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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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光芒是如此的明亮奪目,連夏日里最盛的陽光都難以匹敵,蟬鳴聲停止了,所有人都下意識的抬起頭來,看著它劃過天際,帶著不容忽視的光輝,一寸寸消失在天際。 負責(zé)監(jiān)察天象的太史令親眼瞧見這幕,不覺冷汗涔涔,下意識退后一步,跌坐在地。 “太,太白經(jīng)天!” 周遭的官吏們也是面色驚變,想起近來朝中屢有異變,不知怎么,忽然生出幾分不詳?shù)念A(yù)感來。 今日太白金星的異動,或許就是某種不祥之事的預(yù)兆。 太白金星在午間時分出現(xiàn),名曰經(jīng)天,是謂亂紀(jì)。 天下亂,改政易王! 第66章 喬妍(七) 在某種程度上,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戰(zhàn)。 駐守在玄武門的禁軍將領(lǐng),大多都是李泓安插在其中的內(nèi)應(yīng),為了等待這樣一個恰當(dāng)?shù)臋C會,他準(zhǔn)備了很多年。 而李開濟與李昌,尚且對此一無所知。 正是午間時分, 日光明亮到了極致, 李泓神情冷峻, 面色肅然,喬妍身著胡服,腰佩長刀, 眉宇間同樣盈蕩著凜然之色。 太白經(jīng)天的奇觀, 他們都望見了,只是神情紋絲未變,沒有為此而動容。 事已至此, 哪怕日食月食,天崩地裂, 他們也只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 遠遠眺望到玄武門的輪廓時, 眾人的目光都變了一下,那高聳的宮門像是一張巨口, 要將所有進入其中的人吞噬。 常何守在玄武門外, 如同往常一般來回巡視, 或許是因為日頭太烈, 他額頭微微生出些許汗意。 遠處有馬蹄聲傳來, 近了, 更近了。 他唇邊不覺露出幾分笑意,與同為秦王策應(yīng)的禁軍將領(lǐng)敬君弘、呂世衡對視一眼,電光火石之間,交換了一個神色。 再抬頭時,秦王夫妻與身后數(shù)百精銳軍士,已然到了玄武門前。 “殿下止步!” 有戍守此處的將領(lǐng)察覺不對,近前去道:“宮門禁地,若無天子詔令,不可有府兵入內(nèi)……” 這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常何抬手一刀,不等他說完,直取他性命。 血花飛濺出來的那一瞬,有的人愣住了,還有的人以此為號,拔刀近前,迅速清繳周遭非秦王勢力的禁軍。 這一切開始的很快,也同樣結(jié)束的很快,李泓抵達此處之時,偌大的玄武門已然重歸安寂。 常何等人令禁軍將周遭尸身血污除去,又大開玄武門,待秦王府中精銳入內(nèi)埋伏之后,重新將那高大的門扉大開。 空氣中的血腥氣被溫暖日光蒸騰起,不過幾瞬,便隨微風(fēng)逝去。 李泓神情凜冽,震聲道:“長度,公瑾,你們二人往太極宮要道處把守,即刻封鎖禁宮,嚴禁宮人內(nèi)侍出入,若有違者,格殺勿論!” 喬瑁與程公瑾齊聲應(yīng):“是!”向他頷首一禮,率領(lǐng)百十精銳,飛馬往其余宮門處去。 李泓轉(zhuǎn)向妻子,道:“阿妍——” “你放心?!眴体钌羁戳苏煞蛞粯?,丟下這樣一句話,便帶領(lǐng)一百軍士催馬往太極宮中去。 午間日光灼熱,無遮無擋的照在了她的面龐,也照進了她心里,像是一瓢水迫近一鍋guntang的油里,噼里啪啦一陣脆響。 終于等到了這一日。 她在心里笑著說。 …… 宮中何曾有人奔馬,更不必說現(xiàn)下來人并不是只有一個,而是過百。 喬妍剛進太極宮門,扈從禁軍便變了臉色,上前來擋,揚聲質(zhì)問:“秦王妃何故禁宮奔馬?” 別說是秦王妃,即便是皇太子李昌,也不能在太極宮前如此囂張跋扈,更不必說與她同行的還有近百士兵,各個悍利強壯,手持兵刃。 這樣一隊人顯然是無法進入太極宮的,甚至于連玄武門都進不了,他們之所以能出現(xiàn)在這里,只能說明玄武門出事了,且還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禁軍們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出了不安與忐忑,只是還沒等這情緒發(fā)酵,便覺脖頸劇痛,血色飛濺,先后倒地,失了知覺。 喬妍催馬不停,越過太極宮門,又繼續(xù)往李開濟所在的前殿去,自有人留下駐守宮門,以防萬一。 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候,太極殿內(nèi)卻是歌舞升平,涼氣襲人,李開濟正與幾個朝臣說話,身邊陪著幾個年輕宮嬪,忽然有兩個內(nèi)侍,屁滾尿流的跑進了內(nèi)殿里來,因為太過張皇,竟連頭頂上的帽子都跌落在地。 李開濟面色一冷:“何事如此驚慌?” “外邊兒、外邊兒,”兩個內(nèi)侍舌頭都像是打了結(jié),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秦王妃,她,她……” “喬氏?她怎么了?” 李開濟從他們異常驚慌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不安,他猛地直起身,厲聲道:“快講!” 兩個內(nèi)侍如何見過這等事,被他一逼,反倒說不出話來,李開濟恨不能將這兩個沒用的廢物一刀砍了,卻聽殿外喬妍聲音由遠及近。 “也沒什么,”她徐徐道:“我來探望圣上,他們歡喜壞了,這不,連話都不會說了。” …… 李昌在一眾扈從跟隨下進入玄武門時,神情中尤且?guī)е秩杠S。 長久以來壓在他頭上,使得他幾乎要窒息的李泓,終于要消失了。 明日厲害便要啟程前往洛陽,今晚他則要入宮向父皇辭別,到那時候,他便是甕中之鱉。 李昌這么想著,臉上不覺帶出了幾分歡欣之色,甚至于未曾察覺到,死亡的煙云已經(jīng)彌漫在他的頭頂,揮之不去。 跟隨在他身后的東宮從屬隱約在這近乎焦灼的空氣中察覺到了不安,他左右看看,有些警惕的說了句:“今天的玄武門,仿佛格外安靜……” 李昌正沉浸在想象中的世界,冷不丁被人打斷,不悅道:“你便是太過多心了,活的不像個人,倒像是驚弓之鳥。” 那臣屬神情訕訕,勉強笑了一下,催馬跟在他身后,一道進入了玄武門。 最后一個士卒走進去之后,眾人便只聽“轟隆”一聲悶響,駭然間扭頭去看,卻見玄武門已然關(guān)闔,正如同他們的生命之門一般,再沒有絲毫縫隙。 弓箭手自城墻處露出頭來,方才恭謹有禮的禁軍似乎瞬間化身野獸,無數(shù)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們,伸出手,緩緩將他們推向暗不見底的深淵。 這樣熱的天氣,李昌額頭卻冒了冷汗,他心知自己已然到了最危險的境地,有些瑟縮的左右看看,幾乎難掩心中驚慌畏懼。 “孤是大唐的太子,爾等安敢放肆!” 他勉強打起精神來,顫聲道:“是誰叫你們這么做的?李泓嗎?爾等若肯棄暗投明,孤可向父皇求情,饒恕你們性命……” 沒有人做聲,也沒有人被他的話打動。 達達的馬蹄聲響起,在這無言的靜謐中格外刺耳,落在李昌等人的耳中,更是清晰如死亡的鼓點。 李泓催馬近前,在與李昌相隔幾十步的地方,緩緩?fù)W×恕?/br> 李昌汗流浹背,兩股戰(zhàn)戰(zhàn),看著這個一直以來壓在自己頭頂上的人,目光中滿是畏懼。 他想放句狠話,想表現(xiàn)的像個儲君,可話到嘴邊兒,還是給咽下去了。 他不是膽怯,他只是想活下去。 這有錯嗎? “皇兄,何必如此?” 李昌口氣少見的軟了,看著這個兄長,道:“都是李家兒郎,鬧成這樣,真有點不像話了。你若是肯悔改,孤必然不會同你計較……” 李泓靜靜看著他,目光凜然,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在跳躍。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很多人,也想起了很多事。 從枉死的劉文靜,到被冤殺的聶良弼,從這些年所遭受的打壓,在李昌令人厭惡的作威作福。 對于他而言,整個武德年間,都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私欲和晦暗。 現(xiàn)在,這一切都要結(jié)束了。 李泓拈弓搭箭,動作迅疾而有力,如同他昔日身處戰(zhàn)場,千百次拉弓時一般。 李昌肝膽俱裂,慌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奔逃,然而未曾逃竄多遠,便見高聳的玄武門冷漠的阻擋住道路,沒有給他留下一絲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只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冷汗沒命的往外冒,連衣襟都有些濕了,太過驚慌使然,戰(zhàn)栗幾瞬后,他竟身體一歪,跌下馬去。 李昌從沒有感覺到,死亡距離他如此之近。 “皇兄,皇兄!” 他瘋狂的拍打著近在咫尺的玄武門,發(fā)現(xiàn)沒有用處之后,終于轉(zhuǎn)身,痛哭求饒:“我不做太子了,我不做了!我叫父皇立你為皇太子,好不好?都給你,都給你!” “不需要你給,也不需要李開濟給?!?/br> 李泓手指一松,那支致命的弓箭呼嘯而去,他淡淡道:“我自己拿?!?/br> 秦王箭術(shù)精絕,世間無二,從沒有失手的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李昌死定了。 箭矢裹挾著勁風(fēng),穿過夏日的陽光之后,射進了李昌的心口。 赭黃色的圓領(lǐng)袍上殷開了一片血色,像是一朵盛開的牡丹,李昌低下頭去,用飽含驚懼的目光望著穿骨而出的金屬箭尖。 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淚濺濕了他的衣擺,李昌雙目圓睜,如此結(jié)束了他的一生。 …… 李開濟聽喬妍聲音在外響起,又不聞人傳召聲,一顆心便提了起來,下意識握住腰間佩劍,卻見帷幔外人影一閃,身著胡服,手提長刀的喬妍,出現(xiàn)在他眼前。 刀鋒凜冽,尤且滴血,不知是斬殺過多少人,連她胡服的裙擺,都被血色濺染,“啪嗒啪嗒”的滴著血珠。 她身后是十?dāng)?shù)個殺氣沖天的士卒,人人身上沾血,恍若修羅。 李開濟的臉色瞬間慘白下去。 他知道,喬氏能夠越過玄武門與太極宮的宮門,無人通傳抵達這里,一定是發(fā)生了非常非常壞的事情。 從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那一刻開始,這天下的主人,或許就要換人了。 內(nèi)殿中并不是只有李開濟一人,裴安、陳舒達、蕭禹,甚至還有幾位年輕宮嬪,其中便包括了近來頗為得寵的張婕妤與陳昭儀。 眾人面面相覷,都在喬妍隱含肅殺的臉龐上察覺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