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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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抬眼瞧她, “他也給你寫信了罷?!?/br> 文迎兒隨口道:“我看過了,是一樣的意思?!?/br> 文氏很聰明,家里的事她多少會知道,文迎兒與馮熙在行前生了嫌隙,就怕沒有臺階下。這是她收的馮熙的第一封信, 估摸那軍差是一起送到馮宅的,文迎兒肯定也收了。 看文迎兒現(xiàn)在客客氣氣,提到馮熙沒什么思念擔(dān)憂,就怕她不想給馮熙回信,文氏只好出此下策了。 文氏按著她,“你現(xiàn)在就寫了吧,寫了我看看有沒有補(bǔ)充的,就讓小廝跑腿兒去了?!?/br> 文迎兒沒辦法,只好按文氏的意思草擬了信。 回到馮宅,桌面邊上的盒子里已經(jīng)放了數(shù)封。從他第一天行軍開始,每日一封,軍里行走快馬送至,那行走現(xiàn)下里都已經(jīng)極其熟識馮宅了。 信她沒拆過。本來打算一封不看的,但她今天聽文氏講了信,等于已經(jīng)知道了,那拆不拆也顯得沒有那么重要,便讓絳綃來幫她都拆了。 絳綃滿懷期望地拆開第一封,神色立刻黯下來,拿給她看,滿張信箋上框里有十幾道紅線,就只寫了兩個黑色干墨的草字:“無事”。 第二封再拆開,還是“無事”。 第三封:“無事”。 …… 全都是無事。 文迎兒遠(yuǎn)遠(yuǎn)瞥了一眼絳綃手里的一堆“無事”,讓她放進(jìn)盒子里關(guān)好。 絳綃跟著文拂櫻學(xué)過字,就算不多,這兩字也認(rèn)得。文迎兒讓她把盒子拿走,“如果以后都是無事,就不用告訴我了。如果有事,你看完了揀重要的跟我說?!?/br> 絳綃嘆一聲。 文迎兒許久沒注意過絳綃了,這時候看她杵在那里,想起來上次文拂櫻過來和絳綃說了什么悄悄話,這次就問她:“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絳綃看見她的眼神一凝重便腿軟,這都是上幾次留下的后遺癥,兩個手指頭碰了碰有些局促,想了想還是實話說:“上次文大姐兒來確實交代了我點(diǎn)事,她希望你不要與外面接觸過多,如果你去了哪里,就讓我差人事無巨細(xì)地告訴她,而且她還威脅我……” “我與外面接觸?” “她說,還是和外邊瘋傳的崇德帝姬有關(guān)。娘子的長相與那帝姬太像,外面見過您的會有這說辭,傳出來風(fēng)言風(fēng)語。外面雜劇里也都在唱,崇德帝姬百日祭的時候,就有人私下里在街面點(diǎn)火燒紙;上個月鬼節(jié),又有燒紙的、打扮的在街上鬧鬼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 “上次去荀宅的事她也從馮大姐這里知道了,說宮里有人在利用這事?lián)v鬼,與政事有關(guān),牽扯文家,因此怕有人因為這個勾搭你出去……打你主意,害你危險。” 文迎兒笑一聲,“她覺得我和文家會有什么危險?” “……這我真不知道?!?/br> “你剛才說她威脅你?” 絳綃咬了咬嘴唇,“她說,如果一旦我沒像她如實稟告,出了什么事的話,我那賣了我的爹,就會遭病災(zāi)……” “你爹?” 絳綃突然又跪下了,有點(diǎn)泫然欲泣:“我爹雖然賣了我,但我過上了好日子,他一輩子就倒個泔水,也犯不著誰??墒俏拇蠼阏f,與崇德帝姬有關(guān)的都是殺頭的大罪,如果娘子你與那些想從崇德帝姬身上澇死人油水的人扯上干系,那她文家就會有大難,如果文家有難,我和我爹的爛命就保不住……我不懂這是什么意思,她說我不需要懂,更命令我不能告訴你,只要偷偷傳話告訴她你每天見了什么人,去了哪兒。她派了個文家的小廝,天天晚上守在馮宅等著和我會一次面。上次娘子和管家去鄉(xiāng)下的事我告訴了她,去開封府的事我告訴了她,但是去香庵和玉清神霄宮那兩次,我沒說……” “別哭了,”文迎兒心下已經(jīng)了然,她自己越發(fā)知道,文家對她的身份了解,因而才特別害怕窩藏她的事被抖出去。所幸絳綃前頭犯了兩次錯,認(rèn)了她為主,尤其是香庵試探的那一次她沒說,可見她是忠心的。玉清神霄宮與韻德的會面,郭管家知道一些,但文家恐怕不會特意去和他打聽。她私下得和郭管家多交代幾句。 文迎兒很清楚,“長得像”和“真的是”,那是天壤之別,“長得像”得人一樂,引人注目,還能因此賺錢領(lǐng)賞,升官發(fā)財,但“真的是”,恐怕定會觸怒那高高在上的人…… 聽馮熙與韻德的話,她過去并不優(yōu)渥,反而經(jīng)歷凄慘。如果這些事情由她的口中訴諸于眾,上頭那些欺辱過她的人,還能不反撲死她么。她已經(jīng)不再是傻子了。 她于是交代絳綃:“你繼續(xù)每日向文宅報我的動向,什么能說什么不能,你問我即可?!?/br> 絳綃道:“他們會不會派人跟蹤娘子?” 文迎兒沉吟:“她既然還在問你我的去向,就還沒到那一步,我們順著她意思來便是了。且……她是我大姐,她說的話有道理,我應(yīng)當(dāng)聽著的。你幫我約她來一趟,正好大姐的婚事上我還得參詳她意見?!?/br> 文家現(xiàn)在還只是擔(dān)憂,因此才會從絳綃身上下手,再差人跟蹤便顯得多余了。更何況,馮熙知道她的身份,只要離家一定會暗中設(shè)防保護(hù)她。 雖然馮熙所設(shè)的人從來沒讓文迎兒看見過,但她卻也很清楚,他的視線只會無處不在。若不然她出了事,他又怎對得起火場將她偷出來的苦心呢。 絳綃答應(yīng)下來。 到了下午時,霜小又過來請示,文迎兒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去孔慈那里。 孔慈不到荀休案例也不歸家,她便跑得更勤了,說是“替二哥和娘子照顧孔家一家老小,他家只剩下婦孺,初來乍到的,吃的也不省得去哪里買,還是咱們照顧著些方便。” 每次都能想到新詞,文迎兒瞧她眼睛晶亮閃爍,倒是覺得很喜歡。想爭取什么就大膽地去,不遮不掩,辦事聰明又勤快。文迎兒對她的吩咐是,只要馮宅的事辦妥了,想怎么樣她都可以。 倒是想到馮君,已經(jīng)不滿意的婚事仍要強(qiáng)硬堅持,往好聽了是為亡父家族,往難聽了便是為她不肯放下的尊嚴(yán)。 下午馮忨放課后,她依著約請盛老先生與他那妾室出來,一并租了馬車往小云寺去。 她戴著帷帽,等到了小云寺里也不摘下,那婢女扶著盛臨下車,一見那殿頂仍然金光大熾,便道:“修繕得很快?!?/br> “轉(zhuǎn)眼已經(jīng)五個月了。” “差不多半年,就看不著丁點(diǎn)兒著火的痕跡了?!?/br> 文迎兒笑:“就連人也不過只燒一兩個時辰便能成灰,不著痕跡,何況這寺廟,房梁木材一換,畫師工匠一涂抹,還能留下什么?” 盛臨睜大眼睛:“我的畫!” 他身邊那著婢女衣裳,實際上是妾室的女子這時一莞爾:“您的畫指定得留著呢!” 盛臨擺擺手:“大火無情,這天家之女也留不住,何況是我那畫。原先他們將我那畫當(dāng)成吳道子的真跡,無人能識,我也不敢開口,如果當(dāng)真已經(jīng)被火燒了,那倒是天意代為懲罰我,我也不敢留遺憾……老天爺不將我這老頭子命帶走,我就得感激他咯!” 順階而上,此時香火正鼎盛,倒也無人注意到他們。走進(jìn)殿去,一尊金佛高高在上,文迎兒仰起頭,想起自己初次走入時,殿中也是這樣擺著三排燃燒的香燭。 她跪在香燭之下,被三五個僧人壓著,有個人拿著剃刀上來,要為她剃度。她看見刀,怕極了,怕極而生狠,一口咬住那人的食指,將他的食指生生咬斷! 口里含著半指,血從嘴邊流下,那三五個人都嚇到了,松開了她前去請示。到最后他們便不為她再剃度,而是上了鐵鏈子,像這小云寺里關(guān)著的兩籠老虎一樣關(guān)在了一間狹小僧房中。 她大抵對他們來說就是兇猛的野獸。 但他們還好,在那僧房里放了一口水缸,原是喂她喝水沖臉的,到后來才沒讓她淹死。 文迎兒觀察那大殿,今日里來得晚了,僧人們正在晚課,此時殿上背跪滿了灰袍僧人,只有金佛香燭前面那一排面向殿門,穿著黃袍和外著袈裟,一個個雙手合十坐在蒲團(tuán)上引導(dǎo)念經(jīng)。 文迎兒瞧見那一排黃袍袈裟中,有一個少了一半的食指。她輕輕在帷帽底下笑了笑,隨后突然覺得自己笑得甚是愉悅,這種愉悅感甚至超脫于她與馮熙在書房小木榻上的那一夜…… 文迎兒上前捐了不少香火錢,因為捐得多,立即便有僧人給他們引路。 文迎兒于是問那僧人:“聽聞原先小云寺有兩籠老虎,不知現(xiàn)在還在么?” 那僧人答:“上次走水后修繕,特意在后山建了虎池,將那兩虎放在內(nèi)。” “怎的會想著鑿出個虎池?” “虎久在籠中,脾性孤躁,更易傷人,因此鑿池供養(yǎng)。說來自從火后鑿池,寺里香火更盛,是以弟子聯(lián)系《摩訶薩埵以身施虎品》,當(dāng)日為老虎喂食所傷而舍身的師弟,已投身兜率天,才為本寺投下此福祉福報。正如火中重生中人,是為涅槃?!?/br> 火中重生的人,是為涅槃。文迎兒咀嚼這句話。 那人引著他們觀賞過了老虎,文迎兒過去看,那倆老虎果然比在籠子里慵懶多了,那池中遍布銅錢,都是善客扔下去的, 這僧人因為剛提了舍身飼虎品,于是便在虎池旁雙手合十念起經(jīng)來。文迎兒聽到他背到摩訶薩埵自己刺頸出血后吸引餓虎來吃他,說這個時候“天雨眾華及妙香末,繽紛亂墬,遍滿林中。虛空諸天,咸共稱贊?!?/br> 文迎兒看見正有善客在往老虎身上丟銅板,繽紛亂墜,天雨眾華。老虎們被這砸來的銅板砸中,卻也頭都不抬一下。 文迎兒心道,它們還在等待下一個吃人的時機(jī)。 下一個人,上不上得兜率天便不知道,但死前看見自己尸首分離,一定會無比絕望。 盛臨觀完虎,急切地便要觀賞小云寺這皇家寺院的藏畫,那僧人一聽是老翰林,當(dāng)下尊敬起來,引領(lǐng)他們?nèi)ツ堑詈笠蛔彘_間的華麗閣樓去了。 這里曾經(jīng)可與宮中南熏閣的藏畫相媲美,佛畫眾多,現(xiàn)在眼看閣樓前又立了一座巨大的石壁,上面封著綢緞沒有展示。 盛臨問:“這石壁原先沒有罷?” 僧人道:“也是新建起來的,現(xiàn)翰林畫院正籌名士畫比試,為此壁選畫師,您是翰林,應(yīng)當(dāng)也聽說了罷?不過這比試不是比佛畫,是比的臨摹《萬國咸寧》?!?/br> 盛臨急忙道:“老夫倒久不出來走動,是以從你這兒才頭次聽說?!?/br> 那僧人繼續(xù)引領(lǐng)他們進(jìn)入畫閣,盛臨一一觀摩起來,最后皺著眉頭嘆息。 文迎兒便替他問詢那僧人,“此處曾掛有吳道子真跡,怎的這回卻沒見到?” 僧人道:“那幅真跡當(dāng)然不會有失,走水當(dāng)時就被搶救下來,送往朝中了,聽聞官家將它掛在南熏閣中,不容再有失呢!” 盛臨緊皺的眉頭突然放開,朝天笑了三聲,負(fù)手仰頭,邁著踽踽的老態(tài)步伐出去了。 文迎兒卻陷入沉思,許久才道:“你說著火那天,朝中來過人?” “正是啊,小云寺失火驚動禁中,很快便有官員前來帶人撲火了?!?/br> 小云寺乃皇家寺廟,關(guān)著不止一位皇家有罪女眷,不止是她崇德一個人。據(jù)說,還有先帝廢后,現(xiàn)如今也有六旬了,就在寺中隱蔽院落。所以不管是為了畫還是人,禁中一定不會讓火勢蔓延。 “那火到底是從哪里著起的?” 這僧人倒是個老實人,沒察覺有異,有問必答:“就是從殿西北的幾個小僧房起的火,后來因為晚上風(fēng)大,竟把火星子吹到大殿去了?!?/br> 小僧房……那火就是特地點(diǎn)著她所住的僧房了,所以最后畫沒損失,其他人也沒損失,就是佯裝地?zé)藗€殿頂,死了一個崇德而已。 文迎兒走出去,向西北小僧房去,那僧人卻將她攔?。骸澳翘幨巧藗冃蓓兀钟腥栌^瞻。”遂引得他們?nèi)コ札S飯了。 回來后已是晚上,文迎兒準(zhǔn)備睡下了,那盛臨的婢子卻過來找她,透露說今日那僧人所提的畫壁之事。 那婢子道:“我觀先生是想?yún)⒓幽钱嬙罕仍嚨模艺f,他畫壁曾被官家夸贊為‘天下第二’,因為官家自己是‘天下一人’。這回那《萬國咸寧》,也是吳道子的壁畫,這是先生是最善摹的,世上沒人比先生摹得更好,我上次見了娘子,就知道娘子神通廣大,二哥又在官家和太子面前得臉,所以求娘子幫幫先生罷!” 說著說著她動了容,還要跪下。文迎兒將她扶住,她仰頭時候,眼睛里都冒著淚花,顯見是對盛臨情深義重。 原先文迎兒還以為她是傍著盛老先生衣食無憂,現(xiàn)在看來,卻是真情。她答應(yīng)下:“我請人問問這比賽的事,你先別忙?!?/br> 那婢子道:“一定要成行,他,他今天一回來,就悶在桌前開始描畫了,這幾年間,從未見他如此認(rèn)真,精神矍鑠得,像個年輕人。名次倒不如何要緊,只讓他能亢奮起來,也算功德一件?!?/br> 文迎兒應(yīng)承下來。等她走后,看見霜小正在干活,便寫了封信托她明天跑一趟宮門三衙,去給孔慈送信去說關(guān)于畫院招比的事,看能不能攀上門路。霜小別提多高興了。 第二天有小廝過來稟報,說玉清神霄宮的金壇郎道官在外面求見,是為了馮家貢院街小樓的事來的。 馮君與郭管家、并文迎兒一道在大廳見到了徐柳靈。那徐柳靈一入內(nèi),便恭敬地略低著頭,將馮家小樓的大門鑰匙交了上來。 馮君很得意?,F(xiàn)如今整個開封府都是太子的了,太子貴為開封牧,之前徐魚與馮家小樓的案子,立時便翻了個兒,那幾個縱火焚燒的,已經(jīng)全都重新關(guān)押下了大獄,玉清神霄宮派徐柳靈來歸還鑰匙,并且提供資費(fèi)重新修繕。 馮君當(dāng)然不依不饒:“聽說我們小樓內(nèi)鬧鬼之事是由徐道官出面,那到底這鬼捉?jīng)]捉到?是什么鬼裝作我爹的樣子四處下人,還害得整個貢院街都惶惶不安的呢?這事徐道觀鑰匙不給我們個交代,我們也不敢輕易放徐道官走?!?/br> 馮君讓十名小廝,大張旗鼓地敲著鑼,把尉遲恭鋼鞭給抬出來,就放在大廳里當(dāng)擺設(shè)。 徐柳靈看見那碩大的鋼鞭上長滿倒刺,登時嚇得汗毛豎起?,F(xiàn)如今馮家正在得勢,府衙是太子的,如果馮家真給他濫用私刑也不是不可能,而他一個小道官當(dāng)真是無處可逃。 文迎兒觀察這個徐柳靈,臉上蒼白如死,虛汗淋漓。先前韞王整治馮家,以他為打手,胡亂說上幾句話就搞得人心惶惶,現(xiàn)在情勢略微轉(zhuǎn)換,立即主動把他供出來示好,可見他本就是最下層的一個棄子。 馮君一邊冷笑著,一邊對他道:“我們馮家歷來喜歡在客人面前表演這個雜耍,就是耍鞭。昔日我父親在西北,就是揮舞此鞭一次斬殺數(shù)千賊敵,現(xiàn)如今它陳列家中,上面不僅有我父親一腔忠魂,還有千萬被他禁錮之惡鬼,若不為徐道官表演一回,有些對不住徐道官為我家小樓鞠躬盡瘁、驅(qū)鬼除妖、維護(hù)一方安定的苦心?!?/br> 徐柳靈瑟瑟發(fā)抖:“小道還得回道宮復(fù)命……” 一個專門被馮君請來的歧路人(雜耍)從外面站了上來,長得人高馬大,看樣子像個勾欄相撲手,立在那里就好似尉遲恭給再世了一樣,瞪著銅鈴眼,“喝”地一聲,叫得整個大廳震了一震,隨后便喀拉拉將手指骨節(jié)全都弄響了一遍,隨后一把摟住徐柳靈的脖頸,將他猴子撈月一般撈在大廳中央,仍在地上,徐柳靈險些撞到那放置著的鋼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