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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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鳴硯遲疑著上前一步,開了口。可他卻說:“弟子也覺得……不是妖主?!?/br> 宋濂:“……”討好你師父是這個時候嗎! 宋濂耐著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閬風(fēng),與我門固有仇怨,對秦師侄也多有怨懟——他cao縱尸血鳥毀了你的賞劍會,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推測?!?/br> 越鳴硯說:“正是因此,妖主才不會用這樣的手段?!?/br> 他見秦湛和一劍寒江都沒什么意見,便接著先前的話說:“尸血鳥殺宴閣主,又借緲前輩的皮囊作惡,這事乍看一眼的確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請在場諸位想想,這件事對玉凰山可有絲毫的利處?” “除了泄憤,玉凰山在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xí)c閬風(fēng)交惡,與劍主交惡。”越鳴硯頓了一瞬,“玉凰山多年與正道井水不犯,全賴于妖主苦心經(jīng)營。我想……妖主應(yīng)還不至于會為我這樣的小角色,輕易不顧后果,摧毀兩方之間好不容易維持的和平。” 越鳴硯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殺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殺就是一種,大可不必如此費神。 “說到底,以尸血鳥亂閬風(fēng),離間衍閣劍閣,運氣好的話,甚至能離間正道與玉凰山——這件事中獲利最大的,其實是魔道。” 越鳴硯的聲音非常清楚,正因為清楚,反令眾人嘩然。 魔道與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極為忌憚的存在。安遠(yuǎn)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這也是為什么贏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戰(zhàn),他們?nèi)匀蝗绱俗鸪缜卣康脑颉?/br> 溫晦還活著。 他雖被打入了煉獄窟,可秦湛畢竟沒有殺了他,她殺不了溫晦。溫晦當(dāng)初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便統(tǒng)一了魔道,魔道眾人以司幽府和枯葉宮為首,對他極盡尊崇。溫晦敗于秦湛劍下后,枯葉宮便以殺盡閬風(fēng)為旨,而司幽府地處西境,時至今日仍在嘗試從煉獄窟中救出溫晦。 越鳴硯如今說魔道,眾人不由呼吸發(fā)緊。 連安遠(yuǎn)明都說了句:“師侄,這句話……實在可不好亂說。” 一劍江寒倒是說:“我覺得他說的對。這天下論到恨秦湛,排出劍閣也排不上朱韶。說是魔道所為,確實合理。” 安遠(yuǎn)明抿了抿嘴,他接著說:“可有證據(jù)?尸血鳥可是玉凰山的東西?!?/br> 越鳴硯猶豫了一瞬。 一劍江寒道:“你只管說。” 越鳴硯的眼直接穿過眾人,停在了蒼山派為首的那位青衣劍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靜,話語也絲毫沒有半分抖動。 越鳴硯道:“蒼山的這位師兄,我于賞劍會上閑來無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與會名單。此次蒼山共來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師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釋一二?” 青衣的劍客見狀笑了,他問越鳴硯:“這次可來了近三百多人,你一個個名字看過去了?” 越鳴硯道:“三百六十二個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師弟,我只是怕劍主不愿原諒蒼山遷怒于我,才隨便編了個名字,未用實名相稱。我名為司馬漣,師從蒼山聽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鳴硯也笑了,他說:“蒼山聽潮老人以聽潮劍聞名天下,其弟子司馬漣自然也是各種高手?!?/br> 知非否道:“越師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鳴硯搖了頭,他說:“聽潮劍有一式名為‘踏?!荒芤杂沂謩κ?,所以又名‘右斷潮’。知師兄,你的劍在右側(cè),不知是練的左手劍,還是掛錯了?” “若是掛錯了,師兄怕不是劍修吧?!?/br> 知非否的笑容終于頓了一瞬,他饒有興趣地瞧著越鳴硯,問:“我早聽聞閬風(fēng)繼承了昆侖諸多典籍,但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見面之后不過方才一兩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聽潮劍嗎?” 越鳴硯也笑了,他說:“我并不知道蒼山的聽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聽潮劍,我只知道蒼山來了司馬漣。” 知非否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折扇一開擊退—— 可一劍江寒的劍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寬劍,眾人直覺海嘯山崩迎面而來,尚且來不及避開,青衣人已攤開折扇迎戰(zhàn)! 知非否右手執(zhí)扇,左手自扇面一揮彈,扇面上的枯葉振翅在轉(zhuǎn)瞬間竟化作萬千蝴蝶往一劍江寒的面上襲去!一劍江寒毫不為所動,知非否眼眸微瞇,那些蝴蝶在轉(zhuǎn)瞬間又都化作了實打?qū)嵉牡镀?/br> 一劍江寒的劍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劍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劍氣被震開,知非否終于意識到了危險,他手腕翻轉(zhuǎn),扇子上有銀邊顯現(xiàn)化作玄鐵竟是架住了一劍!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敗,干脆笑道:“一劍江寒,我在枯葉宮時便聽過你的名字,你有這樣的修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來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聞言都驚住了,一則為他竟然接住了這一劍,二則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盤上公然邀請劍道的修者! 唯有一劍江寒無所覺,他仍在前,玄鐵發(fā)出極為刺耳的吱呀聲,知非否手腕開始顫抖,他顫抖不過三秒,那柄無鋒的寬劍已從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進(jìn)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聲。 銀扇墜地,一劍江寒也停住了劍。 他的劍像是刺進(jìn)了一塊木頭里。 而他的劍也的確刺進(jìn)了木頭了。 知非否不見了,被一劍江寒刺中的,是一塊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劍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將木雕從劍上取下,收了劍,隨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術(shù)。” 越鳴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遠(yuǎn)明和宋濂看見那塊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應(yīng)了過來。 安遠(yuǎn)明低低道:“不哭閻王——!” 越鳴硯:“……不哭閻王?” 宋濂抿住了嘴,沒有說話,秦湛做了解釋。 秦湛說:“魔道有兩宮,西境司幽,東境枯葉。當(dāng)年大戰(zhàn),這兩宮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閻王就是東境枯葉宮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術(shù)法,即是將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動,藏起本體,借此來保證爭斗中的安全?!?/br> 秦湛說了話,和越鳴硯解釋。 而后她看向眾人,尤為看向衍閣,她說:“叫你們上劍閣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葉宮。尸血鳥應(yīng)該也是他帶進(jìn)來的,檢查檢查這位蒼山弟子的居所,應(yīng)該能找到證據(jù)?!?/br> 衍閣弟子面面相覷,有人低低道:“來通知我們的師兄的確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傳令主峰的正法閣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傳來了話,司馬漣的屋里有殘留的尸血鳥痕跡——尸血鳥是從這里出的! 事情到了這里已經(jīng)很明朗了。 魔道枯葉宮的不哭閻王聽到了秦湛要開賞劍會的消息,便想乘此機(jī)會來攪一場渾水。他做了人偶,將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與蒼山的司馬漣替換,混入閬風(fēng),而后驅(qū)使尸血鳥殺了緲音林和宴天澤。緲音林與宴天澤當(dāng)然敵不過他。他命尸血鳥先cao縱宴天澤去選劍樓內(nèi)做出今日慘狀,接著又讓尸血鳥cao控緲音林在今日挑釁秦湛,為保萬全更是叫上了衍閣弟子。 待今日事發(fā),無論眾人是因“緲音林”的話而覺著秦湛做了這事,還是后發(fā)現(xiàn)了尸血鳥又覺得玉凰山做了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鳴硯沒有發(fā)覺不對,將他炸了出來,怕是秦湛、正道與玉凰山,三者難以避免交惡的后果。 三者交惡,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眾人只覺一身冷汗,又聽秦湛輕笑:“不過選劍樓鎖著,誰知道是不哭閻王打開的還是我?guī)退_的,畢竟魔道也可能與我沆瀣一氣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眾人聽見秦湛這么問,皆以為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停了。 宋濂聞言眼皮一跳,他連道:“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與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葉宮尊從魔尊,恨不得殺你千百遍,怎么會與你共同去害宴師侄?!?/br> “說來都是我松懈,竟讓魔道借著蒼山混了進(jìn)來?!?/br> 蒼山弟子惶惶,秦湛不過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覺得無趣,問眾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結(jié)果?”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向衍閣。事情鬧到這一步,連不哭閻王都牽扯了進(jìn)來,衍閣弟子也知道沒法鬧了。 可他們還是覺得不甘。 宴天澤是衍閣閣主,眾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劍樓里,竟就是這樣簡單收場了嗎? 魔道插手,可魔道為什么要來攪這么一場局?又為什么要用如此殘忍的尸血鳥? 說到底,不都是因為秦湛嗎? 同時閬風(fēng)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閣就要被如此羞辱嗎?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問。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這些弟子先是經(jīng)歷了一次秦湛拔劍又經(jīng)歷了兩次一劍江寒拔劍,早就從最初的震驚到了麻木,忍著內(nèi)傷一個個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見什么事。 宋濂又與安遠(yuǎn)明商量了兩句,便去替宴天澤收斂尸身。衍閣弟子實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聲。然而就是這樣的哭聲,似乎也要隱忍著,是不正確的。 鬧劇終于散了。 安遠(yuǎn)明也帶著云松先離開。云松顯然還想說什么,但他最終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禮,而后走了。 秦湛見他,說了句:“你拿的劍名流月,是我劍閣閣主所鑄。光籠劍身似月流漿,是一把至誠之劍?!?/br> 云松聽了停下了腳步。 他正對著秦湛,十分恭敬又正式地行了一禮,鞠躬幾乎與地面平行。 云松道:“晚輩謝劍主教誨?!?/br> 秦湛心想,她這不算是什么教誨,只是告訴了他名字而已。 人散了,宋濂那口氣也終于可以松了。他原本想說很多,最后也什么都沒說。只是道:“秦師侄也累了,今日事……唉。我會重新整飭門內(nèi)?!?/br> 秦湛想到了明珠的事,覺得閬風(fēng)內(nèi)部是該好好整頓了,便也順勢點了頭。 宋濂見狀,噎了一瞬,又見到一旁的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在宋濂開口前便道:“我來找秦湛,找完便走?!?/br> 宋濂剩下的那些話自然也無法說。他向?qū)Ψ街乱猓阋搽x開了。今天的事情累得他頭疼,剩下要處理的事也還有一堆。他只覺得自己若是活不過兩百歲,一定不是修為滯澀的原因,是被心累的! 越鳴硯見宋濂走了,劍閣一下又安靜了下來。 他看了看一劍江寒,又看了看秦湛。 秦湛說:“有什么事,你只管問。” 越鳴硯低聲問:“師尊和前輩一開始便如此肯定此事非朱韶所為,是因為信任他嗎?” 到了這時,他才終于敢將先前聽見了秦湛否認(rèn)朱韶行為時,心里浮出的失落稍微展露一角。 他也知道朱韶,玉凰山妖主,半妖之身,天賦卓絕。與越鳴硯相較,幾乎可以算是云泥之別。 朱韶已叛離閬風(fēng),可秦湛依然愿意信任他,這是否意味著朱韶對秦湛而言是特別的? 越鳴硯心想,他確實是個普通人,因緣巧合得了不該自己得的東西,卻也想握在手里,不分絲毫給旁人。 不愿侍從上劍閣如是,如今失落亦如是。 秦湛說:“不是?!?/br> 越鳴硯:“……?” 秦湛說:“朱韶沒這個膽子。” 一劍江寒想了想,贊同道:“對,他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