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提醒刺史大人一句，這西州雖然偏僻，卻還是陛下的西州，不是你曹嚴(yán)的私人地盤。刺史剛才那番話若是傳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不知大人該當(dāng)如何自處？”

    還能如何自處？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要是傳到皇帝陛下的耳朵里，他曹嚴(yán)還有命？

    這個問題，曹嚴(yán)沒有回答，他也不敢回答。

    李文柏冷冷一笑，雙腳夾緊馬肚，率著眾將士，冒著風(fēng)雪，悠然遠(yuǎn)去。

    街角，蔣府門前，只剩下曹嚴(yán)站立在雪地上，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才默然回到馬車內(nèi)，無聲地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間。

    第130章 逃走的那人

    抓了犯人, 照例要游街示眾。

    一是為了告誡百姓, 要引以為戒；二是方便告知百姓, 罪犯已經(jīng)伏法, 穩(wěn)定民心。

    盡管施五等人還沒定罪, 但鑒于所有罪證已經(jīng)備齊，施五等人的死罪是板上釘釘?shù)?，故而李文柏還是決定將施五和蔣勇關(guān)進(jìn)事先準(zhǔn)備好的囚車?yán)? 然后, 在去三子府邸的路上，順便, 游街示眾。

    于是交合縣城的街道上，便出現(xiàn)了幾十年未見的壯觀。

    李文柏和陳一志騎馬在前, 身后跟了長長的將士步卒, 個個披甲戴盔，手持紅纓□□。眾將士迎著風(fēng)雪，昂首邁步，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

    百姓們裹著厚厚的棉衣, 三五成群地走出來，站在街道的兩旁, 好奇的看著這數(shù)百人的大隊伍。畢竟是泱泱大齊的子民, 又常年身處邊陲，大多崇武好斗，見到這么多披甲戴盔手持長戈的將士，不由得都一臉的興奮, 頗有一種與有榮焉的驕傲與自豪。

    心中都想著：“我大齊將士當(dāng)如此。”

    待到百姓們看到隊伍的中間段之時，不由得臉色大變，指著前方，交頭接耳起來，臉上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之色。

    在隊伍的中間，是兩架囚車。

    囚車?yán)镪P(guān)著兩個人，兩個交合百姓談之色變的惡霸。

    施五已經(jīng)被打暈，像條死魚一樣斜倚在囚車?yán)铮仟N不堪。而蔣勇則更慘，整張臉近乎被打爛，皮開rou綻的，鮮血流得整張臉都是，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一動不動的，坐在囚車內(nèi)，好像被打傻了，還沒緩過神來。

    “快看吶，這不是五爺嗎？還有蔣縣尉。他們怎么會被……”

    “還能是怎樣，必定是作惡太多，被軍老爺收了唄?！?/br>
    “什么軍老爺，你們剛剛沒看到？分明是新來的縣太爺，看不下去這施五作惡多端，橫行鄉(xiāng)里，才將其捉了的。這不，縣太爺就在最前面騎著馬呢。”一個人興奮地說道。

    “新來的這位李大人可真是位青天大老爺啊。一到咱們交合，先是開糧賑災(zāi)，再是救下了一十二個村的兩千多壯丁，現(xiàn)在更是將咱們交合最大的惡霸施五都給鏟除了，可真是了不得啊?！?/br>
    “是啊。李大人真是咱們交合的大恩人啊。”

    最后，也不知道是那個帶了頭，朝著隊伍跪了下來，頌揚(yáng)著李文柏的功德。

    感激的情緒傳染的很快。不消片刻，茫茫大雪中，大街兩旁的百姓跪了一地，激動地喊著青天大老爺，嘴里滿是感恩戴德之語。

    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李文柏有些不習(xí)慣，下意識想下馬扶百姓們起來，卻被一旁的李文柏攔下。

    他疑惑地轉(zhuǎn)頭，只見陳一志笑著搖搖頭，道：“冠玉你為交合除了一害，這是百姓們謝恩的方式，這個禮，你若不受，大家伙兒都會過意不去的?！?/br>
    “這……好吧。”

    見陳一志如此說，李文柏細(xì)想了想，也就不再說什么。但看著大街兩旁越來越多的人跪下，他的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分，胸腔之內(nèi)，更是有一股暖流，在不停匯聚，游蕩在周身各處。

    他不過是跟隨本心，見不慣有人作惡，故而和施五硬磕到底罷了。但這一舉動，在交合百姓看來，卻不僅僅是除惡這么簡單，更是還給了他們一方凈土。

    或許，這就是為官者肩負(fù)的責(zé)任吧。

    ……

    三子的宅邸距離蔣府并不遠(yuǎn)，李文柏等人慢慢走，只花了兩炷香的時間，便到了。

    還是和之前在蔣府一樣，李文柏和陳一志在門口守著，派遣了幾十個將士，沖進(jìn)了三子的宅邸。

    三子的宅邸沒有陳一志的大，沒過多久，進(jìn)去抓人的將士便魚貫而出，但手里只提著兩個管家模樣的老頭子。

    見將士們臉色不對，李文柏眼皮一跳，忙問道：“人呢？三子呢？”

    一個將士苦著臉，答道：“回大人，卑職帶人找了好幾遍了，都沒找到三子?！?/br>
    “跑了？”陳一志看著李文柏，說道。

    李文柏臉色不太好，對他而言，施五和三子才是這次重點(diǎn)抓捕的對象。論心機(jī)城府和危險程度，三子都遠(yuǎn)超蔣勇。如果可以，他寧愿是蔣勇跑了，而不是三子。

    “你是誰？”李文柏轉(zhuǎn)頭，看著一個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的老者。

    老者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好像完全沒聽到李文柏的話。

    氣氛有些尷尬，最后還是那個將士替他說道：“回大人的話，聽府里的仆從說，這老家伙是這宅邸的管家，和三子關(guān)系很不錯?！?/br>
    “是嗎？”李文柏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老者，心想三子的下落，老者可能清楚，便問道：“老人家，可否告知本官，你家少爺哪里去了？”

    老者依舊沒說話。

    當(dāng)李文柏以為這可能是個聾啞人的時候，老者卻抬起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滿是冷漠與仇視。

    能聽得見？

    那便不是聾啞人了……

    “放肆，大人問你話呢?！币慌缘膶⑹靠床幌氯?，上前揪著老者的衣領(lǐng)。

    “算了，不必難為他。”李文柏擺擺手，示意將士退下。

    “想不到一個管家，還挺忠心的……”他淡然一笑，沒有介意老者的無禮。

    這時，兩個將士匆匆忙忙地從宅邸內(nèi)跑出，還抬著一個大箱子?？此麄兂粤Φ臉幼樱渥討?yīng)該挺重。

    “怎么了？”李文柏問道。

    他只是讓這些將士去抓人，他們怎么抬出來一個大箱子？

    難道三子躲在箱子里了？

    那兩個將士互相對視了一眼，道：“大人，小的們覺得這箱子里的東西……有蹊蹺，所以自作主張，抬出來請大人過過目?！?/br>
    這兩個都是陳一志手底下的將士，能讓他們感到蹊蹺的東西，必然不簡單。

    李文柏看了一眼陳一志，后者笑了笑，示意一切由李文柏做主，于是揮揮手，道：“打開看看?！?/br>
    大箱子被緩緩打開，里面的東西卻是讓李文柏皺了皺眉頭。

    就連陳一志看到了，也不自覺的“咦”了一聲。

    箱子里的東西很多，光匕首就有六七把，五顏六色的小藥瓶子十幾個，和匕首一起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在匕首和藥瓶子的下面，則是規(guī)規(guī)整整疊著幾件黑色的衣服。

    “李二?！崩钗陌乜戳艘谎劾疃?。

    李二點(diǎn)點(diǎn)頭，走上前，伸手撥開匕首和藥瓶子，取出箱底的一件黑色衣服，仔細(xì)翻看了一遍，抬頭對李文柏和陳一志說道：“兩位大人，這是夜行衣。”

    接著又拿起一個藥瓶子，打開來嗅了嗅，道：“這是金瘡藥，治療外傷的?！?/br>
    “夜行衣，匕首，外傷藥……”

    李文柏喃喃自語，突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猛地攥緊了拳頭，身上爆發(fā)出一股凌人的氣場。

    他想到了那日縣衙附近巷道拐角的刺殺。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的打扮，那眼神，盡管充滿殺意，但他始終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怎么也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看到這個箱子里的東西，他才終于明白了什么。

    “那日的刺客，原來就是他?！?/br>
    李文柏看著這一箱子的東西，越想越覺得是這樣。那日那用的長劍，應(yīng)該被三子隨身帶走了，而箱子里應(yīng)該還少了些什么東西，應(yīng)該是藥瓶還有別的什么。

    如果一個人要跑，肯定是帶的東西越少越好。而三子跑就算了，居然還帶了長劍和藥瓶……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文柏猛地驚出一身的冷汗。

    這個三子，他不是要逃，他是想刺殺我。

    “大人，您怎么了？”

    見李文柏臉色有些不對勁，李二關(guān)心道。

    “沒事?！崩钗陌鼗剡^神，看了看這個大箱子，道：“找?guī)讉€人，把這個箱子抬到衙門去?！?/br>
    李二點(diǎn)頭稱是，又指了指管家老頭，問道：“那這個老頭……”

    “一并帶走?！?/br>
    ……

    盡管沒有抓到三子，但李文柏還是和陳一志一起，領(lǐng)著數(shù)百將士，押著施五和蔣勇兩個落網(wǎng)的罪犯，在交合縣城走了一大圈。

    等待申時末，天色開始暗淡了，一眾人馬才慢悠悠向縣衙的方向走去。

    臘月的天黑的早，申時末也就相當(dāng)于后世的下午五點(diǎn)，太陽雖然還未完全下山，卻也被天邊厚厚的云層遮擋得連余暉也散發(fā)不出來了。

    陳一志一直和李文柏并肩騎行，見李文柏臉色不是很好，不禁疑惑起來。

    這位李冠玉，之前即便面對刺史曹嚴(yán)，都面不改色據(jù)理力爭，說動手就動手了，一點(diǎn)臉面都不給，怎么自從三子的宅邸出來后，竟有些悶悶不樂了？

    他還以為李文柏是因為沒能抓到三子，有些不快，便出言安慰起來。

    然而李文柏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文柏不快，并非是陳叔想的那樣。”

    “那你這是……”

    李文柏頓了頓，正色道：“陳叔剛剛也見過那個箱子了，依陳叔之見，您覺得什么樣的人，才會用到那樣一個箱子？”

    陳一志畢竟是軍伍出身，對那一箱子的匕首夜行衣和金瘡藥不可謂不熟悉，一下子便猜到了李文柏的意思，反問道：“聽聞冠玉你前幾天遇刺了？”

    李文柏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傷口剛剛愈合的脖子，“果然瞞不住陳叔，那次若非文柏的親衛(wèi)李二相救，只怕文柏現(xiàn)在都涼了?！?/br>
    “所以……你懷疑，三子，就是那個刺客？”陳一志看著李文柏問道。

    “不錯?！崩钗陌攸c(diǎn)點(diǎn)頭，臉色有些凝重。

    陳一志瞬間明白了李文柏悶悶不樂的緣由，不由得也同情起他來。

    一個在逃的殺手，躲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時時刻刻想著取你性命。

    這種事，擱在誰身上都不好受。

    陳一志拍了拍李文柏的肩膀，鼓勵道：“冠玉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那小子既然想刺殺你，那么必然不會出城。只要他待在城里，那么陳叔我就天天帶兵巡邏。就不信抓不到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