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說到這個時他情緒明顯低落下來,伊舟轉了個身,站起來跨坐到司恒腿上,雙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在頸邊蹭了蹭:“看到它沒死,然后一直跟我在一起?!?/br> 伊舟很久沒這么撒嬌過了,看了還是受了幻境的影響,司恒垂眼想著,手抬起來拍了拍他的后腦勺,以作安慰。 “它遇到了另一只豹子,但是因為很久沒吃東西差點打不過,雖然最后還是贏了,但也受了很重的傷?!币林圻€在繼續(xù)說,聲音漸漸低下來:“我覺得沒有我的話,它就不會餓肚子了,肯定是可以很輕松打敗那只豹子的,他們之間差了好多?!?/br> 說到這他吸了吸鼻子,偷偷在司恒身上蹭了蹭:“就算打不過,也能跑掉,都是因為我……” “沒有這回事?!彼竞愦驍嗨?,手上用力把伊舟推開了點,伸手替他擦掉眼角的一點濕痕:“不是你的問題,它有隱疾,所以才打不過入侵者。” 當初司恒決定帶走幼崽的時候,曾探查過母獸的情況,事實上除了致命傷之外,那只熊貓身上還有很多陳年暗傷,就算遇不到那次爭斗,也活不過三個月。 伊舟眨了眨眼睛,不太相信。 他的心思全都表現(xiàn)在臉上,司恒一看就知道。 “還不相信我嗎?”司恒有點生氣,捏了捏他的臉:“騙你做什么,我把它的尸體帶回來了,還沒下葬,回去給你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伊舟愣住了,他根本沒想過司恒會把母獸的尸體帶回來,確定司恒臉上的表情不像作假,才磕磕巴巴地問“你……你怎么不下葬啊!” “等你自己來啊?!彼竞阏Z氣悵然:“誰知道這么多年你問也不問,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br> “我……我是有點不太記得了?!币林鄣拖骂^,有些自責。 最開始一人一獸溝通不暢,再加上司恒給他的感覺又太過冷酷,伊舟生怕自己被丟掉了,便從來不敢表現(xiàn)出傷心來,所思所想都是怎么能成功活下來。 后來看破表象,知道這人其實特別好的時候,卻已經很少想到那只把自己生出來的獸了。 畢竟從沒睜眼見過,畢竟只相處了極短的時日。 伊舟長長地嘆了口氣,小聲說道:“我覺得自己很壞?!?/br> 司恒嗯了一聲。 “還是個白眼狼?!?/br> “對” 聽到司恒毫不猶豫地肯定,伊舟有點小傷心,卻依舊繼續(xù)說:“我都只顧著自己,到現(xiàn)在還在找借口,要不是幻境,我都好久沒想起它了。” 司恒沒開口附和了,他把小家伙的頭抬起來,板著臉問道:“那你想到我了沒?” “?。俊币林鄄欢裁匆馑?。 司恒解釋了一遍:“我是說,幻境里,見到我了沒?” 這確實沒有的。 伊舟愣住,他想起之前明義跟自己說的“問心路會挖掘出心中渴求、害怕、喜愛、追悔、留念的一切事物?!?/br> 但他沒有在里面看到司恒。 旁邊的人恰好在這時問:“沒看到是嗎?” 伊舟垂下眼,不敢直視司恒,他現(xiàn)在真的覺得自己是個白眼狼了,相處那么多年的人在心中也沒留下一點印跡。 突然知道自己的“本質”,還是如此糟糕的情況,伊舟瞬間被打擊的不行。 看著小徒弟又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司恒終于大發(fā)慈悲,決定不逗他了。 “沒看到也正常,問心路越往上,才是心里越在乎的東西,之前沒碰到,說不定之后就看到了?!彼杨^湊過來,盯著伊舟的眼睛問:“懂我的意思嗎?” 伊舟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想了想,這才小幅度點了點頭。 他只走了很短的一部分臺階,后面還有更多的沒走。 走到后面了……肯定就能在幻境里看到師父了。 司恒放心了點,然后又聽到旁邊的小徒弟結巴著問:“那是不是我……我不是很在乎……在乎它啊?” “要是你不在乎它的話,也不會在里面耽誤那么長時間,直到耗盡心神才出來了?!彼竞闳嗔巳嗨念^,說別瞎想。 本質上小徒弟確實把生他的那只獸類忘得差不多,但經過幻境一提醒,記憶便深刻起來,加上母子天性,讓他差點迷失在幻境里走不出來。 這些司恒都不會跟他說,說多了小家伙又不知道亂想什么。 他瞥了一眼旁邊偷偷揉眼睛的徒弟,心里嘆了口氣。 有點太軟了。 飛舟一路平穩(wěn)到達飛仙峰,下去之后,伊舟便催司恒帶他去看母獸的尸身。 尸體這東西司恒自然不會隨身攜帶,他讓伊舟在外面等著,然后取了出來。 母獸的尸體被放在一個巨大的箱子內,箱子用靈石鑄就,充裕的靈氣能保證尸身百年不腐。 看到箱子,伊舟稍稍退縮了下,他回頭看了看司恒,確認過了,才慢慢上前,打開箱子。 箱子里的尸身保持著進去時的狀態(tài),腹部有許多傷口,皮毛上站著血液,時間太久,血液已經干枯發(fā)黑,透著股難聞的味道。 因為靈氣的關系,尸體還帶著絲柔軟。伊舟跪下來,手伸過去,摸在尸身的皮毛上,然后緩緩地,釋放出一絲法力探出去。 法力所到之處,身體內的一切情況都反應出來,除了幾處能看到的傷口,卻如司恒所說,它的體內有很多陳年舊疾,比如牙齒掉落、胃部萎縮,腹部有許多積水。 確實,活不長久。 伊舟盯著那具尸體,這是真正意義上第一次看到自己生母的樣子,沒有幻境中那么白,也比幻境中的樣子瘦很多,耳朵沒壞,長得跟花瓣一樣,很漂亮。 他看了許久,確定記下它的樣子后,才下頭,靠在尸體肩膀處蹭了蹭,又側過臉,在它鼻子上親了口。 司恒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里頗有點不是滋味,但他又不能阻止,只好轉過頭去,來個眼不見為凈。 他等到有些不耐煩時,伊舟才站起來,司恒第一時間轉回頭,問自己徒弟:“準備葬在什么地方?” “能把它葬在山下嗎?”伊舟想了想,雙手捏在一起,小聲說。 “這飛來峰早晚是你的,你想怎么弄都行?!彪m然對死去的獸有些吃味,但司恒也沒阻止。 母子天性,他沒必要跟一具尸體過不去。 師父師父,亦師亦父,更何況小徒弟是他一個人帶大的,司恒相信比起這只死去多年的獸,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地位才是最重的。 下葬的事情伊舟沒讓司恒幫忙,他在山腳找了塊開闊的地方,用司恒給的小木劍挖了個坑,把母獸連同靈石箱子埋了進去。 埋好之后,伊舟又從儲物袋中翻找出一塊玉牌,這是之前司恒拿給他玩的,不大,也就四寸寬,兩尺高左右。 他一手握著玉牌,一手握著木劍,注入法力,往玉牌上刻字。 伊舟的字寫的不好看,司恒讓他去練,但一來要學的東西太多,二來司恒也就是嘴上說著兇,所以他的字依舊幾年如一日的丑,再加上法力控制的也沒那么精細,刻出來的字大小不同,深淺不一。 弄出來的成品,比起墓碑,更像是小孩涂鴉。 伊舟倒沒嫌棄自己,墓碑刻完他還看了看,然后插在地上,插好后他四周看了看,覺得有些不放心,又拿出一塊玉簡,貼在額頭。 玉簡里面說的是幾種簡單的陣法,沒多大威力,適合筑基期學習。 之前伊舟忙著學別的,一直沒來得及看,現(xiàn)在要用到,也只能臨時抱佛腳了。 玉簡中的陣法很簡單,沒有講原理,只是把方法說了出來。 伊舟看了一陣,覺得了解的差不多,他起身,拿出靈石,按照玉簡中所說的方位,在墳墓四周布下一個陣法。 陣法是個隱身陣,因為低級,只能讓筑基期以下的修士忽視這片區(qū)域,不過伊舟不是為了防修士,他只是為了防止山中的野獸不小心踩踏墳墓而已。 第一次布陣信心不足,伊舟弄好之后又走進山林,仗著剛學會的身法,從林中抓住一直野獸,把野獸放在陣法外,看他能不能發(fā)現(xiàn)墳墓。 最后效果還可以,被抓過來的倒霉鬼在周圍繞了一圈,始終沒有踏入陣法范圍內。 把那只倒霉獸送回去,伊舟在母獸墳墓前磕了兩個頭,然后回到山巔。 司恒不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也沒有去找。 事情了結,伊舟回到自己房間,卸下一口氣,四肢酸軟走到床邊,倒了下去。 原本就在幻境中就耗盡了心神,刻碑加上布陣又把法力用的差不多,現(xiàn)在的伊舟,差不多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躺上床放松身體,沒過多久,伊舟便陷入睡夢中,剩余的一點法力在經脈中自動運轉,帶著周圍靈氣進入身體,緩慢轉化成法力。 睡覺是恢復心神最好的辦法,但伊舟這個覺一直睡的不太安穩(wěn),夢里總是反反復復出現(xiàn)環(huán)境中的片段,他皺著眉,翻了個身,卻不知怎么從這種狀態(tài)中出來。 直到后來他被一團溫暖環(huán)繞,那些畫面才徹底消失,伊舟舒服地嘆了口氣,攤開四肢,轉身抱住旁邊的熱源,磨蹭了兩下,這才徹底睡過去。 再醒過來時感覺就好了很多,頭也不疼了,體內法力也恢復大半,他剛從床上做起來,房門就被人打開。 司恒站在門口,初升的太陽灑在他的身后,周圍都套上一層暖黃的光暈,整個人顯得異常溫柔。 那個非常溫柔的人走進來,關上門,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問他:“還難受嗎?” 伊舟搖搖頭。 “不難受的話,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嗎?”男人語調輕柔,說出來的話卻如晴天霹靂:“你有兩天沒去蹲馬步了,按你自己說的辦法補的話,今天要蹲三個時辰?!?/br> 伊舟愣住:“我睡了一天嗎?” “要不你以為呢?跟個小豬一樣?!彼竞闳嗔巳嗨念^,把原本就亂的頭發(fā)弄成雞窩樣:“快起來,蹲完馬步還有別的事情?!?/br> 伊舟哦了一聲,從床上緩緩爬起來,因為司恒一直催促,他連梳洗都沒來得及,就到了崖邊,給自己熟練貼符,半蹲下來。 疏忽了兩天的鍛煉,加上突然增加了一個時辰,伊舟這天可謂格外難熬。 司恒沒了事情,就在他旁邊練劍,伊舟看得入神,一時不查,就摔了個屁股蹲。 練劍的人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依舊重復之前的招式,伊舟紅了臉,看了司恒一眼后,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恢復成原來的姿勢。 艱難地熬過了兩個時辰,太陽也正好移到頭頂上。 伊舟被陽光刺得睜不開眼,眼前的人面目模糊,但木劍運行的軌跡卻愈發(fā)清楚。 他盯著那些動作,漸漸地他完全陷入進去,忽略了所在的環(huán)境,也忽略了拿著劍的人,他手臂抬起,雙指并攏,跟在后面比劃。 司恒注意到這個景象,手上動作放慢了點,劍身也帶上一絲劍氣,周圍草木紛飛,蹲著的小徒弟卻似無所覺,手臂帶著上半身都開始移動,腿上偏偏還蹲著穩(wěn)穩(wěn)地。 不知過了多久,司恒停下動作,劍尖指地,回過頭來看向徒弟。 伊舟眼神還有些迷茫,他臉上通紅,滿頭大汗,右手連同著胳膊都不自覺顫抖,而在他的周圍,有一層碎末鋪在地上,那是被卷到周圍的落葉,被他以手為劍斬碎開來。 過了許久伊舟才恢復神智,雙眼漸漸清明,腿上踉蹌了下,一個沒站穩(wěn),就要往地上倒去。 預想中吃一口灰的情況并沒有到來,周圍無形力量撐著他,隨后一股柔力把他扶了起來。 司恒不知什么時候走到面前,對他使了個清潔術,然后彎腰抱起小徒弟,往回走去。 “師父?!币林塾梦ㄒ豢勺杂尚袆拥淖笫汁h(huán)住司恒脖子。 司恒應了聲:“嗯?” “我……”伊舟不太記得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以為自己太累睡著了,他臉頰微紅,湊到司恒耳邊小聲問:“那個蹲馬步的時間,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