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如果他的溫柔、寬容、原諒留不住時亦南, 那他就只能用愧疚、歉仄、慚怍捆住時亦南。 不過這只是白一塵一開始的想法。 因為時亦鳴是懷著一顆真正的熱忱摯愛之心來找他學畫畫的, 作為一名老師的職業(yè)道德時刻鞭撻著白一塵的良心, 他和時亦南的戰(zhàn)火不該蔓延到無辜的人身上。 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他這個時候再想要拒絕時亦鳴就很難了,所以他只能努力讓時亦鳴和時亦南相遇的機會降到最低。 白一塵仰起頭,望著宋玉珩很真誠地懇求道:“這件事是我不好,所以請宋老板幫我保守秘密吧?!?/br> “嗯?!彼斡耒窳⒖檀饝?,他的聲音有些艱澀,“……我不會說出去的?!?/br> “我相信你?!卑滓粔m臉上倏然綻開一個笑容,眉眼彎彎地說道,“宋老板為人最守信了?!?/br> “畢竟是當老板的人。”宋玉珩扯扯唇角,故作輕松地和白一塵打趣,但他看著白一塵的笑,內(nèi)心卻酸澀難挨。 白一塵一開始為什么會愿意教時亦鳴學畫畫的原因他不知道嗎?他肯定知道,就是為了時亦南。說來也是諷刺,他看不起時亦南,覺得他配不上白一塵,可是他能夠和白一塵靠近,說到底不過也只是因為他的聲音很像時亦南。 他明明都知道,卻還這樣刺激他,那他和傷害青年的那個男人又有什么區(qū)別? “那宋老板今天到底想來買什么畫呢?”白一塵見宋玉珩終于不再糾于時亦鳴的事了,就問他,“看在宋老板經(jīng)常請我喝果汁,新畫給你打七折。” “我想要——”宋玉珩頓了頓,很認真地說道,“一副寫實人像?!?/br> 說完,他又加重語氣補充道:“我的?!?/br> 白一塵愣了下,說:“你知道我不畫……” “我知道,你為什么不畫的原因我也知道。”宋玉珩輕輕打斷他的話,“沒關系,你畫成什么樣我都不在乎,我就想要一副你為我畫的人像,不管你畫出來的事誰,我都要。” 白一塵喉結攢動,眉頭漸漸蹙起,堅定簡短道:“我畫不出你,不畫?!?/br> “你說凡事都可以有例外?!彼斡耒裆锨耙徊剑プ“滓粔m的左手腕,黑色的眼睛里有著難以化開的難過和郁悒,“為什么那個男生可以做你的例外,我卻不可以?” 白一塵左手五指攥緊,身體開始輕輕地發(fā)顫,因為宋玉珩刻意壓低了聲音模仿時亦南說話,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只要是有關時亦南的事,他都無法拒絕。 宋玉珩見他終于動搖了,更加靠近他,垂下頭望著白一塵有意無意躲閃的眼神,低聲說:“一塵,只是一幅畫……” “我畫不出你的,我只能畫出時亦南,你要我男朋友的畫做什么呢?你暗戀他嗎?” 白一塵甩開宋玉珩的手,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氣宋玉珩,但他沒有直接拒絕,所以宋玉珩知道,白一塵其實是同意了。 于是他笑了起來,第一次在白一塵面前露出這樣明顯的笑容:“我要練飛鏢,放在家里做靶子用?!?/br> “你……” 白一塵無奈,然而沒等他說話,他的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 宋玉珩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顯示的聯(lián)系人名字是:親愛的。 白一塵走遠幾步,接通電話笑道:“亦南?!?/br> “寶貝,你和客人談完了嗎?”時亦南在手機那端低低地笑著,微啞的嗓音聽起來慵懶又性感,“公司的事我弄完了,你快下班了嗎?我來接你回家吧。” 白一塵抬眸看了一眼宋玉珩,男人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明顯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而樓上還有個時亦鳴,白一塵有點頭疼,掩飾道:“你見完阿姨了嗎?我這邊還有個客人沒走呢?!?/br> “早就見完了?!睍r亦南早上被葉婉香那樣辱罵針對,他現(xiàn)在完全不想聽到白一塵提起這個人,“我現(xiàn)在就來畫室,你客人沒走也沒關系,你專心談生意,我在二樓等你就好,不會打擾你的?!?/br> 白一塵:“……” 掛斷電話后,宋玉珩看著他有些難看臉色,挑起眉梢問:“他要來接你了?” 白一塵尷尬道:“嗯……” “哦,沒事?!彼斡耒窦傺b沒看到白一塵委婉請他離開的眼神,因為他并不打算回避時亦南,“我是你正在談生意的正經(jīng)客人,你還是先想辦法解決一下樓上那一個吧?!?/br> 白一塵嘆氣,心想時亦南早就見過宋玉珩了,應該沒什么事,于是馬上打電話和早上離開的那個女生聯(lián)系,得到她的回復后走到二樓去看時亦鳴。 他進去時,時亦鳴正呆呆地坐在畫架前,面前的畫板干干凈凈,明顯他剛剛一直在發(fā)呆,什么都沒畫。他見白一塵進來后馬上欲蓋彌彰地站到畫架前,支吾道:“白老師……” “老師剛剛幫你聯(lián)系過了,那個女生愿意讓你幫忙畫畫?!卑滓粔m笑著告訴他,“她說酬金也會照付的?!?/br> 但時亦鳴聽著這個消息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白一塵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畫板,溫和地問道:“你今天狀態(tài)不好嗎?什么都沒畫出來?!?/br> 時亦鳴沉默地站著,沒有說話。 他這可憐的模樣讓白一塵心疼,可是時亦南要來了,他要是發(fā)現(xiàn)時亦鳴在這,還看到宋玉珩也在,那畫面白一塵不敢想象。 “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白一塵說,“明天也是周末,如果你明天也想繼續(xù)來學習的話,老師會早點來畫室等你的,這樣好不好?” 白一塵好歹是個老師,即使是教畫畫的,他也深諳一些勸哄學生的套路,雖然他不愿意這樣利用時亦鳴對他的信任,可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果不其然,時亦鳴聽了白一塵的話后馬上就笑了起來,先前臉上的郁色一掃而光,興奮地答應道:“好的白老師,我明天也會早點過來的!” “那再見了,回去的路上小心點,”白一塵笑著對他揮揮手。 結果白一塵剛把時亦鳴送離畫室,他就在門口遇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他的老同學,多年的朋友樂棟。 樂棟自從他和時亦南復合后,就幾乎再沒在他眼前出現(xiàn)過了。白一塵不是沒有和他聯(lián)系過,但樂棟依舊像以前那樣關心他,只是沒有和他見面罷了,白一塵也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因為他知道樂棟喜歡他,可他無法回應樂棟的感情,所以他不能頻繁地去打擾樂棟,只能順其自然。 而樂棟故意消失了那么久,其實也是為了躲避白一塵,避免和他見面,白一塵不主動找他說話,他還落得輕松,能夠更快地放下他對白一塵的感情。 樂棟想要忘了他對白一塵這么多年的喜歡。 從時亦南回來的那一刻起,樂棟就知道他和白一塵這輩子絕無可能了。這個道理他其實很早之前就明白了,只不過多年以來不肯相信,非要給自己畫一個虛無的希望。 他今天過來畫室找白一塵,不過是想看看他這段時間過得好不好,結果他白一塵的面還沒見著,就先看到了一個和時亦南長得很像的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的眉骨只要再深刻些,嘴唇再薄點,眼神再凌厲幾分,就和時亦南有九成相像了,所以樂棟第一眼看到他時就愣住了。 年輕人察覺到他怪異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轉身朝公交站臺走去,沒有多做停留。 “樂棟,好久不見?!?/br> 白一塵見樂棟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時亦鳴離開,擔心他上前拉住時亦鳴問話,耽誤了時間,被時亦南撞見就完了,連忙走到樂棟跟前笑著和他打招呼。 白一塵一出聲,樂棟的注意力就被拽回來了,可他不傻,他是白一塵和時亦南的大學同學,知道有關他們兩的太多事,所以他直接問白一塵:“那是時亦南的弟弟?” 雖然是問句,但樂棟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答案,白一塵也沒有打算隱瞞他,回答道:“是的?!?/br> 樂棟猛地怔住,沉默半晌后和他說:“一塵,你還是和他分手吧?!?/br> “和誰分手?!” 時亦南帶著怒意的聲音在樂棟身后響起,他回過頭,就看到時亦南一臉冷肅,眉宇間怒意明顯,大踏步地朝他們走來。 第35章 時亦南給白一塵打電話那會他就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今天早上要不是白一塵有客人, 他們本該在酒店里度過一個美好的周末, 他甚至還在路上給白一塵買個巧克力蛋糕, 就等著來畫室等待白一塵下班然后一起回家。 結果他剛到畫室,就發(fā)現(xiàn)他極其討厭的那個白一塵名叫樂棟的發(fā)小也在畫室門口,白一塵就站在他的身邊,笑著和他說話。 他們倆交談得認真,白一塵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他來了,而且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被白一塵無視了。 上次似乎也是在畫室附近,白一塵和一個姓宋的男人一起走著, 與他像是毫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擦肩而過,那時白一塵給他的解釋是他不想讓朋友發(fā)現(xiàn)他戀愛了。即使這個借口十分拙劣, 但時亦南還是信了,也沒有多加懷疑, 因為他相信白一塵是絕對愛他的。 可是現(xiàn)在, 這樣類似的情景又出現(xiàn)了。 時亦南試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個巧合, 可他卻還是忍不住懷疑,難道樂棟比他還要重要嗎,白一塵怎么會沒有注意到他?他們到底在說什么?說得那么認真?而且時亦南覺得,白一塵看樂棟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他一時察覺不出哪里怪, 于是就想走近一些偷聽下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結果這一偷聽, 他就聽到了樂棟在勸白一塵和他分手。 “分手”這兩個字現(xiàn)在幾乎就是時亦南的死xue, 不管是從誰嘴里說出來的他都聽不得。 他快步走到白一塵身邊, 伸手環(huán)住青年的腰身,目光沉沉地盯著樂棟,一字一句寒聲道:“我們不會分手的?!?/br> 時亦南的突然出現(xiàn)讓白一塵和樂棟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樂棟聽完時亦南說的話之后就笑了。 他不屑地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好笑的笑話,因為在他看來,時亦南抱著白一塵宣布他們永遠不會分手的這一幕太過諷刺和搞笑,假如他不知道時亦鳴的存在,他可能會相信這一句話,誰讓白一塵為時亦南付出了那么多呢?倘若時亦南知道白一塵這四年是怎么熬過來的,他現(xiàn)在的心理狀態(tài)又是多么糟糕,時亦南只要是個有丁點良心,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就無法再離開白一塵了,哪怕是因為愧疚;而一直深愛著時亦南的白一塵,更是舍不得和他分手,所以他們應該是會好好過完一生的,哪怕艱難一些。 然而他看到了時亦鳴。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懷疑白一塵到底還愛不愛時亦南了,他甚至覺得白一塵也許已經(jīng)不愛時亦南了,或者說,白一塵愛的是四年前的那個時亦南,而不是四年后才回來的這個時亦南。 時亦南還是非白一塵不可,白一塵卻已經(jīng)不需要時亦南了,如果白一塵只需要一個替代品,那么全世界所有男人都可以成為這個替代品。 樂棟還有些惡毒和報復地想:如果他注定沒法和白一塵在一起了,那讓時亦鳴取代時亦南也不錯,時亦鳴年輕又真摯,好過時亦南千倍萬倍。正如時亦南看見他心情就會不好一樣,他看到時亦南吃癟,他也會覺得開心。 更可笑的是,時亦南現(xiàn)在什么都還不知道。 “哈,你以為一塵還愛你嗎?他早就不——” 樂棟難以抑止地笑了起來,不想讓時亦南依舊維持這樣一副篤定白一塵不會離開他的表情,然而他的余光瞥見白一塵面無表情的臉后,話語便戛然而止了。 “好了,你們吵什么吵?”白一塵察覺到時亦南摟住他腰身的手臂猛然收緊,就淡淡地睨了一眼樂棟,“還在我的畫室外面吵,給路人看笑話的嗎?” 白一塵扯開時亦南的手臂,轉身走進畫室。 “一塵?!鼻嗄暌浑x開他的懷抱,時亦南就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鎮(zhèn)定,有些慌亂地追上去,直到重新牽住白一塵的手指,他狂亂的心跳才逐漸變得有序。 白一塵這次沒再甩開時亦南的手,不過在畫室里一直默默觀戰(zhàn)的宋玉珩看見時亦南進來后就輕輕扯高唇角,露出一個冷漠輕視的笑容,時亦南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畫室里還待著這么一個人。 時亦南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時先生,好久不見,上午好啊?!彼斡耒裎⑿χ退蛘泻?。 時亦南沒有應聲,他握著白一塵五指攥緊又松開,宋玉珩的笑容像是露著尖齒的毒蛇,吐出陰毒腐蝕的液體在他心口灼燒,讓他忍不住猜想這個男人為什么和樂棟一樣會在這里。 好在白一塵很快就給了他解釋:“宋老板是客人,他是來請我畫畫的,我們在談生意?!?/br> 時亦南沉默片刻,還是無法壓抑自己的妒忌的心火,問白一塵:“那樂棟呢?” 白一塵頓住了,樂棟為什么來找他他還真不知道,畢竟他和樂棟還沒說上幾句話時亦南就和他吵起來了。 “我是來找一塵吃飯的。”樂棟接話道,他冷冷地笑著,故意說著曖昧的話,“我撕壞了一塵的一件襯衫,作為賠禮,我得請他吃一頓飯?!?/br> 撕壞了一件襯衫?怎么撕壞的?什么時候撕壞的? 這樣的話令人太過容易誤會,白一塵看時亦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無奈道:“樂棟,你這話說的……” “難道不是嗎?”樂棟說,“我說的全是實話?!?/br> 唯恐天下不亂的宋玉珩也插了一腳:“時間也不早了,既然樂棟要和白老師你吃飯,那我就先回去了,酒吧那邊也有事需要我打理,等你有空我再過來。對了,時先生——” 宋玉珩忽然提高了點音量。 時亦南聞聲冷冷地看向宋玉珩,一言不發(fā)。 而宋玉珩走到他身邊,嗤笑一聲緩緩開口,務必要讓時亦南聽清他說的每一個字:“出了畫室,往右邊走三四百米就是我的酒吧了,酒吧名叫‘私藏品’,時先生你可千萬別走錯,有空可以來我的酒吧坐坐,我給你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