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姜青訴的腳心有一塊皮膚被灼傷,鞋襪無事,這東西對付的是魂魄,難怪會讓她產(chǎn)生疼痛。 單邪抬眸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訴的眉頭擰著,嘴巴扁著,雙手撐在身邊有些委屈地彎曲著,她聳著肩膀看向單邪,聲音軟軟地喊了聲:“疼?!?/br> 單邪側(cè)過頭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了危險,你非要去?!?/br> “我若不去,你怎么看見那張紙?如何得知已有人在陽間造了生死簿了?”姜青訴的小腿此時還架在了單邪的膝蓋上,她的腿在對方膝蓋上蹭了蹭:“單大人,有無什么法子止疼?” 單邪伸手握著姜青訴的腳掌,手心貼著她的腳心,手心里的寒氣朝姜青訴的腳心襲去,姜青訴立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才裝出來的可憐模樣變成了哭笑不得:“有點兒癢癢?!?/br> “你是要疼,還是要癢?”單邪略微抬眉,瞧她這模樣又是氣又是無奈還有些心疼。 “我不要疼也不要癢,要溫柔?!苯嘣V說完,單邪頓了頓。 房內(nèi)剎那間安靜下來,姜青訴盯著單邪的眼,腦中突然又想起了合衾酒這檔子事兒,她舔了舔嘴唇張嘴說:“單大人……單邪,我這也算是幫了你吧?” “嗯。”單邪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姜青訴立刻揚起笑容:“那等你案子結(jié)束了,抽空陪我喝酒如何?” 單邪的睫毛微微抖動,沒有回應(yīng),然后收回了手,姜青訴頓時覺得腳心不疼也不癢了,收回了自己的腳反過來看了一眼,完好無損,方才侵入她腳心的紅火此時正在單邪的手心中燃燒。 火苗很小,卻能在人的魂魄里不斷摧殘,她眨了眨眼道:“你覺不覺得,這像你的冥火?” “像,但不如?!眴涡奥晕⑻鹣掳停行├浒?,掌心驟然起了一道藍色的冥火,直接將那紅火包裹在其中,不過一個眨眼,紅火消失,冥火更旺。 姜青訴道:“此人似乎很了解地府,也好像……挺了解你的?!?/br> 說完這話,她又皺眉:“你該不會是在幾百年前或是幾千年前,喜歡過某個女子,把心窩子都掏給人家了,什么都教會人家了,卻因某種原因結(jié)了仇,所以分開,導(dǎo)致你后來這么冷,這么難以接觸的吧?” 單邪聽見姜青訴如此說直接愣住了,他怔怔地看向?qū)Ψ?,姜青訴頓時覺得背后一陣發(fā)寒:“莫非被我說中了?還真有?” “怎么會有?”單邪皺眉,收了魂火幻化成扇子,狠狠地在姜青訴的頭上敲了一下:“口不擇言,我只有你一個。” 姜青訴哎喲了一聲,捂著自己的額頭,抿了抿嘴道:“那就等你捉到蘇裘,結(jié)了案子,瞧瞧那背后之人究竟是人是鬼吧。” “然后,我們?nèi)デП话??!眴涡暗馈?/br> 姜青訴不解:“去千杯坊做什么?” “你不是要喝酒嗎?”單邪看向她,反問。 鳳眸中閃過些許溫柔,姜青訴咬著下唇笑了笑,伸手拽著對方的袖子,略微低下頭抬起眼眸看向?qū)Ψ剑骸拔乙木褪菃未笕诉@般溫柔?!?/br> 單邪看向姜青訴的臉,扇子在手中化成一縷清風(fēng)消失,他單手撐在了姜青訴的身側(cè),傾身過去慢慢閉上雙眼,姜青訴也閉上眼睛微微抬頭。 兩人雙唇觸碰到一起之時,單邪猛地睜開了眼,身體還未來得及退開,門外毫不減速的人直接沖了進來,鐘留推開了房門,橫沖直撞到了軟塌前開口便道:“無常大人!白大人!那老頭兒……” 姜青訴慢慢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袖子背后的臉已滿是無奈,還有些掃興。 單邪面色陰寒,朝鐘留瞥過去的那一瞬,鐘留覺得自己仿佛死了。 他睜大雙眼,動了動嘴:“那老頭兒……” 糟了,他現(xiàn)在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要說什么了??! 第103章 人鬼書:九 沈長釋回到無事齋時正是要午飯時間了, 黎泰和帶著十個秀才圍著一張大圓桌子吃飯。 本來去送那老者魂魄投胎也不算太遲,不過沈長釋還記著姜青訴,知道姜青訴在單邪心中的地位, 想著對她好點兒總沒錯, 故而回來之后又去買了一盒桂花糕,這才遲了些。 他走到了茶樓上, 果然瞧見姜青訴與單邪兩人坐在老地方吹風(fēng)品茶,桌上還放了點兒吃的,單邪沒吃,姜青訴正在吃。 沈長釋還瞧見了一旁的鐘留,只是鐘留有些怪, 偌大的茶樓二樓,他蹲在了墻角,背對著眾人, 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肩膀一抽一抽的。 姜青訴沒看見沈長釋,倒是先聞到桂花糕的味道,故而抬頭,對著他招了招手:“快, 拿過來。” 沈長釋將桂花糕遞給了姜青訴,開口道:“白大人, 我去買桂花糕的時候路過了那餛飩店, 依舊在開著,聽里頭的人說, 那老頭兒好過來了?!?/br> 姜青訴唔了一聲,道:“我不知啊,鐘留也沒說?!?/br> 沈長釋一愣,朝角落里的鐘留瞥了一眼,對著那縮成一團的背影道:“喂,讓你去打聽事兒,你都瞧見了什么?” 姜青訴伸手摸了摸下巴,撇嘴道:“也不怪他,都是被單大人嚇的,讓他一個人靜一會兒,恐怕就能想起來了?!?/br> 姜青訴如此說,坐在她對面的單邪微微抬眸朝她瞥了一眼,手中的書都看不下去了,張嘴問:“誰嚇的?” 姜青訴眨了眨眼,立刻笑著塞了一塊桂花糕到單邪的嘴里,然后繼續(xù)吃東西。 沈長釋覺得鐘留古怪,這人從來沒有蹲墻角的習(xí)慣,于是走過去拍了拍鐘留的肩膀,鐘留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嚇了沈長釋一跳。 沈長釋愣了愣,指著鐘留那張臉問:“哎喲,這位仁兄你哪位???” 鐘留扁著張嘴,那張臉只有二十出頭,即便這兩百多年風(fēng)吹日曬也沒在上面留下半分歲月痕跡,本來濃眉大眼絡(luò)腮胡,而今絡(luò)腮胡被人刮了,一張圓圓的臉瞧上去嫩得能掐出水,半分威嚴沒有就罷了,還生出了幾分可憐兮兮的奶味兒。 沈長釋愣了許久,看鐘留那表情當真跟要哭了似的,開口就道:“你……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可別給我哭啊?!?/br> 吃著桂花糕的姜青訴嘴角笑容收都收不住:“他已經(jīng)哭了半個時辰了,現(xiàn)在眼淚干了,應(yīng)該是哭不出來的?!?/br> 沈長釋:“……” 鐘留:“……沈哥?!?/br> 沈長釋嘆了口氣,蹲在了鐘留旁邊,伸手搭著對方的肩膀道:“沒事兒,兩個月就長回來了,胡子如斯夫,沒了就沒了吧,不過鐘留啊,我才不在半日,你得罪了誰???” 鐘留伸出粗糙的手顫顫巍巍地指向了姜青訴,姜青訴唔了一聲,含著桂花糕轉(zhuǎn)過來表示無辜:“你別誣陷我,你得罪的可是單大人,當時情形若是單大人,恐怕得一鞭子把你給抽出去。” “我寧可遭受一鞭子……我的鴉兒。”鐘留伸手捂著半張臉。 “鴉兒?”沈長釋滿臉不解。 姜青訴撲哧一聲笑道:“鐘留給他胡子起的名兒,我也是剃下來之后才知道的?!?/br> 沈長釋搭著鐘留肩膀的手頓了頓,然后略微嫌棄地收回來,嘖了一聲道:“這位仁兄愛好真不一般?!?/br> 沈長釋收回來的手還在鐘留的肩膀上擦一擦。 單邪看熱鬧看到了現(xiàn)在,略微皺眉問:“送走了?” 沈長釋立刻回:“送走了?!?/br> 單邪朝鐘留方向瞥過去問:“記起來了嗎?” “記……記起來了?!辩娏纛D了頓,再不想起來,他就得真的挨鞭子了。 鐘留爬起來,手還不自在地摸著下巴,抿了抿嘴道:“那老頭兒被人抬到醫(yī)館,大夫一通檢查后說是傷了些但并無大礙,用幾個月的藥慢慢調(diào)就能好,那大夫本是城中有名望的人,樂善好施,專門幫窮苦人家的,故而說不收那老頭兒的錢?!?/br> 單邪問:“可有異樣?” “有的!他渾渾噩噩,似乎什么都不太清楚,瞧上去像是傻了一般,不過從醫(yī)館出來之后,他往回瞥了一眼,那眼神精明,又不像是傻子?!辩娏羝沧?。 “沒鬧?”姜青訴問。 鐘留搖頭:“沒有,很安靜,不過我瞧見了前兩天死而復(fù)生的男人了,就是上山采藥不慎摔死的那個?!?/br> 姜青訴眼眸一亮,聽見鐘留道:“他不像傳聞中那般,反而性子有些急躁,大夫讓他取藥,一味藥取了許久不說,還滿嘴牢sao,甚是奇怪?!?/br> 姜青訴微微抬眉,恰好這個時候一個秀才跑過來了,嘴角還有吃飯時沒擦掉的油,他道:“白夫人,雷小姐來了?!?/br> 姜青訴哎呀了一聲:“我這就來?!?/br> 單邪見她起身,開口道:“你又擅自做主?!?/br> 姜青訴回頭朝他瞥了一眼,伸手往單邪的肩膀上戳了戳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交個姐妹也不行?” 單邪聽她稱自己是‘婦道人家’,眉心微微皺著,不過沒再開口阻止,姜青訴這便笑著朝樓下跑。 單邪看向桌上盒子里還剩了兩塊的桂花糕,將盒子蓋上放到一旁,自己倒了杯清水喝下。依姜青訴的性子,他困不住,也阻止不了,幾番告誡不成,單邪便知此事也算是注定的了。 生死皆有命,命并非只單單寫在生死簿上而已。 姜青訴會燒生死簿,會入鬼籍,會成為白無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沒了生死簿,卻依舊有生死。 單邪單手撐著下巴目光落在了窗外天空,碧空如洗的晴朗天空中只有寥寥幾片薄云,地府、人間、蒼穹之上,一切都在這天地之間,因果循環(huán),自有注定。 薄云散去,單邪眸色微動,那云層像是被一陣風(fēng)從中破開,輕描淡寫,不露痕跡。 他在看天,天可知曉? 乖巧站在一起的兩人眨了眨眼睛互看一眼,鐘留問:“無常大人在發(fā)呆?” 沈長釋噓了一聲,自己也問了句:“你如何得罪白大人的?” 鐘留臉上一紅,那白嫩嫩的少年臉頓時成了紅蘋果,他抿了抿嘴,道:“我……我不好說?!?/br> 沈長釋何等人精,一瞧鐘留臉紅,腦子里立刻想出了各種場景,手有些癢癢,現(xiàn)在腦中所想,剛好適合寫進書里頭。 姜青訴到了書齋二樓瞧見雷月若正在看書,她的臉色相較于昨日要好許多,恐怕是無事齋中的奇書當真許多,一時讓她忘了蘇裘之死。 姜青訴說了要請雷月若喝茶,這便端了茶來了。 將茶盤放在了雷月若的跟前,非但有一壺上好的碧螺春,姜青訴還拿了些干果過來,雷月若瞧見她來了微微頷首,道:“多謝夫人贈茶?!?/br> 姜青訴抿嘴笑了笑:“應(yīng)當?shù)?。?/br> 她的視線落在了雷月若手中的書上,目光一滯,才子朱鶴的四本書,據(jù)說都與天道有關(guān),一本為卜卦問命,二本為風(fēng)水吉煞,三本為觀星測運,第四本已經(jīng)失傳,寫的是什么無人知曉。 姜青訴看過這些書,里面提到的大多有些根據(jù),只是不知道雷月若一個姑娘家如何對這些感興趣。 她突然想通了一層,莫非蘇裘已經(jīng)找過她了?可她面上毫無陰氣,不像是與鬼魂有所接觸的樣子。 “雷小姐最近幾日是否發(fā)生了古怪之事?”姜青訴問。 捏著書本的雷月若微微一頓,搖頭道:“沒有?!?/br> 姜青訴瞧見她身后還有丫鬟,抿嘴笑了笑說:“朱鶴寫的書我都看過,看樣子雷小姐對這些也感興趣,我倒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與雷小姐暢談一番?!?/br> 雷月若抬眸朝姜青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動,她心中有事急需找到緣由,故而頷首。 姜青訴對她的丫鬟道:“對了,這位姑娘可否幫忙找?guī)妆緯^來?我與雷小姐就在書齋后的茶樓。” 姜青訴又說了幾本書,實則書名不過是她瞎說的,即便丫鬟找上了十個秀才也未必能找到,她的目的,只是為了支開對方。 雷月若手中捧著朱鶴的三本書,跟著姜青訴一路走到了茶樓,她看著茶樓的后院有些驚訝:“沒想到無事齋的后頭居然別有洞天?!?/br> 姜青訴領(lǐng)著雷月若去了長廊盡頭的亭子道:“尋常女子不太會對朱鶴所寫的書感興趣,雷小姐可是近來碰到了什么難事?” 雷月若沒說話,姜青訴道:“我信這世間絕不止有人,兩年前我夫君也在生死關(guān)頭走過一遭,當時大夫說他沒救了,人已經(jīng)咽了氣,我傷心欲絕,卻碰到了一個世外高人,那世外高人只讓我給夫君喝下一碗黃符水,夫君便醒了過來?!?/br> 雷月若怔了怔,姜青訴指著對面的位子讓她坐下,反問:“雷小姐覺得,我夫君彌留之際,去了何處?” 雷月若抿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