于太過懸殊。 玉傾雪瞇起了眼睛,細(xì)細(xì)觀察眼前這人??慈丝垂牵駜A雪眼力極好,是玉羅剎從她小時候開始就有意訓(xùn)練的看骨之技。玉傾雪觀這人骨齡,約莫她甚至不會超過二十歲。這樣年輕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位神水宮的水母陰姬? 心中疑慮重重,不過玉傾雪還是笑得露出了一顆小小的虎牙:“陰姬聽起來不太像是人名?!?/br> 陰姬靜靜地看著玉傾雪的表情,再看見她笑得露出了一顆潔白可愛的虎牙的時候,她有些受到蠱惑一樣的將手緩緩的伸了過去。 玉傾雪是一瞬間就開始暗暗蓄力的,不過她這人的自我控制能力極強,雖然已經(jīng)隨時準(zhǔn)備反擊,甚至于先下手為強,不過她卻依舊笑著,就連脖頸和陰姬的腿相貼的部分都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緊繃和異常。 沾染著檀香的指尖輕輕的刮蹭了一下玉傾雪的小虎牙,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有趣的東西,陰姬方才平靜的眼中開始泛起了層層波瀾。 第六十九章 大澤而夢。 不知道這個陰姬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陰姬, 不過玉傾雪分明在這個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屬于強者的威壓。若是她全盛時期,玉傾雪甚至是期待與這人一戰(zhàn)的, 不過如今她顯然并不適合在與人相搏,因此玉傾雪選擇了……忍。 忍耐這個詞語并不適合玉傾雪,也仿佛從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字典之中過。但是讓人意外的, 玉傾雪此生的第一課, 就是她爹教會她的忍耐——玉羅剎告訴她,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之下, 必須忍耐, 先保全性命,而后尋找反撲的契機。 囂張如玉羅剎, 可是他們大喵教的人,從來都是會審時度勢的。 人的虎牙上并沒有太過敏感的神經(jīng), 不過玉傾雪被這女子撫摸虎牙的時候, 還是不自覺的抿了抿唇。柔軟如同花瓣一樣的唇銜住作亂的手指,玉傾雪長長的眼睫毛輕輕的眨了眨,似乎有些不解那人為何要撫摸自己的這顆尖尖的牙齒。 這是一種毛絨絨的宛若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陰姬簡直可以從玉傾雪的眼底看清自己的倒影。她并沒有穿著女子的繁復(fù)羅裙, 雖然以如今她的身份, 她足以般配這個世間所有的景致衣裙。因為練功的緣故, 陰姬今日的穿著更偏向于男子, 她領(lǐng)口的盤扣認(rèn)認(rèn)真真的扣起,小小的立領(lǐng)更襯出她的脖頸修長。 這個小姑娘眼中的自己粉黛未施, 只是平素習(xí)慣了的穿著打扮今日卻忽然讓陰姬有些懊悔起來——她總覺得, 這孩子眼底的她應(yīng)該更華麗一些, 這樣才配得上她眼中的璀璨華彩。 人是很注重外在的,陰姬并不否認(rèn)這一點。若非如此,她早就該將擅闖她修煉之地的人就地格殺,而不是將人救了起來,還放任這人躺在自己腿上休息。所以這一刻,原本覺得世人皮相不過紅顏枯骨的陰姬,忽然就有些因為自己的皮相而有些近似于慍怒的懊悔了。 并不知道自己這張好看的過分了的臉還救了自己一命,玉傾雪只是覺得自己微微后仰著頭的動作讓她的脖子有些酸,忍了忍心底的惡寒,雖然慶幸這人手指干凈潔白,不過玉傾雪還是迅速的吐出了陰姬那根近乎探進(jìn)她嘴里的手指,哪怕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是玉傾雪還是并不客氣的皺起了眉頭。 “但愿你洗手了?!?/br> 有些尷尬的氣氛之中,玉傾雪笑了笑,轉(zhuǎn)而不再耍賴,就這樣打算從陰姬的腿上爬起來。這個動作讓她被巨石撞擊過的胸口有些疼痛,這疼痛忽如其來卻十分尖銳,因此哪怕玉傾雪并不愿意人前示弱,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的皺了皺眉。 陰姬早就從玉傾雪的呼吸吐納時候的不自然中聽出了她的異狀,這會兒見到玉傾雪皺眉,陰姬便伸出了一只手去,將自己的內(nèi)力徐徐送入玉傾雪的筋脈,為她沖散了胸口的那團郁氣。 她很少這樣善心大發(fā),不過既然想做,那便去做就是。 玉傾雪哪里肯讓旁人的內(nèi)力游走在自己的筋脈,習(xí)武之人都知道,筋脈和丹田都是脆弱之地,一旦被人以內(nèi)里貫通其間,那能造成的傷害簡直不敢想象。她近乎是本能的就下意識運轉(zhuǎn)起內(nèi)力去抵抗,只是一只手倏忽探上了她腰側(cè)的軟rou,不輕不重的擰了一下,讓玉傾雪剛凝聚起來的那團內(nèi)力瞬間又散開至筋脈。 “別鬧,你需要療傷?!标幖У穆曇粢琅f帶著讓玉傾雪頭皮發(fā)麻的磁性,而那忽然將她包裹住的檀香也讓玉傾雪有了片刻的恍惚,只是這一愣神的功夫,玉傾雪就忽然覺得胸口一涼,猛的吐出一口血來,方才胸口恍若巨石積壓的感覺瞬間消散了不少。 玉傾雪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她的手指也微微的一動。這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后玉傾雪便恢復(fù)了平靜,她用自己寬大的袍袖擦了一把自己唇邊的血跡,而后開始盤膝調(diào)理自己體內(nèi)的真氣。 玉傾雪沒有注意到,因為方才陰姬助她打通體內(nèi)淤氣的時候,她們兩個人之間的坐姿竟成了陰姬坐在她的身后,而她看起來則像是被這人擁在了懷中。 眼見著玉傾雪已然開始調(diào)息卻也沒有想要變一下她們之間姿勢的意思,陰姬挑了挑眉,索性也就就著這個姿勢開始了自己的修行。武功到了她的這個地步,什么姿勢打坐、什么時候打坐、在哪里打坐之類的,已然不是她需要顧慮和思量的問題。 對于江湖人來說,打坐和入定分為兩種,一種是就像是陰姬一般的,只是日常將真氣引渡到周身各處,反復(fù)錘煉筋脈。這一種并不需要太過專注,對于武功高強之人來說,這種入定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而另一種,便是玉傾雪這般,受了內(nèi)傷之后仔細(xì)梳理自己的經(jīng)脈,如此這般的情況,是半點差錯也不能有。因此和陰姬比起來,玉傾雪如今的情況已然不知道兇險多少倍。 可是玉傾雪在賭。她無法摸清對方脾氣秉性,也不能將自己安全脫險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因此她也顧不得是否有人要趁著她虛弱而要對她出手,如今玉傾雪所想的,就只是盡快理清紊亂的內(nèi)息,盡早恢復(fù)到原來的水平才是。 ——她的刀不見了,這是玉傾雪有些憂心的事情。玉傾雪從不依賴旁人,更不依賴外物,但凡玉傾雪有半分安全感和自保能力,那都源于她自己本身??墒怯駜A雪的刀乃是她家娘親的劍鍛而成,一旦丟失損毀,那么世間再無另一把驚鴻長劍,恐怕也再沒有人能為她鍛造出一對一模一樣的雙刀了。 所以,擔(dān)憂還是有的。玉傾雪從來都是冷靜而瘋狂的人,她在賭一個那個名叫陰姬的人不會傷害她的幾率,所以她不顧還有第二個人在場,便這樣倉促的開始入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dāng)玉傾雪將最后一絲凌亂的真氣納入丹田,她緩緩睜開了眼睛,便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 “我?guī)煾附形谊幖В赡憧梢越形医??!?/br> 天光已經(jīng)昏沉,這不知是哪里的石室更是昏沉了幾分。沒有點燃蠟燭,那模糊了性別的聲音就這樣在玉傾雪的耳畔響起,玉傾雪微微怔了怔,一時之間竟是有些懵。她顯然是忘了,自己方才還說過,“陰姬”這個詞,聽起來并不像是人的還是名字。 可是陰姬出乎預(yù)料的有耐心,她貼著玉傾雪的耳畔,又一次解釋道:“我?guī)煾感战?,她說撿到我的時候,襁褓上繡了一個染字,應(yīng)該就是我的名字?!?/br> 稍微停頓了一下,她才緩緩道:“這個名字還沒有人教過,你可以試一試?!?/br> 聽到這話的時候,玉傾雪并不覺得江染可憐。對方看起來比她大不超過十歲,不過武功造詣卻和她仿若相差一個境界。十年后玉傾雪未必不能達(dá)到對方這種程度,但是焉知這人又會在那十年中有怎樣還是恐怖的突破呢? 玉傾雪自知自己輸在歲月,可是輸在歲月卻也不是什么借口。同樣是天縱奇才,玉傾雪便更是明白,這個世界上但凡要得到什么,就總要舍棄什么。若非之前的心無旁騖、心無雜念的勤修苦練,江染如何能有今天的武功呢? 所以,她并不憐憫江染沒有被人稱呼過名字,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笑容里摻上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甜蜜:“是嘛,我也有個乳名,叫做天寶的。” 玉天寶什么的,絕對是玉傾雪不愿與人過多提及的黑歷史,不過現(xiàn)下她確信江染不是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因此她便也這樣信口一說。 “天寶?物華天寶的天寶?”江染的眉眼之中似乎染上了一層笑意。其實單單看臉,這是一個很難區(qū)分她到底是男是女的人,若非她胸前波瀾,玉傾雪此刻恐怕是要生出一種給她家大師戴綠帽子的錯覺。 不過……話說和尚需要戴帽子么? 玉傾雪被自己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弄得一激靈,轉(zhuǎn)而又看見江染的還是灼灼目光,她點了點頭,隨即將話題切入到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上來:“江染,還沒問你這里是哪里,距離萬梅山莊有多遠(yuǎn)?” 雖然玉傾雪推測自己大概還沒有出江南地界,說花家遠(yuǎn)比說萬梅山莊要便宜的多,但是不知對方底細(xì),她還是不太愿意將花家牽扯進(jìn)來,也更是不愿牽連其余親友,因此索性直接探聽她家兄長的所在了。 聽見“萬梅山莊”這個詞,江染細(xì)細(xì)思索了一會兒,卻是在玉傾雪期盼的目光之中鄭重?fù)u了搖頭,對她道:“未曾聽過萬梅山莊。此處是我神水宮所在之地,本有層層瘴氣,卻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毫發(fā)無損的進(jìn)來的?!?/br> 玉傾雪微微瞪大了眼睛,不由驚道:“神水宮?”神水宮,陰姬……神水宮的陰姬,除卻那位被稱為水母的,難不成還有其他人? 壓下自己心中的驚濤駭浪,玉傾雪揉了揉眉心,繼續(xù)問道:“萬梅山莊就是一位姓西門的劍客所住之地,你怕是沒有聽說過?!比羰沁@人在此地深入簡出,沒有聽說過萬梅山莊什么的,大概也是說得過去的……吧。 “西門?”江染也皺了皺眉,轉(zhuǎn)而思索一陣后認(rèn)真道:“當(dāng)今武林,最出名的劍客姓容,叫做容玉?!?/br> 容玉??。?! 玉傾雪聽見這個名字,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脊背,她驟然抬眼望向了江染,聲音中有幾分急切的道:“如今江湖之中年輕一輩的人里,劍術(shù)最好的……”難道不是西門吹雪么? 玉傾雪話音還未落,江染便有些古怪的看著她,而后卻是先一步開口道:“如果說第一的,應(yīng)是容玉。不過此人乃是一年之前橫出江湖,無人能探查出他的背景。而在他之前,江湖之中用劍第一人,當(dāng)是中原一點紅?!?/br> 說完這些,江染的視線細(xì)細(xì)從玉傾雪的手上掃過,而后篤定道:“你不用劍?!币虼?,何必關(guān)心這些。 玉傾雪只覺得自己分明已經(jīng)內(nèi)傷好了大半,可是卻的確開始一陣一陣的眼前發(fā)暈了。她當(dāng)然知道容玉是誰——容玉,不就是她家老頭當(dāng)年行走江湖的化名?雖然只用了沒多久,可是因為他是以這個名字與她家娘親定情的,所以她爹在某些時候還是會沿用這個名字的。 玉傾雪:我到底到了一個什么地方?喵喵喵??? 第七十章 青山有幸。 玉傾雪最終決定賴在江染這里養(yǎng)傷——其實也不是她臉皮厚, 而是神水宮的周遭的確瘴氣繚繞,這些每隔七日才會散開一下, 就連神水宮的弟子也是趁著這間隙出門采買一些生活用品的。 玉傾雪來的不巧,她醒來之前的一日這里的瘴氣方才散開過一次,而下一次瘴氣散開, 則需要等待六天之后。 江染對此倒沒有什么太大的意見, 左右她平日里的日常也不過是練功和讀書,這個忽然出現(xiàn)在此地的小姑娘雖然偶爾有些聒噪, 但是卻是難得的懂分寸之人, 至少在她需要安靜參悟武功的時候,她也是乖乖的在一旁打坐, 偶爾兩人交流,她對武學(xué)的理解居然也對江染有所幫助。 江染雖然習(xí)慣了一個人, 不過意外的對玉傾雪倒是并不討厭。 玉傾雪在和江染的交談之中剝離出些許信息, 到了這一步,玉傾雪大概已經(jīng)能夠斷定,眼前這個氣質(zhì)簡直是女版的她家兄長的姑娘, 應(yīng)當(dāng)就是二十年后成為整個江湖禁忌的那位神水宮宮主, 也就是水母陰姬。 這并不是重點, 重點是如今江染不過雙十年華, 這也就意味著,她這一次落水, 竟是直接將她沖到了少說二十年前。 二十多年前啊……玉傾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照時間來推測, 此時很有可能就連她家大師都還沒有出生, 更勿論她哥和她了。驟然被扔回了這個時代,玉傾雪只覺得自己眉心有些脹痛,她知道“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可是卻不免有些驚疑——十六歲的她回到了這里,那么“玉傾雪”還會順利出生么? 不過玉傾雪也并非杞人憂天之人,很多時候,她其實更擅長走一步看一步,眼下她要做的,便是要將自己的傷養(yǎng)好。 武林人總是難免有些隱痛、舊傷和暗疾,這些傷痛年輕的時候有人不甚在意,但是在他們想要將武功更進(jìn)一步,或者年歲稍長一些的時候,便會成為極大的隱患。玉傾雪雖不經(jīng)精通醫(yī)術(shù),但是她兄長卻是隱藏的名醫(yī),更何況玉羅剎平素養(yǎng)孩子的確是覺得他們摔摔打打無甚大礙,可是一旦真的傷及肺腑和筋骨,玉羅剎也是會壓著他們兄妹二人好生休養(yǎng)的。因此玉傾雪這一次雖然傷的不重,也有水母陰姬出手幫她從中調(diào)理,不過她還是好生的將自己的筋脈溫養(yǎng)了一番。 內(nèi)力到了玉傾雪的那個程度,其實已經(jīng)幾近飽和,這一次她偶然筋脈受損,倒是因禍得福,一下子突破了長久以來的瓶頸,假以時日,武功定能再上一步。 不過玉傾雪也沒有真的心大到在神水宮閉關(guān)修煉,到了神水宮瘴氣開啟的那一日,玉傾雪還是對江染辭行。 江染深深的看了玉傾雪一陣,原本無悲無喜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了一些波瀾。她的視線落在自己清凈無塵的禪室之中,在地上僅有的兩個蒲團上停留了一陣,終于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你對這里有什么不滿么?” 此刻江染仿佛又變成了那位神水宮不可一世的新任宮主陰姬,她的語氣平靜到?jīng)]有泄露出半分情緒,不過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今有多心虛了——的確是會不滿的吧?雖然眼前這小姑娘身上并沒有什么特別夸張的首飾,只是頭發(fā)用一根簪子松松挽起,身上也只是穿著她們神水宮中的弟子服飾,可是無論是她自己那一身白袍的質(zhì)地還是這姑娘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信息都無不透露著她曾經(jīng)生活優(yōu)渥。 讓一個那樣被精細(xì)養(yǎng)大的姑娘隨自己住這陋室,的確是委屈人家了吧?江染垂了垂眸子,轉(zhuǎn)而繼續(xù)道:“我們換一間住也可。” 并不知道這位年輕的水神宮宮主腦補了什么,玉傾雪微微一怔,旋即卻是笑著同她解釋道:“叨擾多日,不過我還要去尋幾個人,就不好多打攪你啦。” 感覺自己說的話有些像是利用人完就要跑的渣滓,玉傾雪活蹦亂跳的良心小小的痛了一下,于是補救道:“等我辦完我要做的事情,再回來看你?” 雖然這樣承諾,不過玉傾雪還是心虛了一下。畢竟她墜入此地,不過卻總預(yù)感自己是要回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前能不能找機會再來和這位小jiejie見一面,若是不能,等她回去以后,隔了那么久的光陰,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來踐此約了。 “你要做什么?”江染捻動了一下手腕上的佛珠,木質(zhì)的珠子卻因為她指尖用力,不小心被捏碎了一顆。 其實江染也不太懂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會因為一個人的去留而被影響如斯——或許是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跟她這么自在的說話,玉傾雪一旦離開,恐怕就沒有人會再這樣和她輕松的交談了。又或許是這個人憑空出現(xiàn)在此地,只和她一個人有過牽扯,所以她下意識的就沒有想過玉傾雪有一天是要走的??傊緵]想過玉傾雪要走,可是她真的要走的時候,江染卻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挽留她。 因為,怎么想她都仿佛沒有資格開口挽留。 江染繼承神水宮的時候,正是她師父身受重傷而亡,神水宮內(nèi)外受敵、人心浮動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在那個時候殺了多少人,立威也好,自保也罷,只是自始至終,江染其實都不是一個十嗜殺之人。 她從那個時候開始信佛,因為佛門教化總能讓她內(nèi)心平靜。佛說萬般緣法,切莫強求,因此江染并不是一個喜歡勉強他人之人。和玉傾雪相處的日子讓她覺得快樂,也因此彌生出些許眷戀,不過玉傾雪既然要走,她也不應(yīng)強留。 佛祖是這樣說的,她總該這樣做才是。江染在心中迅速說服著自己,只是指尖的用力還是泄露出她內(nèi)心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