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單邪搖頭:“不像。” “那就是梅靈被騙了!”沈長釋一語點(diǎn)破,伸手摸了摸下巴道:“夏莊利用自己的男色騙取梅靈的同情,好一個惡毒壞公子哄騙單純小娘子的爛俗故事?!?/br> 姜青訴:“……” 單邪將符紙丟到了鐘留的懷里道:“查查近日往來瑯城的有哪人能練出這東西?!?/br> “借魂符為逆天改命之物,一旦借魂成功,那便不是李慕容一人的生死了?!鄙蜷L釋道。 姜青訴問:“梅靈會死?” 沈長釋朝姜青訴看了一眼,道:“梅燈點(diǎn)燃,需耗梅靈之血,夏莊大量販?zhǔn)勖窡?,不為錢財(cái),為的是耗損梅靈精血靈氣?!?/br> 第17章 點(diǎn)梅燈:十四 天地之間所有修煉成靈、妖的,都有精血靈氣,其精血靈氣便如同人類的三魂七魄,少一點(diǎn)兒尚可,要是分散全都被拿出去,人也就成了空殼子了。 姜青訴嘶了一聲:“梅靈不是傻子,如何在明知自己精血靈氣重要的情況下,還愿意以自己的血大量制造梅燈?” “那就看夏莊用什么謊話來哄她了?!鄙蜷L釋單手撐著下巴嘆了口氣,書生臉上帶著些許無奈:“想我當(dāng)年也是被騙的,人若對對方付出真心,真心不對等,必然受到傷害,就更別說對方非但沒有真心,還心存歹意了?!?/br> 姜青訴垂著眼眸沒說話,心里突然覺得一痛,好像被沈長釋這話戳中了一般,以真心換歹意的人,世間還真有不少。 “單大人覺得,接下來咱們該如何?”姜青訴搖了搖頭,將腦海中回想起來的內(nèi)容統(tǒng)統(tǒng)拋開,然后朝單邪看過去:“我們已經(jīng)打草驚蛇,那兩個人必然躲在梅莊內(nèi)不愿出來,單大人也不能強(qiáng)行攻進(jìn)去啊?!?/br> 單邪道:“為何不能?” 姜青訴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這個人比較怕疼,以前還身為人的時候從小在家就沒做過女紅,就怕被針戳,砍頭那一瞬已經(jīng)是我經(jīng)過的最大的痛了,但今日我算是了解了,還有一種痛是持續(xù)性的,保持著意識在痛才痛苦呢?!?/br> 沈長釋聽她這么說才想起來,姜青訴還有一魂一魄在梅靈本體里面,于是哎了一聲:“白大人,你也擅長騙的?!?/br> 姜青訴朝沈長釋瞥了一眼。 沈長釋道:“他們而今不出來,你可以借人進(jìn)去啊?!?/br> “梅莊今日起定然全面封鎖,里面的人不出來,外面的人不給進(jìn),你當(dāng)梅靈想不到我們會附身呢?”姜青訴搖了搖頭。 沈長釋嘖了一聲:“不是這個,是橋上那個?!?/br> 姜青訴頓時眼睛一亮,嘴角緩緩勾起,對著沈長釋說:“沈,你還真是個小機(jī)靈鬼兒啊?!?/br> 鐘留聽得一頭霧水,伸手抓了抓下巴上的粗胡子問:“你們在說什么呢?什么橋上的人?” 姜青訴對著單邪嘿嘿一笑,明眸皓齒,眉眼彎彎,方才死里逃生的頹然感瞬間消失,腰背都挺得筆直,纖細(xì)的手指往下巴上輕輕一搭,沈長釋直接能從她的眼睛中讀出‘詭計(jì)’兩個字。 單邪盯著姜青訴的眼,能從對方瞳色較淡的眼神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的臉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片刻之后,他起身朝旁邊走:“你還有一天半的時間,若無法解決,那就只能委屈白大人忍疼了?!?/br> 姜青訴嘖了一聲,轉(zhuǎn)頭朝沈長釋和鐘留問了句:“你們一般看的書里面□□都是怎么做的?” 沈長釋:“……” 鐘留:“……” 他們說這話兒,就跟靠坐在窗戶邊上拿著扇子扇風(fēng)的人聽不見似的,沈長釋瞥了單邪好幾眼,分明知道姜青訴不論將聲音壓到多低,對方都了然于心,于是只能真誠回答:“白大人,任何人的何種方式□□,對無常大人都不起效果?!?/br> 姜青訴眨了眨眼睛唉了一聲,轉(zhuǎn)身朝單邪走過去,然后伸手一攤:“給我?guī)讖埛?。?/br> 這話說的就像某家尋常百姓的小孩兒跟父母要錢出去買糖一個口氣。 單邪瞥她:“什么符?” “就是你給沈的那種,能隨意穿梭陰陽兩間的符,我得辦案,總不能每次還勞煩你跟過去不是?”姜青訴說完,咬著下唇又想了想道:“單大人,你看吶,沈是鬼差你都給了他三張,我是陰司,按照地府官員階級劃分來說,我與你同輩,怎么的也能拿六張對不對?” 鐘留扯了扯嘴角:“她生前是做jian商的吧?” 沈長釋深吸一口氣道:“做jian臣的?!?/br> 鐘留了然:“那是比jian商還要再jian一點(diǎn)兒?!?/br> 單邪見姜青訴彎著雙眼,一臉如沐春風(fēng)的樣子,與第一次見到這女人的感覺相差太多。 她之前在地府和十方殿大多拘著,與人不熟故而不好說話。這幾日相處她也算是差不多摸清楚身邊這幾人的脾性了,于是就開始暴露自己真正的那一面,小算盤打起來從不分親疏。 單邪扇子展開平放在身前,扇子上驟然起了一團(tuán)藍(lán)火,藍(lán)火將扇子從中開始燒黑,白紙面上灰燼一片片剝離出來,飄到空中便成了一張張符紙,紙扇合上火焰消失,六張符紙被姜青訴收在手中。 “多謝單大人?!苯嘣V抿嘴笑了笑,然后朝沈長釋的身邊走去,一張符紙放在了沈長釋的跟前,兩人一句話不說,都心照不宣。 姜青訴大方,沈長釋感動得快要哭出來了,在姜青訴走到一旁的時候小聲對鐘留說:“我要守著她,以后不換人了?!?/br> 姜青訴記得沈長釋燒符時念的咒語,她站在盡量不靠著沈長釋和單邪的位置,趁著當(dāng)下天還沒完全黑便要回到地府奈何橋去找李慕容。 騙人這種事兒,姜青訴干了太多年了,謊言信口拈來,聲情并茂到自己都信。 符紙燃燒,落在地上如一粒粒散開的小珠粒,煙霧四起,她朝單邪看了一眼,恍惚間看見對方也在瞧向自己,眼神中別有深意,看得姜青訴心口一跳。 重新回到奈何橋旁,姜青訴果然看見換了身衣服站在橋上的李慕容,這回她不像之前那般漫無目的雙眼不知應(yīng)當(dāng)落在何處,反而有些焦急,似乎正在等待誰的消息。 姜青訴知道,她在等自己,于是深吸一口氣,眉頭微皺,抿了抿嘴故作為難,慢慢朝李慕容走過去。 李慕容瞧見了姜青訴立刻就迎了過來,她伸手拉住了姜青訴問:“怎么樣?我的事如何了?” 姜青訴嘆了口氣,道:“李小姐,經(jīng)過我多方查閱,你已經(jīng)死了。” 李慕容雙眼睜大,隨后朝忘川河上看過去,道:“我……我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讓我再活過來嗎?” “不過當(dāng)下棘手的問題,不是李小姐的生死,而是關(guān)乎于夏莊的生死?!苯嘣V說到這兒,李慕容立刻問她:“我夫君怎么了?我昨夜還見他好好的,他出了何事?” 姜青訴點(diǎn)頭:“是,他現(xiàn)在還沒事兒,但要不了三五年便會有事兒。李小姐,你可知道梅莊里你曾經(jīng)住的房間正對面隔了兩堵墻的那個廢舊院子里種了一棵臘梅樹?” “我知道,那棵樹還是我親手種下去的呢?!崩钅饺菡f,姜青訴心中一驚:“你種下的?!” 李慕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家祖輩就住在瑯城,聽我爹說以前是什么花兒都賣的,后來我們家門前來了一位會法術(shù)的仙人,那仙人喜歡我們家的梅花,老祖宗請人吃了素齋,又送了他一盆花走,那人說不拔了我家梅花的根,于是只帶走了一支臘梅花枝,來年便有人送了個錦盒,里面便是一顆臘梅的種子?!?/br> 姜青訴沒打斷她,聽她繼續(xù)說。 “老祖宗知道這種子是那仙人送的,沒舍得種下,便留作紀(jì)念,誰知道后來我們李家其他的花兒的生意都越做越差,偏偏梅花賣得越來越好,老祖宗走后,種子便一直都放在我們家祠堂里,與老祖宗共分我們這些晚輩的香火?!崩钅饺菽抗獬亮顺粒貞浧鹱约汉⑼瘯r期:“當(dāng)時我大約只有四五歲,還什么也不懂,看著那臘梅種子漂亮便拿在手里玩兒,后來想起教書先生說種花兒的事兒,便偷偷種在院子里,還經(jīng)常去照料它?!?/br> “再后來我爹發(fā)現(xiàn)種子不見了,得知是我拿去種了非常生氣,等他們找得到的時候,種子已經(jīng)發(fā)芽,誰也沒想到放了幾百年的種子居然還能再發(fā)芽,便由著它在那兒長大了。后來臘梅樹長大,每年到了冬天都開花兒,整個梅莊都是它的香氣,一年天特別冷,我也傻,怕臘梅給凍壞了,于是把自己的被褥搬到院子里給梅花兒蓋上,我娘當(dāng)時身體不好,見我不在房中便出來找我,吹了很長時間的冷風(fēng),身體也凍壞了,隔年便走了?!?/br> “于是那院子成了我與我爹的傷心所,除了去祭拜祖先,平日里不會往哪兒走?!崩钅饺菡f到這兒,眼眸中帶著些許心酸,姜青訴可以看得出來她很難過,也總算明白梅靈的來由。 難怪梅靈會在李慕容死的時候鎖住她的一魂一魄,原來是為了報李慕容的恩,這恩情與夏莊并無關(guān)聯(lián)。 “你這么說,難道是我府上院中的臘梅樹與夫君有關(guān)系?”李慕容想起來姜青訴提起梅花樹的事兒,便轉(zhuǎn)了話鋒。 姜青訴哦了一聲,回答道:“不瞞你說,我特地去了你府上看過了,你府中的臘梅已經(jīng)成精,可以幻化人形,她感念你當(dāng)年無心插柳柳成蔭,讓她得以面世,故而才留住了你的魂魄,讓你不能投胎轉(zhuǎn)世,也不再是活人?!?/br> 李慕容伸手捂住了嘴,姜青訴又道:“李小姐已是死人,與梅靈共用身體沒什么關(guān)系,但夏莊可是個大活人,這世間人妖鬼仙都得分離才算守序,夏莊白日與梅靈接觸,靈氣會被梅靈奪走,晚間與你共處……還會被你的陰氣所傷啊?!?/br> 李慕容眼眶泛紅,姜青訴道:“長此以往,不出五年,必然一命嗚呼?!?/br> “那怎么辦?!”李慕容連忙搖頭:“我自己死不要緊,我不能害了我夫君,他是真心待我好,真心愛我的!你幫我想想辦法好不好?” 姜青訴見對方上鉤,便問:“李小姐,你可真的愿意為了夏莊做任何事?” “我愿意,我當(dāng)然愿意!哪怕讓我死一百回,一千回,只換他這一世的安枕無憂,我都愿意!”李慕容已經(jīng)忍不住抬起袖子掩面,泣不成聲。 姜青訴感動李慕容居然如此深愛夏莊,也感嘆夏莊為了李慕容愿意做出有悖天理之事,于是道:“那好,李小姐,今夜你回到人間后,便按我現(xiàn)在告訴你的做。” 第18章 點(diǎn)梅燈:十五 夏莊在日落之后才從書房里出來,整個兒梅莊的下人都已經(jīng)告知好了,所有人都得學(xué)會一句暗語,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出了門后回來必須得主動開口說暗語,否則不論是忘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都統(tǒng)統(tǒng)打發(fā)走人。 這條規(guī)矩發(fā)下來,在梅莊里做事的人心里都有些慌張,自從他們家女主人大病突然轉(zhuǎn)好之后,整個兒梅莊都怪怪的,先是莊主對李慕容的態(tài)度怪怪的,再是近來梅莊不吃從何而來的出來的梅燈也怪怪的,眾人都在私下議論。 夏莊出了書房便往后院走,將早就吩咐廚房做好的糕點(diǎn)拿在手上,他小心地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桂花糕還熱乎,嘴角輕笑,夏莊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一些。 李慕容醒來的時候正坐在自己房間的窗戶旁,一只手撐著下巴,身上穿得并不多,不過她也絲毫不覺得冷,就在她醒來之前還在奈何橋上與姜青訴說話,好在對方要交代的都說得差不多了。 一直陪著她的丫鬟就在房間外頭,兩人隔著一道屏風(fēng),丫鬟布置好了飯菜之后開口:“夫人,都備好了?!?/br> 李慕容嗯了一聲,慢慢起身朝外走,越過屏風(fēng)瞧見桌上的菜色她才心口一跳,桌上放著的都是夏莊愛吃。 以往她和夏莊同桌吃飯時,桌上放著的都是她愛吃的菜,她與夏莊在口味上有些分歧,她喜歡吃甜,夏莊更愛吃辣,但每次都是夏莊讓著她。 李慕容忽然陷入了回憶,她記得以前特地吩咐人將菜多放一點(diǎn)兒辣椒,夏莊瞧見了,便讓人撤下去,吃辣對李慕容的身體并不好。 李慕容心里有些難過,問過他:“你總讓著我,是否還跟我客氣呢?” 夏莊當(dāng)時說,每餐都吃李慕容愛吃的菜,李慕容吃起來開心,他便開心,由此還可以證明他們倆之間的感情,他的愛更深,又撒嬌讓李慕容讓著他,就讓他做這個愛得更深的人。 后來,桌上就沒有過辣菜了。 回想至此,李慕容微微皺眉,姜青訴說,白天用她身體的是梅靈,即便是在后院生長了幾十年的梅靈,與夏莊認(rèn)識也不過才幾天,如何能知道他的喜好,甚至連菜系,都很清楚。 “夫人,莊主過來了?!闭驹陂T口的丫鬟瞧見院子外頭正快步走過來的夏莊,于是笑著回頭喊了一聲。 李慕容瞬間抬眸,瞧見了站在院子外的夏莊,對方手上還捧著一盒糕點(diǎn),臉上掛著淺笑,李慕容瞧著對方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可是越笑,心里就越苦。 “夫人,今日我讓廚房給你做了桂花糕。”夏莊入門后先是朝李慕容看了一眼,瞧見李慕容臉上的笑,眉眼更加柔和了幾分,他將糕點(diǎn)放在桌上,才瞧見一桌子自己愛吃的東西,于是愣了愣。 李慕容開口:“怎么了?” 夏莊嘴角扯了扯,問:“你是梅姑娘,還是夫人?” 李慕容頓了頓,問他:“梅姑娘……是誰?” 夏莊朝她看去,瞧見李慕容眉眼柔和,并沒有梅靈那般好動靈氣,又見她輕輕咬著下唇,這是李慕容慣有的小習(xí)慣,于是立刻笑了起來:“沒事,她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來夫人,我們吃糕?!?/br> 李慕容嗯了一聲跟著坐下,然后聽見夏莊喚了丫鬟,將一桌子菜都撤下,換成李慕容愛吃的甜的過來。 與夏莊一起用了飯,兩人便睡下了,實(shí)則李慕容睡不著,每回夏莊在她身側(cè)入睡后她都是睜著眼睛等到天明的。 這一夜兩人并沒有做什么,只是李慕容將頭輕輕靠在夏莊的肩膀上,聽著對方的心跳聲,而自己沒有,有些傷感。 “夫君,你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梅莊時的場景嗎?”李慕容問他。 夏莊低聲笑了笑,一天的疲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李慕容找他說話,他樂意回答,于是道:“我記得,那時岳父太忙了,只讓一個下人帶我熟悉路,說以后便讓我在府里做個賬房助手,后來我便與你擦身而過了。” 那時李慕容出自己住的院子,夏莊則要熟悉府中所有地方,兩人相互對視的那一刻風(fēng)將李慕容香囊上的鈴鐺給吹響了,夏莊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亦同樣回頭,視線相碰,然后李慕容淺笑低眸,伸手將發(fā)絲撩到耳后。 夏莊永遠(yuǎn)都記得那一天,曾經(jīng)救過他一命的小姑娘長大成人,恍若仙子。 李慕容也永遠(yuǎn)記得那一天,在爹爹返回瑯城的這條路,給她念了一路故事書的大哥哥,成了英俊挺拔的男人。 夏莊睡著了,淺淺的呼吸聲響起來,熱氣就撒在李慕容的耳畔,她盯著床幔過了許久,這才掀開被子慢慢起身。 圓月掛高空,這個時辰府上除了巡邏守夜的兩三人,其余的人都休息了,而巡邏的人主要都守在錢財(cái)較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