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這第二層,古人所言“祖?zhèn)鹘^技”,往往是不能傳與外姓人的,賀飛宇這么問,也是為了確認(rèn)李文柏是否可以為軍中所用。 如果李文柏愿意教自是最好,如果不愿意,賀飛宇也不會強(qiáng)求,只是免不了要請李文柏在軍中多呆些時日了。 李文柏心知肚明,當(dāng)即回道:“請少將軍放心,此技法雖為李家祖?zhèn)?,卻也算不得多么珍稀的絕技,少將軍如果用得上,在下自當(dāng)傾力相助?!?/br> 縫合之法本來也稱不上有多難,對普通人來說或許難比登天,但對那些常年浸yin在病床前的老郎中們來說,只要潛心研究些許時日便可掌握,與其敝帚自珍,還不如送給賀飛宇這個人情來得合算,更何況,他雖沒有去過傷兵營,卻想要救一救那些人! “好!”賀飛宇聞言果然大喜,“那賀飛宇就代全軍傷兵,先寫過李兄弟了!” “少將軍先不忙?!崩钗陌卣UQ郏岢隽艘粋€出人意料的要求,請賀飛宇陪同去傷兵營走一趟。 “傷兵營?”賀飛宇疑惑地重復(fù),但隨即想到了什么,眼神猛然一亮,“莫非公子所學(xué),不止這縫合之法?!” “那是自然?!崩钗陌刈猿值匚⑿Γ皩τ谕鈧?,李家有著一整套的應(yīng)對方案,在下想去傷兵營走一走,也是為了確認(rèn)這些法子對少將軍是否有用?!?/br> 、 賀飛宇大喜過望,想也不想地?fù)]退眾人,親自帶著李文柏穿過校場,來到軍營最邊緣的傷兵營。 為了不影響營中的士氣,也為了防止爆發(fā)疫病,傷兵營往往都設(shè)立在軍營最邊緣的部分,和其余健康兵卒隔離開來,關(guān)中軍也不例外。 離傷兵營還有十幾步之遠(yuǎn)的時候,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肌rou混雜的臭味便撲面而來,李文柏忍不住捂住口鼻,再看一旁的賀飛宇,卻依然面不改色。 不愧是自幼在軍營中成長起來的人物,李文柏暗自感嘆。 營中的狀況比李文柏想象得還要糟糕,數(shù)不清的輕重傷員全都混雜在一起躺在簡陋的地鋪上,雖絕不至于受到虐待,但待遇也說不上多好。 地上雖然被清洗得干凈,但還是有許多地方沾染上血痕,用過的繃帶簡單用水清洗過便重新使用,傷員們身上的衣服甚至好幾天不換。 三名軍醫(yī)在錢德興的帶領(lǐng)下四處忙碌著,似乎沒注意到賀飛宇的到來。 極度的惡臭之下,常常還能看見四處飛舞的蒼蠅。 “這簡直...”李文柏嘆為觀止。 住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就算是輕傷也能養(yǎng)成重傷。 但比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更嚴(yán)重的,是蔓延在整個傷兵營中的絕望氛圍。 每個傷兵的臉上都滿是麻木,被叫到換藥就抬抬胳膊動動腿,哀叫聲不絕于耳,軍醫(yī)們能做的也只不過是安慰兩句,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天意。 這種瀕死的絕望之下,就算原本能活的傷兵,也會在壓抑的氣氛中死去。 賀飛宇對此卻司空見慣,半點(diǎn)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勁,見李文柏面色有些發(fā)白,不由得調(diào)侃道:“怎么,受不了?” 改善傷兵營迫在眉睫,比想象中的還要緊急百倍,李文柏完全沒了和賀飛宇說笑的心思,再不猶豫,把懷中擬定好的傷兵營改造計劃拿了出來。 “這是?”賀飛宇接過紙張,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一、保持營地干燥通風(fēng);二、所有繃帶要滾水煮過才能再次使用;三、烈酒消毒法;四、傷情隔離...李兄弟,你這是?” “不瞞少將軍,此手冊是先祖治理流民時所用。”李文柏睜著眼說瞎話,“只要按照上面所言行事,就能讓傷兵們的治愈率提高十幾倍!” 這倒不是危言聳聽,這個時代的傷兵大多數(shù)都死于感染,由于缺乏科學(xué)的消毒殺菌措施,許多僅僅受了點(diǎn)輕傷的士卒傷口被細(xì)菌感染不久于人世,能健康活著走出傷兵營的士卒少之又少。 但只要嚴(yán)格按照現(xiàn)代醫(yī)院的殺菌條例執(zhí)行,至少半數(shù)以上的人能活下來。 “李兄弟此言屬實(shí)?”賀飛宇握住紙張的雙手猛地收緊,“治愈率提高十幾倍,李兄弟,此等大事可萬萬不可玩笑!” “在下愿立下軍令狀?!崩钗陌劓?zhèn)定地回視過去,“事不宜遲,還請少將軍下令!” 李文柏的視線自信而堅定,即使是覺得對方在天方夜譚的賀飛宇也不由自主地信了三分。 回想起李文柏神奇治好自家父親的事情,賀飛宇又覺得或許真可以賭一場。 反正傷兵營歷來只是個形式,就算不成功,也不會比現(xiàn)在的狀況更糟糕了。 “軍令狀。”賀飛宇一拳砸在李文柏肩窩上,“你啊,軍令狀是這么用的嗎?” 李文柏配合地訕笑兩聲,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趁此機(jī)會,李文柏提出了要教軍醫(yī)們縫合之法的要求,并指定李二的火長做例子,賀飛宇自然是一百個同意。 李文柏一邊縫合一邊講解,不止三個軍醫(yī),就連對醫(yī)術(shù)一竅不通的傷兵們也聽得聚精會神,錢德興雖然不樂意,但也知道多一技傍身的好處,拿起書本記得認(rèn)真。 “這就好了,接下來就是等待痊愈之后拆線?!笨p合很快完畢,李文柏就著士卒端來的溫水邊洗手邊解釋,“按照他的愈合速度,大概十日后就能拆線了,倒時再給你們講解?!?/br> 李二站在角落,看著李文柏的眼神里充滿感激。 ***** 得益于軍隊(duì)的嚴(yán)令禁止,李文柏的方案幾乎沒有遇到什么阻礙就被下發(fā)到了傷兵們手上,尤其是三個軍醫(yī),被嚴(yán)令要按照條例上所寫的改造傷兵營,營中一時間忙碌起來。 一口口大鍋平地而起,無數(shù)用過的繃帶被毫不留情地扔進(jìn)鍋中煮沸,然后用清水仔細(xì)清洗,最后才晾干備用。 地上也都灑滿了石灰,比之以前還要干燥許多。 傷員們按照傷勢輕重的癥狀被分割開來,按李文柏的話說,這是為了避免“交叉感染”。 同時,精煉過的烈酒也被分發(fā)到軍醫(yī)手中,不過由于數(shù)量稀少,暫時只能給重傷員的傷口消毒,不能普及開來。 雖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知道自己并沒有被放棄的傷兵們精氣神明顯好了許多,很多傷情不重還能行動的傷員都主動要求幫忙,治愈率先不談,至少傷兵營里重新煥發(fā)了生機(jī)。 全軍上下都為傷兵營的變化感到開心不已,除了一個人以外。 第54章 jian細(xì) 夜半時分, 軍醫(yī)專用的帳篷里依舊燈火通明, 錢德興和他同為軍醫(yī)的兩個“徒弟”正對著李文柏拿出的“條例”仔細(xì)研究。 當(dāng)然, 他們的研究可不是為了學(xué)習(xí), 而是為了找出其中的破綻。 “可惡, 這個李文柏到底是從哪里蹦出來的!”錢德興憤恨地咬緊牙齒,“原以為讓他折騰一兩天,不用咱們出手, 傷兵們就會忍不住自己先鬧起來, 可誰曾想這些法子竟然還真有用!” 傷兵營是他錢德興的自留地,就連主將賀青在傷兵的問題上都要聽他的, 怎么可以讓一個外來人隨便指手畫腳! “要不,向大將軍舉薦讓李文柏來當(dāng)軍醫(yī)?”一個年輕點(diǎn)的徒弟出謀劃策道, “師父是軍醫(yī)的頭兒, 那李文柏要是成了軍醫(yī),還不得聽您使喚?” “蠢!愚不可及!”錢德興恨鐵不成鋼地一巴掌拍在徒弟頭上,“李文柏是什么人?當(dāng)今親自夸獎過的人,大將軍的救命恩人, 少將軍的少年知己,大商人, 這種人就算要當(dāng)軍醫(yī), 也會凌駕在你我之上,到時后悔就晚了!” “師父說的有道理?!绷硪幻练€(wěn)點(diǎn)的軍醫(yī)說道,“依弟子看,還得在這條例上做文章?!?/br> 錢德興點(diǎn)點(diǎn)頭:“沒錯, 好好想想,只要讓傷兵們鬧起來,再死幾個人,這種大戰(zhàn)將至的時候,就算他是大將軍的救命恩人也得卷鋪蓋滾蛋!” 沒錯,錢德興從一開始追求的就只是讓李文柏滾蛋而已,至于要人性命什么的,他的心思還沒狠毒到那地步。 但先前出主意的沉穩(wěn)徒弟趙桿卻不這么想:“師父,讓他就這么走太可惜了,您應(yīng)該踩著李文柏的尸骨,在這個軍營里更進(jìn)一步!”年過而立的趙桿以前是個到處坑蒙拐騙的混子,后來因?yàn)槌圆伙栵埶餍詤⒘塑?,?dāng)了兵卻又怕死,正好遇上軍營成立軍醫(yī)營,就干脆報名當(dāng)了軍醫(yī)。 人命在趙桿的眼里,估計比狗命強(qiáng)不了多少。 尸骨兩字太過陰森,在場之人都心中起了寒風(fēng)。 錢德興聽得心里一緊,想要呵斥,最終卻變成了躍躍欲試的興奮:“桿子,你說有辦法讓為師在軍中更進(jìn)一步?” “正是?!壁w桿瞇起眼舔舔嘴唇,“師父您想,您現(xiàn)在就算是軍醫(yī)的頭頭,下面不過也就弟子二人,勉強(qiáng)混個吃飽穿暖,見著誰都得低頭,但要是您揭穿了李文柏的陰謀詭計,成了拯救全軍的大功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李文柏的陰謀詭計?”錢德興茫然眨眼,“他有什么陰謀詭計?” “對啊,他能有什么陰謀詭計?”先前的年輕徒弟也忍不住發(fā)問,“師兄,我怎么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這還不簡單。”趙桿一手按住李文柏所寫的“條例”,嘴角勾起弧度,眼底帶著厲色,“師父想讓李文柏有什么詭計,他就能有什么詭計...” 話說到這個地步,如果還無法理解就不是錢德興了,但趙桿所言太過驚世駭俗,即使是錢德興一下子也沒法完全接受。 “你是說,陷害?”加上尸骨兩字,錢德興不禁有些猶豫,“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一點(diǎn)也不過!師父您好好想想!”趙桿連聲說道,“那李文柏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可有把師父的處境放在眼里?現(xiàn)在傷兵們都唯他的馬首是瞻,再這么放任下去,丟掉傷兵營的控制權(quán)就是遲早的事情了!” “何況,這次的事件其實(shí)也是機(jī)會?!卞X德興的表情開始猶疑,趙桿一喜,急忙再接再厲,“李文柏橫空出世,就算和少將軍是摯友,但畢竟不如我們在將軍手底下干的時間長久,論起信任,賀將軍當(dāng)然更信任我等。” “而且這次受傷,全軍上下都束手無策,偏偏就只有他李文柏一個門外漢有治療的法子,這條例早不拿晚不拿,偏要這個時候拿,師父,這可都是寫可以用來大做文章的把柄??!” 趙桿的話語太誘人,錢德興本就是個追名逐利之人,幾乎沒有多久就下定了決心:“就照你說的辦!桿子,你有沒有什么具體的想法?” 趙桿大喜,立刻湊近兩人壓低聲線:“當(dāng)然有了,只需如此這般...” 錢德興聽得連連點(diǎn)頭,眼睛越來越亮。 年輕一點(diǎn)的徒弟表面上附和著兩人,心情卻不由自主地沉重起來,看向趙桿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質(zhì)疑,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這位“師兄”。 **** 李文柏并不知道軍醫(yī)們的暗潮涌動,賀青第二日傍晚終于轉(zhuǎn)醒,只是因?yàn)榱獠蛔?,又養(yǎng)了一日半,能夠說話之后,就讓人請李文柏到大帳來。 少將軍平安歸來,主將安然無事,全軍上下同時舒了口氣,對待李文柏的態(tài)度更是恭敬了三分。 大帳里,賀青雖然醒過來但身體依舊虛弱,只能躺在榻上聊天進(jìn)食,賀飛宇三日來寸步不離地照顧著父親,同時又要顧及軍務(wù),眼看著消瘦了不少。 李文柏走進(jìn)大帳時,正好瞧見賀飛宇喂賀青喝完一碗粥,正在替其擦嘴。 “在下李文柏,見過將軍、少將軍?!崩钗陌乜桃馓岣呗曊{(diào),同時默默低下頭不去看那父慈子愛的一幕。 “咳咳,李文柏來了?!北粌鹤铀藕虻膱鼍罢帽蝗伺錾?,賀青禁不住老臉一紅,干咳兩聲轉(zhuǎn)移話題,“本將從飛宇那里聽說了,是你全力救治才把本將的命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李文柏,你是我賀青的救命恩人吶!” 賀飛宇也站起身,端端正正地朝李文柏拱手抱拳:“李兄弟,從今往后,你就是我賀家上下的恩人!” 武將說什么都直來直去,習(xí)慣了文人彎彎繞的李文柏還真有些承受不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賀將軍,不知縫合處的傷口感覺如何?” “哦,沒什么大不了?!辟R青摸了摸肩窩處的傷痕,“就是有幾根線穿在身體里,多少還是有些不習(xí)慣。” “那是當(dāng)然?!崩钗陌乩斫獾匦π?,“在過幾日,將軍的傷口就可以拆線了,到時便可行動自如?!?/br> “拆線?”賀飛宇一愣,“還要把這些棉線□□嗎?” 或許是賀飛宇疑惑的表情太過夸張,李文柏忍不住失笑:“少將軍說笑了,棉線又不能與人體合二為一,當(dāng)然要拆出來。” 三人就養(yǎng)傷的問題聊了一會兒,眼看著到了午飯時間,賀青以還有要事相商為由,不由分說地把李文柏留在了大帳中。 軍營的飯食十分簡單,沒有大魚大rou,僅僅管飽而已。 行伍之人吃飯都異常迅速,賀青父子二人把飯盆掃了個精光之時,李文柏還吃了不到一半。 賀青顯然沒預(yù)計到文武間吃飯速度的差別,只得把到嘴邊的詢問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和賀飛宇對視一眼,默默等待李文柏繼續(xù)用餐。 好在李文柏早就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抬頭一看,正好看見上首兩人面前空空的飯碗,不由嘿然一笑:“將軍有何問題不妨直說,軍營之中,也不必遵守那食不言寢不語之道吧?” “哈哈,先生快言快語。”賀青在賀飛宇的幫助下直起上半身,鷹隼似的眼眸直射進(jìn)李文柏雙眼,對于這個救命之恩的李文柏,賀青也開始對李文柏用起了尊敬的稱呼。 “聽我兒所言,先生在傷兵營有大動作?” “正是?!崩钗陌亟z毫沒有被賀青的氣勢所壓倒,鎮(zhèn)定自若地把之前和賀飛宇所說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說明完畢后,賀飛宇也強(qiáng)調(diào)了三日來傷兵們的傷勢變化,傷口繼續(xù)惡化的士兵變少了,重傷員們也因?yàn)榭吹较M辉贉啘嗀?,尤其是?xí)得縫合之術(shù)后,三個軍醫(yī)晝夜不停,許多流血不止快要駕鶴西歸的將士都止住了血,眼看著就能重新再上戰(zhàn)場了。 賀青聽得認(rèn)真,到感興趣的地方還會插嘴問上兩句,全然沒有怪罪賀飛宇自作主張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