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我!我怎么變成了夜叉模樣!”黃裳一把將銅鏡扔掉,“你這個鏡子是個妖物。” 老道士把銅鏡拾起,持在手上,“你說是妖物,我卻說是寶物。” “可是我怎么會長出夜叉的臉來?”黃裳無法接受自己在銅鏡里的樣貌。 “你還記得與你從小陪伴的那條小蛇,”老道士說,“可是旁人看來卻是一個姑娘?!?/br> 黃裳無法辯解。 老道士手心慢慢的把銅鏡翻動,銅鏡上的鏤刻花紋十分古樸,“這個銅鏡相傳是黃帝擊敗蚩尤,殺了蚩尤之后,奪取了蚩尤的護心鏡,這個護心鏡后來到了秦王嬴政手中,能照射人的五臟六腑和妖魔鬼怪的真身,當(dāng)秦之時,叫做秦鏡。但是這個銅鏡的真名叫做奪魄?!?/br> “奪魄?!秉S裳忍不住輕聲的念出聲來,“這名字聽起來似乎十分的耳熟?!?/br> 老道士繼續(xù)說:“秦王嬴政,對這個鏡子十分的喜愛,懸掛在宮門之上,任何人經(jīng)過奪魄,心臟搏動,若是奪魄照出來是鮮紅一片,此人就中心一片。若是五色斑斕,秦王就斬首此人。秦滅之后,銅鏡被陳平所的,后來贈送給張良。從此就是道教的天下三大神器之一” 黃裳的內(nèi)心震動,面前的這個老道士說了這番話,看來絕非一般的修仙道士。 老道士繼續(xù)說:“奪魄映出你的真身,并非是西土而來的佛教夜叉,而是上古的神獸,名曰窮奇?!?/br> “窮奇?”黃裳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世傳窮奇,”老道士娓娓道來,“是大儺十二猛獸中,最兇惡之首,吞噬天下厲鬼,如果一日不食厲鬼三千,就會墮入饑寒地獄?!?/br> 黃裳聽了老道士的言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他從小開智,從小與人接觸,可能現(xiàn)在就并不會確鑿的相信。可是他十七歲之前渾渾噩噩,十七歲之后,父母也一直加倍呵護。因為幼年被山匪劫掠的經(jīng)歷,父母并不放心外來人與黃裳接觸。 所以到了現(xiàn)在黃裳,除了在西安的街市上與胡人爭斗過一次,見識過江湖上的人心險惡。但是這個事情,并沒有讓黃裳改變自幼的單純。若是換做旁人,一定認為面前的這個老道士在滿嘴胡言,信口雌黃。 老道士看見黃裳詫異了很久,對黃裳說:“這里已經(jīng)又有很多年沒有人上來過。” “山下的道路十分的寬敞,”黃裳好奇的說,“如此的仙山福地,怎么會沒人上來拜望。” 老道士點了點頭,然后拉著黃裳,走到了巨大臺基的一側(cè),這一側(cè),能夠看到黃裳上山的道路。 老道士放開黃裳的衣袖,指著山下的道路,“你自己再仔細看看?!?/br> 黃裳不看則已,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上山的道路,已經(jīng)是叢山峻嶺,懸崖陡壁,通天殿和山門的門牌都已經(jīng)看不到建筑,遠遠的看去,只剩下幾堆殘磚瓦礫。 并且自己走過的那個青石拱橋,也只有溝壑的兩端保留著一點青石的遺跡,只有一條藤蔓細細的橫在之間。 黃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旁人看來是無路可尋,艱險曲折,”老道士說,“在你的眼里,是通天大道。” 黃裳還沒有明白老道士的意思,老道士指著黃裳的身后,“你再看看?!?/br> 黃裳回頭,看到整個山頂上,所有的宮殿都已經(jīng)化作了塵土,一堵堵低矮的磚墻顯露在遍地的碎石和破瓦之間。而占據(jù)幾十畝地的臺基,也是茅草叢生。 黃裳身體一陣晃動,手扶在石欄上,石欄瞬間的在風(fēng)中朽化,在山風(fēng)中,石頭的粉塵瞬間飄走,只剩下一個地面的座基。而懸崖邊的云彩頓時,風(fēng)云變幻,化作了黑灰色的烏云,如同妖魔在空中張牙舞爪。 黃裳連續(xù)的轉(zhuǎn)動身體,看著四周的環(huán)境,簡直無法相信面前發(fā)生的一切。 而老道士就站在黃裳的身前,臉色突然化作了嬰兒一般的顏面,烏發(fā)童顏,然后也慢慢的變作了中年,最后臉上的皺紋深陷,胡須冒出,頭發(fā)開始灰白,恢復(fù)到了剛才的樣貌。 “黃裳,”老道士說,“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 黃裳本就是七竅玲瓏,知道了自己被眼前的絕世高人點化。立即雙膝跪倒,不停的磕頭。 然后叮咚一聲脆響,那個銅鏡奪魄扔在黃裳的面前,黃裳小心翼翼的把奪魄捧在胸前,“謝謝先人指教。” “你終其一生,背負八萬厲鬼的孽債!”老道士說,“這等的血海深淵,你敢去面對嗎?” 黃裳那里敢說話,只是不停的磕頭。 老道士又嘆口氣,把黃裳扶起來,“道教本當(dāng)興盛,卻落在你這個渾身鮮血,殺債如麻的孽畜身上。” 黃裳身體發(fā)抖,“我只是想到終南山尋找我的義兄和賜名高人,尋找之后,就回家求得功名,并不想做一個道士。” 老道士不說話,整個宮殿的遺跡都冒出火焰,黃裳看見了無數(shù)道士在宮殿里相互廝殺,那些身上燃燒起真火的道士,發(fā)出慘叫,不絕于耳。然后又看見山下的道路,兩股道士在拱橋上拼殺,殺聲震天,然后拱橋突然坍塌,拼斗的道士紛紛墮入萬丈深淵。 沒有隨著斷裂拱橋掉下的道士,都慌忙的后腿,然后石壁之上,又落下無數(shù)的滾石和桓木。把幸存的道士碾壓成rou糜。呼號之聲,在道士死后,還在山澗里環(huán)繞,久久不能止歇。 “為什么這些孽債,”黃裳低頭垂首,“要著落在我的身上?!?/br> “當(dāng)年道教兩派相斗,連綿幾百年,無數(shù)厲鬼不能超度,在三界內(nèi)游蕩,”老道士回答,“都要由你來一一斬殺?!?/br> 黃裳不斷搖頭,“天有好生之德,化萬物滋養(yǎng)之道。哪有如此違背天道的作為?!?/br> “天時四季,”老道士說,“發(fā)陳、蕃秀、容平、閉藏。發(fā)陳蕃秀主生。容平閉藏主殺,殺伐之道,是為坤道。那里有只生不滅的道法天倫。” 黃裳聽得汗流浹背,“下輩只愿遵從發(fā)陳出生,蕃秀成長,不愿意行容平閉藏的坤道。” “哈!”老道士干笑一聲,“可是你偏偏就是坤道輪回的道士。” 黃裳無法爭辯,只是不停的搖頭。 老道士一把將黃裳的衣領(lǐng)提起,然后松開,一個知了殼子已經(jīng)抓在了老道士的手上,“螟蛉本是陰謀詭變示形出奇鬼神之道的斬鬼法器,詭道后人已經(jīng)把這個法器贈送與你,當(dāng)你斬盡天下厲鬼,煉就螟蛉之時,就是是羽化成仙的那一日?!?/br> 道士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然后把螟蛉向后拋在空中,黃裳不敢怠慢,連忙用雙手捧住螟蛉。看著老道士慢慢走遠,還沒有走到塔基的中部,一陣飄渺的烏云籠罩在山頂,老道的身影融化在濃云之中。 當(dāng)濃云散盡,整個山頂都恢復(fù)到了一片殘垣斷壁,只有黃裳一人呆呆的站立在懸崖之旁。如果不是手中拿著一個銅鏡,黃裳無法相信,剛才的老道士對自己的點化。 黃裳慢慢走過齊膝深的雜草,尋著三清殿的故址慢慢走向來時的山洞,向下走了幾步之后,卻發(fā)現(xiàn)山洞的下方已經(jīng)積滿了潭水,整個山洞變成了一口巨井。 黃裳無奈,只好折返,回到臺基之上,不知道該如何下山。 就在黃裳束手無策的之時,那個鼯鼠又從草叢里鉆出來,向黃裳搖晃幾下腦袋。黃裳心中松弛,于是跟著鼯鼠在草叢里行走。 鼯鼠帶著黃裳穿過臺基,來到了另一側(cè)懸崖,這片懸崖如同刀切斧劈,垂直而下。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出路。 鼯鼠蹦跳兩下,突然跳到了懸崖上的一個凸起。黃裳伸出腳,回身抓住懸崖邊緣,伸腳落在凸起的石頭之上,勉強穩(wěn)穩(wěn)站立。 一人一獸,凌空站立在懸崖之上,黃裳看見前方的懸崖上,鋪著窄窄的的木板,也是殘破腐朽不堪。 鼯鼠給黃裳帶路,首先跳上去。黃裳無法可想,也只能踏上木板。踏上之后,黃裳看見,木板之下的深淵萬丈,云霧裊繞。兩腿不禁的軟了,一陣頭暈?zāi)垦!?/br> 只好把頭面向石壁,慢慢的挪動腳步。 而前方的木板,在懸崖上連綿不絕,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黃裳挪動了幾步,發(fā)現(xiàn)前方的木板已經(jīng)斷裂了一截,鼯鼠倒是輕巧的跳過去。黃裳的身體虛軟,那里敢邁腿跳躍。 眼見天色漸晚,黃裳鼓起勇氣,跳過了這個斷口。繼續(xù)隨著鼯鼠前行。 這一路走了兩個時辰,西方落日已經(jīng)垂到山巒之上,然后黃裳看見懸崖上的黑暗從自己的腳下升起,劃過自己的身體,然后朝著頭頂蔓延。 黃裳打起精神,加快了步伐。終于走到了木板棧道的盡頭。 而盡頭并非是黃裳想象的坦途。而是在空中的無依無靠,黑暗已經(jīng)籠罩了天地,黃裳也無路可走。 這時候,鼯鼠縱身躍下。黃裳知道沒有任何的選擇,自己過來的時候,木板在自己的身后跌落了無數(shù),自己已經(jīng)萬萬沒有回頭的道理。而且夜間懸崖上山風(fēng)凜冽,自己不被大風(fēng)吹下山崖,也會凍死在原地。 于是黃裳也學(xué)著鼯鼠,跳下木板。 身體在空中急驟跌落,黃裳忍不住發(fā)出驚呼。驚呼未停,黃裳的身體被一個柔軟的物事給接住。 黃裳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躺在一個巨大的手掌之內(nèi),而手掌正在空中快速的移動。手掌的后端手臂,是從懸崖上伸出來,看不到是什么巨大妖物的身體。突然黃裳的身體,再次飛到空中,黃裳這次已經(jīng)連叫都叫不出來。 看來是這個手掌又把自己扔到了空中。 黃裳的身體在空中飛了一段,身體在一片草叢上翻滾,最后終于停止下來。 黃裳驚魂未定,躺在地上不斷的喘息。身下鋪墊著草地。眼睛看著天空,天色已經(jīng)盡黑,繁星顯現(xiàn),北斗七星掛在銀河。 黃裳終于安穩(wěn)了心神,慢慢的站起來。結(jié)果看到自己身處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平地在山谷之中,而不論兩邊的山谷,還是身處的這個平地。全部都是飄動的招魂幡。 幾千幾萬面招魂幡下,都站立著一個鬼魂。這些鬼魂看見了黃裳,山谷里發(fā)出一聲巨大的長嘆聲,唏噓悠長。 所有的鬼魂,都全部向著黃裳跪拜。 黃裳已經(jīng)受了老道士的點化,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也是他逃脫不了的命運,不可回首: 百鬼朝拜! 三、算沙 一萬八千六百二十七進,八萬九千四百三十五出 羅新璋門戶大開,身體松弛,身體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反抗。 鄧瞳的滅荊寶劍,伸到了羅新璋的咽喉前,手臂微微晃動,劍尖上揚,托住羅新璋的下巴,“老牛鼻子,現(xiàn)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br> 羅新璋一言不發(fā),臉色灰暗,眼光散淡,“我倒是看看王鯤鵬的徒弟有沒有這個本事?” 鄧瞳把劍尖刺入羅新璋皮膚半分,“你打贏我了嗎,你都輸在我手上了,還問我有沒有本事?!?/br> “那你為什么不下手?”羅新璋冷冷的說,“王鯤鵬這么深厚的背景,一個老頭子的尸體,應(yīng)該不在話下吧。” “我還就是不殺你,怎么啦?”鄧瞳大聲喊,“你以為我是傻瓜嗎,你說什么我聽什么!說的好像我不敢動手似的?” 羅新璋對著鄧瞳說:“那你手抖什么?” “我衣服穿少了,冷得厲害,行不行?”鄧瞳心虛,只能虛張聲勢的大喊。 “鄧瞳,”柳濤在旁邊說,“讓他走吧?!?/br> 鄧瞳扭過頭,對著柳濤大喊:“你也以為我不敢殺人!” “哈哈哈,”羅新璋用手指把鄧瞳的滅荊撥開,“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jīng)殺死過兩個人了,敢不敢殺人,我看的很清楚?!?/br> “你一個手下敗將,”鄧瞳嘴里仍舊不肯認輸,“在我面前嘴硬個什么?” 羅新璋背后的劍鞘解下來,放在鄧瞳的腳下,“論比拼法術(shù),我輸了,我承認我贏不了你。但是你撐不了第三輪?!?/br> “有這種人嗎?”鄧瞳看著柳濤說,“有這么耍賴的人嗎?” 羅新璋說:“當(dāng)我曾經(jīng)被人五花大綁,推進一個土坑,當(dāng)時要掩埋的我的人,始終不敢拿起手中的工具,在我身上掩土,他們一直猶豫了一整夜,到了天亮,釋放我的通訊員趕來了。我還記得他們的眼睛?!?/br>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鄧瞳問道。 “因為那幾個人的眼睛,”羅新璋說,“他們的眼光,跟你的一模一樣?!?/br> 羅新璋說完,慢慢走了,“我不是耍賴的人,我的佩劍斷了,劍鞘留給你,算是你勝過我的證據(jù)?!?/br> 鄧瞳看著羅新璋越走越遠,對著柳濤大聲問:“你就這么放他走了?” “那你要怎么樣?”柳濤攤著手,“你教教我該怎么辦?!?/br> “我那里知道,我?guī)煾妇褪且沂刂銈兌蠢锏娜竭z,又沒有要我殺人!”鄧瞳突然找到了臺階給自己下,“我做到了啊,我把這個老牛鼻子打贏了,冉遺也好端端的,我完全照著師父的吩咐做的嘛?!?/br> 鄧瞳說完,立即又洋洋自得起來,“我只是懶得親手去弄死他而已。“ 這句話說完,鄧瞳看見,無數(shù)的鬼魂,突然在身邊全部消失。接著羅新璋的腳下,伸出了一個巨大的手臂,手臂抄起羅新璋,手掌翻轉(zhuǎn),撲入到地面之下。 羅新璋似乎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結(jié)果,并沒有反抗。露面上空空蕩蕩,羅新璋的身體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