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皮相即原罪
是寧更多的,是沒來得及。 她被沈硯一幅畫激起了所有空蕩潮濕的記憶,凌厲地像是一柄柄刀,讓她根本承受不了。 她是反應過來,她真的很想很想娘親了。 所以眼淚止不住地洶涌。 她是迷茫,是不懂沈硯的到底作何感想,可茫然是一部分,篤定又是另一部分。 她看到沈硯送她的那幅畫,恰是他將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上的表現(xiàn)。 所以,已經(jīng)在慢慢接受她了是嗎? ……至少,肯定不如以前那樣討厭她了。 所以,至少,還是成功了一半的,對吧? 是寧的嗓音里鼻音濃重,如同啞了的琴弦,悶著闖進門扉,殺傷力卻極大。 她輕聲說完這句話,驟然瞧見沈硯的眸色動了動。他沒答話,只是眸中隱有笑意氤氳。 沈硯本就生的極度好看,貌美如同桃花,外人常常道沈硯是個妖孽,這話其實不假。 如此只是揚了眉,便已經(jīng)要勾人魂魄了。 是寧容易為色所迷,故而很快低頭躲開了他的視線。 抱著畫又恭敬地朝他施禮:“多謝王爺恩賞,是寧感激不盡?!?/br> 她醉前與醉后簡直。判若兩人,眼前這個克制守禮的是寧幾乎令他以為昨晚的她是一場幻覺,亦或是他的一場夜里深夢。 可是眼神還是一樣的亮。 只是當下眼睛實在是腫得不像話。 沈硯瞧不下去,忍無可忍抬手以指尖碰了碰她通紅的眼尾,替她將已經(jīng)掉落在眼尾的淚拭干凈。 是寧似乎聽到她嘆了口氣,又似沒有,只是一聲呼吸。 “特意送你這幅畫,是想讓你掛在正廳,以后若是再不痛快了,便看上一看,說不定會快活很多?!?/br> 他無奈地拽過她的手將她拉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又坐在她的身邊。 他說:“小哭包?!彼麗阂獾啬砹四硭挠已垩畚?,笑道:“你可是個公主呢寶貝兒,擱我這沒幾天光顧著哭了,旁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br>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笑意晏晏的臉,沉默不言,就只是那般將他看著。 而他靠近是寧,抬起玉骨般的手,輕輕替她擦干了臉上的淚珠兒。 手法溫柔,溫柔到令是寧覺得熟悉,覺得似曾相識。 終想起來,這感覺,同昨晚的他如出一轍。 極盡蠱惑之時,依然溫柔到極致。 是寧突兀地想到昨晚,又突兀地讓心跳漏跳了一拍,片刻后,她的耳尖也紅了起來。 沈硯沒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則是邊擦邊漫不經(jīng)心地問她:“我欺負你了嗎?” 是寧專注看他,沒曾想過他會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被問住了,只能更為傻傻愣愣地看著他。 沈硯替她擦凈了淚,拉開兩人距離時看到她無言的表情,便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卻也未做更多調(diào)侃,只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小沒良心的?!?/br> 是寧的心跳聲驟然大如鼓擂,臉亦迅速燒了起來,幸而本就哭得臉頰通紅,倒是看不出來她的窘態(tài)。 沈硯倒是也沒在意,悠悠閑將她笑看著,又打量了一番她這房間的擺設(shè),再看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身邊也不見有人服侍,便挑眉,身子沒骨頭似的往桌沿一靠,懶懶散散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寶貝兒,我怎么記得,我好像是給你撥了下人的,怎么你這小女兒家的閨房里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 是寧慶幸他終于跳過前一個話題,便稍稍松了口氣,也順著他的話答:“及至中元,我想去城外的感念寺燒香禮佛,青曦替我去安排了。” 話剛說完,便猛地想起,自己現(xiàn)下寄人籬下,做什么去何處都是要同主人家報備的。 她啊了一聲,有些閃躲和惶恐地看著沈硯,輕聲問:“那個……王爺,可以嗎?” 沈硯眼神如絲,視線繞著她像是生了繭。 他逗她:“呀,我要是說不可以,怎么辦?” 是寧:“……” 她無言地沉默了下來,和沈硯對視著,他也玩味地將她看著。良久,終究是是寧敗下陣來,她有些沮喪地垂下眼,低低道:“王爺若說不可以,自然是有不可以的道理……是寧……自然不會有異議。” 瞧瞧,都自稱為名了,可見的確是將自己擺在了極疏遠的位置。 沈硯就不是個東西,越看她被欺負的模樣越覺得心癢難耐,他也不甚在意,反正他知道自己本就并非正常人。 于是他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舌尖輕掃,眼神深邃地幾欲滴水。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他說:“那看來只有讓你去了。” 沒曾想是這樣的答案,是寧猛地抬頭看他。 而他依然笑看著自己。 “畢竟,我真的不是很想,欺負你?!?/br> 語氣里全是粘膩的糖意,眉眼間皆是玩味的風情。 是寧不知為何,驟然心臟疼了一下。 他的那張臉,無論什么時候看,除了驚艷,是寧想不到其它的詞。美艷不可方物,尤其是眼波含笑,薄唇輕抿時,勾人心魂。 像是,吸食人精氣的妖孽。 是寧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好像都不聽使喚了一般,瘋狂地往自己胸口撞,恨不得撞破她的胸膛,恨不得親自來剖開。 是寧同他對視了許久才后知后覺地彎腰行禮:“多謝王爺?!?/br> 再壓抑,亦有止不住的歡欣在里頭。 小家伙兒,果然還是個小孩兒,那么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開心許久。 沈硯悶笑出聲,視線掃過,她低下去的身體,比同齡人發(fā)育要早,腰線已顯,胸脯有輕微的挺立,掩藏于繁復的服侍之間。 那一瞬,他的眼神有些許意味深長,只是不知,此時此刻,腦中當是在想些什么。 中元節(jié)很快到了,沈硯果然依言答應讓是寧出府前往城外的感念寺。 青曦隨性,還帶了三五家丁護她安全。 是寧以往在揚州時只聽說過感念寺,上京城人人都道感念寺靈氣逼人,只要心懷感念,心意虔誠,便可得菩薩垂憐,使其心想事成。 是寧以往從不信神佛之說,亦沒有看過志怪話本,母親希望她能長成大家閨秀一般的淑女,故而從不準許她看那些神神鬼鬼的書。 是寧自小沒養(yǎng)成信仰他們的習慣,自然無畏,如今經(jīng)歷諸多磨難,倒是愿意相信,這世間真有菩薩了。 是寧先是上完香,又去到佛寺后院的廂房焚香沐浴,隨著感念寺的小師傅去到禪房打坐念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超度了中元亡魂,才虔誠跪在了蒲團之上將自己的心愿告知給菩薩聽。 她想讓娘親知道,自己很想她。 這種事情,哪怕只是奢望,亦是能夠自欺欺人的,起碼是個幻想。 是寧磕完了頭,起身時,住持拿了一盒簽遞給她,讓她抽一支簽。 是寧沒做過這種事,難免有些好奇,便隨手抽了一支。 攤開,簽文上寫道: 如今世事不相同 昨日西風今日東 說寺稍公穩(wěn)把舵 免得打入波濤中 是寧看完不解,去瞧住持,住持略隱隱有些擔憂地瞧著她,但最終只是道:“阿彌陀佛,施主,天機不可泄露,老衲也不能多說,你只需記住,切莫迷失自我便是,這有了‘我’方為健全人格,方有思想,方成仁,方成人。若一旦丟失自我,定當萬劫不復?!?/br> 是寧似懂非懂,卻還是認真同住持道了謝,同青曦一路步行上了回綸親王府的馬車。 感念寺寶相莊嚴,寺中偶有光芒籠罩,看了極為教人舒暢,是寧連日來壓在心里頭的陰霾竟似去了泰半,人輕松了很多。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燦爛若火,但因他們出來的不早,現(xiàn)下時辰亦是不早,再過片刻便要酉時,大部分驕陽的光都消散,那如火的圓輪都已經(jīng)偏移至西山。 是寧他們回程的路上要經(jīng)過一片森林,因著坐在轎中無聊,她原是盤算著到了這片樹林便掀開車簾心上一番被切割的碎日浮光,誰料才剛進了樹林的石板路,自己的轎子便猛地一震,她聽到幾聲痛呼和rou體被刺穿又隨后倒地的聲音。 緊接著,這頂轎子被重重放在了地上。 而下一瞬,轎簾被幾雙手粗暴打開。 是寧驚愕之后看到方才還是自己護衛(wèi)的家丁此刻早已倒在地上,青曦不知所蹤,而面前這五人,普通長相,穿著村野布服,一人手里一柄鐮刀,氣勢洶洶看著她目露兇光。 刀面反射夕陽的光,晃的是寧眼睛生疼。 是寧以前便發(fā)現(xiàn)過一個問題,若是一個人,皮相過于優(yōu)秀,優(yōu)秀于這個人本人,那么哪怕其人再多么出挑,終將淪為皮相之下的配角,無人關(guān)注。 如同她的娘親,明明是揚州有名的才女,可所有想起她的人,先想到的卻還是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皮相有時候會有蠱惑性,會因其過于優(yōu)異的皮相而給自己帶來許多方便,卻也伴隨著許多麻煩。 比如沈硯。 上京第一美人,行時如春花秋月燦爛不休,動時是不可攀折壁上畫。這樣驚艷的一副皮相,令人初見時卻可留下深刻印象,卻引得互相猜妒,他人仇恨。 稱他妖而為化,注定的禍害。 那么是寧呢? 她繼承了母親的皮相,才十歲便已經(jīng)有令人過目難忘的本領(lǐng),若是日后長開,美貌自不可說。 可是,對她來說,驚艷皮相帶來的是什么呢? 是年少的她被逼著接客,差些失掉女子貞潔,是看著母親死在自己眼前直到血液流干骨血冷透。 是現(xiàn)在面前這幾位拿刀的殺手,再見到她皮相之時,眼底亮起的,讓她見一眼便惡心到想吐的欲望。 她想到不久之前被扒光衣服的恥辱,想到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被強占又殺害,想到所有的惡心反胃。 終于明白。 皮相,原也是原罪。 ………………………………………… 打個預防針:1、是轉(zhuǎn)折,2、雙潔?。。。?! 明天加更吧!(不管了沒什么人看就沒什么人看吧反正我寫的很開心_(:з」∠)_ 慣例求豬豬收藏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