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辦法，還是要過去。

    他咬著牙，抬腳走了過去，還沒到門口，就提高了聲音喊道，“孟瑤！”

    話音落下后，那個若有似無的歌聲，也跟著消失了。隨后，孟瑤軟中帶甜的聲音從屋里傳來，“嗯？”

    不管怎么樣，王浩算是送了一口氣，抬手擦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汗，快步進(jìn)了工作間里。而后，他就聽到了，剛才那個若有似無的歌聲再次響起，并且變得清晰了。

    王浩身體僵硬了一瞬間，才反應(yīng)過來，竟然是孟瑤在哼歌！

    一時間，他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過了好幾秒，才扯了扯嘴角，露出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問道，“孟瑤，你這是干嘛呢，還哼起歌來了，心情很好，遇上什么好事了嗎？”

    只見年輕的女孩穿著白大褂，背對著他，搖了搖頭，語氣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沒有啊，突然無聊，就隨口哼了兩句?！?/br>
    “王哥你是來幫我給死者穿衣服的嗎？我忙起來都快忘了?！彼f著話，手上的動作并未有片刻停頓，正微微彎下腰，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替手術(shù)推車上死者上妝。

    “麻煩你稍等一下，我把這邊的眉毛化完?！?/br>
    王浩點(diǎn)頭，干巴巴的回道，“好?！?/br>
    ……

    盡管有王浩來幫忙，但是考慮到尸體的僵硬以及縫合等問題，想要完成給死者穿衣服的問題，并不是那么輕松。兩個人合作的時間很長了，工作經(jīng)驗也豐富，但即便如此，也是折騰了一會兒，才完成這項工作。

    期間瑤光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偶爾會哼上兩段不知名的調(diào)子。

    王浩以前沒覺得這工作有什么，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壓力與絲絲的恐懼。

    最后忙完時，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xì)細(xì)密密的汗珠，臉色看起來也有些蒼白的樣子。

    他幾次張嘴，又閉上，反復(fù)幾次后，才艱難的開口，“孟瑤，你是不是……遇上什么情況了？”

    瑤光摘下手套，從靠墻擺放的工作臺上抽了紙巾擦了擦汗，又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聽到王浩的話，轉(zhuǎn)過頭來看他，“嗯？王哥你怎么會這么問？”

    她的語氣，聽起來有幾分疑惑。表情也是如此，微微挑了挑眉。

    王浩下意識接道，“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說過你聽到尸體說……說話了嗎？”他這一句話，不僅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到后面，聲音越壓越低，像是在忌諱著什么。

    我剛才也聽到了啊，并且在交談幾句后，還把對方噎得不說話了。

    瑤光心想道。

    不過看王浩的樣子，她決定對他說善意的謊言。

    她笑著說道，“哦，那個啊，我是跟你說過，不過那段時間我自己碰上了一些事，壓力有點(diǎn)大，后來去看了醫(yī)生，開了點(diǎn)藥吃了，就好了?！?/br>
    王浩看著她。

    這個女孩的樣貌無疑是精美麗的，即便戴著醫(yī)用一次性帽子，秀麗柔順的黑發(fā)盡數(shù)藏在了帽子里，五官依舊精致無可挑剔，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樣子，仿佛擁有特殊魔力，讓人忍不住也跟著微笑。

    王浩忽然就覺得不怕，剛才的恐懼與擔(dān)憂一掃而空，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說完頓了頓，又問，“看樣子你這邊快好了，等下一起去吃飯吧。”

    “好啊，那就麻煩王哥你等我一下了?！爆幑鈶?yīng)下。

    ……

    瑤光很快替死者化好了妝。

    這是一個青年男人，送進(jìn)來時，是一副血腥恐怖的畫，而現(xiàn)在他殘缺的肢體被修補(bǔ)好了，又穿上了家人送來的衣服，遮住了蜈蚣一般猙獰的縫合傷口，再加上精心化好的裝，使得他看起來，就仿佛是躺在那里睡著了一樣，只是沒有了呼吸而已。

    早上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之后瑤光跟王浩一起去吃了飯，就在殯儀館的食堂里，做飯阿姨的手藝還不錯。

    完了兩人又回來繼續(xù)上班。

    下午的時候又有死者被送來，不過基本都是正常死亡的，或者尸體狀態(tài)比較良好的，工作量跟早上車禍喪生的青年完全沒法比。

    瑤光可以說是很輕松的就完成了工作。

    而輕松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跟清閑劃上等號的。

    瑤光=大概是太閑了，居然有些期待之前那個奇怪的東西的再次出現(xiàn)?？上]有。下午她接手的死者，都沒有再出現(xiàn)尸體說話的情況。

    一直到下班，都風(fēng)平浪靜。

    瑤光有些失望的，收拾東西下班回家。

    殯儀館位于城市的郊區(qū)，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為了上班方便，在附近不遠(yuǎn)的安置區(qū)里租了房子，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來回也才四十分鐘。

    有時候不想走路，可以坐公交車，兩邊都有站，很方便。

    瑤光下班的時候，稍微耽擱了一下，到公交車站的時候，車才開過去不久，遠(yuǎn)遠(yuǎn)還能看到車身。她略微猶豫了一下，決定步行回去。

    走了大半的路程，路過垃圾堆放點(diǎn)的時候，她聽到有人跟她打招呼。

    “孟瑤，你好?！?/br>
    瑤光聞言一愣，下意識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那是堆放生活垃圾的地方，各種垃圾袋堆積如小山。

    周圍看不到半個人影。

    瑤光略一沉思，便猜測應(yīng)該是哪個奇怪的東西在跟她說話。

    一陣風(fēng)吹過，卷著一種來自垃圾堆里的難以形容的混合臭味灌入鼻腔。

    她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抬手捂住鼻子，“我以為你只有在有尸體的時候，才能開口說話?！币驗樵鞯挠洃浿?，每一次聽到這個奇怪的東西開口，都是在工作期間，面對死者的時候。

    只聽那個奇怪的東西回道，“對啊。”

    瑤光聞言，下意識開口道，“對個鬼啊，這里又沒有尸……”

    第90章 亡者的歌謠（三）

    警車鳴笛聲嗚哇嗚哇, 打破了安置區(qū)的寧靜。

    垃圾堆附近拉起了一圈警戒線, 外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有住在著附近的居民, 也有剛好從這周圍經(jīng)過看到情況湊過來的行人。

    片區(qū)民警在外面維持秩序。

    刑偵隊的人戴著口罩和塑膠手套，在垃圾堆里奮斗著，翻找尸體的其他部分。

    本就臭氣哄哄的垃圾堆，在被翻動之后，散發(fā)出的氣味愈發(fā)的濃郁惡臭。

    瑤光站在不遠(yuǎn)處，捂著鼻子, 皺了皺眉頭。

    旁邊陪著她的刑警, 穿著便服, 五官看起來帶了兩分稚氣，應(yīng)該是新參加工作沒多久。他看著瑤光, 有些靦腆的開口, “抱歉孟小姐, 麻煩你再稍微等一下, 李隊他很快就來了……啊，來了來了！”

    “李隊，這邊！”

    瑤光循著對方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拉起警戒線，彎腰走了進(jìn)來，聽到有人喊, 往這邊看了一眼, 而后抬腳大步往這邊走來, 很快就到了瑤光面前。

    “李隊，這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孟小姐?！毙⌒叹榻B道，語氣不自覺帶著幾分敬畏，說完后又對瑤光道，“孟小姐，這是我們刑偵隊的李隊。”

    雖然是七月里，但是這兩天氣候有點(diǎn)轉(zhuǎn)涼，早上還下了一場雨。

    來人穿了一件灰色薄外套，五官端正，跟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唯獨(dú)那雙眼，十分的銳利。他打量了瑤光一眼后，開口道，“孟小姐，說說當(dāng)時的情況吧?！?/br>
    瑤光點(diǎn)點(diǎn)頭，“我下班回家，路過這邊……”

    ……

    瑤光當(dāng)時在跟那個奇怪的東西交談，她下意識說‘這邊又沒有尸體’，但是話沒說完，自己就愣住了，張著嘴，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聲音傳來的垃圾堆那邊，“這里……有尸體？”

    “當(dāng)然?！蹦莻€奇怪的東西回答道，“不然我怎么跟你說話?！?/br>
    瑤光看著臭氣熏天的垃圾堆，驚訝之余，有些犯難。

    這里有尸體，必然指向兇殺案，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要報警。

    于是問題就來了——報警后怎么說？

    說在垃圾堆里發(fā)現(xiàn)了尸體嗎？開玩笑，尸體還在垃圾堆里藏著呢，她只是知道，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或者她自己去把尸體翻出來，再報警？也有問題。一個是她雖然不害怕尸體，但是對臭味熏天的垃圾堆實在敬謝不敏，再一個，她好好一個人，又不是流浪漢，為什么要去翻垃圾堆？說不通的。

    而且，瑤光其實是不怎么信任那個奇怪的東西的。

    好在困擾她的難題很快得到了解決。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那個奇怪的東西在背后推動，不遠(yuǎn)處的巷子里鉆出來一條流浪狗，臟兮兮的，身上的毛發(fā)全打結(jié)了，邁著四條腿鉆進(jìn)了垃圾堆里，伸爪子扒拉起來。

    瑤光心情復(fù)雜的，站在垃圾堆旁邊，看著一條狗翻垃圾，并期待著它把關(guān)鍵的東西翻出來。

    而狗狗不負(fù)她望，爪子一扒，嘴巴一咬，拖出了一個黑色垃圾袋，再把袋子抓破，便有一只手混合著垃圾掉了出來。

    瑤光看著那只斷手，微微瞇起眼。

    看來這不止是一起兇殺案，還是非常惡劣的分尸拋尸案。

    只見流浪狗湊過頭去嗅了嗅，看樣子是很感興趣?，幑廒s緊阻止，“喂，這個不能吃??！”

    流浪狗似乎是被她的聲音嚇到了，猛一下縮回頭，而后邁著四條腿，飛快的跑了。

    瑤光打了電話報警，而后就在原地等著。

    ……

    “看到流浪狗翻出一只手，我就打電話報警了?！爆幑夂唵伟亚闆r說了一遍。

    被小刑警稱為李隊的男人，微微瞇著眼，打量瑤光，過了兩秒后，忽然問道，“孟小姐，你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似乎一點(diǎn)也不害怕？”

    瑤光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一個問題，聞言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這是很正常的。生活在和平穩(wěn)定的國度里的普通人，平時連打架斗毆都不怎么常見，忽然碰上兇殺案，還是殺人分尸的惡性兇殺案，親眼看到殘缺的尸體，會害怕才是正常的反應(yīng)。而她現(xiàn)在這樣，明顯是反常的。

    李隊銳利的眼盯著瑤光，等她的回答。

    旁邊的小刑警，顯然是沒有太多的經(jīng)驗，做不到控制自己的情緒，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瑤光。

    “還好吧。”瑤光回道，“因為工作的緣故，經(jīng)常跟死人打交道，所以并不怎么害怕?！?/br>
    李隊聞言，接著問，“請問孟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醫(yī)生嗎？”

    “不是?！爆幑鈸u頭，“我在殯儀館工作，替死者整理儀容，經(jīng)常會遇到車禍喪生的尸體，肢體殘缺不缺，需要拼接縫合起來?！?/br>
    李隊有些意外。他會問題剛才的問題，只是職業(yè)習(xí)慣使然。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會在殯儀館里工作。

    “抱歉?！彼f道。

    之后是一些例行公事的詢問。

    小刑警就在現(xiàn)場做筆錄。

    最后結(jié)束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城市華燈初上，一片燈火璀璨。

    “好了，孟小姐你可以走了。要是以后有什么情況，可能還會需要你配合。”李隊說道。

    瑤光點(diǎn)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