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問起的時候，仲修遠(yuǎn)只大概說了個囫圇，那樣的日子其實不用多說，李牧也能夠想像得到有多難熬痛苦。

    見這人不想再多說，他也就不再多問。

    想來那一段時間的經(jīng)歷，對這人來說到底還是造成了很深的影響，才能讓這人這樣。

    就這樣睜著眼睛，守了有半個時辰，李牧才又有些困了。

    眼看著離天亮還有一兩個時辰的時間，他們明天又要啟程回去。

    李牧看看旁邊的人找了衣服來，索性把兩人的手緊緊綁在了一起。

    這樣一來，只要身邊的人有什么動靜，他立刻就會察覺。

    這么長時間與仲修遠(yuǎn)在一起，吃穿住行一同，他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人的氣息，如果這人只是夜里翻個身，他已經(jīng)不會再像最開始時馬上驚醒。

    可如果這個人試圖解開他手上綁著的衣服，那他肯定還是能察覺到的。

    003.

    這一夜，仲修遠(yuǎn)睡得有些不安穩(wěn)。

    一開始的時候，他只隱約的記得李牧不見了，他到處去找李牧，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急得滿身大汗，急得不行，后來好不容易才找著了，可是沒多久他又把李牧給弄丟了。

    再次把李牧給丟了，他嚇壞了，所以他又趕忙起來到處找。

    然后，他就遇到了之前那一批一直追殺他的人。

    他一直沒有和李牧說過，其實他和那一群人很熟悉。因為那一群后面被袁國派來追殺他的人，就是以前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那些人。

    那些一個個親自被他提拔上來，親自教授了武藝，甚至曾經(jīng)發(fā)誓要效忠他推翻袁國那皇帝的人。

    一開始這群人是站在他這邊的，以他馬首是瞻。后來他想帶走仲漫路，這群人中還有不少人都曾經(jīng)幫過他。

    他們原本以為，他們做的或許未必是對的，但至少對得起仲修遠(yuǎn)。

    但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幾年之后居然會在大寧的軍營當(dāng)中，見到這個曾經(jīng)他們信任信服，甚至是一度想推崇他坐上袁國皇位的人！

    仲修遠(yuǎn)的背叛，整個袁國都處于憤怒當(dāng)中，而其中最憤怒的大概就當(dāng)屬他們這些人了。

    他們不明白仲修遠(yuǎn)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在離開之后又回來，為什么要去幫助讓他們袁國如此痛苦不堪的大寧，更加不明白，為什么仲修遠(yuǎn)要背叛他們，背叛霍雙。

    他們原本想要仲修遠(yuǎn)給他們一個說法，他們寧可相信仲修遠(yuǎn)是有苦衷的，所以一開始他們曾經(jīng)想過無數(shù)辦法試圖聯(lián)絡(luò)上仲修遠(yuǎn)，試圖聽仲修遠(yuǎn)一個解釋。

    但他們派出去的人，卻告訴他們仲修遠(yuǎn)不愿意見他們，甚至還給他們遞了讓他們投降的勸降書。

    收到那封勸降書后，所有人都怒了。

    有一度時間他們曾瘋狂的想要發(fā)起攻擊，殺了仲修遠(yuǎn)殺了這個背叛者，只是他們一直沒有機會。

    直到后來，仲修遠(yuǎn)領(lǐng)著千人精兵攻進(jìn)袁國，他們才有了這機會。

    袁國這邊下達(dá)了追殺的命令，他們自己這邊也一直在不斷的追殺，不過他們并不是為了上面的命令，而是為了他們自己。

    所以他們得知仲修遠(yuǎn)竟然越過國境逃走之后，在袁國那邊都沒得到消息，也不敢輕舉妄動的時候，他們自己組織了一批人一路追殺了下去。

    那些人一直鍥而不舍，哪怕是追殺到天涯海角也依舊不會放棄，仲修遠(yuǎn)明白，所以他不敢放松半分警惕。

    他甚至不敢聯(lián)系允兒他們，就怕這些人順著允兒他們之前的事情，尋覓到李牧那邊。

    對這些人，仲修遠(yuǎn)也并不是真的無動于衷。

    這里面甚至有些人跟在他的身邊都已經(jīng)有四、五年的時間，那么長的時間，就算是養(yǎng)條狗都有感情了，何況這些人還曾經(jīng)一直跟隨著他。

    他們的恨，他們的憤怒，他懂。正因為他懂，所以他才更加的愧疚與難受。

    他的背叛，這些人恐怕一輩子都無法原諒。

    而他背叛的不只是這些人，還有那些跟隨在他的身邊或者因他而死掉的人，例如霍雙。

    他背叛辜負(fù)霍雙的不只是他的信念，還有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那條命。

    如果霍雙沒有死，如果他還活著，那大概他才是所有人當(dāng)中最憎惡他，最想殺了他的那一個！

    渾渾噩噩間，仲修遠(yuǎn)仿佛又經(jīng)歷了那時候的事情，而且這一次他最怕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最不愿意讓那些人發(fā)現(xiàn)李牧，可是他們卻發(fā)現(xiàn)了。

    他被這些人抓了起來，他試圖反抗，可是卻無力反抗，李牧不見了蹤影，他到處找都找不到。

    渾渾噩噩許久，仲修遠(yuǎn)再次睜開眼時是被嚇醒過來的，因為他看見了在他面前雙眼無神身體冰冷的李牧。

    “李牧！”

    仲修遠(yuǎn)大口喘著氣，他慌亂地轉(zhuǎn)動腦袋，試圖尋找李牧。

    他動作間牽扯到被綁在一起的手，睡在一旁的李牧立刻被驚醒，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一眼四周，見天色已經(jīng)大亮之后他才又閉上了眼。

    昨夜為了預(yù)防這人耍酒瘋，他可是累慘了，“別吵?！?/br>
    “李牧！”仲修遠(yuǎn)此刻也回過神來，知道自己之前經(jīng)歷的看到的那些，不過都是夢之后，他向旁邊撲去直接撲到了李牧的身上。

    他緊緊拽住李牧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吸吮著屬于李牧的氣息。

    只有這樣，只有李牧身上的氣息才能讓他有那么一點點的安心。

    只有這真實無比的氣息與溫暖的觸感，才能讓他從剛剛的噩夢當(dāng)中清醒過來。

    “重死了?！崩钅僚牧伺呐吭谧约荷砩系哪敲兹椎哪X袋。

    仲修遠(yuǎn)這下估計是睡舒服了，只可惜他現(xiàn)在困得要命。

    “李牧……”仲修遠(yuǎn)伸手緊緊抱住了李牧。

    仲修遠(yuǎn)從噩夢中清醒過來后腦袋上傳來一陣抽痛，隨之傳來的，還有昨夜的記憶。

    他記得他昨夜在喝酒，然后便有些意識模糊，昨夜的事情他倒是都隱約的記得，可現(xiàn)在他一想起來便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fā)著燙，恨不得還不如記不住。

    “現(xiàn)在認(rèn)得出來了？”李牧一邊閉著眼睛打瞌睡，一邊輕聲調(diào)侃。

    這人當(dāng)真是能耐，昨夜居然連他都認(rèn)不出來。

    而且還兩次和他動手，還不許他睡床，還不許他抱。

    仲修遠(yuǎn)本來就臊得不行，此刻聽了李牧的話，他頓時大腦嗡的一聲巨響，李牧的聲音便變得十分悠遠(yuǎn)。

    “我……”仲修遠(yuǎn)身體僵硬，不敢去想昨夜的事，“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李牧動了動兩人綁在一起的手，這人倒是好膽量，居然還敢跟他裝不知道！

    “真的不記得了？”李牧閉著眼把兩人綁在一起的手拉到了仲修遠(yuǎn)的面前，讓他看。

    仲修遠(yuǎn)瞪著兩人綁在一起的手，臉上的紅暈更加紅了幾分，想想昨夜的事情，他都只覺得丟臉萬分，“……這是怎么回事？”

    昨夜的事情，他絕不想再和這人說下去。

    “我看天都亮了，我們起床吧，今天還要早點上路回家。”仲修遠(yuǎn)說著就要伸手去接兩人綁著一起的手。

    李牧沒有動作，任由他把兩人綁在一起的手解開。

    “你就不想知道你昨夜干了什么，所以我才把你的手綁起來嗎？”李牧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他困得緊，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幾分沙啞。

    正解開手的仲修遠(yuǎn)一愣，他想要裝作不感興趣，可是李牧又已經(jīng)開口說起了話。

    “昨夜你喝醉了?！崩钅恋?。

    仲修遠(yuǎn)解開了兩人綁在一起的手，準(zhǔn)備起床，李牧卻伸手拽住了他的手，直接用力把人又拉了回去，讓他趴在自己胸口。

    李牧抱著懷里的人，用帶著睡意的沙啞聲音道：“你喝醉了就抱著我不放手，一會兒要抱抱一會兒要親親的。”

    仲修遠(yuǎn)身體僵直，這人在胡說什么？

    他分明就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他最多就是喝迷糊了，沒能認(rèn)出這人而已！哪里有干過他說的那種羞人的事？

    “你還別不信，昨天晚上秦老爺都被你嚇了一跳?！崩钅恋馈?/br>
    聽著李牧這篤定的話語，仲修遠(yuǎn)有瞬間的動搖，他明明記得昨天晚上他只是喝醉了酒，就到處去找李牧，難道他真的做了李牧說的那樣的事？

    “不給抱抱不給親親你就鬧，鬧得店小二都來了，他還以為我們兩個在打架?！崩钅灵]著眼睛說瞎話。

    仲修遠(yuǎn)是真的有些懵了，“你胡說，我昨天晚上明明就只是去找你，我什么時候——”

    反駁的話說到一半，仲修遠(yuǎn)消了聲。

    他有些狼狽地抬頭看了一眼李牧的臉，見李牧依舊閉著眼睛，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心中的那份要命的窘迫才總算是淡了些。

    這人分明就是知道他還記得，所以才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戲弄他。

    “我起了?！敝傩捱h(yuǎn)推李牧，試圖把李牧摟住他的手推開。

    可是李牧的手力氣很大，讓他只片刻都沒能推開。

    “不信？不信你去問問秦老爺還有那店小二，看是不是我說的這么一回事?！崩钅恋馈?/br>
    這人昨天晚上鬧他，讓他沒睡好覺，他絕不會這樣輕易放過這人。

    仲修遠(yuǎn)才不相信這人的話，昨夜的事情他明明都記得。

    他記得自己認(rèn)不出李牧到處找人鉆桌子的事，他記得這人騙他回房間睡覺，記得他霸占了床不讓這人睡的事。他也記得后來自己認(rèn)錯人的事情……

    “休要騙我?！敝傩捱h(yuǎn)道。

    那樣的事情他才不要拿出去問別人，那樣的話，豈不是要丟人丟到家了。

    “我怎么騙你了？”李牧依舊是那困得不行的語調(diào)。

    仲修遠(yuǎn)此刻面上的溫度已經(jīng)散了幾分，他趴在李牧的身上，靜靜地聽著這人的心跳。

    這人還好意思問他他哪里騙他了，他這些話，分明就沒有一句是實話。

    “你是不是說了要抱抱？”李牧問。

    仲修遠(yuǎn)想了想昨夜的事，搖了搖頭，他什么時候說了這樣不知羞恥的事了？

    “你不是說只有李牧可以抱抱？”李牧道。

    仲修遠(yuǎn)呼吸一滯，原本已經(jīng)逐漸恢復(fù)平靜的心跳又一次開始加速。

    他昨夜是說了這樣的話，可是根本不是這人的意思。

    “李牧是誰？還是說你說的李牧是指別的人？”李牧問，李牧不就是他嗎？

    只有李牧可以抱抱，那不就是說他嗎？

    “你還說，你的床只有李牧能睡……”李牧道，“不然你自己說說是什么意思？”

    仲修遠(yuǎn)對李牧的歪理頗有些氣惱，可是隨著李牧這么一說，他倒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一時之間，當(dāng)真是羞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