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褚天逸長長嘆了一口氣,他天性浪漫自由,不愿受約束,偏偏他們家老中青三代都是軍隊出身,家里對他管束極其嚴厲。 跑到安平縣來插隊,還是他偷偷瞞著家人在學(xué)校報的名,幸好自己機靈,不然高中一畢業(yè),就要被打包送到部隊里去了。 褚天逸正酸成一只檸檬精的時候,韓老太回來了,王國棟急急迎上去。 他想先和老娘說說自己的婚事,奈何褚天逸還在這里,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先給自己老娘介紹了褚天逸。 韓老太看著褚天逸直樂呵,這老太太是個標準的顏控,就稀罕長得好看的人。 韓老太雖說娘家敗落了,可爛船還有三斤釘吶,在一眾窮苦鄉(xiāng)下人里,還算有點家底。 窮得只剩下一條褲子的王國棟他爹王承嗣,當初能娶到韓老太做媳婦,全因他長得俊。 褚天逸這小模樣就不說了,唇紅齒白的,看得韓老太心花怒放,不停上下打量,連連夸贊:“這孩子長得好,比我家國梁還?。 ?/br> 等褚天逸表明來意,她和顏悅色對褚天逸道:“好好好,我給國梁做的單人被還沒上過身,全新的,你拿去。省得再等幾天了,晚上記得好好蓋上,可別著涼了。” 褚天逸聞言樂顛顛地道了謝,就想再告王國棟一記黑狀。 在他看來,王國棟全是吹牛,他家里他做主? 就算能做主,大概也都是些許小事,婚姻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爹娘商量自己來呢? 哪成想韓老太聽了他的話笑瞇瞇地說:“對呀,我盼著這國棟成親好多年了,好容易他現(xiàn)在愿意結(jié)婚,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婚姻是他的事,他想娶誰就娶誰。我可是不管這些,我只等抱孫子就行了?!?/br> 褚天逸聞言長大了嘴巴:“嬸子您可真開明,您要是我媽就好了?!?/br> 氣得王國棟直想給他一下子,上輩子你搶我媳婦的心我就不說了,咋得?這輩子認識了我娘你還想搶走我娘的心不成? 王國棟不理這個二桿子,拿出來了被子就要他滾蛋:“趕緊走吧你,還想等我請你吃晚飯?” “國棟!怎么說話呢?”韓老太卻呵斥兒子,轉(zhuǎn)過頭來對著褚天逸笑得溫柔:“這孩子一個人離家千里百遠的,爹媽也全不在身邊,多可憐,晚上就在嬸子家吃飯。” 褚天逸向來是個會順桿爬的家伙,趕緊喜滋滋地道謝:“多謝嬸子,今兒個我就嘗嘗嬸子的手藝了?!?/br> 王國棟見攆不走這個死皮賴臉的家伙了,遂也就不再管他,只專注和老娘討論自己的婚事,韓老太一聽郭絨花同意了和王國棟處對象,也是大喜。 在她看來,這做父母的總是拗不過兒女,這門婚事只要郭絨花同意,那就算成了一半。 再說自己兒子也不差,高大魁梧,相貌端正,有擔當會顧家,滿小王莊甚至滿朝陽公社扒拉扒拉,像自己兒子這么出色的青年也不多見。 不就是比女方大了幾歲嗎?優(yōu)點足以補平了!自信心膨脹的韓老太無視了兒子這個缺點,開始和兒子細細商量各色細節(jié)。 自來熟的褚天逸也一頭湊上去,時不時就要插嘴提建議。 看著和自己老娘討論得熱火朝天的褚天逸,王國棟心底泛起一陣隱秘的快感。 前世這個褚天逸就像一根刺,就像一塊兒好不了的傷,長在了郭絨花的心上,被她護得緊緊的,連著她的心一起,誰都不能輕易碰觸。 他帶給郭絨花的是無盡的絕望哀痛,帶給自己的是無邊的嫉恨怨懟。 早已逝去的褚天逸就像一塊兒陰云一樣籠罩了他和郭絨花長達七八年的婚姻生活,他和這塊兒陰云不停地爭奪著郭絨花的心,最后因郭絨花的逝去而告終。 這場爭奪戰(zhàn)里,毫無疑問,自己是失敗者。 王國棟看著褚天逸,得意地扯起嘴角,現(xiàn)在,失敗者換人當了! 心情很好的王國棟甚至大度地原諒了上輩子的褚天逸。 韓老太最后決定就請本村的王尿罐做媒人,去郭家提親。 說起這個王尿罐,王國棟還要叫上一聲七爺爺,今年六十多快七十了,他本人目不識丁,但是為人卻極有章法,從大王莊的嫡支到小王莊的旁脈,都對他尊敬有加。 韓老太請他出馬,除了他德高望重之外,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子嗣多。 亂世人命如草芥,韓老太自家,包括老王家,縱觀整個村子,整個朝陽公社,整個安平縣,哪家沒有非正常死亡過幾個人? 幼兒夭折的,青年出事故的,中年病死的,屢見不鮮。 唯有王尿罐家,王尿罐的爹媽都是六十多歲上沒的,這在農(nóng)村已經(jīng)算壽終正寢了,王尿罐養(yǎng)大了三子兩女五個孩子,兩個閨女早已出嫁,都活得好好的。 三個兒子也早都成親了,三個兒子又給他生了十四個孫子一個孫女,竟然全都活了下來。 要知道五六十年代的農(nóng)村缺醫(yī)少藥,也沒有現(xiàn)在這樣名目繁多的各種防疫針,幼兒的夭折率是極高的,哪家沒死過孩子? 王尿罐家齊整整的十幾個孫子孫女簡直就是奇跡般的存在,給王尿罐贏得了極大的聲譽。 “晚飯后我就去你七爺爺家,商量這事兒?!表n老太喜滋滋地下了決定。 晚飯還是萬年不變玉米糝糊糊,這次因為有郭絨花和褚天逸在,兒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韓老太心情大好。 拋棄了玉米糝糊糊的老搭檔紅薯塊兒,極大方地打了雞蛋花進去,還撒了一把白糖。 這碗金燦燦黏糯糯甜滋滋的玉米糝稀飯把褚天逸給吃得大呼過癮,沒口子的夸贊:“嬸子你熬的這粥真好喝!” “好喝吧?”韓老太笑咪咪地說:“它還有個好聽的名兒呢,叫鳳凰玉米羹?!?/br> 褚天逸喝得頭都顧不得抬:“東西好吃,名字也好聽!” 喝著粥還不忘卷餅子吃,天氣熱,韓老太煎了一大摞薄薄的玉米面餅子,土豆胡蘿卜并辣椒切絲炒熟,卷在餅子里爽口又開胃,還有切成條狀的黃瓜,沾上自己釀造的香辣醬黃豆,裹到餅子里也是好吃到不行。 王國棟吃餅子與別個不同,他給餅子里卷菜前先要拿搗碎的蒜蓉水在餅子上刷一層,然后再卷菜。 看他這么吃褚天逸直咧嘴:“好吃不?大蒜味這么臭你也吃得下?” 王國棟沖他翻了個白眼:“好不好吃試試不就知道了?聽我說你能知道?” “我試試!”褚天逸學(xué)著王國棟的樣子也卷了一個餅子,皺著眉頭塞進了嘴里,嚼著嚼著他眉頭展開了,不住嘴的夸獎:“嗯!好吃!嗯!香!真香!” 此后他每個餅子都要先涂上一層蒜蓉水,吃得比王國棟還兇! 飯后王國棟要送郭絨花回家,先蹲在壓水井的井臺邊刷牙。 褚天逸氣呼呼地繞著他轉(zhuǎn)悠:“你太jian詐了,你能刷牙,我又不能刷,我是不是特別臭?” 王國棟漫不經(jīng)心回答他:“你要是嫌臭忍不了,也可以刷?!?/br> 褚天逸聞言大喜:“你家有新牙刷?給我來一把!” “新牙刷沒有?!蓖鯂鴹澱J真地問他:“鞋刷子你要不要用?” 他這話把褚天逸氣得直翻白眼:“你這人特別小氣你知道嗎?” 刷完牙王國棟騎上自行車要送郭絨花回家,褚天逸忙不迭地夾著被子也要往車上坐,王國棟攆他:“又不遠,還不到二里路,你自己走回去?!?/br> “國棟哥?!瘪姨煲葑詠硎欤骸澳憧次叶脊苣憬懈缌?,你忍心讓我夾著被子走那么遠嗎?” 可惜了的,王國棟不吃他這一套:“我有啥不忍心的?別說你夾著的是個被子了,就是袋麥子,我都不帶搭把手的。” 褚天逸震驚地睜大了他的狐貍眼:“革命同志之間還有沒有點互助互愛的精神了?淳樸貧下中農(nóng)的熱情好客都去哪里了?” 王國棟不搭茬,推著車就要走,褚天逸趕緊搬救兵:“韓嬸子,您看我國棟哥!” 他這一撒嬌,韓老太立馬投降,趕緊喊住了王國棟,讓郭絨花坐前面大梁,等王國棟上了自行車再把褚天逸安置到了后座上,然后把被子遞給他,叮囑他抱好扶穩(wěn)。 褚天逸連連點頭,盡顯阿諛奉承之能色,把韓老太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連連叮囑褚天逸,有空了再來家里玩兒。 送走了一行三個人,韓老太收拾利索去了王尿罐家,到了王尿罐家未語先笑,喊上一聲:“七叔七嬸兒!” 王尿罐家也都吃過了晚飯,一家人正在院子里納涼聊天。 王尿罐見韓老太來了,提著煙袋鍋子趕緊招呼:“承嗣家的來了,你輕易不出門,可是稀客,趕緊坐。” 韓老太卻并不坐,只笑吟吟地說道:“今兒我來是麻煩七叔來了,想請您給保個媒?!?/br> 聽她這么說,王尿罐站起來請了她去堂屋坐下細聊。 保媒拉纖是好事,可有時候好事也能變壞事,事情未大定之前,不宜宣之于口,王尿罐是個講究的老人,自然明白這個理兒。 王尿罐老兩口子跟韓老太到了堂屋坐下,韓老太直言道:“七叔,我看中了郭家莊郭栓柱的小閨女絨花,我想把她聘給我們家老大做媳婦,還請您能跑一趟給咱探探話兒。” 王尿罐沉吟:“是在鐵路上上班的那個郭栓柱?” “沒錯,就是他?!表n老太點頭。 “我咋記得這個郭栓柱家?guī)讉€孩子,他那個閨女是最小的?她能跟咱國棟相配?”王尿罐不解。 這農(nóng)村人娶媳婦講究個實用,媳婦最好和男方年紀相當,大上那么三兩歲更好,一娶回來媳婦就能給家里生兒育女開枝散葉才是正經(jīng)。 娶回這么小個媳婦干嘛?cao持家務(wù)頂不上,生兒育女年齡小,白放著好看嗎? 韓老太訕笑了幾聲:“那什么,七叔,這孩子長得好,人也靈秀,年齡是小了點兒,不過我看她身量不錯,肯定是個能生養(yǎng)的。” 王尿罐吧嗒了兩口旱煙后沉聲道:“你是國棟的娘,既然你看好了,我也不多說啥,少不得去穿一穿這毛呢短褲了。” 第63章 抱抱 聽聞王尿罐說要穿一穿毛呢短褲, 韓老太忍不住失笑,自古媒人不好當, 結(jié)親雙方來來往往的聘禮嫁妝都要媒人給兩方互相協(xié)商。 遇到省事的人家還好,不計較那么多, 婚事順順當當?shù)某闪?。運氣不好了,遇到那不省事的,聘禮嫁妝多一件少一件的談不攏,結(jié)親不成反結(jié)仇,直接打起來的也不是沒有。 而媒人的謝禮卻又相對單薄,遇到麻煩人家了,給的那點子謝禮委實不夠媒人花費的心思。 呢子這種布料挺闊厚實, 是做大衣的好材料,價格也不便宜,算得上是布料中的貴族, 正因為這種布料的特性,所以它極不適合貼身穿著。 當?shù)鼐陀羞@么一種說法, 給人做媒, 就如穿呢子短褲, 看起來高檔,穿上卻讓人難以消受。 韓老太笑瞇瞇地說道:“七叔,您放心, 郭家兩口子往日里也跟我們家有幾分交情,我們家隨他們提條件,他們也定不會為難我們, 事情成了,我肯定給您老做一件毛呢的大衣穿穿?!?/br> 王尿罐把煙袋鍋子在凳子腿上敲敲干凈,哈哈一笑:“那行,就沖這呢子大衣,我也得去跑上幾趟才行?!?/br> 韓老太笑言:“七叔您這話就是說笑了,您是咱族里的老人兒了,孩子都是您看著長大的,就是沒有這呢子大衣,您還忍心不替他cao持?” 王尿罐笑語晏晏:“那是,咱大小王莊同根同脈,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血親,孩子現(xiàn)在長大成人了,能用得上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哪!” 托付好了媒人,韓老太扭著小腳往家走,一路走,一路忍不住笑,兒子終于長大成人要娶親了,她心里是感慨萬千。 她對郭絨花本人算是極其滿意的,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雖說年齡是小了些,cao持家務(wù)之類的事情也不怎么精通,但是勝在懂事聽話,這些個都可以慢慢教。 孩子模樣長得好,這卻是后天改變不了的,偏自己就稀罕長得好的孩子,這一條也是加分項。 絨花性子還綿軟,正襯自己兒子,知子莫若母,王國棟雖說看起來通情達理,卻是個實打?qū)嵉年窠铑^。 他一旦決定的事情,極少有人能令他改變主意,所以幾年前他說要娶郭絨花,韓老太置之不理也是這個意思,跟他說不通,不肯聽還白費口舌,何苦呢? 找一個性子強勢的媳婦,少不得日常吵鬧雞飛狗跳,現(xiàn)在兩個人性格正好互補,韓老太一拍巴掌,天作之合! 王國棟騎著自行車往郭家莊去,前面大梁坐著的郭絨花,在他面前就是一個rou包子,饞得他哈喇子直流,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后面車座坐著的褚天逸,在他眼里就是一塊兒狗皮膏藥,難聞不說還粘上了撕不掉,煩得他只想一腳把這家伙踹到天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