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反正,他瞿嘉在學(xué)?;炝诉@么多年,就不是刷校風(fēng)校紀(jì)的道德標(biāo)兵。自從唐錚被開除出校,他一只腳就已經(jīng)踩在懸崖邊上了。 “瞿嘉你不會是要,不會要把我滅口了吧?”姜戎瞄著瞿嘉陰晴不定的表情,嘖,好可怕啊。他“噗嗤”苦笑一聲,搓搓已經(jīng)凍紅的手指,再搓搓臉,抖成個毫無反抗能力任人宰割的模樣。 “不會?!宾募巫齑揭粍?,“但是你別再提周遙。你要是讓別人知道這事,我真的把你滅口。” 姜戎臉上笑容消失,點點頭,明白啦。 蠢貨裝聰明不容易,聰明人裝傻卻不難。 那天,在瞿嘉眼里,他的小姜同學(xué)轉(zhuǎn)眼就變成一顆老姜。 “我沒有對別人講過,我不會亂說的。”姜戎看似鎮(zhèn)定,有些干澀的情緒也控制不住,化作一片濕潤漲滿了雙眼。趕緊抹掉,不抹掉會讓眼眶結(jié)冰的。 “我就是怕周遙太傷心了,他期末考試這些天都特別難受吧?他上課就發(fā)呆,下課就一個人看窗外,或者趴桌上聽cd不說話。我陪他上個廁所,他撒泡尿都能尿歪了,尿我腳上了!…… “每天傍晚就一人去cao場踢球,射門,不停地踢大腳,也不喊我和潘飛一起去。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就猜到你們倆吵架鬧別扭了。那天他腿都抽筋了疼成那樣兒你還不理他,我看他好像要掉眼淚了……我就不明白了,別人都沒看出來嗎?別的人都瞎?。繛槭裁次颐看我谎劬湍芸闯鰜砟銈儌z呢!”姜戎逃開視線,很艱難地說,“你去哄哄他唄,別讓他再傷心,我看著都挺難受的。” “去嗎?”姜戎小聲說,“和好了吧?!?/br> 瞿嘉不說話。 “你要是不去,那我就去跟他說了?!苯终f,“我去安慰他,我去哄他,瞿嘉到時候你可別打我,你不要嫉妒我吃我醋啊?!?/br> “你敢去?!宾募蜗攵疾挥孟?,甩給對方三個字。不能忍。 “好么?!毙〗媸遣桓遥s了縮明顯矮一截的肩膀。 “你敢跟周遙說什么,我也拆了你?!宾募蔚吐曂{了一句,“輪得到你安慰他嗎?” “輪不到我唄。”小姜同學(xué)一噘嘴,“但是你這人就死要面子。你不去,那我就去?!?/br> “……” “周遙人在哪呢?”瞿嘉問。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有多蠢了,一團火在燒他的心?;斓埃募文憔褪谴蠡斓?。 “我哪知道?”小姜一聳肩膀,嘆口氣,“你去找他啊?!?/br> 瞿嘉最后看了一眼小姜同學(xué),沒再刨根問底問別的事。不問,也就不會知道更多煩心事。 他調(diào)轉(zhuǎn)車頭,騎上車就離開了。 小姜同學(xué)提著書包,站在胡同口沒有動,望著瞿嘉的背影逐漸遠(yuǎn)去了,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大街上,灰蒙蒙的背景中。 小姜然后抬手揮了揮,一笑,向瞿嘉的背影道別。 走了走了。 去吧去吧。 終于讓你知道了,結(jié)束了,再見啦,很帥很讓人心疼的瞿嘉同學(xué)。 …… 瞿嘉當(dāng)晚回到家,把那張寫滿自己名字的破爛算草紙也收進他的鐵盒子,百寶箱。 然后又把藏床底下的水晶罐子搬出來,坐在自己床上,把所有用彩紙和花花紙疊成的紙鶴都倒出來,鋪了滿滿一床。他再把紙鶴一只一只裝回罐子,就為了數(shù)一下,周遙當(dāng)初到底給他疊了多少? 他收禮物的時候都懶到?jīng)]有數(shù)數(shù)。周遙自己疊著疊著也忘了,不知道罐子里一共有多少。 瞿嘉數(shù)了兩遍,竟然沒到三百六十五只,只有三百五十八只紙鶴。他頓時腦補了周遙每晚坐在書桌前,床上,悶頭費力地疊這些傻鳥,疊到最后忘了數(shù)目,明明還差幾只就能湊夠三百六十五,就沒湊齊。遙遙有時也是傻乎乎的,一頭熱血還缺心眼。 周遙你沒有疊夠三百六十五只紙鶴,所以每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面,有幾天咱倆是要吵架的…… 瞿嘉把頭往墻上磕、磕、磕,連磕三下,跳下床抓起電話。 按下號碼,手指最后就停在“撥通”鍵上,沒按下去。call周遙說什么?說,我終于看見你塞的那張罵我的紙條;還是說,我跟夏藍(lán)就沒關(guān)系,你誤會了。 寒假里,他重新開始上數(shù)學(xué)補習(xí)班。 補習(xí)班租用了美術(shù)館附近一間小學(xué)校,利用小學(xué)校周末和假期的空檔,在平房教室里上課。 嚴(yán)冬,北風(fēng)呼嘯著從窗戶灌進來,來上課的學(xué)生都把家里最厚的羽絨服穿出來了,還有穿棉褲和棉鞋的。一坐就是一整天,太他媽冷了,凍傻了都! 瞿嘉回來確實是因為,周遙替他交了一份錢,聽課證上貼著他的照片,三個月課程挺貴的,他舍不得浪費這個錢。 潘飛也買了這個課,來過兩次就不來了,凍回去了,錢都不要了。 家里條件好的學(xué)生,就沒住過平房,完全無法理解這世上還有四面門窗漏風(fēng)的平房教室,這就是個水泥搭的窩棚!煤爐子燒得又不熱,教室冷得像大冰窖,怎么上課??? 所以瞿嘉還算相當(dāng)禁凍,他習(xí)慣了。他就穿個毛褲,羽絨服里揣著一只熱水袋。 有時他去教室去得早,就拎著鐵鉤子和簸箕,繞到平房外面,四處找哪里還有蜂窩煤?趕緊從別地方偷幾塊煤來,把教室里的煤爐填滿、弄熱。 中午,就找到小學(xué)校門口的煎餅車,買個煎餅吃。 經(jīng)過傳達(dá)室窗口,他已經(jīng)走過去了又慢慢走回來,迅速就打了個電話。他就是想呼周遙,說:【謝謝你的補習(xí)班聽課證,過一陣還你錢?!?/br> 想說的其實明明不止這句,還想說別的,比如,“對不起”“有空出來吃飯嗎”“你想去看電影嗎”…… 他和尋呼臺小姐連上了熱線,又陷入習(xí)慣性的害羞和沉默狀態(tài),難道說“遙遙我想你了,遙遙你別因為我難受,你這樣我十倍百倍的受不了”。說不出口。 一節(jié)課后才收到周遙的回呼,周遙回他:【以后記著還我,連本帶利?!?/br> 周遙顯然是真生氣了,不想搭理他了。 是啊,那時候體育會考1500米,周遙為了不讓他掉隊,拼命地拖著他一起跑,一步都不離開他……然后他讓周遙“滾蛋”。 第二天繼續(xù)上補習(xí)班,課程表排滿,一直安排到除夕前一天。 中午他又在煎餅車前面排隊,因為吃煎餅最便宜省錢。一個蛋的煎餅賣一塊六毛錢,兩個蛋的賣一塊八。 隊伍終于排到他了,“兩個蛋的。”瞿嘉說。 他盯著那熱氣騰騰的餅鐺,余光一掃,突然就愣住了。賣煎餅的三輪車幫子上,搭著一副圍巾和一雙手套。 瞿嘉盯著那一套藍(lán)色的圍巾手套:“這誰的?” 攤煎餅的也瞟了一眼:“就剛才,有人落在這兒的,忘拿了?!?/br> “誰落這兒的?”瞿嘉問。 “我哪知道誰?一個學(xué)生吧,買完煎餅吃著他就忘拿了。”攤煎餅的說。 瞿嘉拿起那副圍巾和手套,四面張望,跑出去幾步,再往馬路兩邊張望——這回他是忘拿煎餅了。 他當(dāng)然認(rèn)得這副圍巾手套了,天藍(lán)色的,這是周遙的。全天下獨一份沒有重樣的,因為這是瞿連娣自家手工作坊織的,送給干兒子周遙。 周遙這個數(shù)學(xué)小太保,是根本不需要跑來美術(shù)館附近學(xué)校,來上這個補習(xí)班。 周遙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 所以,周遙的圍巾手套是隔空乾坤大挪移了,神秘地挪移到補習(xí)班門口的煎餅車上了。 周遙就是過來看他的,對吧。 …… 那天下午,瞿嘉就站在煎餅車的旁邊,在寒風(fēng)中等了挺久,但周遙就是沒有回來。周遙為了不搭理他這混蛋,圍巾手套都扔下不要了,把他晾在風(fēng)里要凍死他了! 第89章 東單 寒假過得飛快, 很快就臨近除夕, 對于瞿嘉而言, 這是每年里都極為特殊的一個日子。 寒冬臘月,“五芳”就不賣夜宵大排檔了, 晚上太冷也沒什么人在大街上晃,炸rou串都賣不動,當(dāng)媽的就閑著回家了, 經(jīng)常有時間在家做飯了。 “待會兒老王過來咱家吃飯?!宾倪B娣隨口說了一句。 “哦, 我還以為四菜一湯是給我做的。”瞿嘉說。 “嘖, 他不來我給你也是四菜一湯,成嗎?”瞿連娣回過頭瞟了一眼,“真是個祖宗。” “好么, 那我出去吧?!宾募我恍?。 “大冷天的你出去干嗎?”瞿連娣又探過頭來。 “給您二位騰地方唄……”瞿嘉混不吝地說,“家里地兒太小了,我礙事?!?/br> “你別廢話了?!宾倪B娣繼續(xù)炒菜了。 除夕這好日子,誰心里還不清楚呢, 以至于瞿連娣炒著一鍋菜仍是忍不住問:“遙遙過年能不能過來吃飯?“ 瞿嘉就不說話了, 塞上耳機聽歌,打開練習(xí)冊。眼前其實一片花,根本就沒有仔細(xì)看練習(xí)冊上是什么題目。 “你要是出去找遙遙,那你就出去?!宾倪B娣一邊切菜一邊小聲說。 “我不找他。”瞿嘉說。 他早上呼過周遙了, 周遙都沒理他。他上哪兒找人啊,難道去周遙家敲門送快遞年貨? “……” 瞿連娣切菜切得忽快忽慢,下刀飄忽, 胡蘿卜絲也快切成一堆胡蘿卜大棒,可難看了,水平逼近當(dāng)年周遙切菜的風(fēng)采。心里亂啊…… 倆孩子親密要好成一對合體雙棒的時候,整天擔(dān)驚受怕的,不行,不能這樣亂來,得分開;現(xiàn)在倆孩子突然就不好了,鬧別扭了,都不見面了,周遙都不來了,她又開始整天朝思暮想魂不守舍,不行,不能這樣,你們兩個,你們就不能分開啊。 王貴生過來家里,拎著一堆熟食半成品和酒。 家里終于熱鬧了一些。桌上仍然是三個人,多了一位老王同志,少了一個周遙。王貴生帶了三只小酒盅過來,非要拽著瞿連娣喝二鍋頭,瞿連娣推開這人:“我才不喝呢,不跟你發(fā)瘋,你跟瞿嘉喝吧?!?/br> 紅星二鍋頭。 瞿嘉悶頭倒?jié)M了一只酒盅:“我陪您喝?!?/br> 他其實不愛喝酒,尤其是白酒,還要分成醬香型、濃香型、米香型,喝到他嘴里都是一股燒心灼胃的口感,就沒喝出香,留下的后味就是頭暈和滿嘴辛辣苦澀。 “差不多得啦?!蓖踬F生最后把他的酒盅搶走了,“我看你就不能喝?!?/br> “能喝的那個,不在啊——”瞿嘉雙肘撐在桌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老媽和王貴生,“周遙應(yīng)該能陪您,喝掉這一瓶,我,我真的,我不行?!?/br> 他“嘩啦”地撤開椅子,站起身:“叔叔您陪我媽,我出去了?!?/br> “你別,你是這家的正主?!蓖踬F生很大方地說,“你在家待著,我跟你媽我們倆出去逛逛?!?/br> “出去逛什么啊,呵,喝西北風(fēng)?”瞿嘉微微搖晃,伸手一指,“家里好歹忒么有個床,你們出去打野戰(zhàn)?。俊?/br> 這就是過量了。 喝高了。 瞿嘉眼底和眼眶都透出一抹焦紅色,就是那種痛過煎熬之后心都烤焦了的顏色。 王貴生瞅著瞿嘉,一樂,cao,就沒接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