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過來給余皓打吊針，又問他們做什么的，金偉誠答了，在病房里守著余皓，護士一走，金偉誠就去翻病房里其他人的病歷，掏出手機拍照。

    “我去看看?！苯饌フ\道。

    “我估計吊個半小時就好了?！庇囵┐鸬?，“老師你從安全通道走，別進電梯當心被人碰上，假裝去上廁所。”

    金偉誠“嗯”了聲，余皓左手吊著水，趁著護士走了，起身去揭隔壁病房病人的被單，戴著耳機，手機撥通了金偉誠的電話。

    金偉誠：“我手機快沒電了，你按下鈴把醫(yī)生叫過去，拖住他十五分鐘。我進他辦公室看看?！?/br>
    余皓按鈴叫醫(yī)生，護士和醫(yī)生都來了，余皓呻吟道：“我是不是有藥物過敏……”

    “不可能！”醫(yī)生說，“這都能過敏？”

    “我好冷啊?！庇囵┥胍鞯?。

    “輸太快了。”醫(yī)生道，“別亂動！自己把點滴調(diào)這么快做什么？你有病??！”

    余皓：“對啊……”

    醫(yī)生：“……”

    這邏輯沒毛病，余皓一直嚷嚷，拉著醫(yī)生的白大褂不讓走。

    金偉誠進了醫(yī)生辦公室，電腦還開著，當即拿出林澤發(fā)的微單相機，開始給顯示器上的病歷拍照。

    “能錄個像就好了。”金偉誠說，“可惜沒錄像機。”接著把病歷點了個上級返回，唰一下跳出縮略表，上面有幾百個人名、住院時間、病情概述，他左手鼠標往下滾，右手拿相機，連拍十余張。

    “他們回去了?！庇囵┰诙鷻C里說。

    “再拖住他們一會兒?！苯饌フ\道。

    余皓道：“不行我盡力了……”

    金偉誠隨手點開幾個患者病歷，朝顯示器上拍了幾張照，閃身出去。等了一會兒，醫(yī)生與護士都沒回來，金偉誠心有不甘想再進去拍，醫(yī)生終于來了，只得暫時放棄。

    余皓打了半小時吊針，還真有用，頓時就舒服了許多。他覺得差不多了，便拔了針，不發(fā)出聲音，前去挨個看床位前的病人。

    病人大多睡著，以屏風格擋，余皓見了個老太太，插著喉管，拿病歷看了眼，醫(yī)生的字有點潦草，但可以辨認出“中毒”二字。中毒前面是一個化學(xué)元素標記。

    余皓把病歷放在鏡頭范圍里，連病歷帶病人一起拍了張照，金偉誠說：“我去找做腎透析的?！?/br>
    “這個時候沒人了吧。”余皓低聲說，開始挨個拍照，只恨不得有個攝像機。

    金偉誠道：“有，還在排隊，你去辦公室里看看，錄音筆拿出來?！?/br>
    余皓拍完一輪，挎上包，掏出錄音筆：“錄什么？”

    “隨便?！苯饌フ\說，“自己判斷。”

    “這是哪兒……”余皓朝走廊盡頭的門跑，差點大喊媽呀是太平間……當即從樓梯快步上去，又聽見女人在尖叫，拿著錄音筆不斷靠近，哦……有人在生小孩。

    那孕婦被護士推過走廊推進產(chǎn)房，一手亂抓，瞬間抓住了余皓的手腕。

    “家人在外頭等！”護士道，“不要進去！”

    余皓被她抓住手腕的瞬間與那孕婦對視，頓時膽戰(zhàn)心驚。那孕婦的眼神帶著恐懼，緊緊抓著余皓，在他手腕上抓出幾道紅印，大聲說了幾句，似乎說的不是本地方言，護士把她手指掰開，孕婦突然又放聲大叫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被推走了。

    余皓又下樓，找辦公室，想看看是否能找到有用信息。

    “找誰？”護士看見余皓在辦公室外探頭探腦，一臉不悅道。

    “??！找醫(yī)生！”余皓把錄音筆揣在袖子里，說，“剩下的我不打了，我想走了?！?/br>
    “這才打多久？”護士道，“一瓶都沒打完呢?！?/br>
    余皓道：“我好多了?！?/br>
    醫(yī)生也出來了，道：“不行，回去打完！”

    余皓道：“我害怕！萬一那病房里突然死人了……”

    醫(yī)生：“你……”

    余皓道：“隔壁床太恐怖了，他怎么了？中毒了嗎？怎么臉色那么青？”

    醫(yī)生粗暴地說：“關(guān)你屁事！”

    余皓反復(fù)說不打了，醫(yī)生只得不再勉強他，余皓便提著包出去，在醫(yī)院門口等金偉誠下來會合，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哪里不對。金偉誠下來了，余皓說：“等會兒……我還有點事?！?/br>
    說著又跑上婦產(chǎn)科，看見一家子人在外頭等著，辦公室里值班醫(yī)生和助產(chǎn)士都進產(chǎn)房去接生了，余皓翻了下桌上寫到一半的病歷，拍了下那孕婦名字、家庭住址，心臟怦怦狂跳。

    “好了沒有？”金偉誠在耳機里說。

    余皓：“等等?！彼珠_始翻文件夾里的檔案，翻出帶有一寸照片的表格，往下看，是個光縣郊區(qū)的農(nóng)村，又拍了下來。核對完名字，想把表格放回去的時候，他沉默片刻，把那紙折好，帶走。

    “我去澡堂里頭搓個澡?！苯饌フ\手指搓了搓，意思是給點錢，“順便套話去，你去不？”

    余皓擺手：“我回酒店了?！?/br>
    他得趕緊回去整理照片，把所有東西充電。回酒店時，余皓路過小賣部，心中一動，買了六個rou松面包塞包里。

    回到房里后，余皓洗了個澡，出來檢查所有電子設(shè)備，蘋果手機太冷或太熱會自動關(guān)機，這點很煩。

    周昇：【睡了么？】

    余皓：【在酒店里呢。】

    周昇開了視頻，余皓一邊開相機，用藍牙傳照片到手機里，一邊上傳到云端去備份，免得出問題。這是司徒燁教他的，老板教他采訪和忽悠人，老板娘教他構(gòu)圖取景偷拍外加攝影技能，余皓不知不覺，竟是深得林澤與司徒燁真?zhèn)鳌?/br>
    “剛剛好緊張……”余皓在醫(yī)院拍照的時候確實非常緊張，但說了個開頭就趕緊打住，“你在哪兒？”

    周昇那邊信號很爛，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在什么車上。

    “明天去哪兒？”周昇問。

    “明天去廠外頭調(diào)查。”余皓說，“老師泡澡堂去了?！?/br>
    周昇：“哦？找按摩去了？”

    余皓道：“你管人家這么多?！?/br>
    周昇又問：“哪個廠？”

    余皓說：“光縣電池廠?！?/br>
    周昇的聲音帶著笑意，說：“寶貝精神不錯啊?！?/br>
    余皓道：“你也是吧？心情好吧？”

    周昇吹了聲口哨：“當然好了?！?/br>
    余皓：“怎么這么好？”

    周昇道：“少爺不告訴你?！?/br>
    余皓笑了起來，那邊黑漆漆的，依稀只能看見周昇模糊的側(cè)臉，想必是下班在車上，說：“早點回去洗澡。過幾天就見面了?！?/br>
    “嗯?！敝軙N答道，“你早點兒睡?！?/br>
    第126章 解圍

    余皓把所有照片全部備份好， 發(fā)了個消息給司徒燁， 告訴他照片上云端了，讓他自己看， 辦公室有個共用的云端網(wǎng)盤， 是林澤去申請的。雖然金偉誠不大贊成這種工作方式， 更偏好傳統(tǒng)的交稿一起交，卻拗不過林澤。

    畢竟， 存儲卡是記者的第二生命， 那天林澤買完家具以后，就朝書桌抽屜里扔了一把相機存儲卡——預(yù)備在任何情況下被收繳以后， 隨取隨用。

    “咱們和別的記者不一樣， ”林澤曾經(jīng)說， “一定要非常小心條子，只要對方?jīng)]槍就不用怕他們，跑就行。而且除非萬萬不得已，否則絕不要被請去喝茶， 一進派出所， 你的存儲卡就沒了?！?/br>
    余皓時刻謹記著“存儲卡是記者的第二生命”這一教條，只要有時間有網(wǎng)， 就得想辦法云端備份。

    林澤穿著短袖褲衩人字拖，在家里端詳余皓上傳的照片。

    “這是什么？”林澤側(cè)著頭， 腦袋歪過來， 看其中那份孕婦病歷與表格。

    司徒燁端著熱牛奶邊喝邊點鼠標，調(diào)出圖片， 旋轉(zhuǎn)九十度，放大，拉到照片上。

    “格老子滴?！绷譂尚α似饋?，換了下一張，看病歷，看表格，來回看，“這小子直覺厲害?！?/br>
    司徒燁道：“不會是揪出個拐賣案吧，報警嗎？”

    林澤說：“我看下，家庭住址不全，到村里就沒了，還好有聯(lián)系電話。得找光縣上頭市局，查這個手機號?！?/br>
    司徒燁說：“你還是先確認確認?！?/br>
    林澤想給余皓打電話，拿著手機，看了眼時間，遲疑不定。

    “明天再說?！绷譂傻?，“別耽誤他們?！?/br>
    余皓醒時，外頭下雪了，今年北方的第一場雪居然來得這么早，西伯利亞寒流沿著內(nèi)蒙呼嘯而下，席卷了整個北方大地。金偉誠一夜未歸，余皓緊張起來，給他打了個電話，他居然就在澡堂里睡了。

    余皓翻出昨天買的rou松面包吃了一個，開著電視看天氣預(yù)報，今天華北一帶有強降雪，但這雪似乎不算太大。

    “你先退房出去，拍幾張醫(yī)院大門的照片。”金偉誠說，“十點出發(fā)，先去村里采訪，下午去化工廠。我和上訪那人聯(lián)系好了。”

    余皓“嗯”了聲，吃過早飯下去退房，前往一家咖啡店，想在白天補拍光縣人民醫(yī)院。他戴好毛帽，走過大路上時，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馬路對面有人在看他。

    余皓決定先不拿出相機，事實證明，這個舉動令他成功地逃過了一連串麻煩。他在咖啡店里坐下刷手機，那遠遠看他的倆人推門進來了。

    “哪里人？”一人問，“身份證拿來看看?！?/br>
    兩人一個坐余皓對面，一個坐他隔壁，余皓馬上反應(yīng)過來：便衣。

    余皓懷疑地看兩人，掏出身份證，又給他看自己的學(xué)生證。

    “華中教育學(xué)院心理學(xué)？”那便衣道，“跑這兒來做什么？”

    “找我女朋友?！庇囵┱f，“她和我鬧分手。”

    “女朋友家住哪兒？”便衣又問。

    余皓想起在臥鋪上拼命想給他相親的大媽，當即報了她家附近地址，具體哪棟哪單元記不清了，但她家有三套房是拆遷戶這個記得的。

    信息對上，便衣把學(xué)生證與身份證還給他，沒再問什么，走了。

    余皓松了口氣，拿出相機，等安全后隔著咖啡店拍了張照。這相機太牛了，鏡頭一推，離再遠也一清二楚。他不禁無比慶幸周昇給他買了這相機，否則現(xiàn)在拿著個微單到醫(yī)院大門去拍，分分鐘得被便衣抓起來。

    “有便衣?！庇囵┏饌フ\打電話，“老師您小心點。”

    “昨晚和我一起按腳的就是便衣?！苯饌フ\在外頭朝余皓示意，“沒事兒，走?！?/br>
    金偉誠與余皓先離開縣城，搭了個便車前往村里，這里的土地已經(jīng)全被含鉛、鎘的廢料污染了，村后有條河，金偉誠拿了錄音筆，沿著地址找到人，去上訪人家里采訪。

    上訪人已經(jīng)被帶到縣城里問話去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出來。金偉誠說明來路，對方便讓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