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娘子怎生這般無情,臨到這,都不給幾句甜言蜜語?!?/br> 宮南枝沒再說話,她在等春娘。 傍晚時(shí)分,春娘果真拿來自己要的東西,也沒多說話,宮南枝將頸上的珊瑚串子送與了春娘,只是,不經(jīng)意間,她在那串子上抹了點(diǎn)不知名的藥粉。 藥粉量不多,這珊瑚串本是宮相夫人的陪嫁之物,顆顆紅潤碩大,瑩潤有澤,世上罕見,價(jià)格更是昂貴,想必春娘是識貨之人,決計(jì)不會贈與他人。 只要她每日佩戴,不出一月,那肌膚便會紅痛難忍,久而久之,潰爛流膿,無藥可醫(yī)。 春娘得了珊瑚串,自然樂的美不勝收,連連回她媚笑,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真不差。 她將春娘給的藥加了點(diǎn)進(jìn)茶水,極其自然的端到白崢面前,盈盈一笑,“書呆子,喝茶吧?!?/br> 白崢愣神,看的宮南枝渾身不自在。 不多時(shí)便原形畢露,嬉皮笑臉道,“娘子對我這般體貼溫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br> “少說廢話,喝不喝,不喝我倒了。”宮南枝本來就心煩,此刻看到那人極不正經(jīng)的面孔,當(dāng)下是怒火中燒,又怕他有所察覺,只能暗暗告誡自己,忍。 白崢?biāo)餍云鹕?,雙手撐住靠在床欄上,含情脈脈道,“你喂我,我就喝?!?/br> 宮南枝警惕的看著他,難道他已經(jīng)發(fā)覺了什么嗎? 手上卻是毫不客氣的遞到他嘴邊,就著她的手,白崢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你做什么!” 宮南枝險(xiǎn)些撒了茶水,卻又不能浪白白浪費(fèi)那些藥,只得壓住自己的性子,跟他虛與委蛇。 “靠近點(diǎn),這樣我才能喝光,對不對,宮小姐?”說罷,頭一仰,喝了個(gè)干干凈凈。 “喝光了,你可以松開我的手了?!睂m南枝心里這才放松,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恩,等等,我有些頭暈,等我緩一緩,你等一等,再等我一下就好?!卑讔?biāo)坪跤行┭刍?,眼前那女子杏目圓睜,仿佛對自己厭惡至極。 宮南枝不留情面的甩開他,轉(zhuǎn)身去了偏廳。 白崢看著她的身影,嘴角的笑忽然就冰在了那里,眼睛里有暖意,也不知道要去融化誰,也不知道該去感動誰。 他摸摸嘴角,仿佛在回味剛才那清茶的香氣。 雙手環(huán)過頭頂擱在腦后,他真該回宗左派了,蘇里若是知道自己混到這般地步,真要后悔將掌門之位欲傳與他。 一代掌門,簡直就是胡作非為,為所欲為,年少輕狂,不知深淺。 兩眼一閉,他配合的昏了過去,這點(diǎn)藥量,宮小姐,你還真是涉世未深。 宮南枝在外頭聽到臥房砰地一聲,心想大約白崢被迷暈了,過去將他外衣脫了下來,伸手在他胸口處掏了幾下,若不其然,居然有幾張面皮。 宮南枝全都留了下來,這面皮做的真真精致,當(dāng)中還有蘇白那幅面孔。 亥時(shí)前后正是翠紅樓生意最火爆,人最多的時(shí)候,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千金一刻眾人卻愿意豪擲給這翠紅樓的姑娘們。 冬青子夏進(jìn)門,卻瞧見蘇白樣子,著實(shí)嚇了一跳,待看清那雙手那眼神,她倆又暗自撫胸,大氣不敢出一聲。 子夏眼圈立馬紅了,她想伸手碰觸宮南枝的手,卻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嗖的縮了回去,左右手使勁揉搓,就像要硬生生扒掉一層皮。 宮南枝用手拉開她,把兩人都抱到懷里。 時(shí)間緊迫,宮南枝給兩人說了計(jì)劃,子夏冬青也很快明白,三人會意,子夏開門,冬青哭喊。 “來人吶,來人吶,有人昏死過去了?!睂m南枝躲在門后,只等人多的時(shí)候跟著冬青子夏混出去。 外面丫頭小廝賓客姑娘聽到喊叫聲,俱是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膽子大的跑過去看熱鬧,膽子小的躲到后面也湊著往前看。 門口那倆壯漢聽聞趕忙進(jìn)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房中就剩下一人在床上,那姑娘卻是早已不見了。 一人守著,另外那人連忙往外跑去,“莫老大,不好了,人跑了!” 宮南枝見狀,暗中給了子夏冬青一個(gè)眼神,三人順著人群溜了出去。 趁沒人注意,她將面皮給二人戴好,子夏路熟,她們出的也倒是順利,不多時(shí)便離開了翠紅樓。 于阪天過去的時(shí)候,心中嚇了一大跳,因著知曉白崢的身份,聽到房中人出事,第一反應(yīng)便是宗左派掌門人不能有事,也不會有事。 看白崢雖然雙眼緊閉,臉色卻并無異樣,他一個(gè)手指無聲中戳了于阪天大腿根一下,這少掌門,簡直跟蘇里太不像了。 知道他沒有大礙,于阪天對氣急敗壞的莫大非安慰道,“怕是有歹人見姑娘年輕貌美,國色天香的,起了邪念,將白公子打暈在此,那這樣,姑娘豈不是很危險(xiǎn)?!?/br> 莫大非才不管這些,他想揪起白崢的領(lǐng)子問問,卻被于阪天悄無聲息的擋了回去。 “于大人,你這樣太不厚道了,我敬你是個(gè)好官,之前對我也是鼎力相助,可是,你不能壞我財(cái)路?!蹦蠓请m然火氣大,但是也算有情有義,懂得知恩圖報(bào)的人。 “莫大非,此話差矣,誰都看到,你有兩個(gè)護(hù)衛(wèi)在外面守著,誰能進(jìn)來弄的走那姑娘,除非有武功高強(qiáng)之人,從窗戶挾持她走了,可是,那也不可能怪在我身上,我不會武功,也不會做這等事。再說,是我讓你帶她回來給你畫畫不假,可沒讓你帶到這樣魚龍混雜的翠紅樓呀,這不是給她逃跑或者被劫持的機(jī)會嗎?” 于阪天感覺到白崢示意,覺得自己這馬屁拍的對了,說的愈加底氣十足。 ☆、相見相逢應(yīng)不識,無人落淚有人癡 “于大人, 這一萬兩, 我算是被坑了!”莫大非聽了他的話,氣的甩了手,卻不去跟于阪天再做計(jì)較。 “莫大非,錢財(cái)乃身外之物,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何苦一直追逐, 勞心傷肺, 想開點(diǎn),一切都會過去的?!庇谮嫣炜粗采夏侨?,想著下次問他討點(diǎn)什么才好。 “嗨, 于大人, 您甭說了, 我認(rèn)栽,為官清廉是您的風(fēng)格,可我開著鏢局, 烈馬幫幾十口子人吃喝,我不能讓兄弟們喝西北風(fēng)吧, 今天這事我不再追究, 可若是再讓我遇上這姑娘, 怎么做您也別再干涉,這樣總行了吧。” “莫大非,你這話, 都說了本官跟此事無關(guān),你怎么就抓住我不放了呢?!庇谮嫣祛H有些小兒耍無賴的感覺,哪還有父母官的樣子。 “得,于大人,您在這忙著,咱們就此別過,從今往后,你們自由了,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dú)木橋,床上這位,也該醒醒了?!?/br> 莫大非瞥了一眼,實(shí)在不忍拆穿,但是看白崢裝的也是費(fèi)事,臨走撂下這句話。 畢竟是武林上的人物,這點(diǎn)眼力勁真不差。 于阪天看他睜開眼睛,鎮(zhèn)定說道,“少掌門,這就是你的道行不行了吧,若是蘇掌門在這,不知道該有多么失望?!?/br> 白崢坐起來,抹了一口嘴角,“我裝的有這么假嗎,那她怎么還沒發(fā)現(xiàn)呢?” “宮小姐定是走的匆忙,顧不上了,人家已經(jīng)對你手下留情了,只用了迷藥,換作旁人,沒準(zhǔn)直接用到毒藥了,我受蘇掌門指教,你自小就在派里生活,難免對外面的花花世界感到好奇,對這些女子有些迷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心儀之人,不想人家心有所屬,少掌門,好歹你也是堂堂掌門,英姿雄發(fā),羽扇綸巾,多少女子倒貼你都不稀罕的,怎么現(xiàn)在就損兵折將了?!?/br> 于阪天年長了白崢幾歲,加上之前在宗左派修行多年,一直把白崢當(dāng)做弟弟一般,更勝于他的少掌門一職。 “偏偏她就看不上?!卑讔樥f的略有些傷感,身上的傷也帶動了疼痛,免不了咳嗽出聲。 “之前我還以為你對音姑娘情有獨(dú)鐘,念念不忘,原本是我看錯(cuò)了?!庇谮嫣焯嫠橅槡?,又平添煩惱。 “蕓蕓眾生,怎么我就是悟不透呢,于兄,你說這廟里的和尚出家,難不成都是因?yàn)樗资滤鶖_?” 于阪天一驚,這是要造反呀,宗左派未來掌門居然這般任性肆意,“廟里太小,哪里容不下這樣多的紅塵往事,只不過那些和尚喜歡吃素,便索性剃度出家,豈不是干干凈凈?!?/br> “于兄就愛玩笑,放心好了,明日我便回派里了,師傅這些日子一直傳書與我,再不回去,怕是要真的跟我急了。只是,于兄,我有事要拜托你,路上勞煩你暗地里找人護(hù)送她一下,起碼讓她平安回了北朝?!?/br> 于阪天當(dāng)下答應(yīng),“自然,紅顏知己雖然難以相守,為兄總該替你照看一二。放心,我這就傳了信號下去,沿途讓人幫襯?!?/br> 卻說宮南枝攜了二人一路都很通暢,唯獨(dú)出城的時(shí)候遇了點(diǎn)麻煩,無非守城小廝想要點(diǎn)賞銀,為難了些許,給了銀子復(fù)又乖乖放行。 三人望著北朝的邊界,心中都是波濤萬千。 “小姐,我們這是回來了嗎?”子夏面上有些清冷淡然,“早先還跟冬青講,若是有一天我死了,莫要將我丟在那污濁的翠紅樓,我要回北朝的,那是我的家,小姐,我們總算回來了。” “瞎說什么?”冬青抹掉自己的眼淚,緊緊摟住子夏。 “子夏,我?guī)慊厝ィ覀兙鸵恢鄙钤谝黄?,再也不分開了,是我做錯(cuò)了,是我對不起你們,如果你敢有輕生的念頭,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對我來說,你跟冬青都是最好的姑娘,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回了北朝,我們還是好好的,不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是,也不能一直耿耿于懷,都要往前走的,以后,我保護(hù)你跟冬青,聽到?jīng)]有。” 宮南枝聽出子夏話里的意思,也知道她介意失身于翠紅樓,早已不再純潔的事情,內(nèi)心雖是難過,卻更要想著法子讓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勇氣。 “對呀,我們不是見到小姐了嗎,子夏,你若是想尋死,帶著我,反正我的臉也毀了,這輩子也嫁不出去了,咱們黃泉路上做個(gè)伴!”冬青沒說幾句便有些激動,卻是字字珠璣,觸碰子夏的薄弱防線。 “是我不好,惹你們傷心,好,我們一起回去,好好活下去,我們走?!弊酉男πΓ退阈睦镌僭趺磧?nèi)疚,別扭,此刻也都不能做其它言語。 宮南枝不敢白日里回府,只能先去了莫春風(fēng)的產(chǎn)業(yè)之一,三石苑,方儲信見到她的時(shí)候,面上的震驚多于欣喜。 三人坐在之前莫春風(fēng)常坐的桌前,方儲信輕聲對宮南枝說道,“宮小姐,恐怕你得多等一段時(shí)日,公子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我讓下人安排了兩間上房,你們先住著,回頭我找人通知宮相,他們二位老人家想必會十分高興的?!?/br> 宮南枝現(xiàn)如今聽到方儲信親口說出莫春風(fēng)無事,心中也是歡喜萬分。 “好,多謝方大哥周密安排,還望方大哥能夠盡快給我信息,莫三他身體無恙,一切都好吧。”宮南枝想到之前在竹林那一眼,包的只剩下兩只眼睛的莫春風(fēng),透過竹林,掠過清風(fēng),定定的看著自己,那神情,真讓人心里難受。 “公子都好,只是,宮小姐,你是怎么回來的?”方儲信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心中所想。 宮南枝詫異的看著他,似乎也有些意外,“方大哥,這話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曾聽聞,你跟那白崢已然成親,雖然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可是,最近幾日南城卻一直流傳你跟他的謠言,說你們郎才女貌,且已經(jīng)有了孩子,今日看來,這都是以訛傳訛了?!?/br> 宮南枝心里的疑問已經(jīng)愈加放大,是誰這樣暗中傷她,未免有些過火了吧,而且恰逢自己剛回北朝的幾日,難道是白崢,不會,他雖說卑鄙,卻不是如此行事之人。 還能有誰,這般對自己的緋聞喜聞樂見。 “方大哥,莫三不會聽了這些傳言,故意對我避而不見吧?!睂m南枝難免氣血上涌,想到方儲信說他最近有事要忙,不禁猜測是不是他在故意躲著自己。 “公子對姑娘的心,可謂天地昭昭,日月可鑒了,宮小姐你不該這樣說的?!狈絻π畔氲侥猴L(fēng)對她的一臉癡相,不由得有些打抱不平起來。 宮南枝雖然不愿多想,可是經(jīng)歷了如此挫折,顛沛流離,少不得心中多加猜測,話說到這里,她卻再也不是北朝宮相那個(gè)性格活潑,單純天真的宮家小姐了。 房中布置倒是用心,跟之前宮相府的別院風(fēng)格類似,關(guān)鍵是有一方書桌,上面擺了筆墨紙硯,后方書架上各大家名帖都擺放整齊,錯(cuò)落有致。 “小姐,莫三公子對你可是真的十分真心了,你確實(shí)不該胡亂猜測他的?!倍嗟沽吮酉囊呀?jīng)收拾好了床鋪,屋內(nèi)內(nèi)間一張床,外間兩張軟塌,案上擺了一盆觀音竹,葉面寬厚挺拔,層層高深,恰應(yīng)了節(jié)節(jié)高升之意。 “不是我想揣度他,你們倆明白我,我們?nèi)私?jīng)歷了這生平不曾想過的苦難,如今好不容易歸朝,心境卻再難從前?!睂m南枝托臉看著那盆觀音竹,“就像眼前這盆栽,若是往日里,他不會在房中給我安放這樣的綠植,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明明很熟悉,卻有些古怪難以名狀?!?/br> 宮南枝看著這精心安排的房間,雖然處處都很用心,卻總讓她沒有踏實(shí)的感覺。 傍晚在二樓長廊溜達(dá)的時(shí)候,宮南枝聽到了熟人的聲音,“方大哥,你也知道,他受傷嚴(yán)重,此時(shí)是受不得半點(diǎn)刺激的。” “可是,宮小姐對公子來說,畢竟是例外的那個(gè),如果現(xiàn)在不跟公子稟報(bào),我怕以后公子知道了,不止是暴怒吧。”方儲信的聲音。 莫三傷還未好,方儲信對自己說的都是應(yīng)付話,宮南枝不禁停在那里,靜心細(xì)聽。 “可是,他如果反復(fù)受到刺激,本來內(nèi)傷外傷初愈,再讓他情緒上波動再三,你能保證他能熬過去這一劫嗎?” “我不明白,怎么就能刺激到他,公子看到宮小姐,心里定然舒坦放心,從小到大我們都看著都明白,怎么就能刺激到他?!”方儲信言語有些激動,他不懂為什么她就是不同意兩人相見。 女子聲音暫時(shí)沒了,能聽到二人平息的喘氣聲,不多會兒,她像改變了主意一般,緩緩說道,“好吧,我同意,可是,前提是晚上我得回去跟公子委婉告知,看他決定,其實(shí),現(xiàn)在公子最想見的人,不一定是她。” 宮南枝身子一震,壓抑著自己沒有發(fā)出聲響。 ☆、咄咄逼人,誤會叢生 那女子的聲音她記得, 之前莫三帶她去過梨花苑, 苑主檀香,清秀脫塵的女子,淡然超脫,頗有與世隔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