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jié)
余皓笑了起來,說:“只是突然間,也會有那么一點(diǎn)難以割舍嗎?” “對。”周昇端詳余皓,抱著他在音樂里轉(zhuǎn)圈,說,“你最懂我了?!?/br> “你決定吧?”余皓說。 “決定啥?”周昇停下腳步,摟著余皓,眉毛一抬,問道。 “決定以后怎么走?!庇囵┱f,他覺得這一刻的周昇,是從他們認(rèn)識以來,看見的他最柔和的一面。 周昇答道:“老頭子有他的家,我也有我的家,各自都成家了……就不要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混在一起了吧。” 說完這句,兩人都樂得不行,又一起側(cè)頭,看余皓堆著的那大大小小的雪人,音樂里唱著: “這一生一世,這時間太少……不夠證明融化冰雪的深情……” “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現(xiàn),你清澈又神秘——” “在貝加爾湖畔……” 余皓看著那樹上、欄桿上,閃爍的小燈光暈,周昇卻摟緊了他,把他的臉轉(zhuǎn)過來,低頭吻在他的唇上。 “對了,空手套白狼到底是什么招?”唇分時,周昇疑惑問道,“我奇怪很久了,哪兒學(xué)的?” 余皓看著周昇,笑道:“可能哥哥覺得,你和嫂子都是被我倆空手套回來的啊。” 周昇:“……” ——第四卷 ·樓蘭·完—— 第五卷 世界之樹 第147章 造訪 畢業(yè)論文、采訪專題、本月采訪稿、值班校稿……余皓想到還有這么一大堆事要做, 就有種想辭職的沖動。他開始理解為什么總有人想辭職了, 每天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確實(shí)很爽?。∪諒?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上班, 哪怕再喜歡的工作, 也會生出倦怠感。這才干了不到半年, 還是自己最想做的工作……余皓甚至不敢想要是找了份不喜歡的活兒現(xiàn)在會怎樣,估計每天都行尸走rou一樣地活著吧。 “不要焦慮了行嗎?”周昇道, “你這臉色都能去演包公了?!?/br> 二月的北京依舊寒風(fēng)凜冽, 余皓與周昇拖著行李箱,推開家門, 家里近半個月沒住人, 散發(fā)著一股冬天特有的霉味。周昇一腳把行李箱踹到角落, 拉開窗簾,捋起袖子,開始打掃。余皓把柚子皮放在暖氣管上,擦桌子, 沖咖啡, 在桌上攤開電腦。 “事情做不完??!”余皓抓狂道。 活兒太多實(shí)在很讓余皓崩潰,焦慮感揮之不去, 在高鐵上還令他與周昇吵架了,起因是周昇打游戲機(jī)打得太投入, 雖然戴著耳機(jī), 但按鍵和體感傾斜的動作總擾得余皓心神不寧。最后余皓憤怒地讓他不要再玩了,周昇則一臉莫名其妙, 兩人吵了幾句后,周昇只得靠在椅背上睡覺,余皓光火地噼里啪啦敲電腦,不多時周昇腦袋歪過來,靠在余皓肩上,睡了一路。下車時倆人又沒事人一樣,好了。 “隨便寫寫行了。”周昇道,“要么我?guī)湍銓???/br> “凱凱看得出來。”余皓捋起額發(fā),頭發(fā)太長了,周昇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橡皮筋,給他扎個小辮,說:“多吃糖,腦子才轉(zhuǎn)得動,看下,你寫的啥?你一個記者,寫這干嗎?” 余皓的論文選題是“自我同一性”,這是一個非常復(fù)雜的范疇,陳燁凱看完以后沒有建議他換個選題,反而認(rèn)為選得很好。畢竟人格的一統(tǒng)與自我感知基礎(chǔ),是一個人之所以為人的重要基石。而在通過金烏輪穿梭過諸多夢境后,這是他所感知的最重要的問題,也是他最迫切需要去明白的一點(diǎn)。 經(jīng)歷過長城上黑暗的自我、奇琴伊察深處茫然的陳燁凱、競技場上的撒旦周昇、梁金敏的童年與婚姻、傅立群的樓蘭古城……余皓在榮格、佛洛依德、杜威、馮特等人的著作里追尋,期望能找到人格誕生于一統(tǒng)的解釋,而這些觀點(diǎn),就像隱藏在一團(tuán)霧中,他清楚地知道,它們一定在那里,只是四處茫茫,伸手不視五指,要清晰地捕捉住,還需很長一段時間的努力。 這就是余皓所有焦慮感的來源。 “你在干嗎?”余皓發(fā)現(xiàn)周昇四處翻來看去,檢查櫥柜、衣柜、床頭柜、裝飾畫,像極了一條偵查犬。 “竊聽器?!敝軙N說,“沒發(fā)現(xiàn)嗎?咱們不在家的時候,有人來過了,而且還是兩撥人?!?/br> “怎么發(fā)現(xiàn)的?”余皓警惕起來。 周昇:“私家偵探當(dāng)然有私家偵探的辦法,否則怎么混?” 余皓心想周昇走之前,應(yīng)當(dāng)在家里做過手腳,現(xiàn)在這么說,應(yīng)該就是沒找到竊聽器了。周昇檢查完自己的領(lǐng)地后,拖出個吸塵器開始吸塵,余皓被吸塵器的聲音攪得心煩意亂,只得不寫論文了,過來與他一起搞大掃除。 “接下來怎么辦?”余皓問。 “等?!敝軙N答道,“等他們主動找上門,和黃霆談條件?!?/br> 余皓說:“我有種預(yù)感,周昇,關(guān)于金烏輪,我們也許在不久后會等來一個結(jié)束。” 周昇倒出吸塵器里的灰塵,打了個噴嚏,說:“為什么?因為命運(yùn)贈予的所有禮物,都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么?” 那句話是茨威格說的,余皓也知道周昇始終對金烏輪的存在未曾完全釋懷,從拿到它的第一天開始,金烏輪便成為了他們生命里的一柄雙刃劍。需要隨時保持某種警惕,提防來自于與它相關(guān)的任何麻煩。 雖然好幾年里,每一次啟動金烏輪,都為他們改變了許多,自己也好朋友也罷,它從未辜負(fù)過他們。若它有意識,想必這么看待它,并不公平。 周昇與余皓坐在餐桌前,周昇拇指彈出金烏輪,余皓接住。 “你覺得咱們最后會失去它么?”周昇問。 余皓答道:“我能感覺到,有人無論如何都要把它拿走?!闭f著把金烏輪彈回去,金烏輪在空中劃出一道閃光的弧,落在周昇手里。 周昇:“這輩子我有三次想過,把它放棄掉。第一次是在救了坭坭之后,我有種沖動,想把它扔進(jìn)江里?!闭f著又把金烏輪彈給余皓,余皓接住。 那是周昇與余皓初認(rèn)識之時,余皓不禁想起往事,如果他沒有猜出周昇就是將軍,也許他還是難以確認(rèn)自己的心意,只不知道后來,他們還會不會在一起。 “為什么沒放棄?”余皓又把金烏輪彈給周昇。 “你給我編了條手鏈?!敝軙N答道,“第二次,在我拿了自行車比賽亞軍后,我想要么帶著你去澳大利亞玩,在大堡礁把它扔進(jìn)海里。” 金烏輪彈回來,余皓接住:“第三次呢?” “交給凱凱的時候?!敝軙N沉吟道,“不過,從他們盯上金烏輪的那一刻開始,也就是第三次起這個念頭時,扔掉它已經(jīng)于事無補(bǔ)?!?/br> 余皓把金烏輪放在桌上,兩人一起看著它。 “干你的活兒,”周昇攤開書,說,“別想了,事情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余皓把畢業(yè)論文關(guān)了,開始修改他有關(guān)傳銷的專題稿,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金烏輪已經(jīng)被黃霆取走了,”余皓說,“他發(fā)現(xiàn)是假貨沒有?如果發(fā)現(xiàn)了,進(jìn)咱們家還說得過去,如果沒發(fā)現(xiàn),又來做什么?而且還沒裝竊聽器或監(jiān)控?” 周昇眼里帶著笑意,一瞥余皓,比了個大拇指,示意他聰明。 余皓思考片刻,而后說:“周昇,告訴我,你究竟想怎么計劃?” 周昇沉吟不語,余皓說:“你別老瞞著我,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擔(dān)心,可是你什么也不說,只會讓我更擔(dān)心你知道嗎?” “不是不想你擔(dān)心?!敝軙N合上書,抬眼看天花板,思考片刻,而后正視余皓,說,“是在接下來,我們的計劃中有一環(huán),得在你不知情的前提下,才能發(fā)揮出完美的戰(zhàn)斗力。” 余皓充滿疑惑地看著周昇,周昇拈起金烏輪,在桌上輕輕地敲了敲,又說:“就像一個夢,你必須不知道自己在夢里頭,才能借你的手,來完成整個過程,在這之前,一旦朝你解釋清楚,就會增添風(fēng)險?!?/br> 余皓大致能理解周昇的話,旋即點(diǎn)頭道:“好吧,我不問了。” 但過了一會兒,余皓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個問題。 “這一切,最后要達(dá)到什么目的?!庇囵┱f,“能不能告訴我?” 周昇沒有回答,再次翻開書,手里轉(zhuǎn)了幾下筆,筆在他靈巧的手指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把所有的敵人全部引出來,”周昇滿不在乎地說,“一次全讓他們忘得一干二凈,事情結(jié)束以后,把金烏輪扔回我第一次撿到它的地方,結(jié)束?!?/br> 余皓:“……” 周昇又說:“不過在結(jié)束這件事前,我想盡可能地了解真相?!?/br> “什么真相?”余皓道。 “它到底是什么,從哪里來,有什么用,為什么選上我的真相?!敝軙N如是說,“你不覺得好奇么?當(dāng)然這個計劃最后也許還會根據(jù)我從金烏輪里得到的信息,做一些修正,所以許多事都相當(dāng)不確定,隨時會變,沒法與你清楚商量?!?/br> “好吧?!庇囵┲坏谜f,“你心里有數(shù)就行。” “相信我?!敝軙N道,“無論什么時候都相信我。” “一直沒怎么擔(dān)心過你。”余皓答道。 周昇笑道:“瞧你這崇拜的小眼神?!?/br> 翌日余皓去單位報到,心里半點(diǎn)不想去上班,覺得好累。林澤本以為他要正月十五后才來,辦公室里頭貼了春來福滿的大紅紙,桌上還擺著過年的糖與干果,天寒地凍的,門廳里趴著只體型巨大的阿拉斯加。林澤與司徒燁、金偉誠正在辦公室里吃零食喝茶閑聊,大伙兒哈哈哈地討論報紙。 余皓:“……” “哎呀!”司徒燁道,“怎么招呼也不打就來了?” 余皓差點(diǎn)要炸了,說:“你們都不用去采訪嗎?!” “你不是寫好了嗎?”林澤說,“這幾天全用你的稿子。” 余皓大過年的,每天都絞盡腦汁在給部門供兩篇短稿,林澤拿到以后用余皓的稿子就交了,三個人無所事事,在辦公室里吃花生。余皓悲憤道:“你們也太過分了吧!我在家里辛辛苦苦給你們寫稿,你們在這里玩?” 司徒燁拿著紅包,示意余皓:“該說什么?不給了啊。” “老板娘恭喜發(fā)財!”余皓馬上乖巧道,接過紅包,沉甸甸的,起碼有一千。 林澤道:“乖,再給你老公個?!闭f著也給了余皓一個。 金偉誠非常自然,就當(dāng)無事發(fā)生,朝余皓說:“初稿寫得不錯,等責(zé)編來了就給你安排上版?!?/br> 謝天謝地,終于招到責(zé)編了,余皓心想稿子可以不用翻來覆去改無數(shù)次了,可是……他往外看了眼,說:“怎么還養(yǎng)狗?” “家里的狗,沒人照顧,帶過來了。”司徒燁道,“反正大伙兒都不怕狗,讓它白天看看門,晚上再帶回去?!?/br> 那條巨大的阿拉斯加顯然吃得很好,膘肥體壯,毛皮光滑,用一根繩子拴著,掃把一樣的尾巴在地上搖來搖去。余皓說:“你家養(yǎng)不下么?” “前天我過來值班?!彼就綗钫f,“阿澤去買菜,沒顧上遛它,它在客廳里拉了……” 余皓:“停!” 余皓想起那個狗在家里憋不住了大便,然后掃地機(jī)器人定時自動開啟,推著那坨大便均勻地涂抹在了整個家里的地板上,最后被北方的室內(nèi)暖氣一烤……的人間慘劇,便開始同情起林澤與司徒燁。 金偉誠說:“最近總有人在馬路對面探頭探腦的,白天拴條狗看著好點(diǎn)?!?/br> 什么?余皓心想,有嗎?聯(lián)系到自己與周昇,以及金烏輪的事,不由得起了疑心。林澤與司徒燁一瞥余皓,再對視一眼,卻都沒說什么。 “錦旗送過來了?!绷譂墒疽庥囵┛磯ι?。 余皓走神了,一看墻上錦旗,上書四個大字“救命恩人”。 余皓:“???” 司徒燁道:“光縣電池廠調(diào)查采訪的時候,你不是發(fā)了張孕婦的病歷表嗎?” 余皓都忘了這件事了,居然還有錦旗!那天他正好去了南陸,過年前孕婦家里人找到北京,送來了錦旗,并哭著感謝林澤、感謝了臺里領(lǐng)導(dǎo)一番。天氣太冷,受害者沒法過來,給余皓寫了一封親筆感謝信。 林澤把感謝信拿給余皓看,余皓展開,上面密密麻麻三大頁,仿佛透過信紙,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邊抱著小孩,邊掉眼淚,給余皓寫信,信紙上還有淚痕。 “我……”余皓差點(diǎn)就看哭了,看半晌就得放下信紙,緩和一下情緒。 林澤扔著花生拿嘴去接:“臺里頭要給你做一期專訪,稿子讓你自己寫,自己吹自己一頓,我就說別了?!?/br> “不不不?!庇囵┑溃爱?dāng)然不行!我自己寫吹自己的稿子,下面還署個實(shí)習(xí)記者余皓,要被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