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說：“這是我小時，第一次拼出的積木，是我爸爸在外面打工，給我寄回來的玩具?！?/br>
    將軍：“龍呢？”

    余皓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跟我走！”

    他沿著城墻，來到一處民宅頂上，跳上屋頂，快步奔跑，將軍緊隨其后，踏出聲響，兩人一同躍過一座又一座民居的屋頂。穿過大半個城市，靠近宏偉宮殿。

    “下面有個入口?！庇囵┱f。

    “不能走正門?！睂④姶鸬馈?/br>
    余皓答道：“走后門?！?/br>
    進入城內(nèi)，余皓反而采取了主動，而將軍則不再發(fā)表意見，只沉默地跟隨著他，就像個忠誠的護衛(wèi)。此刻兩人停在街道盡頭，最后一間民居的頂端，街上人來人往，攔住了去路。

    npc的身上都帶著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黑氣，余皓說：“走過去?！?/br>
    “太危險了，謹慎點吧，那是什么？”將軍示意余皓看。

    城中東北角，與中央宮殿遙遙相對之處，有一個奇怪的廟，比起城中輝煌燈火，那里卻十分孤寂冷清，顯得突兀而不真實。

    余皓一臉茫然，隨著將軍的解說，他開始學(xué)習(xí)著將夢境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

    這里的一切存在都有其原因，但時間已不容他細想。

    “去看看？”余皓問。

    將軍一時也下不了決定，說：“也許是你的一個避風(fēng)港。”

    余皓剛想問，卻突然想明白了，應(yīng)當類似某個記憶里的安全區(qū)，但現(xiàn)在他的目標是宮殿最深處，他思考片刻，最后說：“走吧?！?/br>
    他率先躍下，將軍緊跟其后，說：“如果只有你，確實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但我是個外來者，這種情況下很容易引起環(huán)境的警惕?！?/br>
    “沒關(guān)系?！庇囵┱f，“我們只要從他們背后過去……”

    人群聚集在街道中央，街道中心正在播一部露天電影，余皓聽到聲音——那是他最喜歡的一部片子，王家衛(wèi)的《春光乍泄》，當即滿臉通紅，將軍則側(cè)頭看了一眼，沒有什么表現(xiàn)。

    當然，他戴著頭盔，余皓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們在人群外躡手躡腳地過去，余皓心里七上八下，喜歡男生這件事，只存在他的心里最深處，從未朝人提起。但將軍進來了，也就意味著，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對他一覽無余，這實在是有點尷尬。

    長街對面，就是那座輝煌的宮殿，宮殿背面有一座矮墻，他們集中注意力，時刻盯著人群。而就在背后高處，那條盤旋的黑龍轉(zhuǎn)過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他們。

    第6章 象神

    下一刻，黑龍發(fā)出一聲咆哮，如空中蜿蜒的巨蛇，一掠而過，沖向地面！

    “被發(fā)現(xiàn)了！”將軍當機立斷，喝道，“逃！”

    余皓要沖進宮殿，將軍卻一把將他抓住。

    “別著急！”

    余皓說：“只差那么一點了！”

    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卻不得不放棄，余皓憤怒嘆息，與將軍沖進了市集，然則短短頃刻，天地間仿佛變了一副模樣，烏云翻滾，雷霆大作，黑龍帶著閃電，噴出洶涌黑水，橫掃過整條街道！

    房屋紛紛陷入洪水中，全城化作一片汪洋，偌大城市只剩下無數(shù)屋頂。

    “糟了我的夢要毀了！”余皓喝道。

    將軍帶著他撞進全是npc的長街，大聲答道：“會恢復(fù)的！只要你重新控制這個世界！”

    壓抑的夢境剎那轉(zhuǎn)變成噩夢，悲呼聲、喝罵聲不絕于耳，黑水流所過之處，頓時沖垮了無數(shù)房屋。街上npc黑氣燃起，竟是紛紛出手，攻擊兩人！

    “往哪里跑？”余皓說。

    將軍推開沖上前的npc，朝余皓道：“你的現(xiàn)實生活里就一個朋友也沒有嗎？！”

    “沒有！”余皓難過地說。

    將軍一把將余皓橫抱起來，沖進小巷，黑龍從身后撲過，水流卷來，將兩人推得摔在地上。

    “沒關(guān)系?！睂④娕榔?，抽出背后闊劍，轉(zhuǎn)身守住小巷，沉聲道，“沒有就沒有，沒關(guān)系，還有我，你去避風(fēng)港！快！”

    余皓說：“一起走！不能扔下你！”

    余皓一把拖住將軍手腕，穿過小巷，兩人發(fā)足狂奔，背后則傳來黑龍的怒吼，一棟又一棟房屋飛速垮塌。余皓跑在前面，沖向那座廢棄的廟宇，不停祈求千萬要有用！

    將軍在他的身后，不斷涉水，余皓喊道：“將軍！”

    將軍沒有回答，只是喊道：“快跑！”

    廟宇近在咫尺，周遭破破爛爛，余皓停下腳步，懷疑地看著它。

    “相信你自己！”將軍沖到他背后，一聲大喊，一手攬著余皓的腰，兩人沖到破廟近前，同時朝前一撲。

    同時，黑龍掀起了海嘯，朝他們當頭壓下。

    余皓恐懼地抬頭看著黑龍，將軍把他抱著，兩人同時抬頭，就在此時，奇跡發(fā)生了。

    黑龍馭起的海嘯一聲巨響，垮了下來，然則廟宇中光芒一閃，仿佛有層無形的屏障，將這洪水擋在了這破廟外！

    余皓轉(zhuǎn)頭望向那廟，再看黑龍，震驚無比。廟宇殘舊破敗，仿佛只要輕輕一撞便會徹底灰飛煙滅，卻堅定而有力地抵擋住了黑龍的沖擊！

    “這是我第一次碰到這么強大的怪獸?！睂④娬f，“差點被淹死了?！?/br>
    將軍擺手，緊接著，破廟周遭的空間隨之一震，那黑龍竟是“轟”地撞上了周遭無形的結(jié)界！

    它憤怒無比，縱聲嘶吼，帶著滔天的怒氣不斷猛撞，每撞上來一下，破廟就隨之產(chǎn)生抖動，撲簌簌地朝外掉塵。

    “它會毀了這里的！”余皓一時不知所措。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余皓身后響起。

    “給我滾遠點！”

    將軍躺在地上，余皓猛然轉(zhuǎn)頭，只見破廟內(nèi)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一個身影，站在戰(zhàn)車上，緩緩行出！

    那是一只人形象頭，全身披掛著金飾的象神！

    象神手持一把長度近一米五的黃金巨杖，朝地面一頓，怒喝道：“滾回去！”

    旋即，象神將那黃金杖揮向咆哮的黑龍，一道閃電平地爆發(fā)，沿著杖頭射向黑龍，頓時將黑龍電得掙扎抽搐，旋即龍卷風(fēng)發(fā)出，狠狠地撞上黑龍，將它卷上半空，扔向遠處。

    破廟四周爆發(fā)出颶風(fēng)，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的大象朝著廟宇自發(fā)地聚集，形成堅固的象墻，齊齊仰天長鳴。

    光芒退去，象神不斷變幻，在余皓的眼中，化作一名佝僂身材，滿是皺紋的老人。

    “奶奶？”余皓顫聲道，“奶奶——！”

    象神隱去，余皓連滾帶爬起身，沖進了廟內(nèi)。

    進入廟中時，余皓剎那就回到了一個狹窄逼仄，滿是報紙、促銷傳單與塑料瓶的家里，而這四周的廢品，都散發(fā)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一層金光。

    余皓的眼淚剎那就下來了，這里是他的家！奶奶去世后，被他賣掉的那二十平方的小房子！

    鐵甲聲響，將軍也進來了。

    “這里是你意識里，絕對安全的一個區(qū)域?！睂④娝奶幙戳丝?，說。

    客廳里放著電視，電視里播著無聲的連續(xù)劇。滿是灰塵的書架、輪椅、破洞的蒲扇、墻上父親的遺照，頭頂吱呀吱呀，緩緩旋轉(zhuǎn)的吊扇……墻角倚著一把金燦燦的、一端分叉的法杖，法杖周遭還余留著亂竄的電光。

    “回來啦？”奶奶的聲音在廚房里說，“給你熱點豆?jié){喝?！?/br>
    余皓的腳像被焊在了地上，他看見奶奶端著鍋出來，將豆?jié){倒在碗里，手抖得厲害，倒完用抹布擦了下桌上灑出來的豆?jié){。

    “喝完就去學(xué)習(xí)啊，考上大學(xué)，奶奶獎勵你個手機?！蹦棠贪淹脒f給余皓，又說，“我看會兒電視?！?/br>
    奶奶仿佛看不見將軍，將軍便默默在余皓的家里坐下，余皓放下豆?jié){，來到他奶奶的身邊，奶奶坐在沙發(fā)上，雙目略帶著茫然，注視電視里的一舉一動。

    余皓伏在她的膝蓋上，大聲慟哭起來。

    奶奶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皓皓又怎么啦？”

    余皓搖搖頭，抬手擦去眼淚。

    將軍走到窗前朝外望去，水退了，余下破敗的巨大古城，黑龍也隨之消失，窗外的世界陰云滾滾，宮殿高處散發(fā)出無數(shù)黑氣，在宮殿前集結(jié)。

    他回頭看了眼余皓，余皓朝奶奶說道：“沒什么，都很好?！?/br>
    奶奶看了眼余皓，說：“有壞人欺負皓皓嗎？”

    余皓哽咽道：“沒有?！?/br>
    奶奶說：“人家打了你，你就打回去，不要忍著吶?！?/br>
    余皓點頭，抽了抽鼻子，說：“好?！?/br>
    “那個給你?！蹦棠讨赶驂堑狞S金杖，“皓皓，要拿好啊。你爸爸不回來了，你就要靠自己，給你自己爭口氣?！?/br>
    “好了好了?！庇囵┎磺樵傅?，“知道啦?！?/br>
    奶奶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余皓忽然就想起，小時候常說奶奶的皺紋是大象，他知道象神到底是怎么來的了。

    “我們不能在這兒耽擱太久?！睂④娬f，“余皓，雖然這么說不合適，但……”

    “我知道?！庇囵┭鲱^看著奶奶，喃喃說，“她只是我記憶里的奶奶?！?/br>
    “唔?！?/br>
    余皓又說：“她去世的時候我已經(jīng)哭過、回憶過了?！?/br>
    悲傷早在幾個月前就體驗過，此刻余皓所得到的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喜悅——她始終沒有離開，在他的意識世界里永遠有一席之地，安靜地守護了他。

    奶奶起身，到墻角去，拿起那把黃金法杖，杖身纏繞著古樸的花紋，杖頭稍稍分叉，像個樹枝。

    余皓下意識地接過，到手的瞬間，法杖煥發(fā)出白色的光芒，一閃爍，變成了一把可伸縮的晾衣叉。

    余皓：“……”

    將軍：“……”

    “哈哈哈哈——！”將軍突然大笑，說，“你小時候是不是經(jīng)常被這把晾衣叉打過？”

    余皓滿臉通紅道：“你怎么連這個都知道？別笑了！”

    將軍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沒再說下去。余皓告別了奶奶，離開避風(fēng)港，想起小時候放學(xué)回家，總看見奶奶手持這把晾衣叉，在陽臺上仰著頭晾衣服。偶爾闖禍時，也會被她追著用它打。

    他忽然明白了，在童年里看來，這東西象征著力量與某種強權(quán)。想到這里，自己也覺得十分好笑，拿在手中轉(zhuǎn)了兩圈，說：“不知道能不能用出奶奶的那個效果?！?/br>
    “你相信就能?！睂④姵槌霰澈箝焺Γ瑑扇瞬⒓缯驹陂L街上，長街的盡頭，則是宮殿的黑色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