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斯塔西亞身體明顯的僵了下，她的手動了動，最終又沒動。

    “怎么了？如果不喜歡這樣的話，可以告訴我?！?/br>
    維吉爾抬起頭看向她，圍繞著她飛舞的黑色鳥雀褪去黑羽又化為了張牙舞爪的荊棘將根系扎入土層中。

    阿娜斯塔西亞面上微笑，她看了看維吉爾依舊牽著他的那只手：

    “我只是有些冷。”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位吸血鬼不愧是兄弟。就虛偽這一特性而言，他們都一樣?？此圃谝馑囊庠福欢谵D(zhuǎn)化她和放她回人間這兩個問題上，維吉爾可不會考慮她的意愿。而且，雖然依舊維持著虛偽的表象，但她不信維吉爾看不出來她的真實情緒。

    維吉爾也低頭看著她的手，過了幾秒后松開了手：

    “你的溫度確實比我要溫暖?！?/br>
    他的溫度永遠留在了轉(zhuǎn)化的那一刻，大量失血時確實會有些冷。

    “當(dāng)你成為我的同族后，也就不會再感覺到冷了。”

    維吉爾朝她親和的笑了笑，然后繼續(xù)道：

    “尤利西斯繼承了一部分帕特里克陛下的特質(zhì)，也許他愿意讓我血液的溫度高上一點兒?！?/br>
    說到這里他有些莫名的頓了頓，阿娜斯塔西亞看見他暗金色的右眼有些許微光在流淌。

    然后她看見維吉爾相當(dāng)熟練的從衣袋里取出眼罩為自己戴上：

    “尤利西斯在看你，我們回去吧?！?/br>
    一架黑色的馬車飛過荊棘花園的上空，一群群血色的蝙蝠追逐著車輪。黑色的煙塵組成一群蝙蝠的輪廓從馬車上飛出，然后在阿娜斯塔西亞面前光禿的樹枝上勾勒出一個人的身影。

    墨色褪去，那人展了展斗篷，顏色鮮亮的紅發(fā)尾端帶著些許金色，像是正在燃燒的火焰般顯眼。

    尤利西斯輕巧的從樹枝上躍下，他的目光緩慢的掃過阿娜斯塔西亞與維吉爾，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而后又露出了貴族常見的冷淡矜貴微笑：

    “維吉爾，我從索菲婭那邊得到了些許消息，諾拉陛下近期要在中央宮殿召開會議，和那個計劃有關(guān)。你能力特殊，最好早做準備?！?/br>
    維吉爾從臉上取下眼罩，當(dāng)著尤利西斯的面，他神色自然的將眼罩放入衣袋中收起。

    “你現(xiàn)在隨身帶著這東西？”

    尤利西斯臉上露出敷衍的假笑，很容易看出他情緒不佳。

    維吉爾臉上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樣的表情，仿佛照鏡子一般：

    “最近的月光有點刺眼。”

    維吉爾編的理由相當(dāng)虛假敷衍。

    尤利西斯嗤笑一聲，不與他計較，而后將視線轉(zhuǎn)向了阿娜斯塔西亞：

    “既然你執(zhí)意想要轉(zhuǎn)化她為后裔，那這段時間我便幫你教導(dǎo)一下她吧。論教導(dǎo)后裔的經(jīng)驗，我比你更足。而且，我記得我們當(dāng)初約好輪流養(yǎng)的，你逾期了?！?/br>
    維吉爾絕口不提逾期的事，只是略微想了想后繼續(xù)道：

    “那我們約定……”

    他還沒說完便被尤利西斯有些煩躁的打斷了：

    “那些約定我都記得?！?/br>
    “另外還有……”

    維吉爾繼續(xù)想說什么，卻又被尤利西斯搶過了話。尤利西斯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虛偽不耐煩：

    “不能拐她上床對吧？”

    維吉爾無話可說。雖然有些猶豫，但他還遵循了與尤利西斯的約定，將阿娜斯塔西亞交給了他。然后便整了整自己的外套，在空中拉開了一道黑色的裂縫，紅眸的烏鴉盤旋著重新落在了他的肩頭。

    “今天希爾頓那邊要召開一個小型宴會，赫蒂之前已經(jīng)送了請柬過來?！?/br>
    這類宴會這些天基本都是尤利西斯在交流，而今天尤利西斯回來了，維吉爾也知道尤利西斯的意思。尤利西斯想讓他去交流，然后暫時歇息了。近期血月之境內(nèi)的風(fēng)向變化極快，讓人有些捉摸不定，所以這些某些信息的獲取是必不可少的。像這種以前都無視的小型宴會，他們也得去看一看情況。

    …………

    待維吉爾鉆入黑色裂縫中消失后，尤利西斯便將目光完全的放在了留在原地的阿娜斯塔西亞身上。

    在這七天的時間內(nèi)，尤利西斯認真考慮了一下轉(zhuǎn)化阿娜斯塔西亞的問題。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利大于弊，當(dāng)然，這得成立在轉(zhuǎn)化成功的基礎(chǔ)上。如果她血液的特性能夠保留，那她將成為他們一脈在血族權(quán)勢競爭中的強有助力。畢竟直系后裔對于血脈提供者會有種天然的親近感，而且血脈的壓制與聯(lián)系也會使得她無法對他們做出什么來。

    但這一切美好想象的未來都得建立在轉(zhuǎn)化成果的基礎(chǔ)上，他不知道維吉爾想用什么辦法轉(zhuǎn)化她，但他卻知道，如果維吉爾在轉(zhuǎn)化過程中被危及生命，那他就得干脆點，幫他抹去危險。畢竟他們共生，維吉爾就是他的另一條命。

    另外，尤利西斯還考慮了更為重要的一點：阿娜斯塔西亞曾為神職人員。而且還是年齡正好不缺青春的那類神職人員，這使得尤利西斯有些頭疼認同思想的相關(guān)問題。畢竟人間教廷的教育宣傳一貫還是挺有用的。

    他不知道阿娜斯塔西亞對于人間教會的忠誠度和信任度有多少，為了保險起見，他打算從人間教廷最廣為流傳的神話開始否定，打破她的基本認知。

    第88章 月食二

    在尤利西斯提出教導(dǎo)她后, 阿娜斯塔西亞便發(fā)現(xiàn)尤利西斯對她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如果說之前是偏惡意的逗弄玩物娛樂一樣的態(tài)度的話, 那他現(xiàn)在就是將她放到了同一地位平等交流的態(tài)度, 矜持而禮貌，好似最為平常的貴族少爺。

    他身份態(tài)度轉(zhuǎn)換得太過自然，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 就連交談間透出的語氣也轉(zhuǎn)換了過來。

    阿娜斯塔西亞感覺有些復(fù)雜。

    她不得不承認, 尤利西斯這個吸血鬼在某方面確實有讓人佩服的地方。一般人就算轉(zhuǎn)變態(tài)度也是表面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 思維以及其他方面都還保持著之前的態(tài)度。而尤利西斯對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則讓她半點都看不出來也感覺不出來這種表面態(tài)度, 他似乎是真的就連思維方面都轉(zhuǎn)變了一般。好似最初他和維吉爾帶她道血月之境的目的就是想將她轉(zhuǎn)化為后裔。

    …………

    阿娜斯塔西亞被尤利西斯帶回了房間。

    他的房間很大，足夠當(dāng)課堂。

    阿娜斯塔西亞上次被他帶到房間的記憶并不好, 所以她當(dāng)時也沒認真觀察過尤利西斯房間的布置。

    尤利西斯的房間和維吉爾的房間裝扮有些相似，然而他房間內(nèi)的布置色調(diào)與維吉爾有些許不同。維吉爾的房間布置偏冷色調(diào), 無處不在的烏鴉雕像為他的房間添加了幾分晦暗的死氣。而尤利西斯的房間布置則是暖色調(diào)的, 與人間大多數(shù)貴族無異。

    雖然尤利西斯的態(tài)度有了明顯的改變, 但因為上次不好的記憶, 被單獨帶到他房間時，阿娜斯塔西亞下意識有幾分緊張。

    她面上的神色雖然依舊如常, 但她放在身旁被衣袖遮掩著的手卻有些微動。

    尤利西斯正背對她，他走到了衣帽架旁，解開自己領(lǐng)口裝飾的領(lǐng)巾并將黑色的外套一并脫了下來放在了衣帽架上。

    “你不必太緊張，上次的事情確實不應(yīng)是一位紳士所為，所以我向你道歉。”

    脫下外套后衣著沒那么華貴莊重的他撩了撩自己色彩鮮艷的紅發(fā), 然后從衣帽架上取下一條黑色的緞帶隨意的將頭發(fā)束了束, 與此同時還從一旁的小桌上拿起單片眼鏡戴上, 蓋住了帶著些許微光的右眼。

    除去華貴衣著，束著頭發(fā)，戴著單片眼鏡，神態(tài)平和矜貴也不開口嘲諷的尤利西斯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他側(cè)目看過來的那一眼也沒有之前的惡意。

    這讓阿娜斯塔西亞心中升起了些許不適，這使得她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

    ————錯覺站在書架旁的那位紅發(fā)吸血鬼不是尤利西斯，他只是和尤利西斯長了同一張臉而已。

    尤利西斯房間內(nèi)的書架很大，幾乎占據(jù)了兩面墻，而平常用紗簾垂下來遮掩。

    尤利西斯站在書架旁抬頭看著書架上的書，然后他伸出手在空中輕輕點了點，書架最頂端的那一排上一本封皮精美的書便自動飛了下來，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轉(zhuǎn)身低頭翻著手中的書，然后抬起眼看了阿娜斯塔西亞一眼：

    “作為神職人員的你應(yīng)該有聽過你們最廣為流傳的神話吧？”

    阿娜斯塔西亞點了點頭，還不等她說什么，她便看見尤利西斯摸了摸右耳旁垂下的單片眼鏡的鏈條，眼鏡的鏡片上有些許淡光游走滑過，他的臉上浮現(xiàn)了幾分阿娜斯塔西亞所熟悉的冷淡嘲諷神色，但很快他又恢復(fù)了現(xiàn)在這樣的正經(jīng)模樣。

    他將書放置在空中，然后整了整袖口揮了揮手。不遠處的桌子滑了過來，停在了阿娜斯塔西亞的身前，阿娜斯塔西亞略微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果然出現(xiàn)了一只與桌子相配套的椅子。

    尤利西斯走到桌子面前，也是阿娜斯塔西亞的對面，他伸手拉開椅子坐下，與此同時禮貌的招呼阿娜斯塔西亞道：

    “坐吧。我要講的內(nèi)容很多，你恐怕今天一天都得待在這里了?！?/br>
    “先從你們的神話說起?！?/br>
    “父神為唯一正面的神明，而母神則是邪惡存在，創(chuàng)世后父神創(chuàng)造的第一個物種是天使，創(chuàng)造的第二個物種是人類……”

    尤利西斯所講的神話都是阿娜斯塔西亞在神學(xué)院學(xué)了很多年的創(chuàng)世神話，熟悉得她都會背了。

    在將人間教廷宣傳的這一段神話復(fù)述完畢后，先前被尤利西斯放置在空中的書飛到了桌子上，攤開在了他的身前。帶著單片眼鏡的他對著阿娜斯塔西亞露出了一個微笑，雖然帶著些許熟悉的嘲諷，但這嘲諷中卻沒有了惡意，并且阿娜斯塔西亞也能感覺到他的這嘲諷并不是對著她來的。

    “教會的修女，你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尤利西斯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微笑道：

    “因為真相也許會顛覆你的認知?！?/br>
    阿娜斯塔西亞始終保持著平和的心態(tài)，她沒有否認尤利西斯對她的信仰猜測，然而事實上她對于這個世界的神話并沒有太多的信仰和忠誠度，她只是以單純的看神話的心態(tài)去看待的它們。

    “事實有些可笑。人類也很神奇，將自己真正的造物主視為邪惡，反而將我們親王的造物主視為救贖。”

    尤利西斯臉上保持著微笑，他鏡片后的金色眼眸里一直在流動著微光，他在仔細的觀察阿娜斯塔西亞的神色。

    阿娜斯塔西亞先是愣了愣，然后很符合人設(shè)表現(xiàn)的縮了下瞳孔，以顯示自己內(nèi)心的“震驚”和“懷疑”，甚至于還努力抿了抿唇反駁了一句：

    “這不可能！”

    “啪——！”的聲響從落地的玻璃窗邊傳來，尤利西斯與阿娜斯塔西亞同時偏過頭去查看。有兩三只烏鴉正在尤利西斯的窗外盤旋，偶爾還撲上來擊打著玻璃窗。

    尤利西斯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幾分熟悉的嘲諷神色，而后他揮了揮手，暗紅色的窗簾自動拉上。與此同時他摸了摸自己臉龐垂下的單片眼鏡的金屬鏈子，然后轉(zhuǎn)過臉對阿娜斯塔西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手又翻了一頁書：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這確實是事實的真相。血族最初的造物主是父神，而如今的人類可都是母神的造物。你們最早的歷史記錄只在第二紀元對吧？再往上就只有簡略的神話了。你有沒有想過原因？”

    阿娜斯塔西亞垂目看著桌面，表現(xiàn)得有些消極：

    “所以呢？”

    尤利西斯將手中的書順著桌面推給了阿娜斯塔西亞，然后繼續(xù)道：

    “原因就是現(xiàn)存的人類是母神第一紀元末期所創(chuàng)造的。教徒神話里說父神創(chuàng)造的第二個物種便是人類，其實也不算有錯，但這一批‘人類’可不是你們。這批人類出現(xiàn)在創(chuàng)世后紀元初，擁有生而知之的特性。人間大地是神賜予他們的居所。然而母神污染了他們?！?/br>
    “最初一批人類的構(gòu)造發(fā)生了細微的更改，父神盛怒，所以他放棄了這批‘不潔’的人類。血月降臨，詛咒降臨，永夜持續(xù)了多久已不可考證了。那輪血月清除了第一紀元時父神所創(chuàng)造的大多數(shù)物種，只有極少量的個體幸存。如今從第一紀元幸存下來的物種都是遺民。然而父神所創(chuàng)造的‘人類’沒有全部被清除，他們之中幸存了五個人，這五個人分別是：諾拉，莉迪西婭，勞倫斯，塞繆爾以及帕特里克?！?/br>
    阿娜斯塔西亞聽得確實有些驚訝，她沒想過教會流傳的神話居然還會這樣反轉(zhuǎn)。尤利西斯所說的五個名字中，阿娜斯塔西亞只認識諾拉，但這已足夠使得阿娜斯塔西亞知曉尤利西斯想說的是什么：他口中那批世紀初的“人類”就是如今的血族親王。

    “后來，這五人不再以‘人類’自稱，以飲食特性稱自身為‘血族’。他們的身體失去了溫度，陽光成了他們的致命詛咒，血液中也多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尤利西斯依舊在講訴他所知道的“真相”，而阿娜斯塔西亞則翻看著尤利西斯推給她的書，與此同時提出了一個問題：

    “最初的血族只有五個人，而其他的第一紀元的‘人類’都已被清除。那……你們是母神所造的第二批人類？”

    尤利西斯止了聲，他看著阿娜斯塔西亞大概一兩秒后便露出了較為平常的微笑：

    “我和維吉爾確實出生在第二紀元初?！?/br>
    他沒有詳細介紹他自身，他很快略過了這個問題開始繼續(xù)講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