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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平則鳴在線閱讀 - 第134節(jié)

第134節(jié)

    男人撫著她隆起的小腹,勾唇冷笑道:“你今日猖狂,不怕我日后報(bào)復(fù)?”

    徐三斂去笑容,平聲說道:“你敢報(bào)復(fù),我也受得住。還有六個(gè)月,孩子一生下來,隨你報(bào)復(fù)。”

    周文海見她如此,反倒更為喜歡,狠狠在她頸下咬了一口。徐三一驚,連忙推他,故意怒道:“你留下齒痕,待會(huì)兒陛下見了,定會(huì)起疑?!?/br>
    周文海嗤了一聲,冷笑道:“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想激我殺他。引風(fēng)吹火,借刀殺人,你這小東西,本事倒是足?!?/br>
    徐三斜瞥著他,卻見周文海稍稍一頓,慵懶笑道:“罷了,今夜高興,你想我殺,我就去殺他,反正留著也是個(gè)禍害,更何況,我還跟他有仇。小東西,乖乖守在這兒,我去去就回?!?/br>
    徐三勾起紅唇,媚眼如絲,頭一次主動(dòng)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周文海眸色微深,俯身親了她半晌,這才轉(zhuǎn)身而去,疏忽之間,消失不見。惟余佛杖上的金鈴兒,隨風(fēng)輕響了兩下,鈴聲落罷,徐三抬眸,便見身側(cè)宮人,已然清醒過來。

    她面無表情,單手拔下金釵,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挑著燈花。金蓮燭焰,照著她腕上的梅花瘢痕,寒梅冷艷,暗香清絕,一如其人。

    赤月如血。

    宋祁身著織金蟒袍,足蹬黑緞朝靴,獨(dú)坐殿中,垂眸不語。燭火微弱,映出了他那面上的疲乏之色,卻映不出他心中的愁思苦恨。

    是,他如今清剿光朱,得勝歸來,又將徐三囚于宮中,這金殿龍椅,似乎早已坐得穩(wěn)當(dāng)??伤闹袇s是明白,一來,光朱雖滅,妖僧尚存,宋祁雖見過他數(shù)回,卻始終難以知其身份,這個(gè)妖人,實(shí)在是他心腹大患,他日必定再生事端。

    二來,便是這子嗣之事。他登基以來,時(shí)不時(shí)便宣召御醫(yī),問自己何時(shí)將有子嗣,可那些婦人,每每皆是面露難色,說甚么腎主閉藏,肝主疏泄,而陛下時(shí)常動(dòng)怒,傷腎傷肝,以致腎精耗損,故而難以使女子受孕。

    他看得分明,他這輩子,只怕注定絕后。今日朝上,他被那些老婦逼得急了,干脆將徐三腹中胎兒,認(rèn)歸己有,只想借此一堵眾口。至于那封后之言,他也不知怎的,直接就脫口而出,只是此言落罷,他又不由有些后悔。

    罷了。此言既出,如何還能反悔?

    宋祁思及此處,搖頭一嘆,起身欲要去徐三處,豈料便是此時(shí),燭焰忽地明明滅滅,似是被風(fēng)吹拂不止??伤南麻T窗緊閉,如何能夠起風(fēng)?

    宋祁眸色一沉,掀擺而起,一手拔劍出鞘,口中則高喚門外禁衛(wèi)。只是這金殿之中,唯有他的呼聲不住回蕩,他喚了半晌,卻無一人相應(yīng)。

    宋祁屏息凝氣,強(qiáng)定心神,持劍而立。四下寂寂,遽然之間,有金鈴之聲,忽遠(yuǎn)忽近,好似鬼魅妖邪,低吟喃語,自阿鼻地獄而生,索命催魂而來。

    宋祁知道,是他來了。

    當(dāng)年,他本欲借周文棠之手,除去這妖僧,未曾想到頭來,閹人死了,僧人卻還活著。而如今,這妖僧到底還是報(bào)仇來了。

    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心中卻仍是慌亂不已。他咬緊牙關(guān),握緊劍柄,忽覺身后冷風(fēng)肅然,再一回首,卻見有一人手持佛杖,白衣如雪,斗笠壓得極低,不知何時(shí),早已端坐在了龍椅上。

    宋祁見此,怒從心生,面上卻是不動(dòng)聲色,只淡淡笑道:“圣僧,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圣僧向來高深,鋪謀定計(jì),舉無遺策。我欽服不已,等了圣僧多年,只想與你共商天下大計(jì)?!?/br>
    周文海的面容,隱于半明半暗之中,薄唇微勾,笑得玩味。他把玩著案上玉璽,故意低低問道:“我想要高官厚祿,你給不給?”

    宋祁應(yīng)下之后,他又輕笑著問道:“高官厚祿,我不要了。我改要金銀財(cái)寶,陛下賞不賞我?”

    宋祁垂眸,猜不透他話中深意,只得又出言應(yīng)下。周文海聞言勾唇,又低低問道:“我想要你后宮美人,你給不給?就那個(gè),懷了龍種的,我要她?!?/br>
    宋祁沉默了,一言不發(fā)。

    他攥緊劍柄,手腕微起,可沒過多久,卻又垂下手來。周文海專心玩著玉璽,在奏疏上來回亂蓋章印,也不知過了多久,方才見宋祁淡淡笑道:“不過是個(gè)女人罷了,待她生下帝姬,養(yǎng)好了身子,我就派人給圣僧送去。”

    帝姬?是個(gè)女兒?

    周文海頓了一頓,又瞇眼道:“不好。我今夜就想要她?!?/br>
    宋祁默然,半晌才淺笑道:“也好。她有孕在身,將滿四月,我先前已問過太醫(yī),四個(gè)月到七個(gè)月間,也不是不能行房,只須小心些罷了?!?/br>
    這妖僧故意嘆了口氣,搖頭道:“不好。我不想小心。你這帝姬,只怕是保不住了,要?dú)г谖业氖种?。那女人能不能活,也不好說。夜里血光四濺,你得讓御醫(yī)在外頭守著才好。不過你也放心,一命換一命,從今以后,我絕不再找你麻煩。”

    宋祁咬牙道:“好。我會(huì)讓御醫(yī)在外看守?!?/br>
    他話音未落,卻見佛杖乍起,將那龍案劈了開來,書案上的奏疏章表,霎時(shí)間紛落如雨。宋祁心上一緊,只見燭火微弱,那人薄唇微勾,陰惻惻地笑著,令人不由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好啊,你不但殺妹弒母,殺我光朱子弟,如今還要?dú)⑽移拮樱瑲⑽遗畠?。你說,我該不該殺你?”

    宋祁一驚,倒是不曾料到,徐三竟與這妖僧暗中勾連,腹中禍種,也是這妖孽的骨rou。他方才還只是怒,如今卻是恨了,既恨妖僧,更恨徐三!

    他心上一橫,竟不管不顧,抬劍朝著那妖僧刺了過去。周文海卻是勾唇,不閃不避,立在原處。宋祁雖知其中必然有詐,可卻已然顧不上深思,使出全力,一劍刺入。

    劍身穿透胸膛,頃刻之間,血流如注。

    宋祁凝望著那噴涌而出的鮮血,不由低低笑了,甚是愉悅??伤χχ鲇X心上劇痛襲來,再一低頭,卻見自己手持長劍,深深扎入了自己的胸膛??椊痱郏驯灰蠹t染透,他再一抬頭,只見宮人面色驚慌,回顧四周,哪里還有那妖僧的身影?

    金鑾殿中,宮人驚亂,誰也不曾聽得,有兩下?lián)u鈴,突兀而響,又飄然遠(yuǎn)去。金鈴裊裊,似乎還伴有一聲低笑,笑中盡是譏諷與自得。

    只是這持鈴之人,卻是不知,螳螂緣蜩枝,黃雀伺其后。誰是獵者,誰是鹿麋,還要再看后事如何。

    群龍無首,不過月余,徐三便迎回柴荊,扶立帝姬登基,自己則為輔政大臣,成立內(nèi)閣,攬權(quán)改制。歷史如江流宛轉(zhuǎn),曲曲折折,卻終又重回軌道。

    十月中旬,歲暮嚴(yán)霜,徐三產(chǎn)期將近,周文海終是信守諾言,為她解蠱。當(dāng)日午后,徐三當(dāng)著周文海的面,咬破自己指尖,細(xì)細(xì)盯著自己流出的血,只見血色殷紅,果然不見了那詭密蛆蟲。

    如此看來,在她身上,真是沒有蠱了。

    周文海淡淡含笑,俯身吮住她的指尖,將那櫻紅的血珠兒一一舐去。徐三瞇起眼來,緊盯著他,卻是眸色幽深。

    蠱毒一除,徐三隔日就下了手。男人這日醒來,只覺比往日昏沉許多,皺了下眉,再朝著四周望去,卻見四下黑沉沉的,自己的雙臂雙足,皆被鐵鏈拷住,就連脖頸上,都足足套了兩圈鏈條。

    周文海垂眸,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些鐵鏈,卻是笑了。這小東西,竟然將他鎖在了地窖里頭。

    他不以為然,正要使計(jì)脫身,卻忽地發(fā)覺身上沒有一絲力氣。周文海心上一沉,再一抬頭,卻見徐三挺著孕肚,不知何時(shí),已然手持燭盞,彎腰立在了他面前,笑吟吟地打量著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輕笑著道:“你往日猖狂,就不怕我日后報(bào)復(fù)?依我之見,你這老東西,才是想要吃rou的鷹,奄奄一息的虎?!?/br>
    她笑意漸深,輕語道:“老東西,聽好了。我為何會(huì)知道帝姬在你手中,為何幾年來不受你迷惑,為何有法子將你治住,全是因?yàn)?,我認(rèn)識(shí)你師父,大理的那個(gè)師父?!?/br>
    她輕輕拍了兩下男人的俊臉,又含笑說道:“老東西,你這張臉,我實(shí)在是舍不得,所以才饒了你的性命。你要是敢自毀容貌,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br>
    周文海眼神灼熱,緊盯著她。徐三凝望著他,忽地傾身向前,主動(dòng)吻上他的薄唇,周文海瞇眼,正欲迎合,徐三卻驟然咬牙,生生將他雙唇咬出血來。鮮血涌出,她卻又吻了上去,兩唇相接,血腥濃重。

    只是這血腥氣息,反倒令他更為沉迷,心中隱有亢奮。可他正欲索求更多,徐三卻忽地后退,手撫孕腹,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

    周文海勾起唇來,喉結(jié)微動(dòng),氣息粗重,沉沉笑道:“小東西,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逃不掉了?!?/br>
    徐三卻是笑了,不以為然道:“你錯(cuò)了。孩子,是我的。至于你,是不是我的,全要看我想不想要你了。”

    她言罷之后,冷笑一聲,手持燭盞,拂袖而去,將這最后一絲光明也徹底帶離,惟余周文海一人,獨(dú)處地窖,被無邊無盡的黑暗,徹底吞噬。

    十一月底,大雪紛揚(yáng)。徐三幾經(jīng)周折,在府中生下一女。

    昏昏沉沉之中,她合上雙目,暫且歇下,待到再一醒來,卻見榻側(cè)坐著一人,身裹白衣,臂纏佛珠,懷中抱著一酣睡女嬰,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徐三一驚,立時(shí)起身,當(dāng)即大怒道:“誰將你放出來的?”

    “噓。別驚著阿囡?!敝芪暮9创剑[眼笑道:“你今日生女,我有不得不來的理由。小東西,聽好了,當(dāng)日我雖為你除去蠱毒,卻也未曾除盡。你身上還有一蠱,乃是我獨(dú)門絕學(xué),只養(yǎng)在你身上,絕不會(huì)傳與女兒?!?/br>
    徐三咬牙道:“甚么蠱?”

    這妖僧挑眉笑道:“名字還沒起好,姑且叫作‘同生共死蠱’。我若死了,你也不能獨(dú)活。你若死了,我也得舍命奉陪。如何?這合不合夫妻之道?”

    “你——”她手攥成拳,“你定是在騙我!”

    周文海瞇眼瞧她,笑道:“我是不是在騙你,你一試便知?!?/br>
    徐三氣急,眼眶幾乎泛紅,顫聲道:“你,你派來潘亥,氣死了我阿母,還給玉藻下了蠱。你還殺了潘亥,絕了玉藻的后路。你殺了中貴人,還給我下蠱,趁我被你所惑,要了我的身子。甚么同生共死蠱,我終有一日,要親手殺了你!”

    周文海很是無辜,挑眉道:“潘亥確實(shí)是我所派,只是他氣死你娘,還給那小奴下蠱,這些與我何干?又不是我讓他干的。你既然認(rèn)識(shí)我那大理師父,那小奴該是能活下來的,可他倒好,自尋死路,與我何干?”

    他稍稍一頓,又沉聲道:“那閹人嘛,是我殺的。我若不殺他,他就要?dú)⑽?,我也是為了自保。而你呢,你從不曾中過我的幻術(shù),亦不曾為我所惑,分明是你騙去了我的身子,怎么反過來還污我清白呢?”

    他這人,向來是jian狡詭譎。徐三懶得與他爭辯,斜了他兩眼,冷聲說道:“行。你要想和我斗,那我就和你斗一輩子?!?/br>
    周文海斜睨著她,嗤了一聲,沉沉說道:“小東西,你好好想想,當(dāng)年是誰,砍了我養(yǎng)的獒犬,殺了我的得力徒兒,還將我藏在佛經(jīng)中的秘法揭穿?那可是十幾年前,我可還沒招惹過你?!?/br>
    他此言一出,徐□□而理虧了。她欲言又止,終是無可爭辯,干脆背過身去,用被子將頭蒙住。可她才一蒙上,周文海便將被子扯去。如此反復(fù)數(shù)回,徐三惱了,回頭正要報(bào)復(fù),周文海卻驟然俯身,吻了上來。

    糾纏許久過后,二人各自作了妥協(xié)。

    幼主是個(gè)癡兒,宋氏血脈已斷,這大宋江山,遲早要落入徐三手中。周文海蟄伏多年,為的不過是報(bào)仇雪恨,至于日后如何治國,他實(shí)在無心于此。更何況,他如今娶妻得女,仇女癥早已痊愈,不知不覺之中,早已轉(zhuǎn)了性子,不復(fù)往日陰戾。

    徐三與他約法三章,第一,絕不準(zhǔn)他插手政事;第二,待到女兒長成,他絕不可將他那些邪門歪道教給女兒,若非要找人傳下去,那就自己去找個(gè)徒兒;第三,若無她準(zhǔn)允,不許在徐府及宮中施展邪術(shù),更不準(zhǔn)濫殺無辜,為非作歹。

    周文海聞言,一一應(yīng)下,思索片刻,又勾唇輕道:“小東西也得答應(yīng)我——第一,不許紅杏出墻,從前的我不計(jì)較,但往后,你只能有我一個(gè);第二,過往恩怨,不許再提;第三,小阿囡須得隨我的姓。你已有了個(gè)姓徐的傻兒子了,分我一個(gè),又有何妨?”

    徐三無奈,只得答應(yīng)下來,暗地里卻又派人,試著尋找那大理巫醫(yī)。只可惜她尋了幾年,都毫無所獲。而周文海呢,這幾年,倒是意外地安分。

    他擅長醫(yī)術(shù),便開了醫(yī)館;他擅長易容,便賣起了脂粉;如此一來,沒過幾個(gè)月,便賺得盆滿缽滿,還將徐三的那些鋪?zhàn)樱即蚶淼煤苁羌t火。

    而在小女兒長樂面前,他也跟換了個(gè)人似的,對(duì)女兒分外寵溺,甘心為其當(dāng)牛做馬。某夜徐三回府,掀帳一看,便見周文海彎身跪在榻上,長樂騎跨在他結(jié)實(shí)的背上,含糊不清地喊著“駕”,騎大馬騎得咯咯直樂。

    他的蠱術(shù),雖不曾傳人,可他的幻術(shù)與鎖夢(mèng)術(shù),卻都傳給了裴秀。只是這老東西,妒心極重,就連裴秀的醋都吃。二人雖是父子,亦是師徒,可這關(guān)系,實(shí)在有些微妙,堪稱亦敵亦友。

    周文海的醋勁兒,京都府上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某日徐三與同僚,去了酒樓議事,席間同僚召來小倌兒,陪侍左右,徐三連連推卻,孑然獨(dú)坐??绅埵侨绱耍匀徽衼砹烁械哪茄?。

    周文海妒火中燒,不動(dòng)聲色,入座席中。他來了沒多久,房中便生出許多毒蛇惡蟲,嚇得眾人鬼哭狼嚎,四處奔逃,更有甚者,當(dāng)即從二樓推窗跳下。

    周文海安坐如山,飲盡濁酒,撫掌大笑,徐三在旁斜瞥著他,心知他這是殺雞儆猴,警示自己。這妖僧,從不曾改過性子,陰戾乖僻,一如從前,而如今,不過是將他的本性,暫時(shí)藏了起來罷了。

    嘖,府中養(yǎng)了這么一個(gè)禍害,朝中更是忙得無暇脫身,她如何還有心思紅杏出墻?罷了,孽緣也是緣,只要他安分守己,她也就姑且忍之。

    這無奈的容忍之下,是否也藏了幾分情意?她辨不清,也無心去辯,只是偶爾情思迷茫,她仍是忍不住問自己——

    若是當(dāng)年正月,她信了曹姑之言,替周文棠去了大相國寺,周文棠會(huì)不會(huì)活下來?她若去了大相國寺,有沒有那等本事,能將周文海除去?周文棠若真活下來了,她又是何等模樣?

    只是這般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她到底還是和周文海安度一生。

    那老東西,比她大上九歲,自是比她先去。臨終前夜,他唇角微勾,露出jian計(jì)得逞的笑容,附在她耳畔,對(duì)她輕語道:“小東西,同生共死蠱,不過是我拿來騙你的?!?/br>
    他身側(cè)之人,早已登基多年,改姓為宋,在人前向來是威儀赫赫,多年來力推改革,殺伐果決,堪稱鐵腕帝王。徐三娘雖已半老,風(fēng)姿卻是不減當(dāng)年,嗤笑一聲,抬腕將他推開,嫌棄他道:“我早就知道了?!?/br>
    周文海瞇起眼來,卻見徐三忽地笑了,笑靨清艷,一如當(dāng)年。

    他微微一怔,便聽得徐三低低笑道:“反倒是你,這幾十年來,一直用那鬼畫符,在你的小本子上勾勾記記。老東西,不就是拼音么,你真當(dāng)我看不懂?”

    直至白發(fā)蕭疏,他都不肯輕易說出情話,只將那些私情密語,用拼音寫入隨身帶著的薄冊(cè)。他卻不知,他的這小秘密,早已被她窺破。每回惱他,氣他,看看他記下的情話,便也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寬諒了他。

    周文海聞言,默然許久,勾住她的手兒,緩緩笑道:“小東西,下輩子,我還是想要你?!?/br>
    “下輩子?”徐三挑眉,故意笑道:“下輩子,你得喚我一聲弟妹了?!?/br>
    “弟妹又如何?”男人不以為意,聲音嘶啞,卻仍是嗤笑道,“該是我的,還是我的。你好好想想,甚么賣花郎、喪家犬,能有我這般厲害?嗯?”

    徐三聞言,哭笑不得。這老東西,死到臨頭,還一心想要比較這些,實(shí)在讓人嫌棄。待他死了,她可要將他葬得遠(yuǎn)遠(yuǎn)的,免得這老妖物陰魂不散,身死之后,化作鬼魅,還是日日糾纏不放。

    二人相愛相殺,相欺相瞞,這一生好似金繩鐵索,糾纏弗止。直至浮生到老,白發(fā)如霜,也不知是她赤手捕長蛇,擒住了他,還是他楚山囚鸞鳳,將她困住。

    若說來生。她緩緩起身,放下錦帳,心中暗道,來生還是不見的好。

    但他若是非要相見,罷了,拿他無法,只好再忍他一世。

    思及此處,徐三勾唇輕哂,卷帷望月。燈燼垂花,月如霜白,她獨(dú)立寒階,心知帳中之人,已是西山日薄,無力回天,半晌過后,竟不由愴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