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到不知什么時候太尉府下人這般懶散,傳話倒用起小姐來了,真是該打?!睂m南枝充滿敵意的看著楊傾城,一副鬼才信你的樣子。 “看你一臉的汗,剛才跑急了吧,就別瞎想了?!蹦猴L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帕子,仔細擦拭宮南枝的額頭細密的汗水,無比自然從容。眼睛里滿滿的寵溺,楊傾城壓下心內(nèi)的酸意,撇過頭去。 “誰要你的臭帕子,一邊去?!睂m南枝上勁了一般,扯過帕子扔到莫春風臉上。 莫春風仍是一臉笑意,抓過帕子塞到她手里,“那你自己擦一下,倒不是我這帕子臭,你仔細聞聞自己,汗水夾了塵土,一路跑過來,早已變了味道?!?/br> 就著她的手,莫春風細細擦起她的鼻子,香唇,定住眼神,眼皮突然一顫,睫毛眨落,目若晨星,宮南枝覺得心里燥得慌,拿過帕子胡亂抹了幾下,順勢塞進衣里。 “傾城,沒事的話我跟南枝正約好了要去南山,你如不著急走,可先去莫雨那邊找她聊會,我就不送了?!蹦猴L順手拿起放在一邊案上的長劍,驅(qū)客之意十分明顯。 楊傾城起身,面色不變,悠悠福身,“春風,你們?nèi)グ?,杏雨他們在外面等我,今日烏云密布,想不多時將有大雨,你們別忘了帶傘?!?/br> 說罷,開門抬腳跨了出去。 宮南枝心里亂七八糟,七上八下,說不出的慌亂,“莫三,這患得患失的感受,當真令人作嘔?!?/br> 莫春風湊過臉去,啪的一下親到她側臉,“這才幾天呢,我都這樣揣著走過春夏秋冬無數(shù)個日夜了,你也太沒良心了,看看我的赤誠之心,摸摸,在這,都是你,滿滿的,都給你,只有你......” 宮南枝被他拉著手放到胸口,只覺得那顆心撲通撲通極其有力的跳躍,耳朵都變得緋紅,“臭不要臉?!?/br> “都這么多年沒臉沒皮了,也不差你這一句,南山這個季節(jié)桃子熟透了,還有那綿沙軟梨,咱們今天去瞧瞧,路家在南山新開了路家莊園,今晚可以在那邊看看熱鬧?!?/br> 宮南枝心下驚詫,“路家這產(chǎn)業(yè)越做越大了,南山極少人才能得以經(jīng)營,一是地勢險峻,二是離皇家陵園很近,不是一般關系,那肯定做不了的。” “路家老爺子厲害唄,聽說路家二小姐給楊太尉添了一個大胖小子,送他一個路家莊園不為過?!蹦猴L打發(fā)下人牽了兩匹馬,倆人此時已在將軍府門前。 宮南枝聽聞驚了一下,他兩家什么時候聯(lián)姻的,路家財力,楊太尉家軍力,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忌諱。 登時也想到自己跟莫春風,一個當朝丞相,一個定國將軍,到時候如果聯(lián)姻,估計皇帝也是會心中忌憚十分的,管他呢,父親一生忠心不二,眾人皆知。 “今晚不回來嗎,那我得跟我爹娘說一聲,上一次去接你,一晚未歸,我娘也是一夜未睡?!睂m南枝打馬上前。 莫春風緊隨其身,“我讓屈然去了,放心好了,他傳完口信就趕上我們來了?!?/br> 宮南枝朝他笑道,“你倒是想得周全?!?/br>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走了兩個多時辰方才上山,將馬寄宿于山下客棧,二人步行上山,綠樹成蔭,懸崖峭壁,奇花異草,鳥鳴蟲語,當真是人間仙境。 遠遠看去,一大片清水依山而下,氣勢磅礴,低處匯流涌動,一往無前。 離山莊還有一里地,便有人前來接應。 一路畢恭畢敬的指引,順便介紹山上具體情形,曹管家引了二人去客房,囑咐道,“山里蟲蛇居多,不熟悉之處可讓下人引領,斷不可貿(mào)然前去,山莊西北邊是桃園,緊挨著便是梨園,園中景色現(xiàn)下是最美的,果子滿樹,卻是傍晚時分采摘最好,此時日頭太烈,可去后山洛玉泉乘涼,那邊泉水清澈,亦可用來飲用,甘甜無比?!?/br> 囑咐了太多,曹管家才退下。 ☆、路家山莊 兩人房間挨著,同一樓層還有幾個雅間,門窗緊閉,卻又竊竊細語,聽不仔細。 后山洛玉泉風景秀美,遠看如一條銀線玄天而落,再走近些那銀線驟然擴散,宛如碧玉碎珠砰然墜落,疾馳而下的水流聲刷刷然,待到平地,泉水緩慢散開,清澈見底。 四周綠樹成蔭,花草遍地,清香之中極盡清涼之感。 莫春風豪爽的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將腳伸進泉水之中,登時緩解了夏日里的燥熱,“南枝,過來一起?!彼厣碚泻舻?。 宮南枝想了想,管他呢,反正以后還得給他看,索性脫了鞋襪,一同將腳踏入泉中。 透心涼的感覺,頓時覺得夏日也不是那樣難熬了,清爽舒適,清澈的泉水從腳邊流過,看著水中的兩雙腳丫,宮南枝覺得心里滿滿的甜蜜。 恐怕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如他一般,以一顆赤誠之心,守護她,愛護她,忠于她,待她如明珠,呵護如珍視奇寶。 莫春風突然壞笑一聲,一腳踢起水花,瞬時濺了宮南枝一身,臉上也落了水珠,然后,接二連三的踢了起來,泉中水花四溢,煞是熱鬧。 宮南枝隨手抹了一把臉,雙腳胡亂撲騰起來,連手加腳,一并上陣,不多時兩人都是渾身濕透。 莫春風突然雙手撐著岸邊,探身一跳,落入水中,衣衫浸濕,他的身材是極好的,硬朗瘦削,修長筆直。 宮南枝咽了口水,“難怪楊傾城對你念念不忘,她若是看到你濕身,還不知道得高興幾天呢。” “那你呢,你高興嗎?”莫春風一手隨意抹了把頭,看上去陽光燦爛。 宮南枝踢他一腳,卻不防被他一把抓住腳踝,多虧及時抓住一旁亂草,才沒被落下水去。 “快放開,莫三,讓人看見不好,快放開,太癢了。”宮南枝一邊掙扎,一邊私下里偷偷看著四周,用力往后扯腳。 莫春風越發(fā)玩性大起,輕輕一拽,宮南枝瞬間松開了手,撲騰一聲同樣落入水中,莫春風雙手扶住她,眼睛里像一汪墨泉,溫暖的看著她,輕輕撐住她,“哪有什么人,再說,光天化日,我們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br> 這還不叫見不得人,宮南枝心底有些緊張生氣,隔開他,“你別鬧了,再鬧我真的生氣了?!?/br> 莫春風見她臉色有變,雖是不情愿,還是松開了手,宮南枝連忙轉過身,往岸邊走去。 今日里穿了一身白衣,濕透了,便露出玲瓏身形,莫春風看著移不開眼去,卻發(fā)現(xiàn)宮南枝走到一半便停住不動了。 順著她眼神方向看過去,不知何時,泉上方站了幾個人,當中一人月白絲袍,格外醒目,不是夜月笙還是誰。 宮南枝頓時覺得臉燙,伸手想找件衣服披上,卻發(fā)現(xiàn)身旁并無可遮擋的衣物。腦子嗡嗡作響,這下當眾出丑了,都怪莫三。 想罷回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莫春風臉色如常,蹣跚兩步,伸手將宮南枝攬住,將自己外面的衣袍解下,雖是濕了,現(xiàn)下也可以遮擋一二,總比讓人都看了去好。 自家媳婦,當然應該金屋藏嬌。 兩人上了岸,泉上方的人也已經(jīng)下來了。 夜月笙身旁站著一名清秀俊朗的男子,身材略矮于他,那雙眼睛如送秋波,宮南枝看著他只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人感覺那樣熟悉。 夜月笙先不知為何,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方才見到二人在水中嬉鬧,畫面無比和諧,卻又十分刺眼。 十年,她像尾巴一樣跟著他,甩都甩不掉,她說喜歡他,他曾以為她是一時興起,卻沒想到她一直鬧騰了十年之久。就在他以為她真的喜歡他的時候,一轉身,她卻在這里跟莫春風親密如畫。 世人無情,大多薄幸。 縱然是她,也不可避免,何況,那人守護她這么久,如今這樣,也是守得云開見日月了。 他該感到輕松,終于沒人整天跟屁蟲一樣拉著他,扯著他,含情脈脈看著他,那樣的日子,真是令人厭惡。 可是,不是應該厭惡嗎,現(xiàn)下看到二人,卻又覺得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無情搶奪,對方還在洋洋得意一般,著實心情復雜。 終究淡然一笑,如常一般說道,“南枝,你們也在這里?!?/br> 宮南枝扯了扯披在身上濕淋淋的衣服,上面還有莫春風的味道,“月笙哥哥,你們也來了呀,太巧了?!?/br> “傾城邀我們同來的,對了,這位是白崢,莫春風回北朝的時候,將他帶來了,是我南國的師弟。這位是路家公子,路家山莊新開,南城內(nèi)不少人都想拔得頭籌?!币乖麦媳虮蛴卸Y的替她介紹。 宮南枝看著他身邊的男子,比自己也略微矮那么一點點,想是南國男子清秀原因,不比北朝個個人高馬大。 “白崢,這位就是宮相之女宮南枝?!币乖麦先崧晫ι砼阅凶拥?,此人正是化名“白崢”的白音,易容術如此高明,連喉結都做得分毫不差。 宗□□這門技藝在他們師傅蘇里的修行中愈發(fā)爐火純青。 白崢微微一笑算是打過招呼,“這位是定國將軍三公子,莫春風。”夜月笙皺眉看他,努力掩去心中的不快。 莫春風上下打量著白崢,半晌道,“我們認識,回北朝的路上我們還曾聊過許久,白崢?” 白崢道,“好久不見,莫三公子?!?/br> “你們先聊著,我?guī)现θQ一下衣服,一會去洛玉泉邊涼亭飲茶?!蹦猴L伸手攬著宮南枝肩膀,兩人離開時,地上留了一灘水漬。 夜月笙冷冷目送,女子的身段極其明顯的勾勒出來,稚嫩誘人,外面披著的衣服顯得格外刺眼。夜月笙想,應是不甘,好像自己的某樣東西突然被奪走的,他對宮南枝,不至于動情。 想著柔柔看向白音,伸手替她將額前的發(fā)絲整理齊靜。 白音看著他的眼神,心下偶有蒼涼,那眼神,分明是嫉妒,面上卻不表現(xiàn)出來,十年相守,自己遠在南國,與他千里相隔,有女子臨時占據(jù)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只能是愛她的,其他人,只能擁有,卻不配談愛。 自信一如曾經(jīng),白音緩緩道,“宮家小姐對你一份深情,如今倒是可惜了?!?/br> 夜月笙一怔,打趣她道,“我心里只有你,你不知道嗎,音兒,我們之間,跟其他女子不一樣。” 是啊,當然不一樣,當年隨師傅進宮,遇到四五歲的夜月笙,孟皇后深居宮中,卻不理后宮之事,是以鸞貴妃驕橫肆意。 當日看到夜月笙被幾個宮女“不小心”碰到湖里,然后號稱去找人相救,半天不見一個人影。 可憐夜月笙小小人影拼命在水里撲騰,連喝了幾口水后,緩緩往下沉去。 白音深諳水性,二話不說,縱身下去,因力氣小,費了很大勁才將他拖上來。 夜月笙卻是渾身瑟縮,已然被嚇蒙了。 嘴唇發(fā)紫,臉色蒼白,發(fā)絲全濕,多狼狽的時候都被自己見到了。 后來師傅將兩人叫走,暗暗叮囑不能告訴任何人是自己救了夜月笙,否則將有很大麻煩。 再過了兩年,北朝有意互換質(zhì)子,以示友好之意。 夜月笙主動向夜皇請纓,要求入北朝為質(zhì),從此之后,師傅再也沒有去過皇宮。 卻每年三月都要如期帶她去北朝私下與夜月笙會面,師傅此生總共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她白音,另一個便是白崢,而夜月笙,雖然自小受教于蘇里,師傅卻從未提過讓他入主宗□□。 派里其他師兄弟,雖是同派中人,卻都不是師傅親傳弟子。 夜月笙從小便對白音不同,救命之恩,到惺惺相惜,再到執(zhí)子之手,他是愛她的,若然以后他身邊有其他女人,也斷然不會影響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不會愛她們的,絕對不會。 正如公主風桐。 她的自信,一如從前,夜月笙看著她,只覺得身心都是高興的,路有多難走,那個所謂的母親,從不關心,孟惠君,孟皇后,自他記事起,這只是個稱謂,她在玄德宮,每日吃齋,穿素,卻從不記得自己有個兒子。 母子感情涼薄,孟惠君當年寵冠后宮,莫不是因著她的天姿國色,很多宮人說,正是因為夜月笙出生不詳,給孟皇后招來頻頻厄運,最后夜皇再不踏足玄德宮半步,所以孟皇后才對夜月笙不聞不問,恨之入骨。 可是,夜皇對他是憐愛的,每次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一種憐惜之色,那眼神,又像通過他看向了更遠的地方,更早的時光,綿延悠長。 夜月笙想,他是我的父親。 涼亭中,良玉為桌,觸手冰肌,所用杯盞都是寒玉所制,夏日用來最合適舒爽。 路平遠吩咐下人倒完水,細細道來,“此玉盞乃家父從北部極寒之地采挖所制,工匠找的城里大家崔師傅,手握之涼爽滋潤,唇觸之盈盈透徹,雖是寒玉所成,卻非寒至肌理,夏日養(yǎng)生,確是極品。統(tǒng)共做了六個杯盞,一個雕龍茶壺,今日都是上上賓客,路某將這心愛之物拿出來獻丑了。” 夜月笙手持杯盞,若有所思,眉頭微凜,盈盈一水間,眼前佳人笑,自從得知夜中庭緊密加急的計劃后,心中愈發(fā)壓抑。 他這個太子之位,從出生到現(xiàn)在,是個催命符也是個保命符。 都說夜皇慈愛,孟皇后還未失寵,剛誕下皇子便被封為南國太子,也是史無前例。 剛出滿月,孟皇后失寵之勢也是急不可擋。 忠于夜皇的老臣,自然忠于太子,蘇里的宗□□之前跟朝堂相輔相成,明里暗里都是夜皇的民間眼線,自己未落水之前,蘇里一直聯(lián)合朝堂老臣力保太子。 不知是何原因,自那之后,蘇里竟再也不入朝堂半步,朝中情勢也算安穩(wěn),也要得力于夜皇身強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