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鴻叔對喂鴨子很有經(jīng)驗,李牧背回來的紅薯藤他撒的散得很開,沒有堆在一起,所以那些鴨子雖然多,但是卻并沒有發(fā)生擠擁的情況。 別看鴨子是個小東西,個頭小小,又沒什么重量,但如果數(shù)量多了,全部擁擠在一起時,不小心踩死踩傷個一兩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成年的鴨子情況還稍好些,特別是半大的鴨子和小鴨子,如果不注意能悶死踩死一大片。 003. 那些個跪在地上,用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準備以死相逼的人,見著鴻叔無視他們在一旁喂鴨子,一個個的頓時間臉色又青又紫。 特別是在聽到那些鴨子搶食的‘嘎嘎’聲后,那臉色就更加精彩了。 幾人又望了鴻叔一會兒,見鴻叔根本不為所動是鐵了心不會隨他們走,幾個人面面相覷,交換了幾個眼神。 就在鴻叔和李牧已經(jīng)把鴨子喂完,背了背簍準備上山去時,那群人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大人……您真的寧愿在這里幫人喂鴨子,做個山野村夫,也決不跟我們回去嗎?”為首的中年男人,神情復雜地看著鴻叔。 “滾!”鴻叔中氣十足的一聲吼,讓那些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大人……”旁邊的人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為首的那人伸手攔住。 他看著根本不回頭的鴻叔許久,才在鴻叔跟李牧已經(jīng)走遠的時候?qū)χ櫴宓姆较蛴止蛄讼氯?,一陣磕頭后,領著眾人走了。 看著那群人離開,樹林之中的鴻叔無聲地長嘆一聲,他一直靜靜地站在原地,視線追隨著那群人,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那群人離開之后,原本憋著一口氣的鴻叔一聲長嘆后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他從李牧的懷中把允兒接了過去,抱在懷中,“這段時間謝謝你了?!?/br> 李牧看了鴻叔一會兒,沒說話。 他其實有些好奇鴻叔的身份,一開始他還以為那些人是來尋仇,隨后他又覺得那群人應該是鴻叔以前的什么人,可能是他生意場上的合作伙伴或者是下屬。但一般這種人不可能以死相逼,所以李牧不得不往另外一個方面想…… “這么多年了,那些人竟然還沒放棄……”鴻叔原本是想說些什么可又并沒說出口,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人離開的方向,只道:“你別管他們……” 李牧聞言并沒有追問鴻叔的身份,因為鴻叔明顯不想說。 他想了想之后問道:“他們還會來嗎?” 鴻叔聞言冷哼一聲,“不知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腿腳不方便的老頭子,允兒眼睛又瞎著,即使來了,結果也一樣。” 聽了鴻叔的話,李牧的注意力不禁轉(zhuǎn)移到了允兒身上,“允兒……” 鴻叔低頭看了一眼趴在他胸前的允兒,眼神越發(fā)的復雜,只是嘴上的話卻發(fā)著狠,“他現(xiàn)在是個瞎子,就算是他們帶回去了,也不過就是個廢物!” 聽著鴻叔口中吐出的瞎子與廢物兩個詞,允兒身體不禁輕輕顫抖了一下,似乎有些傷心與難受,但他并沒有說話,而是乖乖地趴著。 允兒的小動作看得李牧心中一緊,莫名的有些難受。 那些人的身份、鴻叔的身份李牧不知道,可是那些人恐怕不是就這么幾人,如果他沒猜錯,在他們背后的恐怕是個他根本無法應對的大麻煩…… 鴻叔對允兒的疼愛喜歡他們都看在眼里,所以如果不是真的已經(jīng)山窮水盡已經(jīng)再也沒有辦法了,鴻叔又怎么會如此狠心?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鴻叔眼中有狠勁一閃而過。 下一刻,他明明心疼允兒得緊,卻還是伸手粗魯?shù)亟忾_了允兒腦袋上纏著藥的布,“這輩子,你就做個瞎子吧,你要怨就怨我好了!”狠狠地把布直接扔在地上,他抱著允兒便向山上走去。 李牧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這才跟了上去。 做完這些,又趕走了那些人,鴻叔現(xiàn)在的心情比之前幾天都要好得多,只是被他抱在懷中的允兒卻被他兇狠的語氣嚇得埋首在他的懷里,扁著嘴,安安靜靜地流著淚。 他還小,有些事即使就在他的面前發(fā)生他也不明白,他不知道爺爺和那些叔叔到底是什么關系,也不明白為什么最近這幾天爺爺會那么生氣,但有一件事情他知道,那就是爺爺不許他治眼睛他以后就都會一直看不見了。 他靠在鴻叔懷里,小小的嘴巴傷心地扁著,眼淚止不住的流,卻沒出聲。 他還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爺爺生氣了,很生氣,所以不給他治眼睛了,他以后都要做瞎子了。 他不恨爺爺,因為爺爺對他很好,因為是那些壞叔叔惹了爺爺,爺爺才生氣的。 可是一想到他不可能看到爺爺,不可能看到叔叔、嬸嬸還有小叔叔、茵茵姐了,他就忍不住的傷心欲絕。 李牧看著拽著鴻叔衣服靠在他懷里安安靜靜哭著的允兒,一顆見慣了生死離別的心此刻也忍不住地抽痛起來。他眼睛一紅,竟是有幾分哽咽。 鴻叔早已經(jīng)察覺到懷里的小孫兒在哭,他的眼睛更是早就已經(jīng)通紅。 他整個人沒了之前的精神奕奕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他一張嘴緊緊抿著,眼中有水汽,卻是咬了牙狠了心,不吭一聲。 秋末陰涼的林中,一時之間,只剩下允兒微弱的抽泣聲。 李牧跟著這爺倆走了一段路,終還是看不下去了,伸了手,把允兒從鴻叔懷里抱了過來。 允兒在空中時蜷曲著腳,他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明明才是個小孩子卻強忍著不哭出聲。 但他所有的堅持,都在被李牧抱在懷中的那一瞬間崩潰,嗅到李牧的氣息,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允兒傷心欲絕的哭聲在李牧懷中響徹樹林,鴻叔那剎那身體猛地一顫,他加快了腳步狼狽且快速的往前走去,拉開了與李牧的距離,他狠了心不去看允兒,狠了心不讓自己心軟。 李牧嘴角緊抿,他抱住懷中緊緊摟著他脖子的允兒,看著鴻叔一邊抬手抹臉一邊用幾乎是跑的速度離開。 “……哇……叔叔……嗚嗚……叔、叔叔……” “……叔叔……嗚嗚……” 允兒哭得凄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一個勁兒地叫著李牧,卻也只是叫著李牧。 他緊緊抱住李牧的脖子,似乎是害怕極了。李牧都不知道他小小的手臂居然有那樣大的力氣,居然都把他摟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李牧抱著懷中的允兒,靜靜地站著,由著他大哭。 允兒一直乖巧一直懂事,即使是摔跤了摔痛了別的小孩都哭慘了,他最多也就紅紅眼睛然后自己爬起來。就算是真的傷心了,也只是安安靜靜哭一小會兒,從不撒嬌。 這還是李牧這么些時間以來,第一次見到允兒哭得這么慘。 李牧雙眼早已經(jīng)猩紅無比,視線也不禁有些模糊。 或許一開始就沒有的東西,失去的時候才不會這么痛苦難受,他或許一開始就不應該勸說鴻叔給允兒治眼睛。如果是那樣,現(xiàn)在允兒也不用如此傷心。 李牧靜靜地站著,靜靜地聽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允兒哭累了哭著睡著了,他才抱著人上了山。 李牧抱著睡著的允兒上山的時候,意外的在自己家院子里看見了本應該在山下的仲修遠還有仲漫路。 那群人才走,現(xiàn)在應該還沒到山腳處,消息應該都還沒傳出去,這兩人怎么的就這么早回來了? 李牧抱著允兒進了屋,一邊在仲修遠的幫助下把緊摟著他脖子不松手的允兒放在床上,一邊輕聲問道:“怎么回來了?” 幫著把允兒的手掰開的仲修遠動作一頓,他臉色有幾分慘白,他微微側(cè)頭,避開了李牧的視線。 “怎么?”李牧聲音低沉沙啞。 仲修遠又看了一眼李牧,沒說話,他幫著把被子給睡著了都還在抽泣的允兒蓋上。 李牧還有些沒從允兒的事情上緩過勁來,他的聲音中都帶著幾分鼻音,“到底出什么事了?” 仲修遠一張臉,臉色慘白,眼眶也帶著幾分猩紅。一旁的仲漫路抿著嘴,兩只眼睛紅彤彤的,竟然像是才哭過。 把允兒放好,李牧站直了身體,打量著面前一大一小的兩人。 站在門口處的仲漫路往里面走了兩步,他把自己手里揣著的一個信封遞到了李牧的面前,見著那信封,他眼睛又是一紅,似乎是又要哭。 仲漫路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一直都是個懂事的性子,又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心智不比一般小孩,他不會輕易這樣。 李牧見他這樣,又見旁邊的仲修遠側(cè)過臉去不看自己這邊,他心中咯噔一聲,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李牧把手中的信封打開,抽出里面只有薄薄一張紙的信看了一眼,眼中卻滿是疑惑。 仲修遠嘴唇動了動,好片刻后,他帶著鼻音和顫抖的聲音才響起,“山下那大夫,死了。” 李牧拿著信的手顫了顫。 仲漫路又已經(jīng)紅了眼眶,他捂著嘴巴,跑了出去。 李牧臉色變得慘白,他低頭,再看自己手中的信。 那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話。 先是對仲修遠的交代,他說他叫左義,仁義無雙的義。 他說他終身所學已全部眷寫下來,盡數(shù)給了仲修遠。 他還說,還好仲修遠學東西快又是個認真肯學的性子,所以即使沒有他,只要仲修遠把那些東西全背下來再加以琢磨,終有一日也能學他七、八分。 然后大概是給李牧的話,他說他要葬在他種的那兩棵桃樹下,就他自己種的那兩棵。 他做了記號的,李牧不興耍賴。 都沒寫滿的信紙最后,還潦草的寫了一段話,字跡很是潦草,透露著主人的迫不及待。 他說,他要去找他師弟了,都兩年了,他怕他在黃泉路上走遠了。 他說,他怕他去晚了,就又找不著了…… 第45章 別這樣好不好? 001. 李牧靜靜地看著手中的遺書, 好片刻之后,他手指才輕動, 把那張紙又疊好, 復又塞回了之前的那個信封當中。 他微微抿著嘴,臉上除去那一層慘白之外,沒有任何的神情。 仲修遠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 他原本還以為李牧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氣或者傷心,無論怎樣,總歸不會是這樣面無表情的眼神空蕩蕩的。 此刻的他, 讓仲修遠感到害怕。 因為此刻的他與之前那大夫望著天空發(fā)呆時竟是一模一樣, 就仿佛沒有了靈魂的空殼一般,他的眼里心里什么都沒有。 仲修遠心中窒息般的難受, 他上前一步想要對李牧說些什么, 李牧卻把那信封收好之后, 放在了桌上, 然后轉(zhuǎn)身向著門外走去。 仲修遠慘白的臉越發(fā)的沒有血色,他看著李牧出了門之后,也跟著出了門。 李牧并沒有大吵大鬧, 他靜靜地出了門之后, 把自己之前從山下背上來的背簍放在了旁邊收了起來, 又去新買回來的那些鴨子前看了看, 喂了些水。 李牧天生和鴨子合不來,就好像李牧和那大夫左義沒有仇沒有怨也一樣合不來一樣。 李牧一靠近鴨籠,籠子里面的鵝黃色的毛茸茸的小鴨子便一個個地伸長了脖子, 沖著李牧嘎嘎叫。 明明自己才一小只,還傻頭傻腦的,走路都搖搖擺擺,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敢沖著李牧叫。 李牧靜靜地拿著水瓢站在籠子旁邊,看著那些沖著他叫或者去喝水的鴨子。 那大夫的死,他未曾預料到,他甚至是未曾往這方面想過。 他尋找到的這三家人里,他最不擔心的就是左義,因為他是個男人,也因為他表現(xiàn)得比其他兩家人都更加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