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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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趙老七?!碧镩L老的目光直直地洞穿窗戶,聽到這,很多事電光石火間,在他腦子里連成了一根線—— 趙長老那天和他一樣,也想強行取走打狗棒,結(jié)果被一個后輩喻蘭川給攔了下來,臉已經(jīng)丟到了西伯利亞。如果是他精心策劃,實在沒必要親自粉墨登場,上臺客串小丑。 “???什么?”電話里的徒弟沒聽清他這句壓在嗓子眼的話,“對了,師父,您知道那個失蹤女孩是誰給送到警察局的嗎?” 田展鵬的目光輕輕動了一下。 “我聽說是萬木春——當面劫人,囂張不囂張?”電話里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萬木春真的有傳人嗎?我一直以為是他們瞎說的,師父,一刀三寸二分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徒弟后面說了什么,田展鵬沒聽清,他覺得自己全想明白了。 衛(wèi)驍隱居燕寧多年,楊平自己單槍匹馬,怎么可能輕易地就把他翻出來?當時身后一定另有靠山。 這也能解釋楊平一個廢人,那手神鬼莫測的邪功是哪來的。動手時,衛(wèi)驍腿腳很不靈便,一看就是身上帶傷,很可能也是這背后的人干的。 萬木春衛(wèi)驍有個傳人,不知道從哪撿來的小崽,也可能是自己生的,八年前應該還小,不在身邊,衛(wèi)驍受了傷,接到戰(zhàn)書后卻仍然沒有逃,既不是因為這個藏頭露尾的殺手坦然無畏,也不是因為他自視甚高——而是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他敗在楊平手下,說的那句祈求楊平“到此為止”的話,就是求他不要去找下一代人的麻煩。楊平回答“沒有興趣,沒有閑工夫”,暗示的是“她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她,你自己收拾好”。 衛(wèi)驍聽懂了他的暗示,所以臨死時,他強撐著收拾了現(xiàn)場,偽裝出壽終正寢的樣子,就是為了讓暗中看著他的人明白他的態(tài)度——有恩有怨,他一力擔了,到此為止,后人什么都不知道,不會替他報仇,他死后,也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衛(wèi)驍jian計得逞,萬木春的鬼刀韜光養(yǎng)晦八年,現(xiàn)在終于浮出水面,還暗中借著行腳幫的老妖婆直接搭上楊幫主,眼看是要翻舊賬了! 楊平那個狗東西當年竟然也還留了一手,田展鵬一直就奇怪,他打殺那個半殘的衛(wèi)驍,明明不費吹灰之力,為什么要叫上他們這一幫人?壯膽?還是雪恥的時候不昭告天下不過癮? 現(xiàn)在終于真相大白——楊平不但連蒙再騙地把他們卷進去了,自己留了證據(jù),他們這些人,或者被衛(wèi)驍傷過身、或者被衛(wèi)驍傷過名,都有動機,衛(wèi)驍之死,誰也說不清。萬木春重出武林的時候,他們這些八年前就已經(jīng)進坑的傻帽都是靶子、誘餌、擋箭牌! 楊平現(xiàn)在可以用這些東西威脅他們,站出來幫他奪取丐幫大權(quán),過幾天也可以隨時把他們的行蹤透露給萬木春,拿他們擋了萬木春的刀鋒,自己適時出來“黃雀在后”。 這是把人當傻猴耍啊。 同一時間,燕寧內(nèi)外,當年參與過兩次圍堵衛(wèi)驍?shù)娜?,全都接到了差不多的郵件,這伙人不大能算是英雄,但所見略同—— 楊平威脅他們,萬木春磨刀霍霍,不管這兩邊是誰棋高一著,他們都是無辜的犧牲品。 像田展鵬一樣四海為家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到了這把年紀,都有一家妻兒老小、平靜生活了,這分明是無妄之災。 憑什么呀? 田展鵬短暫的驚慌過去,眼神沉了下來,他翻開通訊錄,一個一個地開始聯(lián)系。 誰不是辛苦掙扎?誰又不想好好活著呢? 既然這樣……也就只好祝福這二位早日暴斃了。 甘卿收到遙祝,哆哆嗦嗦地打了個噴嚏,蒙汗藥似的退燒藥開始起作用,這噴嚏沒讓她清醒。只是意識朦朧間,她覺得身邊有動靜,有人輕輕地拿起了她的右手。 掌心都是冷汗,濕淋淋的,喻蘭川抽了張紙巾擦了她的手,仔細端詳片刻,忽然發(fā)現(xiàn)她的手指很細。 他十分驚奇,還是第一次這么仔細看過女孩的手。喻蘭川一直以為自己的手已經(jīng)算十分修長,和她比起來,卻要粗一圈。他覺得那指骨就像是沒發(fā)育好一樣,輕輕一捏就會折斷,指尖竟然真的會收攏成銳角。 “原來‘十指如削’不是夸張的修辭。平時她的刀片都藏在哪呢?” 喻蘭川一邊漫無邊際地想,一邊用手機拍了張照片。 甘卿被相機的快門音效驚動,手指倏地一動,細而軟的手瞬間繃緊,露出指縫間堅硬的薄繭,那些繭竟然比骨骼還硬,透露出說不出的鋒銳。 甘卿略微睜了眼。 喻蘭川以為她醒了,立刻若無其事地把她的手放在一邊,十分“正直”地說:“咳……拍下來發(fā)給我那個當醫(yī)生的朋友,看看你這雞爪子還有沒有捋平的希望?!?/br> 甘卿沒吭聲,半張臉陷在枕頭里,散亂的目光注視著他。 喻蘭川就像知道班主任在后門盯梢的中學生一樣,背著她的目光,他正襟危坐地把電腦往膝頭一架,開始給甘卿表演“心無旁騖”工作的社會人——他點開郵箱刷了幾遍,狗屁郵件也沒開,只是來回翻了幾頁,然后裝模作樣地抱怨道:“這么慢,你家網(wǎng)該扔了?!?/br> 然后他又隨便點開了幾個文件,把句尾的句號刪除又打上,全選來回改字體,鍵盤敲得“鑼鼓喧天”,熱鬧得不行。 這么熱火朝天地“忙碌”了好一會,喻蘭川終于忍不住斜了斜眼,暗中觀察一聲不響的甘卿。 這才發(fā)現(xiàn)她不知什么時候,又重新垂下眼睡著了。 甘卿做了個夢,夢見她回到小時候,進了高考考場——這個夢不太真實,因為她并沒有進過真正的考場。 監(jiān)考老師給別人的考卷都是一張紙,到了她這,卻是足有新華字典那么厚的一沓紙。 甘卿忍不住問:“老師,為什么我跟別人不一樣?” “ab卷?!北O(jiān)考老師冷冷地回答,“人家是a卷,你b卷,時間都一樣,別廢話了,快寫?!?/br> 那怎么寫得完,連翻頁都翻不完! 卷子上都是芝麻一樣大的小字,她拼命地填,右手卻不聽使喚,怎么也寫不快。監(jiān)考老師像個舊社會的奴隸主一樣,拎著鞭子來回巡視,大聲咆哮:“快點寫!” 周圍的人不斷站起來交卷,人都走光了,她卻連一半也沒寫完。 甘卿在夢里急得滿頭大汗,心里焦慮地想:“考不上了,來不及了。” “為什么還不交卷!”監(jiān)考老師張開血盆大口,一鞭子朝她甩過來,甘卿扶著桌子一躍而起,一邊借著周圍的桌椅板凳走轉(zhuǎn)騰挪,一邊還要見縫插針地往卷子上寫字。 “你還考什么考!”監(jiān)考老師變成了個模樣,有一點像衛(wèi)歡,有一點像衛(wèi)驍……手腕上戴著精致的商務表,又似乎是喻蘭川的,他的長鞭化作帶血的大鍘刀,一下落在她面前,甘卿險險地避開,那刀卻當著她的面,切進了她好不容易寫完的卷子里。 刀刃上的血全留在了試卷上,所有字跡都被蓋住了。 甘卿倒抽了一口涼氣,倏地醒了過來,日頭已經(jīng)西垂了。 “醒了?”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張美珍說。 甘卿的瞳孔里還沾著血色,一臉空白地扭頭看她。 “你們家那個小喻爺看見我回來就走了,喏,你的藥,要吃幾片自己看,說明書上那小字我看不見?!睆埫勒浒岩槐瓬厮旁谒差^,一臉倦色地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對了,有你一份快遞,我放那了?!?/br> 甘卿含糊地應了一聲,頭重腳輕地爬起來,對著快遞發(fā)了兩分鐘的呆,這才慢騰騰地撕起包裝。 “什么東西?”她想,“不會是孟老板偷我身份證,給我報了高自考吧?” 甘卿頓了頓,有那么一瞬間,她心里起了個流星一樣的念頭。 如果…… 換個活法也不是不行。 試一試么? “嘶拉”一下,她撕開了封口。 第八十一章 “丫頭,我熬點玉米南瓜粥,你喝不喝?”張美珍在廚房轉(zhuǎn)了一圈,探頭問甘卿,發(fā)現(xiàn)她面無表情地坐在床邊,膝蓋上搭著拆開的信封,似乎是想去端水杯,手伸到一半,她好像又突然不想喝了,縮回了袖子里,張美珍奇怪地問,“誰給你寄的什么東西?” “孟老板,”甘卿眼波一轉(zhuǎn),像是剛剛活過來的石像,她隨手收起了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躺了一天的骨頭“咯吱咯吱”地響了幾聲,“美珍姐,您剛才說什么?” “問你喝不喝玉米南瓜粥……” “喝,”甘卿一口答應,“放點牛奶,我能喝一鍋。” 張美珍還是有點疑惑:“天意?就這么兩步路,吼一嗓子都聽得見,他沒事給你寄什么東西?” “不是從他那寄的,”甘卿在喻蘭川給她買的一堆藥里翻了翻,找出個醫(yī)用口罩,扣在臉上,悶聲悶氣地說,“老孟偷偷拿了我的身份證,給我報了個高自考,考試中心那邊寄來的東西。唉,美珍姐,您看看您這寶貝外甥,又調(diào)皮搗蛋,有功夫也管管行嗎?” 張美珍總覺得這個小丫頭片子暗搓搓地占孟天意便宜:“這回又給你報了個什么?” “還是財會。”甘卿背對著她,披上一件外衣,“我不知道他是對財會有誤解,還是對我有誤解——我教您怎么做好吃,南瓜別放水——我高中的時候,文科數(shù)學卷,最高紀錄做到了倒數(shù)第二題,還就一次?!?/br> “唔,比天意強多了?!睆埫勒浒凑账闹更c處理南瓜,“天意小學一年級數(shù)學三十二分,從那以后,一直崇拜能跟數(shù)字打交道的人,馬戲團表演算數(shù)的狗都是他的偶像候選?!?/br> 甘卿正在清嗓子,一口氣嗆進去,咳了個死去活來:“天……咳……天賦異稟。” 樓下的牛孩子韓周,據(jù)說也是從三年級才開始不及格的。 “是有點早,”張美珍嘆了口氣,一臉感慨,“天意這孩子,從小就早熟?!?/br> 倆人沉默了兩秒,同時笑出了聲。 張美珍忽然問:“你……本來想學什么?” 如果你拿到的不是“b卷”,如果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孩,普通地長大,參加高考,畢業(yè)工作—— 甘卿靠在廚房門口,大半張臉藏在口罩下,看不出端倪。 “沒仔細想過,”好一會,甘卿才開口說,“我應該就屬于那種考完試兩眼一黑,然后報志愿的時候抓鬮盲選的人吧。我記得我英語還行,數(shù)學拖后腿,其他科目平均,可能會報個語言類的專業(yè)?!?/br> 學語言類專業(yè)的人,畢業(yè)以后都在干什么呢? 她沒來得及了解過。 當翻譯,文案編輯,或者到哪個跨國公司、涉外部門接洽國際友人……也可能做一些不相干的工作。每天像那些一臉困倦的小白領(lǐng)們一樣朝九晚六,不大敢想買房買車的事,業(yè)余愛好就是回家做飯,一發(fā)現(xiàn)電視里放外語節(jié)目,就趕緊換臺,省得衛(wèi)驍又來問她“你聽得懂嗎?來,不看字幕給我翻譯一下”。 如果畢業(yè)工作以后,還有除了同事以外的人來追她,她一定很開心,既能滿足虛榮心,又是平時循規(guī)蹈矩生活的絕好調(diào)劑,男朋友工作忙不能約會也沒關(guān)系,反正她宅。就是衛(wèi)驍那老頭大概會不太高興,老頭年紀大了以后,雖然不再爭強好勝,骨子里卻是有點死板執(zhí)拗的,可能不愿意她找個比自己收入高很多的男青年,因為知道她又懶散又能混吃等死,這輩子恐怕沒什么出息,怕將來日子久了,人家嫌棄她。 甘卿想著想著,突然笑了。 張美珍看了她一眼。 “沒,”甘卿擺擺手,“就是突然覺得,我就算考上大學,估計也比現(xiàn)在多掙不了幾塊錢……對了,美珍姐,楊老幫主怎么樣了?” 張美珍頓了頓:“不知道,還在icu,家屬探視時間都有限,具體什么情況都得等醫(yī)院通知?!?/br> “搶救時間長的,最后好像一般都沒事,”甘卿很玄學地安慰了她一句,“如果……” “這么多年的老街坊了,我當然還是盼著他好的?!睆埫勒浯驍嗨叭绻裁??如果我倆當年不顧一切地要在一起,現(xiàn)在沒準已經(jīng)相看兩厭,還不如當鄰居關(guān)系好呢。冷靜下來想想,我跟楊清就不是一路人?!?/br> 楊幫主古板內(nèi)斂,臉面和原則大過一切,干什么都得“不能讓人挑理”。 張美珍完全相反,離經(jīng)叛道、任情任性,凡事都看自己心情。 就算當年老楊為了張美珍放棄丐幫,或者張美珍放棄尊嚴徹底背叛行腳幫,真的在一起了,這幾十年下來,也少不了磕絆爭吵,未必就幸福了。 也是,男歡女愛并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再真摯也不行。 “人呢,排隊的時候,總覺得別的隊伍比較快,回憶過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如果在某個時點選了別的路,命運就能天翻地覆了,其實這都是自我安慰。怎么選,你也還是你,能比現(xiàn)在多多大出息?”張美珍很瀟灑地說,“你看,你也承認,就算你當年按部就班地上大學,也不一定比現(xiàn)在過得好。” 甘卿的眼神落在鍋里,玉米南瓜粥在小火上緩緩地冒著泡,眼神被感冒感出來的幾層眼皮壓得有點黯淡。 溫暖的甜味蒸騰出來,彌散在小小的廚房里,北窗外的公共走廊中傳來人聲,上班上學的都回了家。 好久,甘卿才回過神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玉米粒再煮要老了,美珍姐,可以關(guān)……” “可我還是后悔?!?/br> 甘卿詫異地抬起頭,看見張美珍蒼老沉靜的側(cè)臉,這個瀟灑的老太太面朝墻壁,喃喃地說:“不管理智怎么說、閱歷怎么說,我還是后悔?!?/br> 所有因為沒有珍惜、沒有拼命挽留而錯失的東西,都會成為這一生中遙不可及的執(zhí)念。它們就像黑洞一樣,吞噬一切,而且永遠不會被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