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出城奔馳在田野間，柳溪月靜靜看著窗外，惆悵又不舍。心里有個人，有時那么甜蜜，有時又那么酸楚。她人到了城外，心卻仿佛仍在城里。想到高梧桐躲在樹后悄悄相送，眼睛又濕潤了。他老說她像個小孩子，其實(shí)有時候他自己更像個小孩子。

    車駛?cè)肟h城已是傍晚。柳溪月到外婆家不久，柳宗凱和楊嵐芝也到了，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腌rou、臘rou、核桃等家里自制自產(chǎn)的食品。春節(jié)臨近，夫妻倆正好兩件事一起做，既看望老人，也順路接女兒。柳溪月上小學(xué)時，每到假期就住到外婆家，在縣青少年宮學(xué)舞蹈。

    柳宗凱進(jìn)門一見柳溪月，立即上下仔細(xì)打量。柳溪月笑道：

    “爸爸，你這眼光，像在掃描什么一樣。”

    “好幾個月沒見著我的女兒了，當(dāng)然要仔細(xì)看看?！?/br>
    “我又沒瘦，還胖了點(diǎn)呢?！?/br>
    柳宗凱臉色凝重，沉吟幾許道：

    “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

    柳溪月滿臉詫異。

    “沒有??！”

    “那為什么眼角有淚痕，臉色也有點(diǎn)蒼白。”

    “蘭陵美到車站送我，開車時有點(diǎn)難過?！?/br>
    “如果有人欺負(fù)你，一定要告訴老師和家里?！?/br>
    “知道了，爸爸?！?/br>
    柳溪月見楊嵐芝看著自己沉思，撲到她懷里摟著脖子笑道：

    “mama抱抱，mama抱抱?！?/br>
    楊嵐芝笑笑，抱了抱柳溪月，摸摸她的頭、脖子、肩膀、背、腰，又摸摸她的臉。柳宗凱哈哈大笑：“又變成個小囡囡了。過來我背背你?！?/br>
    柳溪月?lián)涞搅趧P背上，揉捏著柳宗凱的肩膀。

    “爸爸有白頭發(fā)了?！?/br>
    吃過晚飯，三人開車回萬溪鎮(zhèn)。

    柳宗凱手握方向盤，不時瞟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柳溪月。

    柳溪月靜靜看著前方，有時嘴角露出微笑，有時又一臉茫然寂寥。柳宗凱問她一句，她就答一句。柳宗凱不說話，她也就默然不語。以前柳溪月常愛爭坐副駕駛位置，嘻嘻哈哈、東拉西扯和柳宗凱說這說那，現(xiàn)在卻安靜得像個搭便車的陌生人。柳宗凱失落地笑笑。

    “愛說愛笑的小囡囡長大了?！?/br>
    楊嵐芝手探到前面摸了摸柳溪月的頭。

    “長大了才不會上當(dāng)受騙?！?/br>
    柳溪月笑笑，沒有說話。

    回到萬溪鎮(zhèn)，天已全黑。柳宗凱把行李箱拎進(jìn)柳溪月房間，看了看墻上柳溪月小時候的兩張照片，又看了看衣柜鏡子前的柳溪月，感慨地笑笑。

    “時間過得好快啊！”

    “謝謝爸爸?！?/br>
    柳溪月笑著虛掩上門，一個人靜靜整理東西。她把《在水一方》放在寫字臺上，又從包里取出玉墜戴在脖子上，在衣柜鏡子前仔細(xì)端詳。

    高梧桐說得不錯，她和這玉墜很配，有種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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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彰的效果?？粗R中的自己，她又想起那天的情景。她正回味著高梧桐那些甜言蜜語時，一個人突然出現(xiàn)在鏡子里。柳溪月一驚，以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一看，急忙拉衣服遮住玉墜，嘻嘻一笑。

    “mama，你進(jìn)來也不敲敲門，嚇著我了?！?/br>
    楊嵐芝目光犀利地盯著柳溪月。

    “哪來的玉墜？”

    “蘭陵美借我戴著玩，開學(xué)就還她。她有好幾個?！?/br>
    “在外面不能隨便收別人的禮物，如果想要，告訴家里?！?/br>
    “知道啦，你們都說過幾萬遍了。”

    “床單被套剛洗過，要不要mama幫你鋪床?！?/br>
    “當(dāng)然要啦。mama鋪的床溫馨舒服，睡得香。”

    楊嵐芝鋪好床，拿起寫字臺上的《在水一方》翻了翻又放下。

    “把臟衣服換下來，明天我順帶洗一洗。”

    柳溪月?lián)肀Я艘幌聴顛怪ァ?/br>
    “謝謝我的好mama。”

    楊嵐芝出門關(guān)上門，柳溪月?lián)Q了套衣服到廳看電視。

    “這個假期要做好幾場，過兩天讓你媽帶你去買幾套新衣服，穿得有檔次點(diǎn)。人漂漂亮亮的，衣服不能太潦草?！?/br>
    “不買了。我的新校服才穿了幾次呢?！?/br>
    “知道了，柳老師，會給你的寶貝女兒買的?！?/br>
    “如果我不退職還鄉(xiāng)，”柳宗凱自得地笑笑，“早就是校長了。不過請我當(dāng)我還不想當(dāng)呢。那點(diǎn)工資，嫁個姑娘，像樣點(diǎn)的嫁妝都買不起?！?/br>
    “柳老板打算送女兒什么嫁妝呢？”

    “至少一輛車，一套房。當(dāng)然啦，男方家也不能太差，條件要翻倍才行。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我可不愿意我的女兒過得緊巴巴的?！?/br>
    柳溪月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電視，像沒聽見父母說話似的。電視里正在播放周星馳主演的《唐伯虎點(diǎn)秋香》，剛開始不久。

    “溪月，你爸爸的話你聽見沒有？”

    “什么話？”

    柳溪月一副什么也沒聽見的樣子。其實(shí)柳宗凱的幾句話她聽得一清二楚。聽到一輛車一套房時她沒什么感覺，仿佛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但聽到柳宗凱要求男方家條件翻倍時，心里卻緊了緊。

    柳宗凱心里再次涌起深深的失落。柳溪月以前喜歡聽大人說話，特別是與她相關(guān)的內(nèi)容，更是豎著耳朵聽，時不時還要插上幾句，現(xiàn)在卻像變了個人一樣，話少還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你爸爸要給你一輛車一套房做嫁妝，很高興吧。”

    柳溪月笑嘻嘻地看了看楊嵐芝。

    “我還很小很小很小很小很小呢?！?/br>
    “你畢業(yè)就十九歲了，婚姻法二十歲就可以結(jié)婚了。你成了家，爸爸這輩子的任務(wù)才能告一段落?！?/br>
    “反正我不喜歡小小的就結(jié)婚?！?/br>
    “那你覺得幾歲結(jié)婚合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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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歲以前不考慮。”

    “為什么？”

    “我不想比mama早結(jié)婚。”

    “你說些什么話呀?！?/br>
    “我不想比你小就結(jié)婚。”

    “我還是聽不懂?！?/br>
    “mama你二十五歲結(jié)婚，我至少要二十五歲以后才結(jié)婚?！?/br>
    “為什么偏偏是二十五，難道不可以二十三？”

    “我也不知道。那就聽mama的，二十三以后再考慮?！?/br>
    柳溪月笑嘻嘻說完，楊嵐芝氣惱地瞪了她一眼。

    “我可沒叫你二十三歲以后才結(jié)婚?！?/br>
    柳宗凱見柳溪月坦然自若地談?wù)摻Y(jié)婚話題，完全沒有往日的羞澀和難為情，心里五味雜陳，又喜又憂。喜的柳溪月愿意參與這個話題，憂的是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溪月，你媽二十五歲才結(jié)婚，不是她非要等到那個年齡，而是因?yàn)槟阃馄偶曳磳Σ磐涎拥?。你不要理解錯了?！?/br>
    柳溪月漫不經(jīng)心地笑笑。

    “那你們就反對我吧?！?/br>
    楊嵐芝看了一眼柳宗凱，不悅地皺了皺眉。

    “你是不是又要埋怨我媽了？我頂住壓力跟你結(jié)婚夠不錯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把具體原因告訴你的寶貝女兒，以免她誤解?！?/br>
    “你一番苦心，可惜人家不想聽?！?/br>
    柳溪月盯著電視機(jī)，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

    柳宗凱和楊嵐芝相互看了看，楊嵐芝道：

    “溪月，這部電影你已經(jīng)看過兩三次，還是那么喜歡看?！?/br>
    “mama，真實(shí)的唐伯虎應(yīng)該更有才情，不會那么猥瑣吧？”

    “文人其實(shí)都差不多，又窮又酸，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做事畏首畏尾，所謂的才情，不過是輕薄輕佻的偽裝，只能用來騙頭腦發(fā)熱的無知女孩子。文章與為人，根本就是風(fēng)馬牛兩回事。有些女孩子不諳世事，還以為風(fēng)度翩翩、高雅脫俗，主動投懷送抱，其實(shí)傻得很?！?/br>
    楊嵐芝一點(diǎn)也不知道高梧桐和柳溪月的事，但她的話仿佛就是在柳溪月和高梧桐。柳溪月不自然地臉紅了紅。柳宗凱笑道：“還好當(dāng)年我選擇了數(shù)學(xué)，不然肯定也是又窮又酸，但你這個語文老師也太不給文人面子了?！?/br>
    “我說的是事實(shí)。溪月，萬一遇到這樣的人，你要小心上當(dāng)受騙，最好理都不要理。”

    “這種人臉上又沒寫著字，你叫她怎么分辨？”

    “所以說結(jié)婚還是找知根知底的好?！?/br>
    “溪月，你mama的話你聽見沒有？”

    柳溪月把電視調(diào)到少兒頻道，笑嘻嘻地道：“聽見了。萬一遇到騙子文人，要小心上當(dāng)受騙，最好是讓對方上當(dāng)受騙。”

    “有膽識。好！跟你媽當(dāng)年一模一樣?！?/br>
    柳宗凱哈哈大笑。楊嵐芝沒好氣地皺了皺眉。

    “你今晚沒喝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