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竹屋內(nèi)的場景景榮早已見慣不慣,扭頭問唐卿,“小姨又喝多了。” 話雖是疑問的話,語氣卻是陳述的語氣。 唐卿瞥著景櫟嗯了一聲,挽起袖子準備出去給她做飯,“您也知道,她不能多飲酒,可她偏偏不聽,嗜酒如命……” 景櫟怕唐卿把早上數(shù)落她的話再在景榮面前重復(fù)一遍,趕緊揉著肚子說道:“卿卿,師傅餓了,從昨晚到現(xiàn)在滴米未進,餓的胃直抽抽。” “那你怪誰?”唐卿沒好氣問她,瞧見景櫟臉色的確不好,唐卿別扭的跺了下腳,轉(zhuǎn)身出去,小聲嘟囔,“看我走了誰伺候你?!?/br> 唐卿的聲音雖小,但林春曉卻看見景櫟在他話音落下后,喝茶的動作頓了一瞬。 景櫟動作自然的把手里的茶盞放下,眼睛從景榮身上掃過,最后落在林春曉臉上,挑眉問道:“哪里來的娃娃?難不成是你娘怕你娶不到夫郎,未雨綢繆的給你買了童養(yǎng)夫?” 景榮臉色微黑,抬手捂著林春曉的耳朵,壓低聲音,“小姨?!?/br> 景櫟撇嘴,“玩笑都開不得,跟你娘一樣無趣的很?!?/br> 她手指轉(zhuǎn)動桌面上的茶盞,問道:“既然不是童養(yǎng)夫,你帶他來見什么家長?” “……母親說讓他跟你學(xué)醫(yī)。”景榮怕她再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忙道:“他叫林春曉,小名四寶,是我的徒弟?!?/br> 景櫟眉頭微皺,滿臉抗拒,“怎么又來了一個?”她目光往竹樓外的灶房瞥去,嘟囔道:“有唐卿就夠我受的了,我可教不了兩個?!?/br> 景榮說道:“唐卿今年都十三了?!?/br> 唐卿一個男子,總不能跟她身邊學(xué)一輩子。 景櫟不高興的看向景榮,“既然是你的徒弟,做什么要我來教?” “四寶不適合習(xí)武,但他對醫(yī)毒有極高的天賦。”景榮幽幽說道:“這也是母親的意思。” 景櫟撓了把脖頸,想了想扭頭朝外喊,“卿卿,師傅能再多收一個徒弟嗎?” 林春曉聞言握緊景榮的手,往她身邊靠了靠,另只手攥著她的衣袖昂臉小聲說道:“我不要別的師傅,我就要你?!?/br> 生怕景榮把他送給別人。 景榮一笑,抬手摸了摸林春曉的腦袋,壓低聲音說道:“唐卿不會同意的?!?/br> 灶房里遲遲沒有聲音,景櫟聳肩攤手,“卿卿不同意。” “養(yǎng)徒弟這事跟養(yǎng)王八差不多,”景櫟跟景榮傳授經(jīng)驗,“養(yǎng)一個還行,養(yǎng)兩個就容易咬架。大的咬小的,小的只能挨欺負?!?/br> 說著瞥了下林春曉,“你舍得?” 景榮手搭在林春曉肩膀上,“誰說他要認你做師傅了?只是跟你學(xué)東西而已?!?/br> 林春曉眨巴眼睛,說道:“我可以喊你小姨。” 景櫟搖頭,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按著輩分,你該喊我姨奶奶,喊景榮才是小姨?!?/br> “……”林春曉抿唇不說話了。 兩人既然來了,中午索性就留在這里吃飯。唐卿的廚藝很好,林春曉一連吃了兩碗飯。 “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鼻埔娋皺悼戳执簳裕皹s抬眸解釋了一句。 景櫟輕笑,垂眸扒拉碗里的飯,“我知道,我剛才就是有些懷念而已,”她勾了勾唇,“卿卿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吃的也不少?!?/br> 唐卿眼皮子抬了抬,卻沒說話。 景櫟搖頭,“可惜后來知道美了,怕吃成胖墩就不敢再吃?!?/br> 林春曉噎了一下,景榮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唐卿見景櫟還要說話,就夾起一筷子菜塞她嘴里,“師傅吃飯時少說兩句,別咬著舌頭?!?/br> “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她老揪著不放,”唐卿看了林春曉一眼,垂眸說道:“仿佛我永遠就這么小,不會長大似得。” 景櫟笑了笑沒說話。 飯后林春曉留在了竹樓,景榮回去處理莊內(nèi)事物。 景櫟不算個盡責的好師傅,閑暇時她就在外面澆澆草藥,累了就躺在竹椅上曬太陽,明明才弱冠之年,活的卻像個花甲老人。 林春曉制作出來的所有東西全靠自己摸索,但藥效如何他也不太清楚,畢竟沒有找活物試過藥。 竹樓里養(yǎng)了兩只兔子,一大一小,一白一黑,毛色干干凈凈,肥嘟嘟圓滾滾的,格外討喜。 景櫟提著水壺從外頭回來,余光瞥見林春曉咬著手指站在兔籠子旁邊若有所思,頓時心中警鈴大作。 她三兩步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看什么呢?” “兔子,”林春曉指著兔籠里的兩只兔子,眨巴眼睛,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自己的企圖,“我能不能——” 景櫟沒有絲毫猶豫,“你恐怕不能?!?/br> “這兔子可不是用來給你試藥的,這是卿卿養(yǎng)來給我解悶的。”景櫟手推著林春曉的肩膀,“想要試藥,找你師傅去。” 沒了兔子,林春曉只好讓景榮給他捉了幾只老鼠。 景櫟雖說不會明著教林春曉東西,可若是碰到他苦思而不得其解的時候,卻會故作不經(jīng)意的提醒他一句兩句。 林春曉用老鼠試了幾個月的藥后,進程變的越發(fā)緩慢,他慢慢摸索出一個道理,就是有的毒用在大小不同的個體身上,所起的反應(yīng)也不一樣。 新毒的效果在老鼠身上遲遲達不到他的預(yù)期,讓林春曉有些煩躁。 大雪紛飛,林春曉裹著斗篷站在兔圈外面,黝黑的眼睛盯著那兩只縮在干草堆里的黑白兔子。 景櫟負手而立站在二樓窗口處,窗戶僅打開一條縫,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她眉頭微微皺起,問正在給她整理衣服的唐卿,“卿卿,你有沒有覺得四寶最近有些不對勁?” 唐卿抱著衣服走過來,好奇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回頭問景櫟,“他是不是想吃兔子了?” 景櫟瞥了他一眼,唐卿頓了片刻,仔細想了一下,斜眼去瞥景櫟,“師傅你不會是想說我沒有四寶用功吧?” 景櫟搖頭,“我不是說你不用功,我是覺得他太用功了?!?/br> 林春曉年齡還小,如果太過于急功近利反而會走火入魔。 景櫟皺眉,“我得去找景榮,跟她聊聊她的心頭rou?!?/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小劇場被餓極了的作者吃了,嗝~ 第16章 試藥 景家主閉關(guān)許久,至今尚且沒有出關(guān)的打算,景家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在景榮一人身上,除卻這些,她還需要習(xí)武提升自己。每日忙完回去,林春曉差不多都已經(jīng)睡了。 景榮時常需要點燈熬油在書房里處理莊內(nèi)事務(wù),回到屋內(nèi)就看見林春曉抱著枕頭睡在她的床上。 雖然景榮說過許多回“這是最后一次了”,可這話聽在林春曉耳朵里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絲毫不放在心上。 景榮彎腰抱他,準備送他回屋,林春曉睡眼惺忪的抬手摟著她的脖子,臉埋在她懷里磨蹭,嘴里嘟嘟囔囔,“jiejie都不疼我了?!?/br> 語氣似幽怨,又似委屈,聲音低低的帶著尚未清醒的含糊睡意,聽的景榮心頭發(fā)緊。 林春曉喊的是jiejie,而不是師傅。 作為師傅,景榮盡責的把他交給景櫟代管,讓他更好的學(xué)習(xí)醫(yī)毒之術(shù),可作為林春曉心里的“jiejie”,她的確有段日子沒能抽出時間好好陪陪他了。 想當初天還沒入冬,景榮尚且能擠出時間帶林春曉去莊外的河里釣魚。 那時候秋風(fēng)颯爽,他卷起褲腿光著腳丫子在河邊摸蝦,偶爾回頭看她一眼,小聲問魚上鉤沒有。 景榮眼里帶笑,輕輕搖頭,她想說你就在附近晃悠,哪里有魚敢過來咬餌。 還有那次,莊內(nèi)后山楓葉變紅,林春曉說想看,景榮傍晚時陪他過去,沒走多久林春曉又說累,景榮只得認命的把人背起來。 滿山紅楓晚霞連成一片,分不清遠處是天還是樹,整個后山火紅似火美的不像話。 林春曉癡癡的看,景榮想起他怕火,扭頭問他回去嗎?林春曉下巴就歪在她的肩頭上,手摟著她的脖子,臉埋在她脖頸里含糊著說師傅真好。 可入冬之后,景榮越發(fā)忙碌,林春曉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也癡迷醫(yī)毒,兩人已經(jīng)許久沒能出去玩了。 景榮今日路過弟子苑,看到里面年幼的弟子們?nèi)齼蓛傻木墼谝黄鸫蜓┱潭蜒┤?,她才猛然想起,林春曉今年其實也不過才剛八歲,正是孩子貪玩的時候。 有弟子眼尖的看見她,忙將手里的雪球背在身后,神色略顯局促的小聲喊道:“少、少主?!?/br> 怕景榮責備,她慌忙解釋道:“我們就玩一會兒,不耽誤習(xí)武的。” 景榮對待這些孩子向來是一貫的好脾氣,“沒事,玩一會兒也不打緊,扔雪球的時候注意分寸,別傷著人就行?!?/br> 聽見景榮同意,弟子們歡呼的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臉就又打鬧追逐起來。 景榮本來打算回書房的腳步一頓,想了想,換個方向朝竹樓走去,她準備今天早點接林春曉回來,雪天吃火鍋,再合適不過了。 余光瞥見景榮從外頭進來,景櫟把頭從手里的書中抬起來,掌心撐著扶手從搖椅上站起來,把書往旁邊的小幾上一放,說道:“你來的剛好,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景榮疑惑的皺眉,“找我做什么?”她心里兀的一跳,聲音急促,“莫不是四寶出了事情?” “他在我這兒能出什么事?”景櫟手搭在景榮肩膀上,帶著她往里屋走,“不過再這樣下去,指不定遲早會出事?!?/br> 景榮狐疑的看著她,景櫟伸手,輕輕推開面前的門,露出一條縫,示意景榮別出聲往里看。 這間屋子不是用來住人的,里面的木架子上瓶瓶罐罐擺放了諸多東西,推開門就能聞到一股藥草味道。這里正是平時竹樓里的三人用來制藥的地方。 林春曉就在這間屋子里,正背對著門鼓搗著什么。 景櫟下巴指向林春曉腳邊的籠子,景榮抬眸看去,里面裝著幾只老鼠。 景榮不解,“怎么了?” 莫說林春曉需要活物試藥,凡是制藥的人,江湖中有哪個是敢不先試藥就直接給人吃的? 景櫟說道:“四寶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制成一種藥,如何檢測出這藥的效果,他腳邊的老鼠已經(jīng)不容易滿足他……主要是他開始打我兔子的主意了?!?/br> 景櫟嘆息,似真似假的說道:“兔子是卿卿給我養(yǎng)的,絕對不可能給他用來試藥??伤膶氁钦嫦胗猛米?,我也不會吝嗇那點錢不舍得給他買兩只新的?!?/br> “可景榮,”景櫟看著她,“我先前明確的跟四寶說過,不能打我院子里兔子的主意,但這話,如今在試藥面前,他已經(jīng)不放在心上了?!?/br> “這種東西是會上癮的,用完老鼠用兔子,用完兔子再用豬,可這藥最終是用在人身上的,如果他走了偏鋒……” 林春曉最后怕是會直接用活人試藥。 景榮下意識的皺眉反駁,“四寶不會?!?/br> 景榮看向房內(nèi)忙碌的小身影,護短的說道:“他做事有分寸?!?/br> “四寶身上背負的是整個林家的血債,再說他還小,如果沒好好引導(dǎo),走上歧路實屬正常?!?/br> 景櫟拍了拍景榮的肩膀,“我就是未雨綢繆多嘴提醒一句。說到底他是你的徒弟,怎么教還是你說了算?!?/br> 景櫟雙手背在身后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景榮在門口沉默的站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