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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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想到,這一場變故,最后收尾的方式,竟然會是以正道內(nèi)斗為止。 雪發(fā)的女子似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一時倒不知該如何做了,反愣在原地。烏發(fā)的青年不知何時起了,正瞧這變故瞧得津津有味,間或他也會望向道子一眼,見道子沒什么吩咐,便也樂得觀起這場內(nèi)斗。 云水宮的泥土被血染成了紅褐色,拔劍的那些人似乎也意識到他們贏不了云水宮內(nèi)的勢力,邊打邊退,最后竟然也逃了出去。云水宮內(nèi)重歸了寂靜,只有鮮血和尸體,證明先前的一場動亂不是夢。 活下來的人眼眶發(fā)紅,些微喘著氣。 他們看向云水宮上。 道子似乎從來便沒有在意過這處,他只是在瞧著云水宮內(nèi)樹丫伸出的一朵淡色的花。 烏發(fā)的青年見了道子神色,忽轉(zhuǎn)頭看向了知非否,他笑著道:“你該知道,以鳳舞的能力,一夕間滅了這宮中所有的不敬者并不算難事,又何故弄得這般復(fù)雜,還放走了一批。” 知非否輕笑了一聲,他道:“若不放過這一批,剩下的那些叛逆者們又要如何聚集呢?” “有人召集,總好過一一去找不是嗎?”知非否道,“況且有些事并非力強(qiáng)便可得,留下些可用的人手是必須的?!?/br> 那烏發(fā)的青年盯著他,忽而便笑了。 他道:“你是尊上在此處尋的仆人?倒也有趣?!?/br> “他們叫你什么,不哭閻王,這名字可真夠怪的。” 知非否笑了笑。 那烏發(fā)青年也笑了,他說:“說起來,他們才是你的同類吧,你下手可真不留情呀?!?/br> 知非否淡聲道:“同類里也要分門別類,好比善惡,好比強(qiáng)弱。細(xì)分下去,也就不能算是同類了?!?/br> 烏發(fā)青年聽了,點(diǎn)頭道:“這倒是,我脾氣就很好,鳳舞脾氣就不好,我們還是姐弟。”說著,烏發(fā)青年又問:“那你算這其中的哪一種?” 知非否微笑答:“狼心狗肺的那一種。” 烏發(fā)青年一怔,緊接著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他差點(diǎn)笑出眼淚來,對知非否道:“你可真有意思,鳳舞,你聽見沒有?” “我頭次聽見有人說自己狼心狗肺?!?/br> 名為鳳舞的雪發(fā)女子冷冷瞪了青年一眼,既未開口,卻也未放松半點(diǎn)對知非否的警惕。 她只是瞧見了道子,猶豫片刻后上前道:“尊上可是有心事,我與鳳鳴此來,便是為了替尊上分憂,尊上若有事不妨盡吩咐我與鳳鳴。” 道子卻未說話,好半晌,他對鳳舞說:“云水宮內(nèi)有一樣?xùn)|西,叫作一夢華胥,你替我尋來?!?/br> 雪發(fā)女子也不問為何,直接稱是。倒是他的弟弟忍不住問了句:“那是什么東西,咱們沒有替代著用的嗎?” 道子答:“是織夢用的?!?/br> 烏發(fā)青年愣住,他困頓不解:“夢……是什么?” 知非否聞言笑了,他悠然道:“是可以給你答案的東西。一夢華胥,喚春景,織心夢。他能告訴你一些……”知非否的眼中忽得溫柔些許,他輕聲道: “……一些你以為自己不知道的答案?!?/br> 他這話,顯然鳳鳴鳳舞兩人都未聽懂。 只有道子寂然不語。 知非否也不說,于他而言,事情到了這一步,道子個人的想法與行動已經(jīng)無需再太過在意了。魔域雖毀,但正道內(nèi)部即將再戰(zhàn)——他想要的,依然在繼續(xù)。 知非否告退,快近他在云水宮暫時的住處時,忽覺胸口鈍痛。與朱韶對敵,他也卻未占到多少便宜,剛才一戰(zhàn)又牽動傷口,令他額間沁出一二滴冷汗。 大約是傷勢的緣故,知非否似乎又見到了朱韶當(dāng)日在魔域,借五行術(shù)凝在他眼前的、宛如真人的女子幻影。 那人影趴在庭院的棋盤邊,見他回來,撥弄著棋子問他: “玨王爺,你那么會下棋,好像南詔里所有的人都在你的棋盤里,我在不在的呀?” “在的話,我想選天元的位置,它在正中,好看!” 知非否微微合了眼,再睜開時,眼前已無幻影。 他輕笑聲:“我下棋,從不走天元?!?/br> 云水宮外三千里,闕如言正欲回閬風(fēng)向宋濂當(dāng)面述說“秦湛叛變”的這一變故。 她尚未至閬風(fēng),卻先在南境與東境交匯處,發(fā)現(xiàn)了魔道重傷的司幽府君。 那人渾身是血,幾乎尋不出好處來。發(fā)現(xiàn)司幽府君的弟子還以為自己瞧見的是尸體,差點(diǎn)尖叫出聲。 闕如言試探地走近,手指尚未來的及去探他鼻息,便被已陷入重度昏迷的這人扼住手腕! 闕如言驚了一瞬,下意識就要點(diǎn)上這人重xue,卻不想司幽府君竟然從昏迷中清醒過一瞬,他看見了闕如言,認(rèn)出了闕如言,低聲道:“是你……閬風(fēng)的……” 他松開了手,對闕如言道:“快逃,去找秦湛,他是要?dú)⒘怂腥恕挥星卣俊?/br> 司幽府君嗆出一口血,他再不能多說話,只能甩開闕如言,最后道:“逃——!” 闕如言被他一推,片刻后才緩過了神。 她抓住司幽府君,急切道:“你說什么,秦湛怎么了?還有‘他’,‘他’是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湛沒有叛變對不對,你知道什么——?” 闕如言太急了,以至于都要弟子提醒她:“師父,您,您輕些,他已經(jīng)徹底失去意識了,您再動手,怕,怕就真死了?!?/br> 闕如言:“……” 闕如言咬牙,她也顧不得此時仍在野外,對弟子吩咐道:“取我針來?!?/br> 弟子一怔:“師父?” 闕如言冷聲道:“今日我在,就算是閻王親來,我也要讓他先開口說完!” 第76章 一夢華胥06 修真界有這么一句話,叫做佛祖渡世,闕氏渡人。闕氏的“渡人”不是說將人從無盡愁海中渡去彼岸,而是說闕氏的金針可以將人從地府冥河中拉回,與閻王搶人,渡人返世的意思。 闕如言作為藥閣閣主,本就是此代闕氏金針中的佼佼者,她既說不讓司幽府君死,哪怕司幽府君被震斷了心脈,一只腳已經(jīng)踏上了奈何橋,闕如言也能強(qiáng)將他留在人世里過了這五更。 闕如言檢查了司幽府君的狀況,他看起來受傷頗重,其實(shí)大多都是小傷,真正的致命傷在他左胸上三寸。是一道幾乎凝成了實(shí)質(zhì)的劍氣留下的傷口。 闕如言在檢查傷口時不住心驚,這般凌厲劍氣怕是連秦湛都做不到,司幽府君得是遇上了誰,才會受上這么嚴(yán)重的傷? 她雖困惑,手下卻不停。 弟子見她眉梢緊蹙,額間沁出汗水來,也不敢打擾,只得一直等著,直到闕如言松了那口氣,回首問弟子話,弟子方連忙接了她手中金針,遞了汗巾過去。 弟子瞧著司幽府君幾乎要被炸成了刺猬的左胸,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是能活了嗎?” 闕如言頓了一瞬,而后才道:“或許不能算?!?/br> 弟子聞言不明,闕如言方才說:“那一道劍氣,瞧著是擦著他的心臟而過,為他留下了一條命來,實(shí)則卻是斷了他的靈絡(luò)經(jīng)脈……司幽府君這一生的修為,怕是日后再也使不出了。” 魔道司幽府,狂人莫問君。 誰都知道魔道的司幽府君是個喜戰(zhàn)好斗之人,對他而言,沒有什么會比一場盡興的戰(zhàn)斗更令人痛快。這樣的一個人……若是日后再也戰(zhàn)不得甚至贏不得,怕還真不如死了。 弟子瞧著司幽府君的眼神里不免透出了三分憐憫,闕如言對弟子吩咐道:“將他搬上車去,等他醒了,即刻通知我?!?/br> 弟子領(lǐng)了命,而后又問:“師父,那我們還回閬風(fēng)嗎?” 他看了眼司幽府君,猶豫道:“現(xiàn)在正道正是對閬風(fēng)態(tài)度微妙的時候,若是我們帶了魔道的司幽府君回去……云水宮那里,怕是更不好交代。” 闕如言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她本以為越鳴硯在做了首領(lǐng)后會想辦法為秦湛洗清疑點(diǎn),卻沒想到越鳴硯半點(diǎn)也未曾提過,只是隨著正道的那些人一同商量著要如何對付秦湛。她又氣又急,卻礙于閬風(fēng)的地位不能多說一句。云水宮讓她待得發(fā)悶,所以才隨便尋了個借口,打算先回閬風(fēng)去。 只是如今帶著司幽府君,倒是確實(shí)不方便了。 闕如言猶疑一刻,開口道:“那便先不回去了。” 弟子問:“那我們?nèi)ツ睦???/br> 闕如言還未來得及回答,忽察覺天有異變!她抬頭看去,只見天地之間祥云盡染,一道雪白光柱自天而降。從那光柱之中,有似龍似蛇之物,一并來了! 闕如言瞧得心驚,她身側(cè)的弟子自然也看見了。 那弟子不敢確定道:“那,那是什么東西?它去的方向……好像是云水宮?” 闕如言悚然。 她尚來不及做出決斷,又有鳥鳴而來。 那是一只有著淡朱色羽毛的鳥,在霞光中準(zhǔn)確無誤的尋到了闕如言,長鳴一聲,在落地時卻成了一名著粉衣的姑娘。 闕如言一眼認(rèn)出了她:“朱韶身邊的侍女?” 來人正是被云水宮所驅(qū)趕的玉凰山妖族。明珠向闕如言微行了一禮,再抬頭時,眉眼間頗為凝重,她極快道:“闕閣主,雖是冒犯,但事急從權(quán)。明珠奉命而來,請您一聚?!?/br> 闕如言:“朱韶?” 明珠未答,只是又行一禮。 闕如言忍不住皺眉:“他尋我做什么?!?/br> 她話剛說完,陡然間意識到了明珠話中真正的意思。 朱韶是同秦湛一并失蹤,至今不得消息,玉凰山正是因此才被云水宮一并歸去敵人里。而如今明珠又只稱奉命而來,卻不直言到底是奉了誰的命,刻意說的含混不清—— 怕是朱韶的確是在與秦湛一道,玉凰山如今口稱的奉命,說的是秦湛之命。 闕如言想通這一點(diǎn),心中不免酸澀。一方面她覺得秦湛真是大膽,云水宮已經(jīng)發(fā)出了她的絕殺令,她居然仍然敢給算是站在云水宮這方的自己發(fā)出消息。另一方面,闕如言又隱隱覺得高興,高興秦湛在這種情形下依然想到了她。 明珠再行一禮,她問:“請問闕閣主,此約您可愿一赴?” 闕如言頷首,她道:“當(dāng)然?!鳖D了一瞬,闕如言咬住了“妖主”二字道:“妖主既然敢請,我便沒什么不敢去的?!?/br> 明珠聞言,便知道闕如言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意思,面上原本凝重的表情也松開了一息。 她微微笑了笑,對闕如言說:“北境故人處,靜候閣主赴約?!?/br> 說罷,粉衣的少女在轉(zhuǎn)瞬間又成了那只有著淡朱色羽毛的鳥,眨眼間便無了蹤影。這時天中異像也已消失,弟子不免再度詢問闕如言:“師父當(dāng)真要去赴約嗎?妖主如今立場不明,他若是——” 闕如言道:“正是因此我才要去,如今魔域狀況不明,天又突降異像。這日后還不知會發(fā)生什么,自然是能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br> 頓了一瞬,她又知道弟子是在擔(dān)心她,又說:“你若是不放心,便按計劃回閬風(fēng)去,告知宗主我的去向。想來顧忌著閬風(fēng),玉凰山也不敢對我如何。” 弟子自然稱“是”,只是這樣一來,話題便又要扯到了重傷的“司幽府君”身上。闕如言思忖一瞬,開口說:“我?guī)??!?/br> 司幽府君傷重,的確也離不開闕如言。更何況明珠說的地點(diǎn)是“北境故人處”,闕如言在北境只有一個故人。 如果是他……司幽府君或許還能有救。 闕如言看著重傷昏迷中的司幽府君,終是仍有不忍,嘆了口氣。 與弟子分道揚(yáng)鑣后,闕如言便帶著司幽府君一路往北境,因著司幽府君傷重,闕如言也走不快。用一葉舟大約只需要兩三日的功夫,闕如言足足用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