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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我等你到風(fēng)景看透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也是聽多了,各家都沒反應(yīng),該炒菜做飯的繼續(xù)在窗口炒菜,該出門潑水的朝著周遙腳邊的街道“嘩”就一桶水。鄰居不會以為是瞿連娣她們家孩子丟了、磕了碰了或是怎的,因為瞿連娣家這孩子,反正誰喊也都沒多大反應(yīng)。

    瞿連娣又出來了,解釋:“他就這樣,其實沒事……我們家孩子,不太會跟別人玩兒,內(nèi)向,不會交朋友,所以我……這同學(xué)你跟他玩兒一會兒成嗎?”

    周遙點點頭,玩兒唄,有什么不成的?

    大雜院門口臺階上,走出來那個男孩。一件果綠色舊毛衣,一條嘬腿深藍(lán)色運動長褲,兩側(cè)帶兩道白色條紋。那時候人手一條這個褲子,土掉渣的款式。

    “你們倆玩兒一會,好好玩兒?。 宾倪B娣囑咐。

    “玩兒什么?”男孩挺著一腦袋亂蓬蓬的頭發(fā),半瞇著雙眼,沒有看人。那頭發(fā)吧……像扎了一腦袋“小鞭兒”而且已經(jīng)點燃了捻子,隨時都能炸。

    “一起玩兒啊。”瞿連娣小聲道,“跟同學(xué)一起。”

    “跟誰玩兒?!蹦悄泻⒌驼Z一句,空手攥住旁邊房檐上掛下來的冰棱子……明明都不認(rèn)識對方么。

    “跟‘人’玩兒?。 宾倪B娣皺眉。

    “哪有人?”男孩神色游離地回應(yīng),手里攥出冰碴和一攤冰水,也不怕涼。

    “那邊不是人???!”瞿連娣一臉無奈,耐心也快消磨光了,一口氣頂在胸口某個地方郁結(jié)難發(fā),每一天就在“攢氣——撒氣——攢氣——撒氣”之間絕望地循環(huán)。那一團(tuán)沮喪顯然已壓抑多時,每講一句話都盡力簡短,講完就緊閉嘴唇,極力忍住不對孩子發(fā)無名火——發(fā)火有什么用?

    “那邊是個雪人兒。”那男孩把一雙細(xì)細(xì)窄窄的眼皮翻了一下,扭頭就想回屋。

    “雪人兒旁邊還有個活的人,我??!”周遙就站在雪地里,挺胸抬頭喊了一聲,“你過來吧,一起,咱倆堆個雪人兒?”

    他是班干部當(dāng)習(xí)慣了,很會指揮別人:哎,你,拿著你的小鏟子,過來,配合本指揮!

    瞿連娣驀地笑了,內(nèi)心生出感激,對周遙道:“不好意思啊,他就是不太會跟別人玩兒……你們倆待一會兒,好好玩兒,別鬧啊別打架!”

    男孩走下大雜院臺階,偏偏不走正路,踩著臺階旁邊的冰泥混合物趟下來,低著頭:“灰不拉嘰,白襯衫,我以為是個雪人兒。”

    “鼻子是胡蘿卜的那個,那才是雪人兒呢?!敝苓b回敬。

    “你嘴巴上邊長那玩意兒,不是一根胡蘿卜?”男孩說。

    “我長得是胡蘿卜?”周遙反問對方。

    “你都凍成那樣兒了?!蹦泻⒑吡艘宦?,典型的胡同痞子口音。

    “哎,我臉上長胡蘿卜了么?!”周遙緊隨兩步,追著那小子問。怕你啊,今兒還就不信了!

    那小子嘴邊浮出個小表情,皺眉:“鼻子下面那是你的嘴么?別人嘴都能合上,就你合不上,話那么多。”

    “……”周遙扭頭想走人了。

    怪不得沒人跟這小子玩兒,哪旮旯兒的,是夠煩的。

    那男孩順手把掰下來的冰棱子,插在雪人土肥圓的身子上,做成一條“胳膊”。

    “哎,你再整一根棱子給我!”周遙蹲著堆雪,往房檐那邊指揮對方。

    男孩站著就沒動,能是聽他吩咐指揮的?

    周遙把自己一只手套脫了,扔給對方:“一人戴一只?!?/br>
    那男孩本來不想動彈,臉色跟雪泥塘子一樣灰白相雜,極為冷淡,可能就因為這只存了體溫的手套,默不吭聲把手套戴上了,暖烘烘的……

    又掰了一根冰棱子,倆人把“土肥圓”的兩條胳膊湊齊了。

    “我叫周遙,遙遠(yuǎn)的遙?!敝苓b說,“你叫啥名兒?”

    其實他剛才聽見那阿姨喊了。

    對方就懶得理他,不想說話,白日夢游一般貼著胡同墻根的邊緣,慢慢地就要走開了,就像從墻根下劃過一道暗色的影子。瘦削的身影剜過墻磚縫隙,甚至隱隱能聽到男孩肩上尖銳的棱角刮過墻縫的那種聲音,就這樣從周遙眼前過去了……

    “哎?”周遙站起來喊住對方,“只有鼻子和胳膊,還沒有眼睛嘴,你們家有石榴皮沒有?有栗子嗎?”

    倆人不由自主地,就往大雜院里尋么。隔壁大媽家,墻根碼著一溜大白菜,窗臺上是一排紅彤彤誘人的凍柿子。

    心有靈犀,下意識互相打個很“不善良”的眼色,男孩一步上前伸手就往窗臺上的凍柿子掃蕩過去了。

    “哎哎哎……”周遙繃不住“噗”了一聲,一把抓回來,“別別,人家要罵你了?!?/br>
    “那用什么?”男孩說。

    “豆子吧?大豆蠶豆啥的便宜,我們都用豆子、玉米?!敝苓b說。

    “豆子,玉米,”男孩嗤笑一聲,“都沒有成粒兒的,都讓我媽弄成豆子面兒玉米面兒了?!?/br>
    “干啥呢?”周遙說。

    “和面,烙餅,吃??!”男孩說。

    倆人再次交換蔫兒壞蔫兒壞的眼神,男孩于是蹲到窗戶下面,扒拉幾顆煤球。

    頭頂窗口傳出聲音“誰???!”周遙趕緊說:“?。堪⒁?,我、我們倆,給雪人找眼睛和嘴巴呢!”

    “呵,熱栗子要么?”那大媽問。

    男孩蹲在窗下打個眼色:要啊。周遙忙說:“要!”

    隔壁大媽哼了一聲,就知道壞小子琢磨什么呢,開窗戶縫丟給他幾顆糖炒栗子。周遙嘴巴抹蜜地趕緊說“謝謝阿姨”,腳底快溜。男孩一彎腰飛快劃拉了幾片白菜幫子,往墻角一掛辣椒串下面一扽,給周遙示意。

    “我靠……”周遙笑,“快快快走!”

    雪人的眼睛嘴巴衣扣就都有了。

    男孩子玩兒起來了么,也說不清從哪個時刻起,一個與另一個就合上了腳步的節(jié)拍和在墻根下奔跑的頻率。

    糖炒栗子還是帶熱乎氣兒的,周遙用手沒剝開,準(zhǔn)備放出他的一口尖牙利嘴了,合不上嘴怎么著?老子就是牙好。男孩拿過去了,用很硬的手指給摳開,兩人蹲在雪地里分吃了。

    煤球摁在雪人臉上當(dāng)眼睛,一根小紅辣椒做嘴巴。

    “啪啪啪”,幾片白菜幫子被掛在雪人腦袋上,掛成一圈兒。周遙笑出聲:“翡翠白菜!咱們的雪人兒白里透綠了!”

    “……”

    “陳嘉。”

    男孩好像自言自語,聲音低啞,給他報了大名。

    倆人在雪地里玩兒了挺久,跑一下午。時不時覺著冷颼颼的,冷風(fēng)透過毛衣往脖子里灌;時不時又覺著身上很熱,周遙襯衫里面都出汗了。

    他的燈芯絨長褲里面還一層大毛褲呢,上好的新毛線,能不熱么。

    陳嘉的運動服褲子好像是空心兒,也可能有秋褲吧,看起來瘦但結(jié)實,手背上凍出來一塊紅。

    瞿連娣中途探出院門,手里拎著搟面杖,雙手沾滿面粉。她臉上露出欣慰,由衷覺著周遙這男孩真好,忍不住又說:“你倆好好玩兒??!多玩兒一會兒,餓了進(jìn)來吃烙餅!”

    胡同口放了一堆砌墻蓋房剩下的紅磚,堆成一堵山墻。周遙把他的大衣帽子掛在磚頭堆上,掏出花生和糖……

    “哪個jia?美味佳肴、才子佳人那個?”周遙找話聊。

    陳嘉微微反應(yīng)了半秒:“不是。嘉獎的嘉?!?/br>
    “嘉獎”這詞好像從來就跟他沒關(guān)系。當(dāng)然,“佳肴”、“佳人”也跟他沒任何關(guān)系。

    陳嘉就跟周遙并排坐在磚頭堆上。以周遙的個人審美,那件果綠色毛衣也忒寒磣了吧,而且手肘位置磨得快漏了吧,胳膊肘都能戳出來!

    陳嘉從褲兜里掏出一只小口琴,湊到嘴邊,吹口琴。

    “你會吹這個?”周遙瞅定了對方。

    調(diào)子很熟,學(xué)校合唱隊的經(jīng)典曲目《歌聲與微笑》,特別俗,但都會唱。

    “還會吹什么?”周遙說,“你換個別的?!?/br>
    陳嘉把口琴在手里擼了兩下,哈氣,弄熱了,貼上嘴唇繼續(xù),吹了他剛學(xué)的一首《星星的約會》。

    這歌時髦了,新出的專輯。周遙特別喜歡,聽得入迷,讓陳嘉連吹了好幾遍。

    他們就坐在那磚頭堆上,天上飄下細(xì)碎的小雪花。有一片雪花恰好飄落在口琴一端,像被琴聲吸引而駐足停留,然后陳嘉就吹到那個音,嘴唇融化了那片雪花……

    后來又換了一首,這調(diào)兒他媽的更熟了,周遙直接都哼出來了?!坝朴茪q月,欲說當(dāng)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難取舍……悲歡離合,都曾經(jīng)有過……這是毛阿敏唱的吧?”他忍無可忍。

    “整天晚上就聽這個。”陳嘉低聲吐槽,“這歌可煩了,絮叨?!?/br>
    “你媽也看?”周遙笑出聲,“我媽和我姑每回周末在家也看這個!倆人還辯論,還爭那幾個男的女的到底誰對誰錯,還不讓我換臺!”

    這是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電視里總共就六個臺,翻遍六個臺就這么一部符合時代節(jié)奏的質(zhì)量能看的電視劇,火遍大江南北。家家戶戶大姑大姨小媳婦兒的,每晚準(zhǔn)點坐電視機前找虐,一邊看還一邊哭、一邊罵,忍不住還非要看。

    “那里邊那男的好像有相好,就把他媳婦甩了?‘王滬生’是挺不是東西的……我不愛看,我一般看漫畫,你呢?”周遙說。

    “我也不愛看?!标惣握f。他mama關(guān)起房門看電視劇也常掉眼淚,哭還避著他哭,而且,應(yīng)該不是真的為“劉慧芳”和“王滬生”在哭吧?

    “快換個別的別的吹!”周遙給對方剝花生、遞花生、吃花生。

    “唔……都木法……唔,吹琴惹?!标惣谓乐鴿M嘴花生皺起眉,嘴角抽動,好像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一翻,就是要拒人于八百里之外,但終于沒再抬屁股走人。

    周遙發(fā)現(xiàn)這小子一臉喪巴樣兒,好像整條胡同都欠了他家錢似的,原來也是會笑的。

    做雪人鼻子用掉一根胡蘿卜,腳邊還扔著另一根。

    陳嘉面無表情撿起那根胡蘿卜,雪人兒臉上器官已經(jīng)滿了,身上器官還沒全乎,于是順手把胡蘿卜插到雪人兒肚皮下方,應(yīng)該長出一大條男人器官的那地方,仿佛朝前端起一根“炮筒”。

    形狀飽滿,顏色鮮潤,直楞楞紅彤彤的。

    “我……我靠……”周遙爆笑,哈哈哈哈,簡直要對眼前這人刮目相看。果然會咬人的狗一般不叫,能浪起來的人平時蔫兒安靜的。

    男孩子么,倆人繃住臉發(fā)出幾聲低笑,瞟那根惹眼的大胡蘿卜,堆個雪人兒也能如此放浪形骸。

    臨近傍晚,本來,周遙該要回家了。

    他大方地把手里最后一?;ㄉ走f給陳嘉。手剛張開伸過去,“啪”的,一團(tuán)雪球橫飛而至砸他手腕上還掃了倆人一臉雪——最后一粒兒花生米飛了,誰也沒吃著。

    我——

    靠——

    作者有話要說:  【城記·流年】第二部 ,《干爹》之后類似風(fēng)格的第二篇,純生活文愛情文,90年代,青春回憶,城市平民小戶人家,家長里短流水賬式記錄。關(guān)鍵詞:竹馬,雙向暗戀,情有獨鐘。

    第2章 雪仗

    我——

    靠——

    周遙抹掉一臉雪渣“騰”地站起來:“打誰呢?就你們幾個,還敢打我?!”

    就是剛才那幫踢球的孩子,打雪仗也玩兒好久了,但是一直沒喊他倆一起。

    周遙順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捏固著,雄赳赳氣昂昂地徑直過去。他可沒有生氣,他兩眼是放光的,甩出一道不懷好意的笑容,驟然間燃起一股強烈的興奮,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