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咚。 下一瞬,她不知撞到了什么,身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她慌忙回頭,只一眼,心就宛如被重錘用力敲打著,結結實實的疼。 她撞到的是一個穿著趙國士兵服的少年,約莫十歲左右。 他雖然很高,比她還略高一些,但卻瘦弱極了,套著尺寸嚴重不符合的士兵服,看起來有些心酸的滑稽,許是常年吃不飽飯的原因,小臉蛋蠟黃又營養(yǎng)不良。 沈沐樹機智地四處瞄了瞄,見已有秦國士兵注意到了少年,手拿劍想要沖過來,她立刻舉起矛,精準刺到少年的袖口拖著往后走,對士兵揮了揮手,笑道:“兄弟,這個敵人我來解決!” “好!” 一路少年掙扎著,卻咬緊牙關不開口求饒,只瞪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倔強瞧著沈沐樹。 沈沐樹也沒時間解釋,拖了半天,總算把他拖到一個暫時還算安全的地方——戰(zhàn)場旁一個兩丈高的土堆。 “對不起對不起,事發(fā)突然,沒嚇到你吧?!彼纬鲩L矛丟到地上,蹲下輕輕拍著少年身上的土?!皠e怕,我不會傷害你的?!?/br> “……”少年眸底暗波流動,戒備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你是秦國人?” “啊……”沈沐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秦國士兵服,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是,我是秦國人,但我真的不會傷害你!你相信我!” 少年還是冷冷的姿態(tài):“我憑什么相信你?” “就憑我們都是中國人?!鄙蜚鍢湎氲缴倌昴敲葱〉谋銥閲鰬?zhàn),不管是自愿還是強迫,都是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重。 她壓低聲音,決定透露點歷史:“我悄悄告訴你,在不久的將來,我是秦國人,你是秦國人,他們也會是秦國人,然后我們會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中國人。所以你……”不要那么拼命打仗了。 “我知道?!鄙倌昝鏌o波瀾地打斷她,“以后天下都會是秦國的?!?/br> “……”沈沐樹有些訝異,古代小孩的政治觸覺都那么敏感的么? 現(xiàn)在是公元前249年,嬴政還沒有成為秦國大王,換句話說,現(xiàn)在離公元前221年的六國統(tǒng)一,還有28年。 他竟然就感知到了? “好吧?!彼宋亲樱瓷倌晔莸每蓱z,從包里拿出了剩下的芒果千層,塞到他手里,“餓了吧?這是我家鄉(xiāng)很美味的點心,吃吧。” 咕嚕。 少年的肚子適時響起來,他猶豫地看了沈沐樹半晌,終于接過芒果千層,小小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還有那從未有過的飽腹感。 他手緊了緊,立刻埋頭大口大口吃起來。 肯定是餓了很久吧。 沈沐樹嘆了口氣,又打開瓶鮮羊奶遞過去:“喝點羊奶,別噎著。” 少年沉默著接過,倔強的眼眸逐漸放松。吃光所有食物,他又乖乖任沈沐樹用濕巾給他擦干凈嘴角和臉上的泥污,這才道:“我以后會重重報答你。” “不要以后了。”見少年總算不排斥她,沈沐樹眼眸笑彎成月牙,輕輕彈了彈他的腦門,“現(xiàn)在報答怎么樣?” 少年面上閃過絲難堪:“我……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br> “你有?!鄙蜚鍢溲垌W過絲狡黠,“今天我生日,和我說聲生日快樂當謝禮怎么樣?!” 是了,既然她已經無法見到秦始皇,那么就讓戰(zhàn)國時代的人代替他,和她說一聲“生日快樂”吧! “生日?”少年低聲嘀咕了幾遍,忽地抬眸,“生辰的意思?” “聰明。”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又道。 “唉?” 少年扔了個“你智商還好吧”的眼神給沈沐樹自己體會:“你讓我和你說聲生日快樂當謝禮,若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世上有無數(shù)個你,我又怎么能把生日快樂送給你。” 沈沐樹咂舌:“我叫沈沐樹?!?/br> 沈沐樹。 少年默念了一遍,微微蹙眉:“好奇怪的名字?!闭f完不容沈沐樹反駁,唇角漾起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沈沐樹,生日快樂。” 不知為何,聽到少年的祝福,沈沐樹從心底開心,她咳了咳:“不如加一句吧,26歲的沈沐樹,生日快樂!” “……” “那邊還藏有兩個趙國士兵!殺了他們?yōu)樗廊サ男值軅儓蟪?!”少年還未開口,不遠處便傳來聲高呼。 很快,無數(shù)的秦朝士兵圍了過來,他們早已殺紅眼,看到沈沐樹和少年藏在一起,也把她當做了趙國人。 沈沐樹來不及做出反應,一把泛著銀光的劍便刺向她的背。 “媳婦!”下一瞬,她只感到被擁入個熟悉溫暖的懷抱,抱得那么緊,那么密不透風,唯恐她會受一點點傷。 刺啦。 刀尖劃破皮rou的聲音響起, 沈沐樹卻什么都聽不見了,眼里的光一點點黯淡,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葉……葉……葉……” 她想問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替她擋劍,想問他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更想問他有沒有事…… 可甚至,她連他的名字都說不完全。 “樹樹姐,別葉葉葉了!”二柴捂著流血的傷口,被三哈扶著走到她面前,委屈地癟癟嘴,“明明受傷的是我?。 ?/br> 就在葉熙明眼疾手快撲到沈沐樹身上時,它也眼疾爪快地撲到了他身上,堅強抗下了那一劍。 “還好我rou厚……”二柴趁機靠到三哈身上,撒嬌道,“三哈,我那么勇敢救了你的葉熙明,做為獎勵,你不要再敵視我好不好?” 三哈還在給它擦藥,聞言爪子抖了抖,直到二柴以為沒戲了,她才微不可察地點頭:“嗯?!?/br> “……”沈沐樹的眼淚掛在臉上,她咬著唇,屏息著回頭。 漫天飛揚的塵土里,葉熙明眼眶也是紅的,他一把抱住她,聲音都在抖:“媳婦,答應我,以后不準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了?!?/br> 感受到真實的溫度,沈沐樹終于確認葉熙明沒事,她欣喜若狂地回抱住他,眼淚大滴大滴奪眶而出:“我答應,我答應,你說什么我都答應……” 與此同時,少年堪堪避過刺過來的劍,他看著圍過來的,越來越多的秦國士兵,撿起沈沐樹丟在地面的長矛,撐著緩緩起身。 秦國士兵普遍高大威猛,少年矮了不少,可他面無懼色,反而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從袖口掏出一塊玉色通透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贏”字。 他擲地有聲道:“大膽!” ☆、076 【076】 明明只是一個瘦弱的少年, 可那些秦國士兵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面面相覷。 贏, 秦國國姓。 眾所周知,他們繼位不久的大王贏異人之前曾在趙國當人質, 與一女子生下王子, 現(xiàn)今還被扣在趙國邯鄲。 此次大王派兵攻打趙國靈壽, 也是因為大王希望趙國歸還王子和夫人,然趙國卻獅子大開口,以二十座城池和氏璧為條件。 兩方談崩, 直接開戰(zhàn)。 秦國士兵驚疑不定, 算算年紀, 他們的王子約是十歲左右,同面前的少年相仿, 難道他便是王子? 可王子明明還被重兵扣押在邯鄲,又怎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 還穿著趙國士兵的軍服? 一番推搡后,伍長被身后士兵推上來, 想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改了稱呼:“你……您……您是說……您是我們秦國的王子政?” 王子政? 秦始皇?! 沈沐樹不可置信地仰起頭,正好迎上少年微微泛著暖意的視線。少年看著她,下巴微微揚起,一字一句道:“是,我是嬴政?!?/br> 伍長哆嗦著嘴唇,搓了搓手:“你……不是, 您有什么證據(jù)呢?除了一塊玉佩,還有別的證據(jù)嗎?” “我?!鄙倌曜孕庞骤铗垼拔冶闶亲詈玫淖C據(jù)。” “可……”伍長犯難了,他們這等小兵,哪里能得見天顏,可怎么認? “來了來了,大將軍來了!”這時,士兵匆忙去喊的大將軍策馬趕來,做為此次統(tǒng)帥一萬兵馬和趙國開戰(zhàn)的首領,他去邯鄲談判時,曾見過真正的王子政,只要看一眼就會知道眼前少年到底是真是假。 高大威猛的大將軍停住馬,居高臨下地看著少年,須臾,他臉色一喜,當即下馬行禮,高聲大呼:“末將麃公,參見王子政!” “參見王子政!” “王子政回來了!” 很快,戰(zhàn)場齊刷刷跪了一片,所有士兵都歡呼起來。他們是由內而外的開心,秦國賞罰分明,這次不只打了勝仗,還接回王子政,回秦國一定是豐厚的賞賜。 嬴政面無表情,掩在袖口的手卻緊緊握住。 終于,終于逃出來了。 十年前,他和母親做為秦國人質被扣押在邯鄲,過著階下囚的生活。母親便告訴他,他們要忍,尤其是他要忍,他必須等待再次回到秦國那一天。 因為他將會是秦國的王。 他忍著,等著??哨w國突然打起了主意,明面上是談崩了和秦國打仗,暗地里卻想要殺了他和母親。 得知消息后,母親和他商議了計劃,兩人兵分兩路,趁著戰(zhàn)亂出逃。他逃到靈壽,搶了一個趙國士兵的軍服才得以出城。 他本想找到秦國后方,見到大將軍后亮身份。不想中途饑餓頭暈眼花,被一個冒冒失失的秦國士兵撞倒。 也幸好遇到了那個士兵。 轟隆。 一道驚雷在沈沐樹頭頂炸響,震得她頭皮發(fā)麻,四肢發(fā)軟。 她下意識緊緊抓住葉熙明,磕磕巴巴道:“葉……葉熙……葉熙明,他……我……秦始皇!我見到……活的祖龍了!并且還撞倒他,用長矛刺著他的衣服,拖著他走了數(shù)十米!他,他還和我說了生日快樂!” 嬴政,沈沐樹最喜歡的歷史人物沒有之一。雖然面前的是正太迷你版,不是二十幾年后霸氣側漏,一統(tǒng)六國的始皇帝。 可確實是活生生的人!不再是史書里冷冰冰的字眼。 見沈沐樹整張臉都在發(fā)光,葉熙明郁悶了,余光瞥了下比他矮一點,瘦一點,頭發(fā)長一點的嬴政,委屈巴巴:“媳婦,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 離回去的時間只有五分鐘,沈沐樹站在秦國大營旁,各種賣可憐求嬴政道:“求你了,拍一張合照,就一張合照行么?我真的很喜歡你,超喜歡那種,你不知道研究秦國歷史時,我有多崇拜你!” “……”嬴政不認識那個莫名其妙的玩意,沉默了半晌,“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