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沒事，往后你們離李小聰遠點，聽到?jīng)]！老三根已經(jīng)壞透了?！?/br>
    李衛(wèi)國和李衛(wèi)城忙點頭。

    陳老太這一天都話很少，小丫小寶都察覺出不對勁兒來，春花和杜娟想問，被自家男人給拉回去，附耳說了幾句，倆媳婦兒震驚了。

    人越是心里不舒坦，越要做點事兒來將心里的東西壓下去。

    陳珂?zhèn)浣贪父u力了，李思靜在旁邊看書，看到有些困了，都發(fā)覺她奶還在寫字，李思靜輕聲：“奶，你身體吃不消，早點睡?！?/br>
    陳老太搖搖頭：“我再看會兒?！?/br>
    “不行，奶你現(xiàn)在就得睡了?！崩钏检o那只手就擋在陳老太的筆記封皮上，細長的手，指節(jié)有繭子，陳珂心里一暖。

    “好，奶也睡了?！?/br>
    把燈熄了，祖孫倆躺在倆床上，陳珂睜著眼睛望屋頂。

    黑夜里，李思靜的聲音突然響起，輕輕的，“奶你別氣了，咱們都分家了，氣壞了身體不值得，我還想奶看著我讀書，做厲害的人?！?/br>
    半晌，陳老太的聲音也響起來：“大丫，奶知道了?！?/br>
    第二天起來，李衛(wèi)國春花都心驚膽戰(zhàn)呢，就怕老太太還是心情不好，誰知道，老太太又和之前一樣，臉上帶笑了。

    鐘林同志在今年的西南總結(jié)大會上力壓眾異，特誠懇的請求再給一年試驗時間。

    是動真格了，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起得比平時更早，回來得更晚了，每天回來都累得睜不開眼。

    陳老太多少覺得鐘林同志壓榨勞動力了，想和人說道說道，李衛(wèi)國兄弟倆忙攔住了他們媽：

    “媽別，鐘老同志比咱還賣力呢，老同志沒要我們賣力，但咱不能比組長還懶散！”

    陳老太一開始沒懂，她也挺久沒見鐘林同志了，于是找了一天去看看他們的魚池搞得咋樣了，沒想到還沒走到山下呢，就聽到他倆兒子高呼的聲音，

    “咱要堅持！堅持！再堅持！”

    她沒回過神，就聽整個試驗小組怒吼一般地也喊：“堅持！堅持！再堅持！”

    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兄弟再喊:“認(rèn)真，最重要的是認(rèn)真！我們有的就是認(rèn)真！”

    試驗小組齊喊：“我們有的就是認(rèn)真！”

    呼喊聲響徹天地，陳老太順著喊聲走過去，鐘林同志瘦脫形的樣子映入眼簾，冬天的時候看不出，這過了個冬，全都看出來了。

    “陳老同志！”“陳同志！”

    試驗小組組員見到陳春華來了，連忙問好，語氣帶著一股子蓬勃向上。陳老太問：“咋你們組長瘦那么厲害，去年還不是這樣啊?！?/br>
    龐清回頭看了他組長一眼，復(fù)雜道：“咱小組只有一年了，如果今年還沒結(jié)果，就都得重來了?！?/br>
    陳珂心里一驚，說：“那你們可得好好堅持這一年，付出就會有收獲，你們的方向我覺得特別對！”

    試驗小組聽了都笑，龐清突然喊：“老太太懂得多，老太太說能行，咱就能行給上頭看看！是不是！”

    整個小組都精神抖擻高喊：“是！”

    鐘林同志也笑了，他覺得是有希望的，“就差一點了，能行！”

    鐘林同志得到河里水位上漲跳小魚的啟發(fā)，把魚池又往外拓展了些，營造了一個天然排水池的假象，如果能行，就能行，如果不能行，鐘林同志已經(jīng)盡人事！聽天命！

    整個試驗小組如今最喜歡下雨，尤其喜歡下大暴雨！只要一下暴雨就興沖沖地從試驗小組的屋里跑出來。

    因為只要下暴雨了，魚池水位就會猛地上漲！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不僅試驗小組每逢下雨都沖出去，連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倆兄弟也沖出去，

    “都是試驗小組的人，咱得團結(jié)！”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可試驗小組的堅韌不拔，持之以恒，卻從未遭到一次次失望的打擊，盡人事，聽天命，有一年，干一年！

    又是一場電閃雷鳴，原先蠟黃的天突然大暴雨就砸了下來，砸在石頭上都是“砰砰砰”的聲音。

    一瞬之間烏云滾滾，遮天蔽日，這暴雨就和河水倒灌似的來勢洶洶，仿佛能將整個山坳吞沒。發(fā)出嚎啕巨響的暴雨似是要證明它的極具威力，院子口的大水桶一眨眼的功夫都滿出來。

    陳老太領(lǐng)著小丫小寶念書，突然看到兩個奔跑而來的人影。

    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在雨里渾身濕透了，雨聲大作，卻遮不住兩人興奮大喊：

    “媽，成功了！成功了?。　?/br>
    第29章

    陳老太晃神了, 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兄弟倆興高采烈地奔過來，抹了把臉上雨水和汗水, “鐘老同志發(fā)現(xiàn)有條鰱魚產(chǎn)卵了, 黃色的卵，雨太大差點被沖走了，還好龐清動作快，撈住了！”

    “實驗小組組員現(xiàn)在正都守在魚池邊上了, 咱們回來拿防雨布, 媽，回來再跟你說！”

    兄弟倆來得快去的也快，陳珂什么話都沒說呢！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霧中, 陳老太眼里閃爍了淚光，小寶抬起頭，問：“奶, 你怎么哭了呢？”

    如果不是親眼看過這個試驗小組是怎么在一次一次失望里掙扎的, 她應(yīng)該就會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在度娘里讀到這一條輕描淡寫的“鐘林同志開創(chuàng)家魚人工繁殖先河, 為全球第一人”時，只稍稍驚嘆一下。

    國家能人輩出, 人才濟濟，前有兩彈一星導(dǎo)彈之父錢學(xué)森，后有發(fā)現(xiàn)了拯救二億人口青蒿素的屠呦呦。

    鐘林在其中就宛如群星璀璨中并非為多數(shù)人所知的那一顆。

    可身臨其境才知道，每一次的發(fā)現(xiàn)都是幾十年的堅持，每一點進步都是老天獎勵永不放棄的人的機會。

    是不容易的呀。

    對著自家倆還小的孩子, 陳老太笑著說：“哪里哭了哦，雨刮進來了唄?！?/br>
    雨后天霽，李衛(wèi)國兄弟倆卻更忙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次的天降奇跡給試驗小組無窮動力，整個試驗小組晝夜不息，連帶著老李家倆大個都忙得團團轉(zhuǎn)。

    終于這一天到了，鐘林同志引領(lǐng)的家魚人工繁殖小組在魯山村獲得絕對性的領(lǐng)域突破，四齡鰱魚產(chǎn)卵。

    鐘林同志帶領(lǐng)試驗小組回到了科學(xué)院匯報了此次豐碩結(jié)果，水產(chǎn)研究界舉國震驚。

    與此同時，李衛(wèi)國與李衛(wèi)城因在此次試驗活動中的杰出表現(xiàn)，將同試驗小組一起獲得表彰。

    “昨天大哥二哥都乘火車了，回來的時候咱整個村都去迎接，就連咱縣里的干部，我還看到縣管會的干部在了，都說他們是黨的好兒子，人民的好兒子！”

    “咱大隊長都快把你那兄弟當(dāng)親兒子了，熱絡(luò)的——”

    “陳梅，你說完了沒？”

    李小聰翻了個身。

    “沒說完！”

    “人現(xiàn)在可是村里的大紅人，他倆做了多大貢獻連大嫂二嫂都有臉面，你看看你，咋能不和大哥二哥一樣呢，要不咱買賣別做了也去養(yǎng)魚吧？”

    陳梅靈機一動，養(yǎng)魚就不會去縣里了，就碰不上那狐貍精了。

    李小聰嫌惡地瞥她一眼：“陳梅，啥好處都要被你占了是不是，看著你就煩?！闭f完，蒙頭大睡。

    陳梅瞪眼：“你！”

    因魯山村成為科技發(fā)展新突破地，所以魯山村生產(chǎn)大隊獲得了縣里，省里的一致認(rèn)可，而這番認(rèn)可直接為魯山村帶來了教育資源。

    陳珂今兒個到學(xué)校，見好些個穿著筆挺的人，他們一看就氣勢不同。

    何柏書正迎接他們，見陳珂來了，連忙跟人介紹：“這就是李衛(wèi)國、李衛(wèi)城的母親，這次試驗小組的成功，陳同志堅決做到成為科學(xué)試驗小組堅實后盾，以甘為螺絲釘?shù)膽B(tài)度為咱國家的科學(xué)事業(yè)添磚加瓦！”

    那氣勢不同的人十分贊賞，老太太養(yǎng)育了人民的好兒子。

    那人伸出手，老太太沒哆哆嗦嗦，而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這一握，眾人都點了點頭。

    等人走了，何柏書對陳珂笑著說：“衛(wèi)國衛(wèi)城兄弟倆是真做好事了，咱這破廟可得翻新了，不僅有小學(xué)初中，還要新建高中，而且是省里領(lǐng)導(dǎo)布置下來的任務(wù)，縣里干部要統(tǒng)一規(guī)劃，這可不是小事情?！?/br>
    “呀，這很好??！”

    陳珂驚喜，她還愁李思靜沒有系統(tǒng)的高中教育呢，這不正好趕上嗎？

    何柏書唯一不好意思的是：“這正經(jīng)編制了，老師得重新考試篩選，我想陳同志繼續(xù)留下來教書但縣里干部來時還得進行一次考試?！?/br>
    陳珂笑了：“沒事，考得上就繼續(xù)做老師，考不上我在村里教教孩子也可以。在哪都可以做螺絲釘不是？”

    老太太言笑晏晏，何柏書一怔，突然覺得老太太比初次見面的時候還年輕好些，這一頭頭發(fā)原先早就花白了，現(xiàn)在咋好像變黑了？再是臉上的皺紋也少了？

    “陳同志是有啥秘訣，咋越活越年輕呢？”

    陳珂笑：“多做好事，心態(tài)放好，家里有人孝順，不就越來越年輕了？”

    因為廟里的學(xué)校重新修整，今年暑假放的早，連村里的知青都聽說了這兒要建高中，陳飛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李思靜。

    中午休息的時候，他隔著三分之一畝地，問李思靜：“你是不是要上高中了？”

    李思靜點點頭：“奶說等念好了初中，就讓我繼續(xù)讀高中，學(xué)習(xí)更多的知識。”

    “高中比初中難多了，我給你的書你得好好看，不然跟不上，你們那初中的書也不夠難——”

    “我奶也這樣說！”

    陳飛一愣，摸摸鼻子，“你奶還知道這個呀？”

    遠遠的，李思靜沖他一樂，“奶還讓我要多謝謝你，這些教科書還有筆記，都是特別好的東西，我奶說你是助人為樂的好知青！”

    可不是嗎，助人為樂。

    在家里都囂張慣了才被家里人送下鄉(xiāng)的陳飛被夸得特不自在，他就是覺得李思靜這姑娘愛學(xué)習(xí)，挺特別的。

    說完這句話，李思靜又繼續(xù)勞動了，陳飛遠遠地看著她在陽光下，曬得發(fā)亮的黑色辮子，用淡紅的紗一樣的線，只淺淺地在腦后勺扎一個翩翩起飛的蝴蝶，跟別的姑娘頭頂上綁兩個鮮艷欲滴的很不一樣。

    他突然想到還沒下鄉(xiāng)時看的白毛女，京劇里的喜兒也是這樣扎的，別致又文靜。

    “陳飛同志，看什么呢？眼睛都不眨？”顧紅旗打趣他。

    “顧紅旗同志，我在看這一片生機勃勃的土地呢！”

    隨著學(xué)校修整完成，夏天還沒結(jié)束就開始先招老師了，陳珂自然排在隊伍里，這隊伍可真長，大多數(shù)是下鄉(xiāng)的知青，像她這樣的老人屈指可數(shù)。

    李思靜和春花來送考，在旁邊給老太太捧著水杯和毛巾，天熱，流汗啊。

    魯山村的知青們也看到陳老太了，各個驚訝極了，“這不是李思靜的奶奶嗎？”

    “這村里人都敢來做老師，怕是念到初中就沒念的，一聽有工錢還不用下地，不就都來了。真成了人民教師還不是誤人子弟?！?/br>
    排在前頭的知青搖搖頭：“人老太太也就試試，方麗你何必把對李思靜的不喜歡轉(zhuǎn)移到人奶身上呢，心眼特別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