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離地半尺高的空中，身后展開一對潔白的羽翼，羽翼末端幾乎化為了光芒。

    淺淡到近乎銀色的長發(fā)，帶著圣潔而柔和的光暈；比起剛才那位天使還要完美無缺的容顏，只有真實的見到，才能讓人理解什么叫做美麗的極致，那是神的偏愛與榮光。

    他注視著吸血鬼的那雙眼眸顏色極淡，讓人想起將融的冰雪，美麗純凈卻也冰冷。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同樣籠罩在圣潔的光芒中，他的存在就是光。

    “……伽米爾。”

    她聽見了那位女性天使的聲音，很輕緩，悲切無奈又絕望。

    第4章 神的榮光

    “卡西歐，你背叛了吾父?！?/br>
    空靈冷淡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響起，仿佛自帶回音。

    女性天使抬頭仰望著從天端投下的那束光，淺金色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逐漸褪去了那朦朧的光暈。

    她的臉上的神情很難形容，似悲傷也似朝圣般義無反顧，有種琉璃般易碎的美麗。這樣美麗的生靈，露出這樣的神情，足以讓任何人心生不忍。

    也許是那份美麗太過脆弱，阿娜絲塔西婭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種同情與不忍，她仿佛能夠感受到流淌在那位天使靈魂深處的情感。

    “父神給予我們力量與信仰，母神給予我們選擇的權(quán)利?！?/br>
    她直視空中那位裁決天使，毫不退縮的與其對峙，背后的羽翼再次展開，潔白的光芒徹底褪去，似暮色降臨般的黑羽漫天飄散。

    “卡西歐，我與你同在?！?/br>
    黑發(fā)紅眸的男子在那片圣光中艱難的轉(zhuǎn)過身，再次向騰空的那位女性天使伸出手去。那片柔和的光灼燒著他的身體，消磨著他的生命，淡淡的灰煙從他的身體上升騰而起，他就仿佛一捆正在烈火中燃燒的枯柴，灰煙散盡，他的生命也就抵達(dá)了盡頭。他也抬頭仰望空中的那位裁決天使，忘卻了恐懼:

    “母神賦予我們相愛的權(quán)利?！?/br>
    女性天使的手還未能與那吸血鬼男子的手相接觸，一束強(qiáng)光便穿透了那男子的身體。那位吸血鬼的身體像是被火焰燃燒的紙張一般，瞬間就化為了煙塵，煙塵隨著夜風(fēng)散去，什么都沒有留下。

    那位吸血鬼剛才站立的地方，那片圣光里只留下了一把十字劍，劍身極細(xì)，刻著美麗繁復(fù)的花紋。

    阿娜絲塔西婭看見那位女性天使睜大了瞳孔，她的的表情變得極度悲哀絕望，痛苦的表情使她失去了天使原有的模樣，那雙冰藍(lán)的眼眸中似有什么在燃燒，那雙眼眸在極致的痛苦中轉(zhuǎn)變成了斑駁的紫色，容顏未改，然而天使清透圣潔的氣質(zhì)不存，只留下燃盡一切的瘋狂。

    甘愿為之背叛信仰的愛人永遠(yuǎn)的離去了。

    悲憤絕望的墮天使不顧一切的向昔日的同類發(fā)起了進(jìn)攻。

    漫天紛飛的黑色羽毛讓阿娜絲塔西婭不由自主的慢慢向后退去。她原以為他們會打很久，然而這場戰(zhàn)斗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戰(zhàn)斗，因為它結(jié)束得太快了。

    幾乎只是一瞬間，那墮天使便立在空中不動了。

    傳說中的裁決天使，莊重的向她宣判:

    “他令你不潔，使你背叛信仰，吾父宣判，這是罪?！?/br>
    有種絕望之美的墮天使凝視著那仿佛圣光本身的存在，緩緩的張了張口，虛幻的聲音仿佛在天地間回蕩，虛偽的平靜之下藏著最深刻的怨恨與詛咒。

    “以母神的名義，詛咒你……伽米爾?！?/br>
    “?????????????????????????????”

    她后面的那句話似乎是什么咒語，阿娜絲塔西婭聽不懂，卻記住了那些發(fā)音，那發(fā)音太過特殊，似乎包含著極致的誘惑，讓阿娜絲塔西婭難以忘記。

    面對墮天使的詛咒，立于空中的裁決天使沒有半分神情波動，在代神裁決罪惡的過往，他曾聽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詛咒。

    說完這句咒語后，那個墮天使便在空中化為羽毛消散了，黑色的羽毛自空中飄落，偶有幾片飄落在了阿娜絲塔西婭的身上，待她仔細(xì)去尋時，它們又都消失不見了。

    阿娜絲塔西婭仰起臉看著空中那個仿佛圣光本身的存在，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今晚經(jīng)歷太多，比她在現(xiàn)代時看的超3d大電影還要玄幻，但她還想再掙扎一下，搶救一下自己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我一定是在做夢?！?/br>
    那位已經(jīng)張開羽翼的裁決天使忽然又收起了羽翼，他向阿娜絲塔西婭看了過來，似乎聽見了她的自語。

    在對上他那雙淺冰色的眼眸時，阿娜絲塔西婭感覺全身都無法動彈了，有種莫名的緊張感從心底升騰而起，這與面對斯圖爾特伯爵夫人時的壓力完全不同，那是一種面對超越自身認(rèn)知層次的不自在感。

    “神賦予你遺忘的權(quán)利。”

    空靈清冷的聲音在阿娜絲塔西婭的腦海里響起，她看著那個傳說中的存在，在此刻心跳似乎都變得緩慢起來。無邊的黑暗向她眼中的場景襲來，她終究沒能抵過那聲音中的力量，意識沉底。

    ·

    阿娜絲塔西婭是在一片晨光中醒來的，明亮的晨光透過大開的窗戶照在她的臉上，窗外樹上的鳥雀不停的鳴叫，讓她不得不從夢鄉(xiāng)中醒來。

    醒來的阿娜絲塔西婭頗抬手輕輕揉了揉太陽xue，不知道為什么，今天早上醒來總感覺有些頭昏腦漲，仿佛一夜沒有睡好。

    她用涼水潑臉，在這份刺激下，還有些模糊的意識瞬間清晰了起來:

    她記得昨晚半夜她跑到外面去看星星了，然后就……遇見了一場仿佛魔幻電影一樣的場景。她的唯物主義世界觀被徹底打碎，科學(xué)認(rèn)知常識岌岌可危中。

    還不等她在認(rèn)真回憶些細(xì)節(jié)，房間的門被推開，滿臉滄桑的溫蒂開門進(jìn)來了。溫蒂是來督促她做晨間禱告的，做完禱告才能吃早餐。

    由于昨晚的教訓(xùn)，阿娜絲塔西婭也不敢多做小動作，只能照例拿出那本神話史詩集，在面前翻開，閉眼瞎想。

    不知過了多久，溫蒂推門出去的聲音響起，阿娜絲塔西婭才敢再次睜開眼。不過一會兒溫蒂就將早餐帶到了阿娜絲塔西婭的房中，在一片沉默之中，阿娜絲塔西婭用完了餐，然后以托盤上的白娟輕點嘴唇，保持了以往的儀態(tài)。溫蒂的目光才從她的身上移開，然后收拾了餐具走了出去。

    溫蒂走后，阿娜絲塔西婭便沒有再維持那所謂的儀態(tài)了，從現(xiàn)在到午餐之間的時間就都屬于阿娜絲塔西婭自己。

    她再次翻開那本翻過無數(shù)遍的神話史詩集，特地翻到第三紀(jì)元圣戰(zhàn)的篇章，詞藻華麗的詩歌旁記錄著天使長的榮光:

    【誕生于圣光之中，神賦予他裁決罪惡的權(quán)利，神圣與榮光將永伴他身，為他隔絕一切罪惡與詛咒?！?/br>
    …………

    看著書頁上那個連臉都沒有畫的“伽米爾”形象，她的心情有些莫名。

    在穿越后的第十六個年頭，她才認(rèn)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學(xué)了那么多年哲學(xué)政治，堅定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義，結(jié)果到頭來，世界給她刷出了一套表情包三連炸:

    [想不到吧.jpg][意不意外.jpg][驚不驚喜.jpg]

    阿娜絲塔西婭想起了每年都來給她家祝福的那位王都教堂的主教，難道說……他不是騙子？而是真的能給予人們祝福。

    那位主教祝福后，包括斯圖爾特伯爵夫人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身體變輕松了許多，如有病痛的還會感到病痛的消退。因為阿娜絲塔西婭一直以來都感覺不到主教祝福的效果，所以她一直以為那只是伯爵他們的心理作用，畢竟宗教本身就是一種心理藥物。

    然而現(xiàn)在的經(jīng)歷讓她一言難盡了。神明，天使，還有吸血鬼都是真實存在的，那主教的祝福是否也是具有真實作用的？

    但為什么只有她感受不到祝福的效果呢？

    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阿娜絲塔西婭又陷入了矛盾中。

    看著書頁上那個無臉的伽米爾形象，阿娜絲塔西婭放空了大腦，又開始回憶昨晚經(jīng)歷的細(xì)節(jié)了。

    她想起了昨晚她最后掙扎的那句話:

    —————……我一定是在做夢。

    也想起了裁決天使展開羽翼又收起的舉動，更想起他看向她時，在她腦海中回蕩的那句話:

    —————神賦予你遺忘的權(quán)利。

    賦予遺忘？按這個發(fā)展來看，伽米爾天使長其實是在抹去她這段經(jīng)歷的記憶，但問題就在于這里……

    為什么現(xiàn)在她還能記住昨晚的經(jīng)歷，一分一毫都沒有遺忘？

    以伽米爾天使長的神話地位來看，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神之下第一天使，自誕生之日便擁有神一半的力量的天使，以他的力量來看，無論怎樣，這種對于人類的遺忘魔法都不應(yīng)該失效的。

    想不明白的阿娜絲塔西婭決定暫時不去思考這個問題，畢竟無論怎么樣，她現(xiàn)在還保留著那一段記憶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看見了這個世界一部分的真相，看清真相才能保持敬畏，不去觸碰某些危險和禁忌。

    這是一個存在神明的世界，也是一個存在魔法的世界。

    想到魔法，阿娜絲塔西婭有些好奇的心動。在現(xiàn)代社會時，沒有哪個少女不曾幻想過魔法。阿娜絲塔西婭自然也是幻想過的，所以在明白這是個唯心主義的世界后，她對于魔法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而她的記憶里，有著一句萬分清晰的咒語。

    阿娜絲塔西婭端坐在桌子前，身前擺著那本神話史詩集，她擺出了平常做禱告的姿勢，以萬分虔誠的心態(tài)念出了那句咒語:

    “?????????????????????????????”

    【愿你深愛一人，直至萬劫不復(fù)?！?/br>
    …………

    念完咒語后，阿娜絲塔西婭努力壓抑自己激動的心情，安靜的等著咒語的反映。然而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樹上的鳥雀依舊叫得歡快，房間內(nèi)也沒有任何異常反應(yīng)。

    阿娜絲塔西婭無奈的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犯傻了:就算是唯心主義世界，咒語也不是誰念都有效果的。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她的未來只能是嫁給某個貴族進(jìn)行聯(lián)姻，就算念出咒語，她的命運(yùn)也不會有太多的改變。

    …………

    阿娜絲塔西婭將神話史詩集合上，正打算收起來，卻無端端感覺到了一陣涼意。屋內(nèi)忽然卷過一場風(fēng)，將阿娜絲塔西婭的裙子吹得微微飄起，也將桌上已經(jīng)合上的神話史詩集再次吹開了。

    阿娜絲塔西婭只看見羊皮紙的書頁翻飛，不過一瞬，風(fēng)停了，那本史詩集也在桌上攤開了。

    阿娜絲塔西婭低頭看去，那一頁還是第三紀(jì)元圣戰(zhàn)的那頁，書頁上無臉的伽米爾形象格外的簡陋可笑。

    【……伽米爾?！?/br>
    阿娜絲塔西婭似乎聽見了誰的聲音，縹緲虛幻，又帶著輕柔的笑意。

    第5章 伯爵夫人

    念完那句咒語后，除了那陣忽然刮起的風(fēng)，就沒有其他的事發(fā)生了。所以漸漸的，阿娜絲塔西婭也將那句咒語拋在了腦后，認(rèn)真想怎么熬過莊園上的這段日子，大概就是努力在溫蒂面前表現(xiàn)虔誠和懺悔。

    也許是她表現(xiàn)得太過良好，半個月后，斯圖爾特伯爵夫人令人帶來口信，表示:

    三日后，奧德里奇公爵夫人舉辦了一場宴會，她需要出席。

    像這種宴會，總是免不了貴族少年和少女們的相見，說得直白點，就和相親或者說展示炫耀各家的子女差不多。

    斯圖爾特伯爵夫人注重經(jīng)營阿娜絲塔西婭的形象，經(jīng)營這種形象的最終目的是用于更好的聯(lián)姻，所以往常的這種宴會，阿娜絲塔西婭是從不能缺席的。

    …………

    阿娜絲塔西婭在小閣樓上的窗戶旁，看著傳口信的仆人離去的身影，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更有壓力。這種與人隔絕的祈禱時光總算是結(jié)束了，如無意外，今晚將是她在莊園里度過的最后一晚。明天早晨，埃爾文先生就會駕著馬車來接她回王都。

    往常的宴會，她與卡瑞娜還有克里斯汀娜三人總是宴會的焦點，而這一次也不能例外。阿娜絲塔西婭肯定斯圖爾特伯爵夫人一定會為她準(zhǔn)備當(dāng)下流行的華服和首飾，斯圖爾特伯爵夫人硬性要求過:無論是什么宴會，她都必須稱為焦點。

    想到又要端著儀態(tài)，朝那些貴族展示自己的光彩，阿娜絲塔西婭忽然又覺得還不如待在莊園……不，還是選擇宴會吧。她討厭太過寂靜的環(huán)境，因為那會讓她想起十歲時的經(jīng)歷。

    …………

    塞德里克雖然宣稱為斯圖爾特伯爵夫人所出，但全年之中，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與斯圖爾特伯爵以及他的親生母親那里度過的。非必要的場合，斯圖爾特伯爵是不會帶他回斯圖爾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