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見仲漫路都這么說了,仲修遠這才回頭看向那年輕的大夫,點了頭。 得到了答案,那大夫便望向李牧。 “我家沒房間?!崩钅恋婚_口。 他這話說的不假,是實話,但是面對著他這話,那大夫卻被他噎得不行。 看著李牧那淡然的模樣,他瞬間又想起了之前自己未曾得報的大仇,身上的毛整個都炸了,他和這李牧就合不來! “我可以每天下山去。”仲修遠道。 他以前跟著這人學東西的時候,也都是自己下山。 那大夫卻瞥了他一眼,略有些嫌棄地說道:“你太笨了,照你這樣學,再學個五、六年都學不完。” 那年輕大夫出口的話帶著幾分嫌棄,眼神卻是看向李牧,明顯就是沖著仲修遠發(fā)泄對李牧的不滿。 他懟不贏李牧,就逮著李牧的人下手! 聽了那年輕大夫的話,仲修遠和李牧兩個人卻沒再說話,因為這一點他倆無法反駁。 那年輕大夫大概就是被稱之為天才的那一類人,但凡是醫(yī)書藥理方面的東西,沒有他看一遍學不會的。 他好似還是個挺厲害的人物,沒有什么疑難雜癥他是不行的。 李牧之前去碼頭那邊買樹苗的時候,曾經去那邊的醫(yī)館問過允兒的情況,他倒不是不信任這大夫,只是因為允兒情況畢竟特殊,他多少想著多了解些。 結果問了一番下來說能治的卻不多,也只有這人隨意看了看就給開了藥,還說肯定能治。 不過他這性子卻有些懶散隨性,現在鎮(zhèn)上就他這一家醫(yī)館,他卻是經常性的關門,沒什么起不了床的大癥難癥他也從不上門。 鎮(zhèn)上的人有苦難言,但因為他這醫(yī)術本領高超,平日里收費也合理,也就只能忍著。 李牧家屋子小,他和仲修遠住一間,仲漫路住一間,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堂屋。 幾人正犯難,對面的鴻叔卻開了口,“可以住我家來?!?/br> 鴻叔如今帶著允兒過,他家里就他爺倆。允兒現在還小,眼睛又不方便,因此一直都是和鴻叔一起睡,他兒子住的那間房間已經空置了很久。 聽了鴻叔的話,李牧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大夫就已經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看房子了。 看完了房子,第二天他就從山下汗津津的背著一大背簍的書上了山,然后一股腦的把書全部扔給了仲修遠,讓他全部背下來。 李牧把書翻開看過,都是一些深奧難懂的醫(yī)理,好些個字他都認不出來。 好在仲修遠的耐心是十足的,當年他十幾歲自己學著看兵書的時候,更加深奧難懂的東西他都讀過。 書背上來了,那大夫卻在看到李牧等人要出去種樹之后,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說是要幫忙。 結果上了山,他就滿山遍野的選坑,選了兩個看得上眼的坑只種了兩棵桃樹后,就蹲在坑旁邊坐著不動了。 這人性格本就歡脫,李牧等人也沒理他,趕緊忙著手上的事情。 等李牧從山下往上種樹到他所在的位置時,才發(fā)現這人臉上又露出了之前那一副空蕩的表情,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藍天白云。 這人之前突然上了山,他還以為這人已經恢復過來,如今看著他望著那兩棵樹還有那藍天白云發(fā)呆的模樣,李牧心頭猛地一揪。 李牧張了張嘴,卻沒能發(fā)出聲音來。 忙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李牧停下種樹,他走到那大夫的旁邊看了看他種的那兩棵樹,又用鋤頭從旁邊弄了些土過去,把根的地方踩緊了。 那年輕大夫被李牧在身邊這樣一晃悠,弄得也沒精神再發(fā)呆,他拍了拍屁股,爬了起來,跟著李牧學著他的模樣,把自己種的那兩棵樹樹根給填結實了。 “我種的這兩棵樹肯定會比你們種的長得好!”種完了樹,那大夫用滿是籬笆的手抹了抹臉,一臉的欠揍。 李牧抬眸看了他一眼,把鋤頭扛在肩上往山下走,沒搭理他。 人都死了,他種兩棵樹又有什么用? 002. 之后的幾天,李牧一直忙著在山里頭種樹澆水,那大夫就天天的跟著他往山里跑,去了也不做事情,就擱他那兩棵樹那里坐著發(fā)呆。 他還在他住的那兩棵樹上給用繩子做了記號,說是怕以后這兩棵樹長大了長好了,李牧賴賬,說這兩棵樹不是他種的。 他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山上,偶爾也會下山去看看自己的醫(yī)館,每次回來就又弄一大堆書扔給仲修遠。 李牧把所有的樹都種完時,已經是到十月的天氣了。 這樹這么種下去,接下去也就沒什么事情可做了,剩下的就是等著它自己長,明年春天的時候再看看剪不剪枝。 種樹的事情忙完,李牧又趕緊折騰著要賣鴨子。 他后面這批鴨子自買回來到如今,也差不多三個多月四個月了,鴨子大多都已經長大。 當初他買回來的時候,一共買了三百五十來只,后來病了一些,死掉了一些,又被狼給抓了些,如今還剩下近三百只。 這三百只里面,李牧之前就已經算過了。 公鴨一般都是頭大、身子圓、尾巴尖,母鴨相反,大多頭小、身子扁、尾巴散開,他這三百只里頭,母鴨大概有一百左右。 母鴨李牧暫時不準備賣掉,留著下蛋,一兩天內撿百來個蛋去賣也是筆不小的收入,公鴨李牧卻不準備留。 之前那一次是因為恰好遇到了秦老爺,這一次他卻得自己想辦法。 前段時間他去碼頭那邊的時候就已經趁機打探過,市場還和之前差不多,他想著要找固定的客源沒那么容易,不過散賣的市場他倒是聯(lián)絡上了人,要是把鴨子弄過去整賣賣不了也可以考慮散賣。 李牧這邊計劃著,整日里的往鴨籠那邊跑得勤快,那大夫一開始還挺有興趣,跟著李牧跑了好幾天,后來發(fā)現也沒什么好玩的,之后便天天坐在山上。 那大夫在山上呆了一段時間,仲修遠隱約察覺到不對,問了,從李牧口中得知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 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仲修遠也不禁對李牧口中的那老黑有幾分好奇。 老黑對于李牧來說不同于其他的人,亦師亦友,他是特殊的。 知道這一點,知道這么個人,仲修遠也說不上是有多嫉妒,畢竟人已經西去,只是他多少還是有些在意。 那大夫那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從李牧的口中得知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他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 山上,仲修遠把自己手頭的醫(yī)書背完的時候,見著那人又是那滿目無神望著遠處的模樣,忍不住好奇,“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正發(fā)著呆的那年輕大夫聞言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仲修遠一眼。 他沉默了許久,就在仲修遠以為他不會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卻開口了,“不知道。” 大概是因為仲修遠的話打斷了他的發(fā)呆,他的眼中多了幾分思緒,多了幾分懷念。 左仁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道應該怎么說,反正他和他是不同的。 真要說的話,左仁大概是那種性格看似憨厚,但是卻十分有主見,并且會為此堅持不懈的人。 這一點上他和李牧有幾分相似,兩個人都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情,就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人。 他還是個善良的人。 那大夫望著天空,左仁大概是善良的,用這樣的詞去形容左仁讓他有些想笑,可是他卻想不出更好的詞。 他們兩個都是被師父撿回山上的孤兒,他比左仁先被撿到山上,但年紀他卻比左仁要小些。 他比較好動愛玩,左仁卻比較安靜沉穩(wěn)。 他在醫(yī)術上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天賦,就連他師傅都夸他是天縱奇才。左仁卻是個普通人,但他從來沒有為這些困擾,學起東西來就憑著一股猛勁,幾年下來倒也在武術方面有了一番造詣。 他日子悠閑,平時翻翻醫(yī)書,閑暇無聊了就去找擱山里練功的左仁逗弄逗弄。左仁性格沉穩(wěn),與他聊得來,兩人感情一直不錯,倒真有那么幾分像師兄師弟。 后來袁國和大寧開戰(zhàn),他不喜戰(zhàn)亂,左仁卻憂心忡忡。 再后來,戰(zhàn)斗十分慘烈,大寧民不聊生,他們的師傅讓他下山懸壺救世救人贈藥。 他不樂意,他厭惡戰(zhàn)爭,也厭惡那些難民眼中的絕望。那太丑陋,令人作嘔。 他自認不是那種冷血無情的人,如果什么人找他看個病他一般不會拒絕多會幫忙,若病人手頭不寬裕,贈個藥免去診費他也無所謂,可若讓他主動到處去施藥贈藥救人,他卻不樂意。 左仁卻不這么想,他認為學當以致用,如今的大寧正需要他們,就算他們不為大寧官宦,為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也應該做點什么。 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第一次有了分歧,雖然以往兩人也是摩擦不斷,但這件事情卻讓兩人在下山之后不久就分道揚鑣。 這一分道揚鑣,卻是永別。 那之后過了有半年,他沒等到左仁來找他,他也就扭捏著放柔和了心態(tài),想著左仁要是還去救人他也就跟著,總歸與左仁一起的話,那些事情好像也沒那么討厭…… 可他一找就是幾年的時間,左仁像是消失了一般,再無蹤影。 一開始他到處都找不到人,還有那么些許的懊惱,他總暗地里罵左仁這人太笨,當初吵了架若是這人與他說兩句好話,他必然屁顛屁顛就跟著去救人了。 第二年還找不到人他就急了,如今這樣的亂世,即使左仁有著一身他都望塵莫及的功夫,可這世界處處充滿危機…… 他再也沒有了暗地里罵這人的心思,只想著若是這人愿意出來見他,那他就主動給他道個歉好了。 第三年,他開始害怕了。 他整個人都害怕得六神無主,夜里總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他總夢見左仁死了,他更加是瘋了似的四處去找人。 他與那些有權有勢的官宦走得近,希望借著他們的勢力去找。他做了各種各樣的努力,他甚至是闖出一番名堂來,就想著能讓左仁找他。 但他所有的努力都如同石入大海,左仁依舊沒有絲毫的音訊。 他著急他害怕,同時他也慢慢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對左仁大概是有著些不該有的期待的。 只是因為山上就他們兩個人,只是因為他胡鬧時左仁總讓著他顧著他,所以他就忘了。 他安心的自在的待在左仁身邊,以為兩人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就越發(fā)的迫不及待,也越發(fā)的害怕不安。 他想要問一問左仁對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又或者只是把他當弟弟,只是把他當他死皮賴臉要來的‘師兄’。 他想過兩人見面后的很多可能性,他把自己想對左仁做的事情列了單,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再次聽到左仁的消息時卻是李牧的一句‘他死了’。 他幾年的時間找不到人,自然知道有這樣的可能性,但他卻一直拒絕這樣去想,因為左仁的功夫了得,這一點就是他和他師傅都承認,所以量是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可能死。 左仁不可能是被人綁去參軍的,他那樣的身手一般士兵就算一個小隊一起上,都根本奈何不了他,所以,他大概是自己主動報了名去的。 他太善良了,他總想著出點力總想著幫別人。剛剛得知左仁死了的消息時,他大笑不止,因為這真的很符合左仁會干的事情。 李牧說他在軍營不讓別人知道他的姓名,也從來不說自己的事,他也能理解,怎能不理解? 那樣的環(huán)境之下,周圍所有的人都是被強迫被拉進去送死的,只有他自己是看著火坑心甘情愿往里面跳的,他怎么說? 他大笑不止,因為他覺得左仁就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但笑完之后,彌漫在他心間的卻是無限的后悔與自責…… 如果當初他沒有和左仁吵架,他不任性,乖乖跟著左仁去懸壺濟世去施藥救人,以他倆的能耐,兩人現在說不定雖然窮困潦倒卻是已經闖出一些名堂來。 他兩人攜手的話,或許該叫什么雙俠?又或許是什么曠世神醫(yī)什么無敵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