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皓：“我有一個朋友……”

    “那天來的條子嗎？”林澤又說。

    余皓知道什么都瞞不過林澤，如果說在他認識的人里，有誰能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質(zhì)與前因后果，那么一個是黃霆，另一個鐵定就是林澤。周昇勝在他的思考，比他們慎重得多，沒有經(jīng)過推斷，不會下決定。

    “對?！庇囵┱f，“我一定會很謹慎的，告訴我吧。”

    “那是你的朋友，”林澤說，“什么程度的朋友？”

    “一個在我被冤枉的時候，愿意相信我的人?！庇囵┐鸬馈?/br>
    “有時候也不一定是相信你，只是相信他們的專業(yè)直覺?！绷譂烧f，“不過既然是這樣，我可以給你大致說一下我得到的消息，年前就已經(jīng)幫你問過了……”

    周昇騎著共享單車，西服外套飛揚，背著個黑色的運動包，在胡同外還了車，刷門卡進單位，朝同事們點頭，敲敲門，進了負責人肖簡的辦公室。

    肖簡正在對著鏡子涂口紅，看也沒看周昇，秦國棟赫然也在場，周昇拉過轉(zhuǎn)椅，說：“我想……”

    “老板等你一早上了?！毙ず喺f，“我出去一趟?！?/br>
    周昇注視肖簡，肖簡朝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經(jīng)過他身邊出去。秦國棟在辦公桌前泡茶，周昇拿起玻璃水壺，到一邊去接了開水。

    “正在談給你轉(zhuǎn)正的事兒?！鼻貒鴹澋穆曇舫练€(wěn)、有力，說，“上班也有一段時間了，感覺單位怎么樣？”

    “像個黑社會，”周昇說，“不過我喜歡。秦總，我想，今天在辦公室里等我這么久，應該不是和我聊轉(zhuǎn)正的事兒的，對吧？”

    秦國棟從茶葉罐里往外舀茶葉，說：“看來小黃確實是你們的好朋友。連寒暄幾句的工夫，也等不及了？”

    周昇沉吟不語，秦國棟認真地泡茶，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我以為他和您關系很好。”周昇說，“如果您不想管的話，我也不浪費您的時間了?！?/br>
    秦國棟說：“小黃的安危，比起你自身的安危，哪一個更重要？”

    周昇說：“我會看實際情況，我像是莽撞的人嗎？”

    秦國棟答道：“再加上余皓呢？”

    周昇不說話了，秦國棟給他斟茶，想了想，說：“我千提醒，萬提醒，讓你妥善保管你的私人物品，沒想到最后還是被老任取走了。周昇，我覺得有時候，你不像我想象中的這么聰明。早知道……”

    “還不如鎖你的保險箱里呢，”周昇笑道，“是吧？”

    秦國棟說：“給我，我拿來有什么用？周昇，你是不是還沒搞清楚一些事情的關鍵。只有把那東西拿在自己手上，趙梁也好，老任也好，誰也不敢來動你，不敢動和你關系密切的人。小黃被抓，這個鍋得你自己背?！?/br>
    周昇沉默不語，眉頭擰了起來。

    秦國棟說：“我記得，古希臘曾有一位神明之子，叫作安泰，只要站在大地上，他就能源源不絕地從地面獲得力量，最后赫拉克勒斯設法使他離開大地，勒死了他?！?/br>
    周昇始終沉默，秦國棟又說：“現(xiàn)在他們成功地拿走了對你來說最重要的力量來源，下一步要抓走你，只是時間問題而已?！?/br>
    周昇終于開口：“連你也擋不住他們？”

    “我只能盡量?！鼻貒鴹澱f，“我與老任，只是合作關系。與趙梁，幾乎沒有什么談判的余地。”

    “你不想把它據(jù)為己有么？”周昇說，“說實話，老板，我最開始是不太相信你的?！?/br>
    秦國棟看著周昇，現(xiàn)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如果想要腦電波集成器，在你來北京的第一天就下手了，還會等到現(xiàn)在？”秦國棟答道。

    周昇答道：“那可不一定，畢竟萬一下手沒成功，我只要找個沒人的地方一躲，你們總不能不睡覺吧？”

    秦國棟說：“你也太小看我的專業(yè)能力了，周昇，真想下手，我這一生里，從未有過敗績?！?/br>
    周昇：“可是你拿了它也沒有用，只有我能把它開機。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我一起抓起來，強行讓我開機，去你夢里，帶著你研究，只是這個主動權只要一交給我，又會發(fā)生不可控的事?！?/br>
    “這倒是的?！鼻貒鴹澊鸬?，“任沖與趙梁有很長一段時間，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如何去破解你的這些怪招，不過呢，我對你的寶物沒有絲毫覬覦之心?！?/br>
    “我現(xiàn)在相信了?！敝軙N想了想，說，“你為什么不想要它？”

    “不為什么。”秦國棟如是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看見別人手中拿著好東西就動用自己的力量去明搶，與強盜有什么區(qū)別？”

    “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在體制里頭待了這么久的人的想法。”周昇唏噓道。

    “所以我離開了?！鼻貒鴹澱f。

    周昇：“……”

    余皓皺眉聽著，林澤撓撓頭，顯然無法給這三個人下定論。

    余皓：“所以最初他們是一個消息偵查機構(gòu)?！?/br>
    林澤點頭道：“對，全稱‘特別調(diào)查組’，有一點點像個特務機關，卻是一個掛靠的情報組織，他們以一個三人小組為核心，最初負責監(jiān)察一些特勤們受限于上頭命令，不便插手的事，并且為其他組織分析、傳遞少量消息。三人小組的模式，你可以推測出是跟誰學的。”

    “前蘇聯(lián)?！庇囵┱f，“所以他們建立的時代很早?！?/br>
    林澤答道：“第一代負責人自然不是他們，不過經(jīng)過部門改革提案后，這個小組已經(jīng)快要被裁撤了?！?/br>
    余皓：“什么時候？”

    林澤說：“也許近幾年吧？機關職能重復、冗余，各種改制，是很正常的事。特別調(diào)查小組權力很大，卻很少插手尋常案件，最后一次就是歐偉紅案?！?/br>
    余皓說：“那他們平時都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林澤說，“也可能做了什么，但根據(jù)我的消息渠道，查不到。”

    “受命于哪個部門？”余皓說，“這才是最重要的?！?/br>
    林澤欲言又止，朝著余皓稍稍一抬眉毛，說：“總之你只要知道，這個所謂的‘特別調(diào)查組’，也一樣受到更上級的影響，就行了?！?/br>
    余皓：“有多上級？”

    林澤答非所問，說：“所以我建議你不要惹上任沖，哪怕另外兩個走了，除非報社上頭，也有人愿意來保你，否則很危險，但是一旦涉及到這個層面，就不僅僅是新聞那么簡單了?！?/br>
    余皓說：“那我換個問法吧，為什么走了？”

    “理念不合吧？”林澤說，“改投了？或者不想被卷得更深，歐偉紅案后，這個小組中，秦國棟據(jù)說下海經(jīng)商，做點政府生意。你想查的趙梁，則完全銷聲匿跡，不過據(jù)我推斷，他沒有出國。曾經(jīng)擔任過這種工作，不會放任他離開中國。余下任沖，還留在組里?！?/br>
    第153章 迷宮

    “所以他們拿到金烏輪后， 打算怎么用？”周昇沉聲道， 注視玻璃杯中半浮半沉的茶葉，有些浮到頂， 另一些則沉到底。

    秦國棟沒有回答。

    “換個問法， ”周昇想了想， 又說，“任沖是不是準備， 拿到以后繼續(xù)上交？一層層地交上去， 把它放在什么國家收藏重要寶物的地方？”

    “上交也要有結(jié)論?！鼻貒鴹澬α似饋?，解釋道， “不是你隨便撿到件東西， 拿著去國務院， 別人就會相信你，把它收下來的。想讓領導相信，就要結(jié)合實物，有一份詳細的研究報告， 必要的時候還要進行演示。”

    周昇忽然察覺到了秦國棟掩藏在層層偽裝下， 最深處的某種真實意圖。

    “當初他們商議過許多辦法。”秦國棟道，“趙梁利用他的私人關系， 建立起了一個小型研究室，但不久后， 任沖發(fā)現(xiàn)了他的真正目的， 也許是把它據(jù)為己有……于是他倆爆發(fā)了一些爭執(zhí)，調(diào)查組決定暫時解散?！?/br>
    周昇想了想， 說：“任沖想把我和它暫時保護好，等待機會與我溝通，進行調(diào)查。趙梁則等不及想下手了。不過歸根到底，如果沒有我的合作，拿到金烏輪也沒用。”

    秦國棟說：“這就是我離職時，與老任協(xié)商后的初步約定。”

    周昇：“讓我持有金烏輪，誰也不下手明搶，誰先下手誰輸。不過你對我這人就這么了解么？看不出來?！?/br>
    秦國棟看了眼表，答道：“這是黃霆提出的，實際計劃很復雜。老任的意見是‘可以考慮’，前提是你有能守護這寶物的力量，不至于引起進一步的泄密?！?/br>
    “實際計劃很復雜？”周昇有點意外地問道。

    “研究金烏輪的計劃?！鼻貒鴹澣缡钦f，“還記得當我們第一次看見黃霆匯報的那天，大家都覺得非常地不可思議。”

    周昇說：“第一次拿到金烏輪時，我也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我甚至懷疑它是不是有什么任務交給我去完成。任務結(jié)束后，與它有關聯(lián)的所有人，都會忘了關于它的一切……”

    “不。”秦國棟搖搖頭，說，“‘金烏輪’的存在并不蹊蹺，比它更奇特的、無法以目前的科學原理解釋的東西，都有人親眼見過。我所指的不可思議，是因為它選擇了你?！?/br>
    秦國棟攤手，周昇笑了笑，說：“那又怎樣？”

    秦國棟意味深長地看著周昇雙眼，說：“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周昇答道：“等他們找上門來，多則十天，少則半個月，等到誰按捺不住了，總會找上我，讓我配合研究的?，F(xiàn)實世界是他們的地盤，夢里就是我的地盤了，他一定沒有離開北京太遠，說不定就在這座城市里的某個地方躲著，他的研究室地址你知道么？”

    秦國棟說：“沒有人知道，最后那段時間里，趙梁沒有向我們透露半點他的計劃，也許老任正因如此，無法去救黃霆，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現(xiàn)在千萬不要插手他們之間的斗爭。黃霆會被救回來，這已經(jīng)不是你們能應付的事了。”

    “好吧?！敝軙N吁了一口氣，沉吟片刻，而后起身。

    秦國棟說：“我如果是你，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再去招惹趙梁。明面上答應與他合作，就像你所說的，一旦入夢，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br>
    “趙梁也不是傻子，”周昇隨口道，“一定會搞清楚夢境原理，才讓我進他的夢里頭去。能不能打敗他心里的那只boss還很難說呢。走了，班還得繼續(xù)上?！?/br>
    報社內(nèi)，余皓整理完今日的稿子，說：“下個專題我準備做血站。”

    “行?！绷譂烧f，“獻血、用血問題吧？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社里會全力支持你，上三月那期?！?/br>
    余皓又道：“四月可以嗎？我需要多點時間準備，還有畢業(yè)論文要寫?！?/br>
    林澤查了下表，爽快地答應了。余皓今天沒有約人進行采訪，準備找線人喝個下午茶，剛出報社，周昇的電話就來了。

    “趙梁的根據(jù)地在延慶與懷柔兩地之一，”周昇在電話里說，“能找到那邊的相關人員問下不？”

    余皓：“他不會在根據(jù)地外頭掛個‘金烏輪研究所’的牌，不要想了?！?/br>
    周昇：“人員調(diào)動、守備，都會有痕跡?！?/br>
    “就算查到確切地址，”余皓在電話里道，“你也不可能單槍匹馬進去救黃霆不是么？任沖那邊一定會采取行動。如果我是他，只會在居民區(qū)里租個三室一廳……”

    “聽我說，”周昇時刻注意著環(huán)境，離開胡同后，一輛車停在路邊，周昇上前拉開車門，陳燁凱坐在駕駛位上，周昇把手機插上座充，點開藍牙，朝余皓說，“趙梁的地方有一套研究設備，是他在三人組分家前不知道上哪兒弄的，所以不一定會在居民樓這么隱蔽的地方?！?/br>
    陳燁凱插口道：“我看過sta的分析用計算機，要對數(shù)據(jù)進行研究，體積不會太小?！?/br>
    余皓在電話里說：“守備也一定會很森嚴。”

    “所以，我們還需要黃霆的配合?！敝軙N耐心地說，“凱凱得到什么消息？”

    陳燁凱說：“按你的要求試探，我約了他見面，他要求的是三天以后?！?/br>
    “必須盡快把黃霆弄出來。”周昇說。

    “任沖不可能不管他，”余皓說，“他是任沖的學生?！?/br>
    周昇答道：“黃霆失蹤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四十八小時了。”

    陳燁凱點頭道：“對，想救人的話早就去了?！?/br>
    陳燁凱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開車，周昇又說：“秦國棟、任沖、趙梁，這仨人里，一定有兩個暗地里是一伙的，目前只是不知道誰和誰一伙?！?/br>
    “你老板應該不會，”余皓在電話里道，“要下手早下手了?！?/br>
    “現(xiàn)在我覺得也不一定了，”周昇說，“他們一個來硬的，一個來軟的?！?/br>
    “你老板很清楚金烏輪沒有你發(fā)揮不了作用?！标悷顒P專心地開著車，隨口道，“也許每個人都想要金烏輪，只是手段不同，現(xiàn)在看來，秦國棟顯然更勝一籌。至少他贏得了你初步的信任。周昇，我有一句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