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房在這后面?！?/br>
    監(jiān)房比刑房好不了多少，一樣光線暗淡，寒氣逼人，還帶著股難以言說的氣味，也不能說是臭味，但絕不是什么好聞的味道。莫曉不由皺眉。

    女子監(jiān)房獨成一院落，冷冷清清，空空落落，氣味倒是比男子監(jiān)房干凈些。

    施茵茵仍是昨日那襲淡綠裙裝，素雅如蘭。在這冰冷鐵牢中度過的一日夜，對于她的美麗似乎未有任何影響。

    她見莫曉與芮云常一同來，并不顯得太驚訝，起身隔著監(jiān)欄朝二人福了一福，柔聲見禮，其容雖微顯憔悴，姿態(tài)舉止卻依舊優(yōu)雅。

    莫曉還了一禮，向她說明自己是如何套出柳蓉娘的話，才得知自己其實是被莫亦清與柳氏陷害的。

    施茵茵靜靜聽她說完事情始末，眼圈微紅：“承郎騙你傷你，假死逃亡，與他發(fā)妻約定相會地點……卻從未對妾身提過半個字……”

    她垂眸苦笑，輕嘆一聲：“山盟海誓不過酒后戲言，風塵女子縱是歡歌燕舞千般好，大難臨頭之時，仍是難及結發(fā)！”

    莫曉冷哼了一聲：“莫亦清就連柳蓉娘都辜負了。自始至終他都未出現(xiàn)在與她約定的地方?！奔偃羲丶s出現(xiàn)，柳蓉娘定然不會安于留在莫府和她做假夫妻，不是跟著莫亦清逃走，就是夫妻倆聯(lián)手，設法再害她一次。

    施茵茵很快斂去黯然神情：“公子終于想起自己是誰了嗎？”

    莫曉點點頭：“我本來也是個大夫，碰巧也姓莫。但我之前說自己什么都不記得并不是騙你的，昨日也不是我告發(fā)你的……”

    施茵茵輕輕點頭：“妾身看見督公的時候，就知錯怪莫公子了?！?/br>
    出了監(jiān)房，莫曉立定腳步：“督公應該看得出，施姑娘并非莫亦清從犯或同犯，甚至連知情人都算不上，實在不該在被關在監(jiān)房里?！?/br>
    芮云常不以為然道：“她或許無辜，或許知情。你又怎知她對你說的全是真話？”

    “她若是知道莫亦清的計劃，昨日見到在下時，就不會說在下不是莫亦清了。她還問在下把莫亦清怎么了！也是因此在下才知被柳蓉娘蒙騙了。說起來她非但無罪，還有功呢！”

    “莫亦清收下大筆賄銀，除了還債，還有大量銀錢不知所蹤，焉知不是施姑娘替他藏匿起來了？”

    那筆賄銀倒確是重要物證。莫曉皺眉：“那就放她出去啊！派人跟蹤她，看她會不會去取錢?！?/br>
    芮云常語帶譏諷：“她明知東廠盯上了她，還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去藏錢之處取錢么？要是她一年半載不去取錢呢？要是再久些，三年五年呢？莫大夫以為東廠有多少人擅長跟蹤而不被人察覺？這些人可以盡數(shù)投入這樁案子里？不需要追查其他案子了？”

    莫曉頗窘，臉亦漲紅了，方才那話確實是她考慮不周，出于對施茵茵的同情，便希望她是無辜的。

    但她真的不認為莫亦清丟下施茵茵逃離京師，卻會將大筆銀錢交予她保管。他又要如何確保她不會在事后卷走所有的錢，替自己贖身，然后隱匿蹤跡？芮云常不肯放施茵茵走，多半是因為莫亦清還沒找到，施茵茵作為相關之人對他來說還有利用價值，替莫亦清藏錢只是他隨便找的理由罷了！

    芮云常不聞莫曉反駁，瞥了眼其微微漲紅的臉，彎起嘴角：“莫非……莫公子是對施姑娘生了憐香惜玉之心？”

    莫曉眨眨眼，??？！

    她眨完眼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取笑她對施茵茵動了心么？就連對她的稱呼都調侃地改成了莫公子。

    莫曉急忙搖頭否認：“沒有，沒有。在下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他悠悠地道：“別忘了你與柳蓉娘朝夕相處數(shù)月，卻也被她蒙騙了數(shù)月之久，可見你對于女人的謊言實在是缺乏分辨力?！?/br>
    “……”

    莫曉很想把這句話回贈給芮公公，不對，是狠狠摔回他臉上！想想還是算了，就在心里默默嘲笑他好了！

    說到女人的謊言，莫曉不由想起了陳貴妃，接著自然而然想起方才在東華門內的爭執(zhí)，當時他提到有人為暗中保護她而受傷，甚至有可能落下后遺癥。

    “那位陸修……陸大人，他傷得很重嗎？”

    他語氣淡淡：“傷了腿，已經(jīng)請大夫替他診療過了。”

    “若是可能，在下想替他看一下，或許……”

    芮云常長眸一瞇，言辭變得鋒利尖銳起來：“莫大夫不必如此惺惺作態(tài)，他是因保護而你受傷沒錯，但同時他又不是為了你。換一個人，換一樁案子，需要他拼命的時候，他仍然會去拼命，一樣可能會受傷。你真想要對得起他，就不要再說什么‘這樁案子與我無關，我只想太太平平過日子’了。”

    “這是潭渾水，沒錯。但你已經(jīng)趟進來了，還想不濕腳不沾水地全身而退么？你要以一己之力面對整個靖安公府及其背后的勢力？真的想這樣，就回去當你的‘莫亦清’或是‘莫曉’吧。你大可以試試看，看出了東廠能活上幾天?！?/br>
    莫曉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她一番好意被他說成是惺惺作態(tài)也就罷了，事實上她如今的處境正如他所言，被這么毫不留情地當面說出來更讓她郁悶！

    她一路疾行走在前頭。芮云常則墜后幾步，再也沒說什么。

    回到忠義院，姜元嘉笑嘻嘻迎上來，瞧見莫曉臉上神情，轉眸看了眼芮云常，再看回莫曉：“莫大夫，很晚了，咱家?guī)闳バ菹??！?/br>
    莫曉點點頭，隨姜元嘉到了院西，原來就是她先前換衣裳的那間廂房。

    “多謝姜公公了。”

    姜元嘉卻不走，回身關上房門。

    莫曉訝異：“姜公公還有何事？”

    他從袖中摸出一封信：“莫大夫不是讓咱家給邵太醫(yī)送信兒么？這是他給你的信?！?/br>
    莫曉意外，她還以為他不肯幫忙呢！“姜公公是怎么對他說的？”她邊問邊伸手去拿信。

    姜元嘉一縮拿信的手，將另一只空手掌心向上伸過來：“好處呢？”

    “……”

    莫曉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不是不愿幫忙才問她要好處，他是真的想要好處啊??！

    她摸摸錢袋，無奈道：“出門時知道是來東廠，我身上根本沒帶錢?！?/br>
    姜元嘉不當回事道：“算你欠咱一百錢?！?/br>
    莫曉訝然：“送個信這么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