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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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外衣裹聶恪用了,身上就一件漏孔的土黃色毛線衣,臉上帶著幾天沒刮的胡茬,眼睛里都是血絲,避開江老板的視線,他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沖喻蘭川一伸手:“還給我?!?/br> 天已經(jīng)快亮了,一百一十號院里一聲輕哨,附近一幫丐幫的人紛紛露面,幾個人過來按住了閆皓,剩下的麻利地抬起聶恪。 一個丐幫弟子拎過兩個超市購物袋,低聲對老楊大爺說:“楊幫主,東西都跟小票核對過了?!?/br> “快去!”老楊大爺一揮手,丐幫弟子們就訓練有素地扛著聶恪上了八樓,溜門撬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送到了自家床上,把聶恪身上的繩子解開,又從他自己的購物袋里抽出瓶酒,往聶恪嘴里滴了一點,身上、衣服上灑了一些,倒空了酒瓶,制造出滿屋酒氣的效果,擦干凈腳印,魚貫而出。 傳達室里,喻蘭川站起來,收起電腦,拿走了綾波麗。 閆皓忙喊道:“還給我!” 喻蘭川看了看手里的塑料小人,拋起來又接住,冷笑:“等你冷靜下來再說吧。” 閆皓的命根被他拋來拋去,瞠目欲裂,被丐幫弟子們牢牢地按住,江老板恨鐵不成鋼地在閆皓的后背上摑了幾下,暴跳如雷。 “可他就是人渣,江叔!”閆皓跟江老板熟了,說話勉強利索了一些,“他媳婦根本就是被他逼瘋的,我還看見他給一個黑診所的黑心醫(yī)生錢!她要殺他是有原因的!” “那又怎么樣!”江老板氣急敗壞,“那是人家兩口子的事,清官都不斷家務事!” 閆皓:“我……” “你有證據(jù)嗎?法院和警察要看證據(jù)?!崩蠗畲鬆斦Z氣溫和地打斷他,“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這種事外人說不清的?!?/br> 可是……她呢?向小滿怎么辦呢? 怎么可以這樣? 閆皓茫然又無助地看著他們。 第三十章 兵荒馬亂的一宿過去,第二天雖然是周六,但路口的煎餅攤不比平時人少,依舊是不到七點就開始排大長隊。喻蘭川還得加班,丐幫的兄弟們得趁周末到人流量大的據(jù)點刷業(yè)績,連隱藏在幕后沒露面的甘卿也要準時開店,準備迎來新一輪水逆,于是大家都散了。 只剩下退休人員楊幫主沒事,就跟江老板一起,把失魂落魄的閆皓押回了洗衣店,關門教育。 喻蘭川回家打了個盹,洗了個戰(zhàn)斗澡,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得光鮮靚麗,準備去上班,剛到門口,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拎起門口白麝香的古龍水在頭發(fā)上彈了兩下,往電梯趕的腳步一轉(zhuǎn),他香氣襲人地敲了隔壁的門。 甘卿昨天晚上吃壞了胃,早晨就沒出去,自己熬了碗粥喝,聽見敲門,還以為是給張美珍送牛奶的小女孩,叼著湯勺就出來了。 這兩天據(jù)說要降溫,室內(nèi)暖氣燒得格外熱,她在屋里穿得是夏天蹲路邊啃玉米的大褲衩和籃球背心……沒穿內(nèi)衣。 兩人一個門里一個門外,面面相覷了片刻,都被這個慘烈的形象對比震撼了。 畢竟,地球上的物種是如此豐富。 甘卿被還沒來得及彌散開的古龍水刺得有些鼻癢,想打噴嚏,可是嘴里還有個勺,她憋得咬牙切齒,牙把勺子往下一咬,勺棒就高高地往上翹起,正砸中了自己的鼻梁骨,眼圈“刷”地一紅,她把自己打哭了。 喻蘭川非禮勿視地低下頭,看張美珍家的擦鞋墊:“你……不冷嗎?” “咳,還行?!备是洹鲇谀撤N原因,伸手往門框上一撐,并借著這個姿勢把自己半藏在門口,有點尷尬地含起胸,“什么事?” “哦,”喻蘭川說,“昨天……” “昨天怎么了?”甘卿打斷他,從門板后面露出一雙狡黠的笑眼,“我下班就回家了,什么都不知道。” 又是一個翻臉賴賬現(xiàn)場,喻蘭川面無表情地拿出閆皓的塑料小人。 “有一種人啊,他們寧可自己對著地圖走一天一宿的冤枉路,也不愿意停下來找人問一聲。不是非說不可的話,他們就肯定不會說。”甘卿絲毫不為所動,“我猜那個小燕子不會主動把我供出去的,小喻爺,你覺得呢?” “你的意思是,昨天半夜還在外面閑逛的人是我,撞見閆皓打暈聶恪的人也是我,追了好幾條街沒追上,只撿了個娃娃回來的還是我?”喻蘭川要被她氣笑了,“我有這么繁忙嗎?” “謙虛,沒有超長待機,哪能當盟主,謝了啊,”甘卿人話說不了三句半,順口又來,“改天請你……” 喻蘭川:“……” 不敢相信她還有臉說出“吃飯”倆字。 甘卿卡了個殼,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身負異香的奇男子,是個會主動討債要飯的奇葩,于是話音生硬地一轉(zhuǎn):“……請你給自己開個表彰大會,能者多勞、見義勇為?!?/br> 這回干脆連宵夜也沒有了。 喻蘭川無話可說,隔著門,把閆皓的塑料小人塞了進來:“我不在家,那個閆皓有扒人窗戶的毛病,這個在你這存兩天,等楊爺爺他們擺平那個闖禍精再說,扣著這個,他跑不了——當然,你也可以拿著它去威脅閆皓,讓他別把你說出去?!?/br> 甘卿感慨道:“小喻爺,你聽聽你說的這話,真像反派啊?!?/br> 打扮和氣質(zhì)更像,還是國產(chǎn)電視劇里活不過三集的那種。 “是嗎?謝謝?!庇魈m川假笑了一聲,“我看你就沒有這個顧慮了,畢竟胸大腰細是魔教妖女的標配?!?/br> 甘卿:“……” 喻總彈了彈衣領上不存在的土,不可一世地把薄薄的眼皮往下一垂:“藏什么藏,我近視快一百度了,就你這樣的,戴顯微鏡也看不見什么?!?/br> 哎喲,挑釁? 甘卿聽完,輕輕舔了一下自己的牙根,居然就大喇喇地從門后面出來了,往門框上一靠,修長的四肢舒展開,她胸也不含了,似笑非笑地說:“那可實在是對不住啊,影響市容了?!?/br> 喻蘭川目瞪口呆,沒想到假嘴炮遇見了真流氓,嚇得視線漂移了一百八十度,一個字也沒憋出來,倉皇敗退。 “慢走,小喻爺,”甘卿揮著勺在他身后說,“我就不耽誤您選美了?!?/br> 因為一大清早就被刺激得腎上腺素飆升,喻總闖進辦公室的時候氣場爆炸,森然有殺氣,周末加班有些懶散的部門同事們被他的殺氣震懾,整體效率大幅度提高,竟然在中午之前完了活,可以集體回家睡午覺了。 喻蘭川在辦公室里休息了一會,鬼使神差地,他在搜索引擎里輸入了“家庭暴力、精神暴力”,相關內(nèi)容跳出來很多,他大致一掃,都是官話,于是就又搜了“精神暴力取證”,搜索結(jié)果不是“攝像、錄音”之類不靠譜的東西,就是明確告訴他“取證困難,界定不明”。 喻蘭川就合上電腦,走到窗邊,摘下眼鏡遠眺,緩解視疲勞。 再說,就算能證明聶恪是人渣,又能怎么樣呢?向小滿殺人未遂是事實。確實,她是被人誘導、自己又有精神疾病,可以不用坐牢,可人這個精神狀態(tài),在哪還不是坐牢,又有什么區(qū)別? 喻蘭川搖搖頭,這件事短暫地在他心頭盤桓片刻,就被他浮塵一樣地抹去了。他披上外衣,去老板那里匯報,聊到了恒生指數(shù),于是又侃了半小時聯(lián)交所交易規(guī)則。 各行各業(yè)、各個階層,明面上的與潛在的、成年人的游戲規(guī)則多得數(shù)不清,閆皓一概懵懂,不知道是不是小時候沒人帶他玩過游戲的緣故。 不過這就不需要喻蘭川cao心了,反正那燕子是“堂前燕”唯一的傳人,無論如何,老楊大爺和江老板他們也不會不管他的,以后拴好了,別再出來闖禍就行了。 他趁下午風和日麗,溜達回家,難得的冬日暖陽曬得他昏昏欲睡,結(jié)果剛到一百一十號院樓下,喻蘭川就不愜意了——兩個丐幫的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墻角,探頭往院里看,見他過來,就給他打眼色,喻蘭川順著這二位的目光一看,樓下又停了一輛警車! 報警人聶恪正把兩個民警送出來,其中一個是于嚴,聶恪一臉委頓,大煙鬼似的耷拉著眉眼,喻蘭川聽見他喋喋不休地說:“……上回抓的那個團伙是不是沒抓干凈啊,我懷疑他們還有其他同伙,盯上我了!他們會不會割我的腎???警察同志,作為納稅人,我貢獻很大的,你們可一定得保護我……” 喻蘭川聽了個音,心里“咯噔”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于嚴警官應付完聶恪,找上了門來。 “我剛才在樓底下就看見你了,今天怎么早退了?” 周六上半天班叫“早退”,喻蘭川品了品這用詞,有點心酸,不想多聊,就直接問他:“你們來干什么?八樓又怎么了?” “不知道,這貨可能是讓他老婆傳染了,神神叨叨的?!庇趪勒f,“他剛才報警,說自己昨天晚上從超市出來的路上被人襲擊綁架,綁架他的人還會飛。” 說著,他觀察了一下喻蘭川的神色。 然而喻蘭川只是略帶冷淡不耐煩地挑了挑眉,什么表示也沒有。 “他還說,今天一睜眼,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家里,沒脫衣服。我們看了,他買的東西都在,一瓶酒空了,推斷是他喝斷片了,自己不知道。”于嚴說,“但是聶恪堅決否認,說他有潔癖,絕不可能不洗澡就上床,還說綁架的事絕對不是幻覺,因為綁匪打暈他以后,用他的手機發(fā)了一條微信?!?/br> 喻蘭川:“……” 這個姓閆的手怎么那么欠呢! “不過他的微信紀錄確實很奇怪,前一秒,他還在跟女孩聊sao約飯,發(fā)的都是語音,聽聲音也不像喝醉了的。后一秒就發(fā)了一堆‘這男人是騙子’之類瘋瘋癲癲的話。”于嚴說,“蘭爺,這事聽著有點蹊蹺啊。” 喻蘭川臉上不動聲色,心里把閆皓翻來覆去地煎炒烹炸了一遍:“你想說什么?” “要真是那個團伙的同黨報復,早把這小子削成片了,哪會讓他全須全尾地躺回自己家里,還幫他把從超市買的東西都撿回來?我覺得要不是他自己精神失常,那就是……”于嚴伸腳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說實話吧,蘭爺,你昨天晚上沒睡好吧?給誰鏟事去了?” 喻蘭川不吃虧地踹了回去,大尾巴狼似的一蹺二郎腿:“警察同志,說話要講證據(jù),小心我告你誹謗。跪安吧,有事找我律師聊?!?/br> “唉,這種混搭的逼,也就你才能裝得出來,”于嚴嘆了口氣,“不扯淡了,蘭爺,聶恪這種‘納稅人’的要求我們不能不理的,處理不好,他到處投訴不說,沒準還得把我們掛上微博,回去我們就得按他說的地點和微信發(fā)送時間,去核查這附近的監(jiān)控,過來給你提個醒,你留神一點?!?/br> 喻蘭川按了按眉心,知道自己的午休是泡湯了。 于嚴站起來,一整制服:“能者多勞吧,盟主!” 喻蘭川現(xiàn)在一聽“能者多勞”這四個字,頭都大兩圈,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再說這詞就跟你絕交,滾?!?/br> 丐幫的人常年在這附近混,都是老江湖,應該知道怎么避開監(jiān)控。甘卿不用問,這人滑不溜手,也不至于露這種馬腳。 問題是,甘卿跟丟了一陣,那段時間,沒人知道閆皓去哪了。 喻蘭川匆匆來到樓下洗衣店,一把拎起閆皓的領子。 閆皓一見他,眼睛又紅了:“你還我!” “我還你個頭,”喻蘭川問,“昨天晚上你扛走聶恪后,去了哪?從哪走的,有沒有避開監(jiān)控?” 閆皓一臉茫然,顯然是壓根不知道還有監(jiān)控這碼事。 喻蘭川:“……” 古代的武林盟主都呼風喚雨,日常生活就是接受萬人膜拜,看誰不順眼,就打成魔教妖邪,沒事可以指揮小弟們?nèi)ジ伤?/br> 多么美好的職業(yè)! 怎么當代盟主就跟鏟屎工一樣,到處給腦殘擦屁股? 怪不得上位這么容易,都沒有人禮貌性地競爭一下。 老楊大爺腦子不慢,立刻意識到了什么:“聶恪報警了?” 喻蘭川剜了閆皓一眼,把于嚴悄悄給他傳的消息說了,兩個老頭聽完,此起彼伏地對著閆皓嘆氣。 江老板問:“那怎么辦?” 閆皓縮脖端肩,蜷在大洗衣機旁邊,整個人灰沉沉的,喪得要滴出水來。 喻蘭川看了他一眼,心說:“我為什么要管他的破事?” 老楊大爺:“小川!” 喻蘭川:“……這事沒有人身安全和財產(chǎn)損失,而且聽起來確實挺離譜的,警方調(diào)閱排查監(jiān)控也需要時間,只要這期間聶恪自己承認他是喝多了產(chǎn)生幻覺,派出所那邊應該也不會往下查……喂,蜘蛛俠,你跟我仔細說說,聶恪給診所醫(yī)生錢是怎么回事?!?/br> 第三十一章 “如果擔心日常學習工作中的小問題,這種‘水逆退散卡’也是很好的選擇哦??梢詩A在學生卡或者公交卡里面,很方便隨身攜帶,可以幫助你平靜心情,抵消水星逆行帶來的不良影響。另外,水逆期間,家里常用的電器、家具、管道都要注意定期檢修,一旦發(fā)現(xiàn)損壞的跡象,要記得及時處理。打起精神來,水逆雖然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一些麻煩,但也是個自我檢視的機會哦……” 喻蘭川在櫥窗外面,看見某人身處幽幽的燈光下,披頭散發(fā)——還是假發(fā)——嘴角掛著個“蒙娜麗莎”式的似笑非笑,才十幾分鐘,她已經(jīng)忽悠了三撥顧客,業(yè)務很熟練,說辭都不帶重樣的,兩毛錢一張的彩色小卡片,她賣十五塊,并且已經(jīng)賣出了一打。 可見“水逆”已經(jīng)成了當代青年的頭號殺手,相關消費應該納入醫(yī)保報銷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