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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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韶:“修道?我?guī)熥鹪诮涛倚薜溃也灰獎e人再教了。” 秦湛問:“既然你這么厲害,為什么不離開這里?” 秦湛的原意本是“你為何不離開夢境”,卻沒想到反而引得這少年朱韶沉默。 沉默好久,朱韶才抬起了頭,他的眼里全是茫然與不定:“我若是走了,還有哪里能去呢?” “師尊說,這里是劍閣,是歸所……可我學(xué)不了劍?!?/br> “我學(xué)不會。” 他的神情開始掙扎,一瞬扭曲地讓秦湛幾乎以為他要瘋魔。 可很快的,這少年竟冷靜了下來。 少年朱韶道:“我自己選的,我能選的?!?/br> 秦湛看著他,輕聲問:“你選對了嗎?” 少年朱韶說:“我——” 他未能說完,不知為何,臉上的驕矜崩成了碎屑,他的眼里是惶恐,指尖緊緊攥著的,也不知是不是他想要的。 秦湛看見他流淚了。 他什么也沒能說便消失了,只留下了淚。 秦湛繼續(xù)往上。 她終于見到了朱衣碧簪的朱韶。 他活在劍閣里。 秦湛見到了自己。 她見著自己對朱韶道:“劍道貴誠,只有無愧天地,坦蕩于己心,你手中的劍才能筆直向前,才能由心而動,才能為你尋到你所追尋的道?!?/br> 朱韶腰側(cè)配著朱羽,他認(rèn)真地聽了,而后答曰:“是。” “秦湛”又道:“你于劍道天賦頗佳,需記戒驕戒躁,靜心誠修?!?/br> 朱韶又答:“是?!?/br> 他頓了一瞬,又對“秦湛”說:“師尊,后山的果子熟了,我去摘點(diǎn)回來嗎?” “秦湛”唔了一聲,而后說:“摘兩個吧,擱盤子里?!?/br> 秦湛順著看去,果然瞧見了她打碎了的東海水晶果盤。朱韶應(yīng)了,他的朱羽佩在腰間,轉(zhuǎn)身便要去后山摘些秦湛習(xí)慣了去摘的果子,只是他一回頭,便見到了秦湛。 他起初像是沒見到一般,想要徑自而過,秦湛在他要走過的那一刻開了口。 秦湛說:“朱韶,別廢物的這么徹底?!?/br> 朱韶腳步頓了一瞬,他的眼中浮出猶豫,不知從何而來的歌聲卻漸強(qiáng)烈了起來。他轉(zhuǎn)身欲走,秦湛也不攔他,只是徑自向著“自己”的方向走去。 秦湛不過走了一步,朱韶便似有所感的回了頭。 夢里的“秦湛”也發(fā)現(xiàn)了她,她的手覆上了腰側(cè)劍柄,瞧著她眉頭緊蹙。 秦湛半點(diǎn)也未猶豫,她腰側(cè)空空,她卻在空中做了抓握的動作。 秦湛道:“夢也有夢的好處,只要你足夠堅定,什么也能變出來?!?/br> 說著,她的手微微向后一拉,一把全然同于燕白構(gòu)造的長劍赫然便現(xiàn)于她的手中!秦湛毫無停頓,甚至連給朱韶拔劍的機(jī)會都沒有,便以劍尖穿透了那位想要拔劍的“秦湛”的咽喉。 “秦湛”的表情仍在蹙眉上,卻已被秦湛的劍擊破。 她的幻影轉(zhuǎn)瞬間便散在了空氣里,秦湛抽回了劍,垂下劍尖,方才道:“這才是劍?!?/br> 朱韶面露痛苦之色。 秦湛卻說:“一個夢罷了,有什么值得留戀的?!?/br> 朱韶痛得半彎下了腰,低聲道:“我一無所有?!?/br> 秦湛:“你有玉凰山?!?/br> 朱韶道:“我再無歸處?!?/br> 秦湛道:“玉凰山鳳鳴宮?!?/br> 朱韶低低道:“師尊,我母親想殺你?!?/br> 秦湛輕笑了聲:“你是想求我不要?dú)⒛隳赣H嗎?” 朱韶笑了。 這似乎是他成為玉凰山主后,第一次對秦湛笑。 朱韶說:“師尊,我出不去的,我留戀是一面,另一面是我母親了解我?!?/br> “這塔是我,塔外即是深淵。我出不了塔,便也救不了自己?!?/br> 秦湛向前,她自然也瞧見了這臺下的波濤洶涌與無垠黑暗。 她神色淺淡,說:“我教過你,遇敵如何?” 朱韶微怔,而后答:“戰(zhàn)?!?/br> 秦湛道:“遇死如何?” 朱韶答:“生。” 秦湛問:“你縱使做不得一劍斷水,以五行術(shù)凍住這海難道是難事嗎?” “于海冰平地起萬藤,這難道做不得嗎?” 朱韶定定地看著她,忍不住問:“你也是我的夢嗎?” 秦湛笑了,她一步躍下高塔,漫不經(jīng)心道:“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br> 朱韶追去,秦湛已墜進(jìn)海里。 漆黑的海水要將她吞沒,下一刻,她卻從萬浪之中踏出,手里提著的,是異獸驚恐而冰冷的頭顱。 秦湛于海水之中,冷著面孔看向朱韶。 風(fēng)里的女聲還在歌唱,那高塔依然駐在海水之中,像是最后的庇護(hù)所。 秦湛道:“朱韶,我只說一次。下來?!?/br> 朱韶看著她,塔下依舊是波濤蔽日,依舊是咆哮如雷。 天是黑色的,風(fēng)中的海腥味卻越發(fā)的濃厚起來。 他站在玉階上,明明依然是他所恐懼著的深淵,可深淵里站著的,是他僅有的、曾有的唯一溫暖過的歲月。 朱韶走了出去。 他再也聽不見歌謠。 他的身后,模糊的兩個影子漸漸淡去,逐漸只剩下他步伐穩(wěn)健。 他握住了朱羽,踏上了海水,升起萬千綠藤,揚(yáng)起夏日清風(fēng)。 ——他聽見了閬風(fēng)劍閣之上,風(fēng)過劍鋒的清嘯聲。 秦湛猛地睜開眼,她第一動作便是握著自己腰側(cè)長劍,而后才見著了屋內(nèi)悍然出現(xiàn)的半截尸體。 燕白見她醒了,即刻到了她的眼前,唧唧喳喳道:“秦湛,你可以呀,你怎么做到從夢中擊殺貘的?這玩意沒頭的尸體突然從天下掉下來的時候,你知道大家嚇成什么樣嗎?要不是小越手快,還不知道這東西會砸在什么上呢?!?/br> 秦湛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越鳴硯就在她身旁,握著眠冬劍,眼眸微垂,對她行禮道:“師尊。” 秦湛:“……” 秦湛回頭問燕白:“小越怎么在這里?!?/br> 燕白:“……” 燕白急中生智:“徐啟明劍鞘做好了嘛,小越?jīng)]事就來了呀?!?/br> 秦湛問:“他怎么來的?” 燕白:“……” 越鳴硯此時道:“師尊,你可有感覺到不適的地方?是弟子逼迫了燕白先生,弟子著實(shí)不放心?!?/br> 秦湛對越鳴硯總是很寬容的,她頓了一瞬說:“沒有,一點(diǎn)小事?!鼻卣恳膊恢獮楹文X得有些對不住小越,補(bǔ)充道:“下次我教你入夢,這法術(shù)不難?!?/br> 在秦湛的口中,這世上大約就沒有太難的法術(shù)。越鳴硯聞言笑了,他點(diǎn)頭說“好”。 秦湛莫名便松了口氣,朱韶已經(jīng)醒來,只是被貘控制的太久,吸取了太多靈氣,以致一時有些虛弱。明珠等人已經(jīng)即刻圍了上去檢查朱韶的情況,朱韶微微推開了眾人的手,看向秦湛。 他看起來很虛弱,卻依舊強(qiáng)撐著。秦湛見了,沉默片刻后道:“有話便問?!?/br> 朱韶最后卻也什么都沒問。 他只是說:“……師尊?!?/br> 秦湛:“……” 秦湛道:“隨你吧。我救你并不為其他,只為正道與玉凰山的同盟。玉凰山不能落入枯葉宮的手里,其中利害你應(yīng)該清楚?!?/br> “朱韶,你若是不想我為防萬一先屠玉凰山,你還是先將你母親的事情解決干凈。” “這么多年了,哪怕是當(dāng)廢物,也該當(dāng)夠了?!?/br> 朱韶蒼白的面容上竟然露出了笑意,他道:“是?!?/br> 秦湛淡然道:“你好自為之?!?/br> 朱韶:“是。” 秦湛不再多言,她吩咐越鳴硯:“小越,走了?!?/br> 越鳴硯點(diǎn)頭,他跟上了秦湛:“好的,師尊。” 秦湛再也沒有多看朱韶,她徑自在眾妖的低首行禮中離開了,越鳴硯跟在她的身后,回首再次看了一眼朱韶。 兩人無聲息地互看了一眼,而后各自分開。 秦湛若有所覺,她問:“怎么了?” 越鳴硯抿了抿嘴角,道:“無事?!?/br> 秦湛便問:“徐師兄給你的劍鞘做好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