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厲氏笑道:“相公忽然皺起眉來,怪唬人呢,看來這事兒可嚴(yán)重?!?/br> “姚家悔婚了?!?/br> 厲氏猶如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地問道:“姚家要?dú)Я伺c我們嫣姐兒的婚事?” “是,而且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br> 第4章 魚令嫣進(jìn)了東稍間,見到她爹難得肅容地端坐著,她娘則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道不會真是要崩吧。 “孩兒給爹爹和娘親拜安了?!?/br> 厲氏見了女兒,不免落了淚,心疼道:“我的兒,你的命怎么就這般苦,偏就攤上這種事?” 魚令嫣心里有點(diǎn)懵:那個,到底是什么事,為什么她這個當(dāng)事人,一點(diǎn)數(shù)兒都沒有? 魚老爺放了一把馬后炮,“我當(dāng)初就說了,這姻緣之事關(guān)系重大,尤其對姑娘來說,更是可以決定終身的大事,絕不能cao之過急。你們偏就不聽,非要跟姚家定個娃娃親?,F(xiàn)在可好,憑白耽誤了姐兒。” “當(dāng)初可不就是因著,姚家跟我娘家世代通好,知根知底,姚老太爺蒙圣上垂青,做了戶部侍郎,姚康安娶的是我堂姐,姚福生與咱們嫣姐兒同齡,他們又那般殷勤,這才定下來的,誰能想到今天?” 原來被“棄”的是自己,魚令嫣著實(shí)松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又考慮起得失。 姚家對她來說,是個適合的婆家,姚福生對她而言,也是相配的對象,所以她這些年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接受了這件事。這樣平白無故被毀親,絕不是件好事。 但她更納悶的卻是,姚家雖也是清貴,卻是不如魚家的,他們怎敢這樣做? 厲氏替她問了出來:“姚家憑什么敢這樣做,相公竟也答應(yīng)了,您和伯父就任憑他們欺負(fù)到頭上來?這可不只是關(guān)系嫣姐兒的前途,更是關(guān)系咱們魚家的名聲。” “今時不同往日?!?/br> 厲氏憤憤然道:“不就是出了個憐昭儀嗎?她再受寵又如何,總歸是無所出,長久不了。姚家仗著一時的恩寵,便目中無人,做出這背信棄義的事情,遲到有一天是要失德敗落,咱們嫣姐兒不嫁過去也好?!?/br> 可惜事與愿違,“皇上已升姚氏為憐妃,并封其鸞生哥哥姚康安為逍遙伯,雖是個伯爵,卻賜了鐵卷丹書,能世襲罔替。姚家如今貴不可言,可不是咱們能攀附上的?!?/br> 這事處處透著怪異,簡直有點(diǎn)不可思議,就算厲氏不懂朝堂之事,也看出蹊蹺,問道:“皇上就算真心寵愛憐妃,要抬舉她的家族,為何不封姚氏的父親,而是封了她的兄長?我這位堂姐夫,就是個只會享樂的紈绔,除了長了一張好臉,真是半點(diǎn)本事也無,家中全靠堂姐苦苦支撐。他何德何能,能得這潑天的運(yùn)勢,難道朝堂之中,就無人反對嗎?” “并無,太后娘娘也贊成?!?/br> 這就更奇怪了,此事絕不是表面這般簡單,其中定是藏了什么隱事。 魚令嫣埋首想著此事,雖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牽涉到朝堂陰謀,厚黑論啥的,不禁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魚恒和厲氏看在眼里,就覺得女兒這是在裝強(qiáng)呢,心里一定是委屈極了。 魚恒平日里雖是溫和,卻很少親近女兒們,而這次他卻走到令嫣身邊,摸著四女兒的頭頂,承諾道:“嫣姐兒放心,為父答應(yīng)你,來日定會幫你尋到一門更好的親事。” 魚令嫣抿嘴一笑,答道:“爹爹放心,女兒沒事,俗話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說不定也是件好事,女兒相信爹爹的話,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br> 魚恒愣了神,為了掩飾心中生出的愧疚,他又拍拍令嫣的肩膀,隨即起身對厲氏道:“我去母親那里坐會兒,晚點(diǎn)過來,你陪著嫣姐兒?!?/br> “妾身知曉的,相公把大氅披好,小心別受了寒氣?!?/br> 魚恒微笑著退了出去,這笑容直到出了西院才消失殆盡。 他是朝廷命官,知曉的事情,自然要比厲氏母女多。 仁宗皇帝十歲繼位,做了三十五年皇帝,就跟七公二侯這九大家族,斗了這么多年,提拔士林,添置六閣,就是為了與舊勛們把控的六部對抗。 新士只聽皇上差遣,舊勛們而今的鳳首卻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皇上,表面是母慈子孝,實(shí)則是劍拔弩張。 皇上仁德英明,怎么會做出這等糊涂事來,而太后和勛貴們竟也默認(rèn)此事,實(shí)在太耐人尋味,也只有那個傳聞才能解釋此事。 可那又如何? 總歸只有太孫才是正統(tǒng)。 而姚家,今日之辱,暫且忍了,但總有一日,他魚恒必要加倍奉還。 魚令嫣被姚家毀婚的消息,很快就以野火燎原之勢,燒遍了魚家的每個角落。 大家都對魚四小姐深表同情,口徑也很一致,姚家出了個憐妃娘娘和逍遙伯,飛黃騰達(dá),一腳踹開了有姻親之連的魚家,太特么不仗義了,四小姐太特么可憐了,可千萬別想不開,自尋短見啊。 這股謠言越傳越烈,甚至都到了厲氏的耳中,然而她聽過之后,卻覺得有理,開始寸步不離地守著女兒。更可怕的是,魚老爺此后夜夜都到西院,每每都要拉著女兒,講講大道理,談?wù)務(wù)軐W(xué),聊聊人生。厲嬤嬤話少,做事很直接,白天小姐有夫人陪著,她便晚上守著四姑娘睡覺,不讓四姑娘有任何自處的機(jī)會。 魚令嫣早就強(qiáng)調(diào)自己真沒事,可沒人信她,連上個恭桶,也得三兩個粗使嬤嬤看著。整日都沒有私人空間和隱私,她上輩子的強(qiáng)迫癥都要犯了,長期以往,離逼瘋也差不離了。 不過,這事也帶來了實(shí)惠的好處,那就是魚老太太,終于接受了厲氏的賠罪,那日請安鬧出的矛盾,也就此揭過。 她老人家甚至表示,四姑娘以后就辰時過半來請安,雖不是一房,也總要跟兄弟姐妹們多親近些,以后嫁到婆家,也能多個臂膀搭把手,扶持一把。 魚令嫣估計(jì),自己在這位老太太眼里,已是沒有前途的廢人,怎般也無妨了。 大房的庶長子魚澤濤年滿十一,已經(jīng)搬到前院去住了,次子澤沛還不到四歲,兩位少爺去請安,多是行個禮就要離開。 因此,這請安禮上能親近到的,也只是魚家的其余姑娘們,但魚令嫣仍是興致滿滿,因這三位,各個都是美人吶,可以大飽眼福了。 第5章 魚恒膚色白皙,五官精致,氣度溫潤如玉,笑容春風(fēng)化雨,是位少見的檀郎。 他娶的妻妾,顏色更盛,這生出來的子女,自然都是玉貌花容。 嫡長女魚令姝為嚴(yán)氏所出,年十三,出落得天姿國色,清逸脫俗,明眸善睞,顧盼之間,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zhì)。她自幼聰明好學(xué),擅長書畫,尤精詩詞,頗具才名。又處事圓滑,精通人情世故,結(jié)交之人,都是書香門第、名門望族,甚至勛貴閥門出身的貴女們。 魚家上下內(nèi)外,不論是魚老太爺和魚老太太,還是魚恒和嚴(yán)氏,無不對此女深以為傲,寄予厚望,就連兩房伺候的下人,提到大小姐,那也是連連稱贊,心服口服。 不過,魚家姑娘之中,顏色最好的,還是大房次女魚令嫵。她比令姝小了一歲,今年剛滿十二,纖長的身?xiàng)l,迷人的腰段,雖還沒到成熟的年紀(jì),絕色的容貌,卻是怎么也掩不住了,螓首蛾眉,雙瞳剪水,朱唇皓齒,明艷奪目,嘴角邊一粒細(xì)細(xì)的紅痣,憑添一股媚韻。 她的生母是萬姨娘,是魚老太太塞給兒子的通房,生了女兒,才升為姨娘,雖是貌美,卻因魯莽粗俗,上不得臺面,不甚得寵,又是個愛惹是非的性子,嚴(yán)氏也不大待見她,在大房是個沒人緣的,平日只能在自己屋子,找下人出出氣。 跟生母完全相反,二姑娘卻是個緊小細(xì)微的性子,沉默寡言,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對萬姨娘也很是冷漠,從來只敬嫡母嚴(yán)氏。 因而這位跟四姑娘真是不大接觸,九年來見過的次數(shù),十個手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 還有一位三姑娘出自喬姨娘,同樣是姨娘,喬氏同萬氏,可真是天差地別。她可是正經(jīng)聘過來的良妾,父親是位秀才老爺,哥哥讀書也有出息,但家境卻不大富裕,當(dāng)初為了哥哥的前途,才到魚家為妾。 五年前,她哥哥考中了三甲進(jìn)士,外放到縣城做個縣令,雖是個小官,卻讓喬姨娘在大房長足了臉,她肚皮也爭氣,在四年前生了二少爺魚澤沛,這底氣就更足了。兒子雖是被抱到了嚴(yán)氏身邊,她卻能跟沒事人一樣,從不過問兒子的事情,只安心撫養(yǎng)女兒。 因此不論是魚恒還是嚴(yán)氏,都對她甚為滿意,兩人都十分看重她。 令嬈就比令嫣大了兩個多月,也才九歲,面容體態(tài)形容尚早,長了一張鵝蛋臉,眼珠靈動,透著一股動人的靈氣。她是頭一個看到令嫣入了廳的,笑吟吟的斜眼瞅著她。 魚令嫣回之一笑,也顧不了其他,先躬身請了安,“大奶奶吉祥,令嫣來了。” 沒想到她提前了兩刻過來,還是最晚到的,老太太不會要怪罪吧。 魚老太太看上去心情不錯,倒也沒為難,回道:“來了就好,你澤沛弟弟是個貪睡的,他還小,我就讓他多睡些功夫。你澤濤哥哥要早讀,來的便早些,方才走了?!?/br> “倒是巧了,在來的路上,剛好與大哥哥打了個照面,還說了會話呢?!?/br> 大房長子魚澤濤的生母寧氏可不是一般人,她娘家其實(shí)大有來頭。 想當(dāng)年,孟、寧、嚴(yán)三家都隨成宗皇帝,征伐作戰(zhàn),立下漢馬功勞,顯赫一時,分封為孟國公、建平侯和武安侯,世襲罔替,享萬世之福,三家也一向交好,其中又以孟寧兩家關(guān)系最為親密。 然而,仁宗在位,永順二十年,發(fā)生華潼之亂,太子暴斃,陰山伯薛家舉報太子母族郭家造反,孟、寧兩家也牽涉其中,三家被夷族,所有男丁都被斬首,女子沒入教坊為奴。嚴(yán)家雖未牽涉,卻被仁宗遷怒,降為武安伯府,沒收鐵卷丹書,三世而終,地位大不如前。 嚴(yán)氏和寧氏是手帕之交,在其落魄之時,出手相救,從教坊贖了寧氏出來,并安排寧氏做了丈夫的妾室。 寧氏長的雖不如其他人,但性子溫柔可人,又擅迎合之事,頗得魚恒的歡心。因生下大房長子,又與嚴(yán)氏關(guān)系融洽,還有老爺?shù)膶檺?,寧氏的日子,過得著實(shí)不錯,對人也和善,可以說是大房里面,除了魚令姝外,最有人緣的玲瓏人了。 魚令姝笑意連連,連忙走下來扶起令嫣,坐到老太太右手邊頭一個位置,見她有些推拒,便說道:“四meimei來的正是時候,方才老祖宗還念叨著,四個孫女里頭,你長的最是像她,果然是嫡親的孫女,我本來有些吃味,但仔細(xì)瞧著,這可不就是跟仙人座下的童女一般精致,敢情老祖宗這是在夸自己長的好呢!” 這話引的魚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對身旁人說道:“你們瞧瞧這張嘴,竟還拿我這個老婆子開涮,嫣姐兒快坐下來,省得這潑皮都不安生?!?/br> 魚令嫣只能順勢坐好。 魚令姝也回到自己位子,嘴上卻繼續(xù)變著法地夸贊魚老太太當(dāng)年的美貌,滿屋伺候的丫環(huán)婆子們也跟著起哄,一時之間,整個屋子都熱鬧起來,連暖爐都嫌多了。 眾人都成了襯托,只聽著大小姐,八面玲瓏,討得老祖宗歡心的同時,也把眾人都帶上,捧上一番。 魚令嫣不得不承認(rèn),就算是兩世為人,也沒有這位的能力,每每見到她,都要發(fā)自內(nèi)心地嘆服一聲:天之驕女,盡善盡美。 不過這綠葉做的久了,難免要無聊地走神,令嫣撇過頭,悄悄打了一個哈欠,結(jié)果一抬眼,就跟正在瞧她的令嬈對上了眼,她硬生生地把哈欠憋成了笑臉,尷尬地摸摸鼻子。 沒想到令嬈竟然拿起帕子,捂住口鼻,也跟著打了一個哈欠,還對令嫣會心一笑,那眼神,正在顯擺地告訴她,這才是打哈欠的正確方式。 接下來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令嬈小朋友雖沒開口,卻用她的肢體語言和眼神,跟令嫣小朋友,約好了下次一起玩耍的時間和地點(diǎn),真是非常具有表達(dá)能力了。 這次可以說是令嫣這輩子請過的安中,最舒心的一次,本來也應(yīng)該是最順利的,誰知中途卻出了個茬子。 一位穿的花紅柳綠,擦脂抹粉的半老徐娘,慌慌張張地沖進(jìn)廳堂,后面還跟著幾個追攔她的丫頭,這婆子的男人姓萬,人們就稱她為萬婆子,本是伺候魚老太太的家生子,只是女兒長的好,做了姨娘,還生下了二小姐,因而也跟著“發(fā)達(dá)”了,有點(diǎn)摸不到北了。 她一進(jìn)來,就給魚老太太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便激動地大喊道:“老太太,您快救救翠萍,不,是萬姨娘,求您大發(fā)慈悲,救救萬姨娘吧,她快被二夫人打死了!” 此言一出,令嫣和令嫵,俱是一驚,立即轉(zhuǎn)頭,直盯著萬婆子瞧。 魚老太太問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萬婆子剛想答,卻被鶴齡閣的管事嬤嬤使人叉了出去,只留了一個知情的丫頭,回道:“今日二夫人請安過后,在回西院的路上,正巧碰到了出來閑逛的萬姨娘。萬姨娘她說了些不干凈的話,惹怒了二夫人,二夫人便罰跪,她不從,二夫人就命身邊的婆子動手,如今正跪在地上,打耳瓜子呢?!?/br> “這不成器的東西,說了什么臟話?” 小丫頭神色猶豫,支吾道:“說了什么狐貍精變的,霸占著爺不放,明明是不下蛋的母雞,還硬要占著茅坑,不……” 這話令姝聽了也覺得刺耳,她稍瞥了一眼令嫵,說道:“得了,別說了,憑白臟了大伙兒的耳朵,糟了大好心情?!?/br> 魚老太太臉上也滿是慍色,罵道:“這個下賤玩意兒,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家里養(yǎng)的奴才,竟敢跟主子這樣說話,去傳我的話,打臉不夠,再多賞十個板吃,給她長長記性?!?/br> 魚令嫣起身回道:“大奶奶,您也知道,我娘是個暴脾氣,出了這樣的事兒,孫女想過去勸勸她?!?/br> 魚老太太卻道:“你倒是個好性子的,罷了,還有誰要去,跟著快走?!?/br> 所有人的注意全放在二姑娘令嫵身上,只是她卻紋絲不動,像個木頭人一樣,面無表情。 等令嫣出去了,令嫵才盯著她離去的方向發(fā)愣,久久都沒收回來。 第6章 萬姨娘素來行事魯莽,口無遮攔,隔段功夫,就要做些膈應(yīng)人的作事。她要不是生了二小姐魚令嫵,早不知淪落到何處去了。 因著二姑娘還未出嫁,大房中人也都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其實(shí)主要也是嫌棄,跟這位計(jì)較了,會拉低自己的份次,多掉價兒。 一來二去,萬氏心里,竟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見老爺這段日子,都未曾踏及大房半步,問了才知,老爺現(xiàn)在只去二房厲氏那里,心里就很是不平,哪怕這事根本輪不到她來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