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昇與余皓一起看著林澤。

    林澤認(rèn)真地說：“你覺得記者從業(yè)者，是在為政府報道，還是為老百姓報道事實真相？”

    余皓心想總編大人，你這么問沒問題嗎？這話是引導(dǎo)我當(dāng)公知還是別的什么？他不禁想起南方系的許多論點，仿佛與公權(quán)力吵得越兇越大聲，就越證明他們的能耐。每個真的想從事這份職業(yè)的人，回答都是一樣的吧。

    但林澤問的是“你最真實的想法”，余皓便認(rèn)真想了下，真實的想法是什么呢？根據(jù)他一路以來的經(jīng)歷，內(nèi)心隱約有了些許答案。

    “政府和老百姓本來就不該是對立的?！庇囵┱f，“許多記者總喜歡把國家政權(quán)和民意對立起來，實際上我們應(yīng)該設(shè)法在現(xiàn)實里，去為兩者創(chuàng)造互相了解的機會……”

    “行了?！绷譂陕犃藗€開頭，就掏出筆來，寫了個地址，遞給余皓，“國慶節(jié)后來報到吧，隨時報到，隨時上崗……”

    “你真的愿意來么？這份工作對剛上班的人來說，會有點辛苦。”司徒燁朝余皓問。

    “他會來的，”林澤說，“我有信心。實習(xí)期給你開三千一個月，老師帶一個專題，自己獨立做一個專題，兩個專題沒問題就轉(zhuǎn)正，四千八底薪無編制，稿酬不多可以當(dāng)生活補貼，但只計一次也就是首發(fā)那次……”

    余皓拿了那紙條，想了想，說：“讓我說完……有他們，也有我們，大家都是現(xiàn)實社會的一部分……”

    林澤說：“世界需要趙老爺，也需要王八蛋，就是這意思，沒毛病?！?/br>
    余皓：“……”

    周昇：“……”

    林澤把司徒燁的咖啡喝完，起身與他們告別。

    周昇：“給解決北京戶口嗎？”

    林澤道：“想、得、美！有名額？我自己早就先要了！”說著出門打車，與司徒燁走了，剩下余皓拿著地址紙條，與周昇面面相覷。

    余皓拿著那張紙條，與周昇走出咖啡廳，站在商場中庭。

    沒想到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找到了一份實習(xí)工作。

    “去么？”余皓問。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了答案么？”周昇笑答道。

    余皓整理了下傳單，想在中庭里派下，這兒冷氣很足，周昇說：“回去給你訂機票？我上北京找份工去，咱們的錢夠生活幾個月的，沒錢就去送外賣？”

    余皓突然說：“周昇，老公?！?/br>
    兩人拿著傅立群的傳單，周昇沉默片刻，他知道余皓想說什么。從他們在一起后，余皓與周昇就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去吧?！庇囵┱f，“就像你希望我去當(dāng)記者，我也希望你出國讀書?！?/br>
    “不去，老頭子都給你說了？”周昇一臉無所謂，拿著傳單，與余皓在商場里的噴水池邊坐了下來，對面是金碧輝煌的一大排奢侈品店，衣著光鮮的人出出進(jìn)進(jìn)，兩個學(xué)生坐在水池邊看手里的傳單。

    “那，去你爸公司？”余皓說。

    余皓側(cè)頭看周昇，再低頭看手里的紙條。

    “你不會是個平凡的人，過平凡的一生。”余皓認(rèn)真道，“考上咱們學(xué)校，只是你人生里的一個意外……”

    周昇看著不遠(yuǎn)處的商店。

    “……就像在你們班上練自行車也好，跑長跑也好，游泳也好……大考小測，以你的實力，全是第一，偶爾一次沒發(fā)揮好，跑了個墊底。”余皓說，“暫時掉下來了，但墊底不是你真正的生活……”

    “墊底是為了遇見你?！敝軙N忽然有點傷感地笑著說，“我感謝這次墊底?！?/br>
    “我也感謝這次墊底?！庇囵┬χf，“可我也知道，你全心全意，再去跑第一的時候到了。可以當(dāng)ceo，為什么要去送外賣？不為了給任何人看，只為了朝你自己，證明你能行?！?/br>
    這些天來，余皓一直想著，要怎么告訴周昇自己的真正想法——每當(dāng)替他投簡歷時，余皓就極度懷疑，哪怕這些公司要了周昇，進(jìn)去當(dāng)行政、后勤、銷售，對周昇來說，又有多大意義？

    他需要一個能放得開手腳的地方，去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去綻放他的光芒。

    周昇接了個電話。

    “嗯好的，知道了，后天早上十點半？”周昇說，“你們是哪家公司？”

    實習(xí)的電話在這個時候來了。

    “行?！敝軙N掛了電話。

    余皓問：“哪家？”

    “房地產(chǎn)?！敝軙N隨口道，“賣二手房的?！?/br>
    余皓想不起給周昇投了二手房地產(chǎn)中介，朝周昇笑笑，攤手：“你想去嗎？我覺得你不想?！?/br>
    這時候，一名外賣小哥滿身大汗，穿過商場中庭，快步進(jìn)來，看那樣子已經(jīng)有點受不了了，在噴水池邊上站了一會兒。

    “哥們坐一會兒吧?！敝軙N說，“外頭實在太熱了?！?/br>
    余皓與周昇忙起身給他挪位置，周昇摸包，摸出一瓶原本準(zhǔn)備給余皓喝的，還沒開的礦泉水，伸手遞給外賣小哥。

    “謝謝。”那小哥被曬得很黑，忙朝他們感激點頭。

    余皓：“……”

    周昇：“……”

    周昇看了余皓一眼，余皓頓時驚了，又看周昇，那是戴著電動車頭盔的劉鵬軒！余皓眼里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劉鵬軒居然在送外賣？

    周昇在余皓的夢里見過他，然而劉鵬軒并未認(rèn)出余皓，他被曬得黑黑瘦瘦，應(yīng)該已經(jīng)完全戒毒了，就是身體很糟，眼窩凹陷，不住喘氣，黃色的t恤背上濕透了。他喝了兩口礦泉水，站在中庭，抬頭面朝商場高處，琳瑯滿目的外賣店，茫然地辨認(rèn)客戶點了哪家外賣，繼而快步上去，沿著手扶電梯往上跑，上四樓去拿餐。

    “怎么看上去像那個誰……”周昇說。

    “鵬軒。”余皓道，“好像是他?！?/br>
    周昇：“對對，就是你前男友。”

    “不是前男友！”余皓道，“初中的時候喜歡過一段時間。”

    周昇抬頭，目送劉鵬軒上四樓，去一家烤rou店里拿外賣，說：“我?guī)湍阕飞先プ崴活D？”

    “你覺得合適就去吧。”余皓哭笑不得道，“無緣無故打個外賣小哥，你下得了手我沒意見?！?/br>
    他與周昇在一起后，已經(jīng)完全地、徹底地忘掉了這個人，剛才有那么一瞬間，余皓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來。

    “居然是他？”余皓還在震驚中未曾平復(fù)，他居然在送外賣……但仔細(xì)一想確實也合理……劉鵬軒高中畢業(yè)后沒考上大學(xué)，想養(yǎng)活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想到這里，余皓不禁從心里由衷地感謝，那個勸他來上學(xué)的主管，他簡直是自己的恩人。

    “可他怎么完全沒認(rèn)出我？”余皓心想現(xiàn)在就算周昇追上去揍他，劉鵬軒應(yīng)該只會莫名其妙吧？

    周昇說：“你變帥了啊。”

    周昇拿著手機，給自己和余皓拍了一張，余皓懷疑道：“有嗎？”

    周昇翻出三年前，天青山上的照片給余皓看，兩張一對比……余皓當(dāng)年穿了一身舊得掉色的衣服褲子，t恤上的字模糊不清，氣質(zhì)土得不行，只有長相還說得過去。現(xiàn)在與周昇的合影則是兩人穿著定制t恤，潮牌牛仔褲，眉目間明亮而充滿神采。

    余皓心想好吧，居然有這么大的變化，繼而懷疑地看周昇。

    “當(dāng)年你到底是怎么看上我的。”余皓說，“簡直土斃了。”

    “小土貓也有小土貓的可愛嘛。”周昇自顧自笑著，看兩人以前的照片，一手搭著余皓肩膀。

    劉鵬軒拎著外賣，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下來，跑出商場時回頭看了眼。

    他停下腳步，遠(yuǎn)遠(yuǎn)看著余皓時愣了那么幾秒，余皓感覺到他也許認(rèn)出自己了，只是非常不確定，繼而覺得不可能是當(dāng)初的那個余皓。周昇朝他灑脫地?fù)]了揮手，劉鵬軒便走了。

    第116章 上班

    余皓與周昇又陷入了沉默里， 足足十分鐘后， 周昇說：

    “你去北京，我去云來春， 每個月我飛四次過去看你？”

    余皓本想說太貴了， 但只要周昇進(jìn)公司， 錢就不再是問題了。

    “你坐飛機太累了?！庇囵┱f。

    “坐頭等艙還行?！敝軙N答道，“公司在機場有合作銀行的要客通道， 不用排隊等安檢。老頭子要在北京開分公司， 到時也有人接機?！?/br>
    余皓“嗯”了聲，知道周昇終于決定去面對了， 笑著說：“第一個月咱倆應(yīng)該都很忙， 從第二個月開始吧?！?/br>
    “國慶后對我來說就是第二個月了?！敝軙N答道， “不要緊，你忙你的就行?！?/br>
    余皓說：“其實一個月一次也行，小別勝新婚，我知道不會有什么問題?！?/br>
    周昇道：“我可放心不下你， 你們射手座花心大蘿卜?！?/br>
    “我哪有！”余皓旁若無人， 把傳單在噴水池邊一摔，“都兩年了， 我連話都很少和別的人說！成天被你盯著！”

    周昇：“要不認(rèn)真盯著，早他媽被陳燁凱拐跑了……”

    余皓：“人家不、喜、歡、我！你要說幾次？”

    周昇：“那歐啟航呢？”

    余皓：“都去北京讀書了！這都一年多沒見面了……”

    周昇：“對啊， 萬一他也知道你去了北京， 鐵定趁著老子不在過來sao擾你……”

    噴水池后開始有人圍觀了，余皓忙道：“快走吧！”

    周昇起身， 一臉不在乎，余皓把傳單裝回包里，拉著周昇的手把他帶走。

    “去哪？”周昇說。

    “給你買上班的衣服啊?！庇囵┑溃翱偟糜刑渍b吧……”

    “從前那件亞麻的不就挺好？”周昇笑著說，“還是那年七夕節(jié)，為了懟那個什么亮，嫂子特地幫我去選的……”

    余皓：“張亮……你當(dāng)初真是幼稚得沒邊了?！?/br>
    周昇馬上抓住了馬腳：“你看吧！你連那家伙的名字都記得！你們這些射手座簡直……”

    余皓：“……”

    余皓找了家定制西服的，給周昇量身材，恰好有套差不多碼數(shù)的，店員拿出來給周昇試了下風(fēng)格，余皓又說：“去上班前把頭發(fā)重新剪下，你可以的?！?/br>
    周昇說：“這樣不就挺好么？”

    周昇的頭發(fā)總撩著，露出額頭，很精神，卻也有很強的攻擊感，余皓看鏡子里這家伙，西裝一上身，又高又帥，簡直就是韓劇里的男主……不，是男配！男配才是拿來讓人瘋狂愛的！

    余皓說：“讓我給你打扮打扮……”

    數(shù)日后，余皓拿了西服，幾乎沒有改動的地方，在家里讓周昇又試了一次。

    周昇西服上身，這幾天里還去換了個發(fā)型，把額發(fā)放下來了點，擋著額頭，頓時就顯得彬彬有禮，再戴上以前和余皓出去玩時買的一副平光眼鏡，顯得文縐縐的。

    “鼻梁架了東西不舒服?！敝軙N說，“不想戴眼鏡。”

    余皓在旁看周昇，笑著說：“就看看效果，媽呀，簡直是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