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焦慮不是為了這個?！甭逵顡蠐项^，下定決心道：“魏晉啊，問你件事兒?！?/br>
    魏晉心中一驚：“你說?！?/br>
    “如果吧?！甭逵畋M力組織著語言，“如果你突然有種沉睡了多年終于醒來的感覺，好像世上紅黃藍綠的顏色變得鮮艷，一點兒燈光也變得耀眼，有人……”他瞄了魏晉依言，“有人在你旁邊待著，哪怕沒做什么事，你都能感覺到他輻射出的熱……這正常嗎？”

    “……”魏晉欲言又止，“你嗑藥了？”

    第58章

    “如果吧?！甭逵畋M力組織著語言，“如果你突然有種沉睡了多年終于醒來的感覺，好像世上紅黃藍綠的顏色變得鮮艷，一點兒燈光也變得耀眼，有人……”他瞄了魏晉一眼，“有人在你旁邊待著，哪怕沒做什么事，你都能感覺到他輻射出的熱……這正常嗎？”

    “……”魏晉欲言又止，“你嗑藥了？”

    洛宇好不容易從他那貧瘠干涸的詞匯表里榨出這么點形容，被人一句話給堵了回去。兩人雙雙詞窮，大眼瞪小眼地傻愣了半晌，洛宇嘴一咧，先露出了兩顆雪白的虎牙。

    “你這家伙?！彼斐鍪炙坪跸朕畚簳x的頭毛，卻又顧忌著圖書館里的旁人，半途轉(zhuǎn)向捂住自己的額頭，胡亂揉了幾把，含糊不清地說，“看著心眼兒一堆一堆，其實……”

    魏晉從過去到現(xiàn)在，一見洛宇的笑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倒不是說那笑容有多詩情畫意顛倒眾生，恰恰相反，他從未見其他任何人笑出過洛宇那種毫無藻飾的坦蕩與直率。像是夏日潑面的雷雨、荒原上火勢滔天的日出，有種澎湃而出的猖狂氣勢。

    可能是傳說中的陽氣。

    魏晉情不自禁地跟著揚起嘴角，卻又不敢逼視，聲音無法控制地微弱了下去：“什么？”

    洛宇搖搖頭：“問你也是白問?！彼南掠^察了一下環(huán)境，忽然朝魏晉湊近到三厘米的距離，悄聲問：“你復(fù)習得怎么樣了？”

    魏晉頸上都能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臉色“騰”地漲紅了：“還行吧?！?/br>
    “明天的考試準備好了？”

    這是要干嘛？魏晉腦門上迅速亮起了紅燈，朝后縮了縮，考量著洛宇的目光，不斷自我告誡要冷靜要淡定千萬別出岔子，然后就聽見自己鬼使神差地說：“給支筆就能上考場?！?/br>
    “……”

    洛宇點點頭，站起身：“那走吧。”

    “去、去哪兒？”魏晉坐著不肯動。在他那千回百轉(zhuǎn)的思路里，寧愿今晚無風無浪平平淡淡地度過，也不想發(fā)生什么意外毀了這最后的記憶。

    “自習室?！甭逵钜娝プスP記本，順手按住了，“東西留這兒吧?！?/br>
    魏晉腦門上的紅燈快要炸了。

    圖書館旁側(cè)的單間自習室，在大學約會圣地榜上，排名比“后湖之畔”還高一截，僅次于“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他猶如夢游般跟隨著洛宇的腳步走向自習室，推門進去，里面空空蕩蕩一片幽暗。魏晉摸紊著正想開燈，就聽見洛宇“砰”地關(guān)上門，順手上了鎖。室內(nèi)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人類面對危險的本能反應(yīng)讓魏晉瞬間僵立不動，豎起了雙耳聆聽動靜。

    “學長？”他試探著喚了一聲。

    “這兒呢。”洛宇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笑意。

    魏晉沒想到他已經(jīng)湊得這么近，兩眼一抹黑地伸直了雙臂在空氣中揮動，還沒碰到洛宇的衣角，突然腰問一緊，已經(jīng)被從旁側(cè)摟住了。洛宇攬著他轉(zhuǎn)了個身，雙臂施力將他圈進懷里，炙熱的呼吸短促而急切，魏晉甚至能聽見彼此失控的心跳聲交相呼應(yīng)。

    也許是黑暗封閉的環(huán)境將勉強壓抑著的情愫徹底催化，魏晉激動芙名，胸膛中蕩漾著荒誕的熱流。多好啊，喜歡的人正喜歡著自己，夢中都不敢肖想的戲碼正在活生生地上演，仿佛在一方與世隔絕的廢墟中相依為命。

    如呆能拋卻所有憂慮，他可以賴在這兒活到白頭。當然，魏晉想的不是擁抱，是瘋狂接吻直到缺氧暈厥，是一把撩起彼此的衣擺，是足以灼燒皮膚的忘情撫摸……

    他忍了又忍，終于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掌心卻不敢接觸對方的身體。黑暗中他看不見洛宇的表情，只能維持著這樣一個自欺欺人的回抱的姿勢，等待著、等待著……直到對方深吸一口氣，貼上了自己的雙唇。

    洛宇吻技進步極快，這一吻既深且長。魏晉有多幸福就有多惶恐，身體仿佛化作了輕盈的鴻羽，妄圖在這一剎那飛升，卻沉甸甸地拖墜著漫長的過去與更漫長的未來。

    一回生二回熟，洛宇這幾天已經(jīng)全面徹底地勘察了魏晉的口腔構(gòu)造，加上查閱的各種資料與指南，答題思路十分清晰。

    一邊勾著魏晉的舌尖緩慢地回旋律動，一邊還留出了余裕上下?lián)崦谋臣?，感覺到懷中的軀體稍微放松下來，那手便步步為營地朝下方移去。

    少年的身體挺拔得有些過了頭，石雕似的直直地梗著。腰是細的，臀是翹的，薄薄的肌rou繃得緊實，讓洛宇口干舌燥地想起那天湖里渾身濕透的擁抱。他大著膽子將手探進魏晉的衣服，仔仔細細地感受著掌心指尖觸碰到的每一處起伏。

    “……”

    見魏晉沒有反對的意思，洛宇手上停停走走，最后摸到了他的胸前。

    跟自己一樣的平坦構(gòu)造，連那兩顆也是小小的，也許是受了刺激，已經(jīng)完全挺立了起來。洛宇微皺著眉捏住一顆，如同瞎子研讀某本盲文巨著，以科學嚴謹?shù)膽B(tài)度行流氓之事，連自己那快得異常的心率和飄在云端的眩暈感都一并記錄在案。

    “……”忍住，忍住啊魏晉！

    洛宇科學嚴謹?shù)氐拖骂^，用門牙測了測硬度。

    魏晉的石雕進裂了。

    一陣酥麻直沖頭頂，他“啥”地粗喘一聲，腿下發(fā)軟地朝洛宇身上靠去，雙手攀上了對方的肩頭，十指扣得死緊……不對！魏晉像闖下大禍般慌忙松手。整套動作持續(xù)時間不過兩秒，洛宇卻還是僵住了。

    為啥要抓我？為啥要松手？為啥不說話？不舒服嗎？不耐煩嗎？不是這么未的嗎？接下來怎么辦？我是不是該說點啥？該提問嗎？該繼續(xù)嗎？

    洛宇又嘎吱一聲死機了。

    他開始后晦剛才不開燈的決定，此時此刻他迫切地需要依據(jù)魏晉的表情做判斷。然而人類的視力運用到極限，也只能看見隱約的輪廓。洛宇站在原地遲疑著不敢妄動，魏晉卻在他的持續(xù)僵硬中漸漸平復(fù)了喘息，躁動的情緒也冷卻了下來。

    洛宇依稀聽見魏晉若有若無地苦笑了一下。

    扣分！

    洛宇懊惱不己，立即上前將人重新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抱住了，試圖彌補：“我……我就是那啥……”

    “嗯。”魏晉主動堵上了他的嘴。兩人的雙唇都快腫起來了，卻還執(zhí)著地你來我往，誰也不肯先行結(jié)束。然而熱烈的氣氛已經(jīng)如指問流沙般消散，魏晉愈發(fā)小心翼翼，洛宇因為他的小心翼翼而愈發(fā)患得患失，各自徒然掩飾著，緊張到無法全情投入。

    最后還是魏晉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對不起?！?/br>
    “咦？”為什么是你道歉？

    洛宇轉(zhuǎn)身想去開燈，卻被拉住了。魏晉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眷戀地吸了口氣：“你剛才是覺得怪怪的吧？”

    洛宇陷入了困擾中：“是有點……其實我從幾天前起就一直不太對勁，感覺自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br>
    “不是你的問題?！蔽簳x笑了笑，“我是很難想象一個直男摸到男人的身體會有什么感受，不過如果讓我去跟妹子擁抱親吻，我的反應(yīng)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吧?！?/br>
    洛宇心頭一緊：“不是那回事兒，魏晉，我對你是真的——”

    “我相信你，學長。”魏晉說，“你這么好，要說你會隨意玩弄別人，我死也不信。”

    洛宇悶悶地“嗯”了一聲。

    “可我一直想問問，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我的呢？”

    “哦，這個啊?！甭逵罨貞浟艘幌拢熬褪悄翘鞆暮吇厝ブ蟀?，我做……做了幾個夢?！眽艟硟?nèi)容實在難以啟齒，想來男人都是懂的，他含糊了過去，“醒來之后我情緒波動特別大，從來沒那么大過。后來我突然想明白了，其實夢本身說明不了什么問題，但我的反應(yīng)卻很成問題……以前我只是沒往那方面考慮過，其實可能早就……”

    早就個大頭鬼啊早就！

    魏晉痛不欲生，原本僅剩的微末希望也蕩然無存。

    那不就是純潔的友情加上偶然的春夢么！春夢這種東西能算數(shù)嗎？不能！誰還沒夢見過幾個挑戰(zhàn)想象力的對象??！如果不是自己告白在先，以洛宇的粗神經(jīng)，根本不可能僅憑一個奇怪春夢就拼命自我暗示，沒準兒連想都不會多想一下，直接就拿來當笑話講了。

    說到底還是自己誤導(dǎo)了他……

    魏晉剛剛想到這里，就聽見洛宇問：“你是不是又覺得我不是真彎了？”

    “……”

    洛宇不顧魏晉的阻攔，幾步摸到墻邊打開了燈。突然降臨的光明直刺雙目，魏晉瞇起眼睛緩了半晌，才看清面前洛宇的表情。

    洛宇直愣愣地望著他，目光急躁，甚至有兩分委屈。

    “你信我，魏晉，跟是直是彎沒關(guān)系，我第一次和人關(guān)起門做這種事，緊張得要死，哪怕你是個妹子，我八成也會當機。但是你信我，給我點時間，我想跟你好好談戀愛……我不信這有多難，多下點功夫總是能學會的。”

    第59章

    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申海走出教室，轉(zhuǎn)到無人處停下，低頭掏出手機發(fā)了短信給聞牧舟：“你還在學校嗎？”

    他還留著聞牧舟的手機號，那是之前當筆友的那段時間里對方報給他的。然而互亮身份之后，聞牧舟就默默拒絕了短信聯(lián)系。

    申海早就無視了聞牧舟“早些忘掉我”的告別語，如今似乎直接連帶著把他所有的囑咐都當耳邊風了。聞牧舟的消極回應(yīng)反而被當作了默認與鼓勵，申海一日不見他就按捺不住，降溫給他送壺湯，下雨向他借把傘，儼然陷入了單方面的熱戀中。

    聞牧舟看著手機屏幕，目光若有所思地停了兩秒，然后放下手機轉(zhuǎn)了個身，繼續(xù)整理辦公室。地板上擺著兩只紙箱，其中一只已經(jīng)裝滿。聞牧舟正將一疊疊的書籍與文件夾裝進剩下那只箱子里，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響動。

    申海倚在辦公室門口，微微喘著氣說：“我猜你應(yīng)該是在這兒打包東西?！?/br>
    “……”聞牧舟有時候，也是有點震驚于這個小朋友的臉皮之厚。

    “這些是要搬回家去過暑假嗎？”申海問。

    “是的?！?/br>
    “我在樓底下看見你的車了?！鄙旰Ｒ贿呎f一邊就俯下身，輕輕松松抱起了箱子，“我?guī)湍惆嵯氯グ??！?/br>
    “哎，不用——”聞牧舟阻之不及，只能看著他青春矯健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意氣飛揚、遍身落滿光的年輕人，還沒來得及被時光染上一絲陰霾。

    聞牧舟將剩下那只紙箱封上膠帶，扛在肩上走下樓梯，半路上遇見了空手折返的申海。申海伸出雙手想接，聞牧舟搖搖頭說：“沒事，不重?！鄙旰１阋嗖揭嘹叺馗谒砗?。

    兩人把箱子裝進了聞牧舟那輛車的后備箱。申?？粗勀林酆仙宪嚭笊w，低聲說：“教授，開學見了?！?/br>
    “你也要回家了吧？”

    “嗯，我明天的火車。”

    聞牧舟拉開車門：“上車吧?！?/br>
    申海一呆。

    “你幫我搬了東西，我請你喝杯咖啡?！?/br>
    申海難以置信地眨眨眼，忙不迭坐上了副駕駛座，像是生怕他改變主意，刷拉一聲扯出安全帶系上了。

    聞牧舟眼中有淡薄的笑意一閃而過，卻又很快被某種更深的情緒取而代之。

    咖啡館依舊離學校很遠。聞牧舟舉起杯子滋味寡淡地抿了一口，望著對面雙手捧杯珍而重之啜飲的少年，開口道：“以前，我做過一個課題研究，主題是青少年在全球文化影響下的語言變化?！?/br>
    申海沒想到他會提起這茬，一時無法領(lǐng)會用意，只能用眼神表示疑惑。

    “我假扮‘阿紫’時跟你提到過的那些腐文腐漫，是流行文化的一部分，所以也被我寫進了論文中。而且，出于某種投石問路的私心，我在這部分著墨比較多。那篇論文后來流傳甚廣，許多業(yè)內(nèi)權(quán)威看過，我的同事也都看過?！甭勀林坌α诵Γ澳悴虏挛沂盏竭^怎樣的反饋？”

    “教授……”

    “就事論事的，說主流文化之外的糟粕不必認真對待，三五年后便會被淘汰。發(fā)散思維較強的……那可就不僅僅是針對論文了。”聞牧舟語調(diào)悠然得近乎冷漠，“你大概會以為高校學府的文化氛圍，會比其他地方開放包容。其實理想終歸只是理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