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惫⑨t(yī)生查看了一下魏晉的臉，丟了只冰袋給他敷著，漫不經(jīng)心地補上一句，“別暈過去讓人吻醒就好。”

    魏晉僵住了。

    經(jīng)歷了剛才這驚心動魄一場好戲，他差點忘了之前那微妙的狀態(tài)。

    耿醫(yī)生又替洛宇看了看肩膀：“倒是復(fù)位了，但還有些腫。我看你倆今晚就在醫(yī)務(wù)室過夜吧，反正這兒有床有被的。你那張臉，”他指指魏晉，“就這樣回去了也不好跟人解釋?！?/br>
    幾分鐘后，耿醫(yī)生熄了燈，合上了休息室的門。

    魏晉躺在跟洛宇平行的床位上，毫無睡意地望著天花板。雖然身處黑暗，但門縫里還透著外頭醫(yī)務(wù)室的白熾燈光，那毫無溫度的微光給室內(nèi)添上了一層怪異的肅穆感。

    “學(xué)長，”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你之前打過架嗎？”

    洛宇笑了兩聲：“打過啊，誰小時候還沒打過兩場架呀。不過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br>
    出生以來從未打過架的魏晉無言以對：“你剛才好厲害?！?/br>
    “哈哈哈，主要還是仗著人多。打架這事兒其實也得靠頭腦清醒，不能急紅了眼，要縱觀大局，記著自己想要什么。”

    “……不，你那已經(jīng)是行兵打仗的高度了?！?/br>
    洛宇笑得還挺得意：“越想越威風(fēng)啊，剛才?！?/br>
    “……”魏晉側(cè)過身，面朝著他認真道，“我還是要向你道歉?！?/br>
    “咋了？”

    “如果我一開始就去找保安，大家就不會惹上麻煩……”魏晉心有余悸，“萬一剛才被人撞見，害大家受到處分，那全是我造成的。我太沖動了。”

    “傻孩子?！甭逵钫f。

    魏晉又一次聽見這親昵的稱呼，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洛宇也側(cè)過身來，與他對視著，別有深意地說：“不管你是什么樣的人，哥都會站在你這邊?！?/br>
    第36章

    魏晉張著嘴，像被寥寥幾字剖開了皮rou，五臟六腑一團混沌，辛與苦與甜摻著血味兒往上泛，辨不清這須臾的滋味。他有多盼望從洛宇口中聽見這句話啊，可它來得不是太遲，而是太早。

    他不需要詢問洛宇是怎么看穿自己的取向的。今天自己在后窗門口原形畢露，洛宇是聰明人。

    一個善良的聰明人——魏晉甚至無需開口討要，已經(jīng)得到了一個無條件接受自己的摯友。

    可那須臾的混沌之間，還是有另一個問題幾欲沖口而出。

    ——你知道我這樣的人喜歡著誰嗎？

    他夠膽去賭嗎，押上這剛剛得到的摯友，賭一份虛無縹緲的戀情？

    人心的欲念是無底的溝壑，如果一切有去無回，他準(zhǔn)備好了吞下自己貪心的苦果嗎？

    魏晉沉默得太久，掌心底下那張最不堪的底牌還沒亮出，對方已宣布了和局。洛宇顯然沒有把話說白的意思，見魏晉似乎已經(jīng)懂了，便轉(zhuǎn)而嬉笑道：“再說了，哥還得謝謝你那一時沖動，給我一個耍帥的機會啊。英雄救美，人生能有幾回?！?/br>
    魏晉敞開的臟腑被不輕不重地撓了一記，忽然噴濺出苦澀的膽汁：“學(xué)長，你該不會還對王芝……”

    “沒有?！甭逵钫諏嵒卮穑皬膩砭蜎]有過那意思，何況領(lǐng)導(dǎo)在追她，做兄弟的更不可能動那腦筋。”

    他說得在理，魏晉茫然地松了口氣。

    洛宇的手機響了。他看了魏晉一眼，接了起來：“喂？”

    “學(xué)長！”黃鸝嬌俏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進魏晉耳中，“回寢室了沒？”

    “回了?！甭逵钫f。

    “那快看微信，我發(fā)給你啦！”

    “好好，知道了，謝謝你啊?！甭逵钚χ鴴炝穗娫?。

    他沒去細看黑暗中魏晉的表情，自顧自地收起手機，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了，圍巾還沒還給你呢?！?/br>
    “……別還了，扔掉吧?！蔽簳x費了些力氣維持若無其事的語氣，“上面沾了那家伙的口水，洗了都嫌惡心?！?/br>
    “哎，真不好意思，下次我賠給你一條。”

    “不用，一條圍巾而已，而且又不是你的責(zé)任?！蔽簳x翻了個身，“我先睡了?！?/br>
    洛宇不跟他爭，打算直接去買：“那晚安。”

    “晚安?！?/br>
    魏晉側(cè)躺著睜開雙眼，背后又亮起了手機屏幕的光。

    在他的身后，洛宇收起了平靜的神色，臉上混雜著幾分困惑與緊張，悄悄打開微信，翻看起了黃鸝發(fā)來的資料——同性戀群體調(diào)查。

    洛宇是聰明人，但卻不是個細心的人。此刻躺在醫(yī)務(wù)室的床板上，他已經(jīng)遺忘了數(shù)十分鐘前，自己究竟是為何熱血上涌，揮出那第一拳。

    ——

    “王芝。”

    下課鈴剛響過，一群學(xué)生正稀稀落落地走出教室。王芝循聲轉(zhuǎn)頭，看見了等在門外的應(yīng)正宗。

    “你們先走吧?！蓖踔ι砼缘呐笥颜f。等到人全走遠了，她才對應(yīng)正宗笑道：“領(lǐng)導(dǎo)，找我有事？”

    “是的?！睉?yīng)正宗默默打量她，這才一夜過去，她又變得神采奕奕，乍看過去仿佛根本沒經(jīng)歷過昨晚。只是手腕上戴了一條粗手鏈，巧妙地遮住了皮膚上的淤青。

    應(yīng)正宗清了清嗓子，素來一團和氣的臉上透著少見的嚴肅：“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我當(dāng)時……我當(dāng)時以為你們倆沒有正式分手，只是一點口角，就怕?lián)胶线M去反而壞了你的事。沒想到我那一走就害你受了傷。早知道……”他低頭握緊了拳頭。

    “不不，該道歉的是我，是我把你放到那么尷尬的立場上?！?nbsp;王芝立即說，“你是為我打算，我都知道?！?/br>
    應(yīng)正宗心里一暖，又聽她說：“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過去了，再提也沒有用，昨晚的事我們就一起忘了吧？”

    “嗯，聽你的。”他連忙抬頭，“那……”

    王芝笑了笑：“以后還是朋友?！?/br>
    應(yīng)正宗敦實的身軀幾不可見地搖晃了一下，頓了幾秒才說：“好?！?/br>
    王芝笑著揮揮手：“那我先走了?！?/br>
    ——

    這天傍晚，魏晉在回寢室的路上看見了奇觀。

    只見一群圓墩墩的胖子排成一列縱隊，正繞著校園揮汗如雨地跑步，腳底在地面上踏出了部隊行軍一般的隆重聲響。這景象實在蔚為壯觀，道路上也有不少人頻頻扭頭去看。

    那跑在最前頭的卻不是個胖子。不僅不胖，而且還是個輕盈矯健、異常惹人注目的美少年。本該眉目如畫的美少年臉上卻掛著極不相稱的兇狠表情，一邊帶隊跑著，一邊氣沉丹田地吼道：“要不要妹子！”

    “要！”他身后的胖子們齊聲喊。

    “要不要人權(quán)！”

    “要！”

    “那怎么辦??！”

    “減肥?。。　甭曊鹪葡?。

    圍觀的路人嘖嘖稱奇：“那帥哥是誰??？”

    “我知道，他是計算機系的，叫白昊?！币粋€女生跟其他幾個女生交換情報，“據(jù)說以前是個胖子，自己瘦身之后就成立了一個高強度減肥社，專門幫學(xué)校里體重超標(biāo)的人減肥?！?/br>
    “他那社團收瘦子嗎？”有女生癡笑著蠢蠢欲動地問。

    “不收的，好像身高體重比例達到正常標(biāo)準(zhǔn)就要從社團畢業(yè)……”

    “減肥！減肥！減肥！”一群胖子高呼著口號奔騰而去。

    魏晉靜靜地目送著混在其中的一道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有妹子評論說“白昊你這么吊你哥知道嗎”，于是我腦補了一個小劇場……

    這天白祁心血來潮，想盡一下八百年沒盡到的責(zé)任，去白昊的學(xué)校看看他。

    許辰川推著輪椅走在校園里的人行道上，突然迎面看見一群圓墩墩的胖子在一名美少年的帶領(lǐng)下奔騰而來，隆隆的腳步震得大地為之顫抖。

    許辰川瞇了瞇眼，不確定地問：“最前面那個……是你弟弟？”

    白昊一馬當(dāng)先，邊跑邊怒吼道：“要不要妹子！”

    “要！”揮汗如雨的胖子們齊聲喊道。

    “要不要人權(quán)！”

    “要！”

    “那怎么辦??！”

    “減肥?。?！”聲震云霄。

    ……

    白昊跑到半路，冷不防突然跟前方的大哥打了個照面。

    白祁沒出聲，用“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嗶”的眼神望著他。

    “……”

    白昊在一秒鐘內(nèi)做了決定。

    他決定裝作不認識身后這群人，只是碰巧跟他們跑在一起。

    只見他猛然間提速，身形如離弦之箭超前沖去，瞬息間跑出了復(fù)雜的s形路線！

    然而斗志昂揚的胖子們以為這是社長對他們的考驗，紛紛拼盡全力地跟上！

    一邊跑還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要妹子！要人權(quán)！”

    白祁：“……”

    白昊咬著牙兜了一大圈，怎么也甩不脫他們。

    最后他終于放棄，緩緩減速，默默地走到了白祁面前，若無其事地招呼道：“哥。”

    白昊努力裝作身后那群探頭探腦的胖子都是幻覺。

    白祁一勾嘴角對他笑了一下，轉(zhuǎn)頭對許辰川說：“我們走。”

    “欸？那不是你弟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