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兒媳婦就有點奇怪了,她說的話都是不著邊際的,凈是什么招待不周哦、什么要常來玩哦、小伙子結(jié)了婚沒有哦、來了要吃頓飯,酒要喝好哦……滿臉的諛獻。 如果說兒子的冷漠給我?guī)淼氖且稽c擔(dān)憂。那兒媳婦的熱情,卻讓我感到了強烈的懼意,我內(nèi)心非常后悔,傻不楞登地到這家來了。 我插個嘴,回憶一個小時候的經(jīng)歷,解釋一下,我為什么對這家的兒媳婦如此報以懼怕的心理: 我小時候,一次跟著老爹老媽走人家。是一個郊區(qū)的農(nóng)戶。房子很大,大人們湊在一起了,就打麻將。我就和這個主人家的小孩一起玩耍。我和那個小孩在屋里瘋來瘋?cè)?,不知怎么的,那小孩拿出了一盒痱子粉,朝我眼睛里灑,我躲開,卻滲了點在眼睛里,很難受。然后,我趁那小孩不注意,也抓了一把痱子粉往他眼睛了揉去,這下就惹了麻煩,那小孩沒有防備,被我揉了好多痱子粉進去。他疼的受不了,就死命的哭。把大人全都驚動。大人連忙帶他去洗眼睛,我當(dāng)時以為他的眼鏡要瞎了,嚇得六神無主,嘴里只是念叨:“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還好,痱子粉沒有什么刺激性,小孩洗了眼鏡,就安靜了。大人們見沒得什么事情,又回到桌子上去打牌。那個小孩的父親還怕我老爹打我,勸說我老爹“沒得事沒得事,小孩子瘋,蠻正常的?!?/br> 我為這家人的通情達理,深深感動。 沒人跟我玩了,我就一個人無聊的坐在這家人的柴火堆子后面,逗他們家的狗子。 這時候,我就聽到那家人的女主人帶著她的小孩,又在給她的小孩洗眼睛,邊洗邊問:“還疼不疼啊。” 那小孩就說:“疼?!?/br> 他們和我隔著個柴火堆子,其實很近,聲音聽的很仔細。 那小孩估計洗眼睛的時候,還是很不舒服,又開始哭起來。 這時候,我聽到了那家女主人對我惡毒的詛咒:“這個短命的***,把你害成這樣,沒得良心的,小害人精……心怎么這么狠……” 她邊給小孩洗眼睛,邊咒罵我。 我不怪她,我當(dāng)時非常內(nèi)疚,所以被罵,我覺得是應(yīng)該的。但聽人在背后罵自己,心里總是不舒服,而且覺得怪怪的,甚至有點尷尬。 我就盡量躲著那個女主人,生怕被她看見我了,逮住我臭罵。 到了晚上,大人牌打夠了,我們吃了飯。我老爹老媽就領(lǐng)著我回家。那家人就給我們送行。一直送到公路上。這時候,我經(jīng)歷人生第一次最偽善的事情。 那個幾小時前還惡毒詛咒我的女主人,此刻,彷佛已經(jīng)完全忘卻了我對她小孩的傷害,滿臉堆積著笑容,和藹極了,親熱的抓著我的胳膊,另一支手摸我的臉,“今天沒玩好吧……不要緊……下個星期天再來玩……大媽再給你做嘎嘎吃……小家伙……看著就好乖哦……” 知道我那時候的感受嗎?就一個字: 怕! 第9節(jié) 我現(xiàn)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幾年前一摸一樣的恐懼感又來了。甚至這家媳婦的臉,我都想當(dāng)然的變成了,十幾年前那張?zhí)搨蔚谋砬椤?/br> 這家的媳婦絕對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們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個看熱鬧的,這么恨我,犯得著嗎! 我還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開口說:“先別說了,吃飯吧。” 我這時候才看見稻場上放的幾張桌子,都陸陸續(xù)續(xù)端上菜肴,看來是流水席。我就奇怪了,他們家到底怎么了,還這么鄭重,請客吃飯干嘛。 我不敢多問,這時候,屋內(nèi)走出來一個老人,穿著件老式布袍,衣服還是對襟的,腳上也是布鞋,山羊胡子已經(jīng)全白,看著年紀(jì)不小,精神卻好。那老者,看見我了,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冷冷的說:“來了啊。先吃飯?!彪S即邀請我一起上桌子。我被請到桌子上,背對著大門,面朝著山灣,緊挨著那個老者,做了個上席的位置。 我見著老者年齡,比這家的老漢還大得多,不知道是什么來歷,農(nóng)村里,能坐上席的,一般是貴重的客人,或者是身份尊貴的輩分高的長輩。我看著老者應(yīng)該就是這家的什么親戚長輩。 老者沒有對我很客套,拿起筷子就夾菜,端杯子喝酒。坐在桌上的其他客人人都紛紛勸我喝酒,給我夾菜。真是純樸好客,我好久沒受到過這種待遇了。 我處在這么個古怪尷尬的環(huán)境,很不是滋味,就想找點話題說一說,我小心翼翼地問老者:“在座的各位是不是都是這家的親戚?。俊?/br> 這只是一句很隨意的問話。卻跟炸雷一樣,把眾人都給說愣住。大家都不吃飯了,也不說話,面色凝重,靜靜地把我給看著。看得我內(nèi)心發(fā)毛。 還是那老者,把眾人望了一遍,眼里閃爍著鄙視。他回答我很簡短:“是的。” 我還不知趣,出于禮貌。又向老者問道:“你兒是……” 那老者卻轉(zhuǎn)開話題:“來,喝一口酒?!?/br> 我把酒喝了,心里忐忑不安,處境尷尬??傁敫险哒f點什么,一來是閑聊可以讓自己放松些,一來我看能不能從談話中探點口風(fēng)出來。好讓我知道到底是個什么狀況,而不是老是胡亂猜測,這家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至少不能問他們的身份,我告誡自己,身份是他們的忌諱。剛才我一問他們的身份,只是問他們是不是死者的親戚,他們都極大的反應(yīng)??磥聿荒茉賳枴?/br> 我敬了老者一杯酒,酒勁一沖,也懶得跟他賣什么關(guān)子。直接問老者:“老師傅,今天擺酒席到底是為什么啊?!?/br> 老者回答我道:“家里過白事撒?!?/br> “過白事?你們家又有人……去世了?” 老者搖著頭,手向這家人的大姑娘一指,“不是,今天是她媽重葬的日子?!?/br> 重葬?是個什么意思。 “今天是她媽去世的五七,鬧的這么厲害,我們只能在今天把她請出來,重新埋?!?/br> “你們把棺材又從墳地里挖出來了?” “恩”老者點點頭。繼續(xù)吃菜。 我把四周一看,果然是家里死人擺流水席的排場。我小腹一陣緊張,肌rou緊縮,好難受。 “那遺體在……” 老者說:“是的,就在堂屋里擺著?!?/br> 我現(xiàn)在又有相同的感受了。和十幾年前一摸一樣的恐懼感又來了。甚至這家媳婦的臉,我都想當(dāng)然的變成了,十幾年前那張?zhí)搨蔚谋砬椤?/br> 這家的媳婦絕對非常地恨我,我十分肯定。 你們家老太婆又不是我害死的,我就是個看熱鬧的,這么恨我,犯得著嗎! 我還在自怨自艾,那家的幺姑娘突然開口說:“先別說了,吃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