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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無污染、無公害在線閱讀 - 第79節(jié)

第79節(jié)

    “衛(wèi)驍……衛(wèi)驍一度想讓我學(xué)醫(yī),我們那邊每年有小孩高考,他都攛掇人家報醫(yī)科。天天在我耳邊說,要學(xué)一門對社會有用的手藝,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备是湫α似饋恚翱墒悄敲炊嗄?,我就沒見他攛掇成功過一例?!?/br>
    “為什么?”

    “泥塘后巷的娃就算上了高中,也大多是十三中的嘛,”甘卿懶洋洋地說,“三中跟十三中,不到兩站地,就差一個字,你們培養(yǎng)棟梁,我們培養(yǎng)棟梁腳底下的爛泥,考完收的都是來自門口搬磚工地的錄取通知書,學(xué)什么醫(yī)?”

    喻蘭川忽然一頓:“你是十三中的?”

    甘卿沖他一聳肩,不以母校為恥——她跟母校是一路貨色。

    喻蘭川眼睛忽然亮了起來:“我們?nèi)ナ写蜻^籃球,你記得嗎?全市青少年籃球賽,就辦了一年,第二年就被幾大重點高中校長聯(lián)名上書告了,因為耽誤學(xué)生學(xué)習(xí),還容易受傷——總決賽我們是客場,就在十三中,那天你們學(xué)校看臺上人都滿了,我是控球后衛(wèi)?!?/br>
    其實他不單是控球后衛(wèi),還是隊長,帶著學(xué)霸組合,在十三中的垃圾犯規(guī)打法下,硬是從小流氓們手里搶下了總冠軍。

    那場球打得熱血沸騰,直到十年后想起來,喻蘭川還得用力壓下嘴角保持著自己的矜持,裝作一副偶然提起的樣子,暗搓搓地把“我是不是很帥”頂在頭上,等甘卿自己來摘。

    他還要干咳一聲,故意擺出若無其事的表情,說:“球是隨便打的,好像是贏了吧……唉,記不清了,就記得你們學(xué)校附近的小飯館不錯,你去看我們比賽了嗎?”

    “沒有,”誰知甘卿一句話澆滅了他眼睛里的火苗,“畢竟我在十三中屬于文雅的學(xué)霸,不愛湊這種熱鬧?!?/br>
    喻蘭川:“……”

    甘卿就喜歡看他五官突然僵住的微妙模樣,忍不住多逗了他一句:“不過你們比完賽還不快走,在學(xué)校后面散德行,差點被人堵住打一頓的事我還記得,最后是跳墻跑的,聽說不知道哪位英雄還把褲子給扯了?!?/br>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喻蘭川意識到自己裝逼被識破,額角青筋暴跳,“你不愛湊籃球賽的熱鬧,去圍觀打架?從小興趣就這么清奇嗎……不對,我們打架是在校外挺偏僻的一個小飯館,你怎么知道的?”

    甘卿:“……”

    小飯館是衛(wèi)驍干活的地方,她當(dāng)時在小飯館的后廚里吃飯,突然進(jìn)來一幫汗流浹背的男孩子,吵吵鬧鬧地在隔壁桌吹牛,鬧騰得她心煩,于是一時使壞,拿mp3把他們吹的牛錄下來,叫了人。

    喻蘭川的眉挑了起來。

    第九十四章

    甘卿干咳了一聲:“我……咳,我這也是聽人事后說的?!?/br>
    喻蘭川把眉挑的更高。

    “要不這樣吧,”甘卿企圖糊弄過去,隔著幾步,回頭沖他笑,“今天周末,你要是晚上沒事,我再帶你去那個小飯館吃一次,還是陽春面,我請客,別嫌便宜?!?/br>
    喻蘭川:“你連我們點了什么都知道?”

    甘卿:“……”

    喻蘭川:“沒想到,你能掐會算還是童子功?!?/br>
    甘卿:“你到底去不去?”

    喻蘭川打量了她片刻,嘴角要笑不笑地翹了一下,他好整以暇地抻了抻袖子:“行啊,走?!?/br>
    十三中在一條十分幽靜的小街上,是個外表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學(xué)校。建筑已經(jīng)頗有年頭,老出了古意,臨街的教職工辦公樓外掛著大片的爬山虎,清風(fēng)過處,漣漪四起。因為近年來名聲欠佳,學(xué)生越來越少,門口也不像別的學(xué)校一樣堵滿私家車,乍一看,它清凈得有幾分書卷氣。

    喻蘭川仰頭與高樓上掛的大鐘對視了一眼,撞見滿眼碧色森森,于是感嘆道:“你們學(xué)校的氣質(zhì),真是……”

    這一句還沒夸完,他就看見清幽的大門里猛地躥出一道黑影,一個雄性人類幼崽旋風(fēng)似的刮了出來,后面追了一幫污言穢語的同齡人,這伙人手里拎著不知是從墩布還是椅子上拆下來的木腿,連追再逃,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從喻蘭川面前掃蕩過去,沒一口呼吸的光景,他們跑到了路口。

    路口自行車鈴響了一聲,幾個跨在共享單車上的小流氓應(yīng)聲露了面,頭頂五彩繽紛的毛,朝學(xué)生們吹口哨。被追的那位一頭扎進(jìn)了這個“自行車幫”,腰桿頓時直了三分,掉頭就罵:“媽個x,你們他媽過來?。 ?/br>
    接下來,路口就展開了一場復(fù)雜的認(rèn)親大會,兩路人馬互相跟對方的姑姨娘舅發(fā)生著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喊聲都帶著回音。

    喻蘭川喃喃地說:“……十年如一日?。 ?/br>
    十三中差不多是專門給泥塘后巷開的,盛產(chǎn)各種野生動物,人到了上高中的年紀(jì),天真無邪是丟得差不多了,一些壞胚已經(jīng)初步長成。據(jù)說在這里,想要認(rèn)真讀點書,必須得有點“校霸”的本事,才能鎮(zhèn)得住那些企圖拉著所有人一起沉淪的壞孩子。

    甘卿倒是已經(jīng)見怪不怪,但很不巧,想走到他倆的目的地,必須得先經(jīng)過群架現(xiàn)場的小路口,人家那正忙得熱火朝天,他倆也不好過去攙和,只好站在路燈下等這場官司結(jié)束。

    “不是,”喻蘭川說,“為什么要把飯館開在這種地方,天天門口鬧鬼,路人都繞著走,生意能做嗎?”

    “還行吧?!备是湔f,“也不是天天打,小店,里頭就四張桌子,客人太多了本來也接待不過來,據(jù)說店面是他們家自己的,不用付租金,湊合能活?!?/br>
    甘卿站了一會,累了,靠著路燈桿蹲下,把打著夾板的右手往膝蓋上一擱。

    喻蘭川在旁邊找了棵樹靠著,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記得,當(dāng)年我們學(xué)校還鬧過一場新聞,就高二的時候,隔壁班有個女生,跟十三中的學(xué)生早戀,逃學(xué)的時候被老師逮住了,還從她包里翻出了情書?!?/br>
    老師家長都瘋了,那天喻蘭川參加完奧賽培訓(xùn)回教室,老遠(yuǎn)就聽見隔壁班的老師近乎崩潰的聲音:“你喜歡他什么!那不就是個小流氓嗎!你是將來要考大學(xué),要深造、出國,他呢,沒準(zhǔn)哪天就進(jìn)去了!你倆是一個物種嗎就談戀愛!談什么談?他就是爛泥一團(tuán),怎么都沒損失,你呢!你不是自毀前途嗎!”

    那女生哭得肝腸寸斷,快被這些“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老師家長逼死了。覺得自己簡直是祝英臺、劉蘭芝,非得以死明志不可。

    甘卿問:“后來呢?”

    “老師訓(xùn)了一半,她聽煩了,扭頭就從窗戶跳樓了,救護(hù)車還是我叫的?!?/br>
    甘卿被重點高中學(xué)霸的畫風(fēng)驚呆了:“……跳、跳樓了?”

    喻蘭川大喘氣地補(bǔ)充道:“哦,沒死,就二樓,摔了個屁股蹲,站起來拍拍褲子就好了?!?/br>
    “那你叫救護(hù)車干什么?”

    “把他們老師拉走,”喻蘭川說,“他們班主任被她這一跳嚇得犯了心臟病,拉到醫(yī)院做了倆支架。”

    十六歲的喻蘭川作為隔壁班長,高貴冷艷地幫著主持了大局,認(rèn)為那女孩腦子有病。十幾歲的青少年總是容易往兩個極端走,要不就追求離經(jīng)叛道,覺得大人都是被社會洗腦的傻子,缺靈魂短智慧;要不就自以為人情練達(dá),深諳各路明規(guī)則潛規(guī)則,覺得同齡人都是傻子——不論走哪一路,總之,心里總有一群傻子常駐。

    而若干年以后,他們往往又朝傻子的方向走。好比喻蘭川,少年老成之后,栽在了一個十三中的女流氓手上。

    “真不懂事啊,小姑娘就知道風(fēng)花雪月,將來長大了后悔都來不及?!迸髅ダ锏目赴炎永蠚鈾M秋地感慨道,語氣和當(dāng)年的班主任一模一樣,“高二了還不知道沖成績,和小混混攪在一起,不是自毀前程嗎?”

    喻蘭川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這話從你嘴里冒出來,很魔幻現(xiàn)實主義。”

    甘卿一笑——她忽然想,別說是高中的小孩了,大人也是一樣。青年才俊喻蘭川,看似是能自己把握前程,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了,可人家背地里還是會說,小青年就知道風(fēng)花雪月,將來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jì)就明白了,跟個不相配的人一起過,看你到時候不被柴米油鹽捶成個滿頭包的中年危機(jī)。

    喻蘭川敏感地一伸手,揪住了她的后脖頸:“你想什么?”

    “小喻爺,咽喉是要害之地,你這一爪子,要放在過去,非得被人切下來不可?!备是錈o奈地嘆了口氣,接著,又顧左右而言他地一指,“哎,你看,他們開始叫人了?!?/br>
    喻蘭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見掐到中場,兩邊都有人退出戰(zhàn)圈,各自打電話叫人,還有擴(kuò)大戰(zhàn)況的意思,他頓時頭都大了,從兜里摸出了報警器,問甘卿:“我把這玩意扔過去有用嗎?”

    甘卿:“……”

    小喻爺堂堂一屆盟主,寒江七訣的正派繼承人,就算長了一副花容月貌,有必要天天攜帶防色狼道具嗎?

    “沒用,現(xiàn)在小崽子都精著呢,有未成年人渣保護(hù)法,又沒打壞,根本不怕警察——別著急,”甘卿經(jīng)驗豐富地擺擺手,“開始叫人說明戰(zhàn)斗快結(jié)束了,一般來說,人一多就打不起來了。”

    她話音沒落,就看見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大爺?shù)胖鴤€三輪車從他們面前走過,往路口騎去,一邊騎一邊按鈴,中氣十足地喊了一嗓子:“嘿!”

    小流氓們才不理會這種老態(tài)龍鐘的大爺,沒人理他,也沒人給他讓路,大爺憤怒地把車鈴搖得山響,可能是他的噪音干擾了手機(jī)信號,一個正拿著手機(jī)的小流氓“喂”了兩聲,拎起石頭往老頭的三輪車上拍去:“按你爹的鈴,老不死!”

    石頭彈起來,掀起了三輪車后面的白布,原來白布單下面是一車新鮮食材,怕被浮塵弄臟了,都拿布蓋著。石頭恰好砸中了一堆雞蛋,“啪嚓”一聲,蛋清蛋黃流得到處都是,老人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抓那小流氓:“你干什么?賠我雞蛋!父母辛辛苦苦賺錢養(yǎng)家供你們上學(xué),你們一天到晚有正事嗎?”

    甘卿皺了皺眉,站了起來。

    小流氓一抬胳膊,把老頭甩了個趔趄,不等老人站穩(wěn),他又一把抓住了老頭的前襟:“你們家的地?。磕銈兗业穆钒??這有你他媽的什么事?”

    他說著,用力一搡,老人仰面朝天失去了平衡,往后倒去,后腦勺正沖著三輪車的鐵車把。

    這時,一只手探過來,一把撐住老人的后心,在他身后輕輕地墊了一下,老人隨著那只手往上一彈,又被扶住肩膀站定。

    老人驚魂甫定地站住,回頭看清了撐住自己的年輕人。

    喻蘭川推了推眼鏡:“擋路就算了,打壞了人家的東西,要賠錢吧?”

    如火如荼的斗毆被這小插曲打斷,但小流氓們一看,來人一個是“四眼”,一個是女的——胳膊上還打著石膏——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另一方的小流氓還嘻嘻哈哈地跟著起哄:“就是,賠錢賠錢!沒錢讓他們把褲子扒下來抵債。”

    兩廂搓火,推了老人的小流氓氣急敗壞,拎起一塊板磚就往喻蘭川頭上砸,板磚“嗚”的一聲,還沒等人看清,他就被喻蘭川一把扣住手腕,往三輪車把上重重地一磕,小流氓慘叫一聲板磚脫手,扭著麻花被喻蘭川按在了車把上,跪了。

    他同伴見勢不妙,抄起家伙跟著上,喻蘭川腳步幾乎沒有離開原地,利索地以拳代劍,把這群小崽子收拾了一頓。

    身后傳來一聲俏皮的口哨聲,甘卿起哄道:“歐巴好帥!”

    對手挨打,另一方的小流氓喜聞樂見,還有個別壞出水來的,拎起棍子打算趁機(jī)渾水摸魚,

    喻蘭川一把攥住一根渾水摸魚的黑棍,一語雙關(guān)地呵斥道:“滾!”

    于是場面更加混亂,兩邊的不良少年都加入了戰(zhàn)斗,最早砸碎雞蛋的小流氓呲牙咧嘴地按著自己的手腕爬起來,疼得眼淚在眼眶里轉(zhuǎn)圈,大概是沒受過這種委屈,他把外衣一拉,抽出了外套里面掛著的一把小砍刀,趁亂沖著喻蘭川的肩膀就扎了過去。

    他的同伴們打架都打油了,一般不會打出簍子來,帶刀都只是為了耍狠嚇唬人,余光瞥見他動了真格的,都驚呆了,有人失聲叫道:“你別……”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突然憑空鉆進(jìn)來,一把卡住那不良少年拿刀的手,不知怎么一轉(zhuǎn),刀鋒朝著主人去了,緊接著,讓人牙酸的衣料碎裂聲響起,砍刀化成一束刀光,在那不良少年身上連捅了好幾刀。

    一瞬間,所有人都鴉雀無聲,連喻蘭川也嚇得呼吸中斷了一下。

    剛才動刀的那位膝蓋一軟,直接跪了,褲子當(dāng)場濕了,被人用膝蓋抵著脖子,壓到了墻上。只見他衣服上三刀六洞,砍刀被甘卿單手拎著,刀刃上滲著細(xì)細(xì)的血絲。小流氓驚恐地盯著刀上的血,有種自己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的錯覺。

    甘卿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臉:“冷靜了?”

    那位不止冷靜——他已經(jīng)被冷凍了。

    甘卿回頭瞥了一眼三輪車上砸碎的雞蛋,很講道理地說:“賠人家二十塊錢吧?!?/br>
    沒人動。

    甘卿“噗”地笑了一聲,砍刀的刀尖劃過墻面:“看來是不服?”

    一個穿十三中校服的少年哆哆嗦嗦地從兜里摸出錢包,看也沒看就抓了一把現(xiàn)金,扔到三輪車上。甘卿看了他一眼,那少年意識到了什么,又兩步上前,把皺巴巴的鈔票展平,上供保護(hù)費似的放在了三輪車邊緣。

    甘卿這才撤回了卡著人脖子的腿,幾個少年壯著膽子跑過來扶起同伴,急急忙忙地掀開他的衣服一看,肚子上破了三道小油皮。

    甘卿倒提砍刀,在手里顛了顛:“管制刀具,學(xué)姐沒收了,沒意見吧?!?/br>
    小流氓們既不敢有意見,也沒敢問她是哪一屆的學(xué)姐,屁滾尿流地鳥獸散。

    甘卿轉(zhuǎn)向喻蘭川:“走吧,不是吃飯么?”

    他倆越過妖魔鬼怪,總算看到了喻蘭川他們球隊當(dāng)年吃飯的小飯館。

    小飯館守著一條死胡同,非常不起眼,門口掛著塊斑駁的小黑板,菜單與十年前殊無二致——就是漲價了,從人均十塊漲到了二十。

    騎三輪車的老人抬起頭,扶穩(wěn)車把:“你們要上我家吃飯???”

    第九十五章

    喻蘭川看了看老大爺那一三輪車的食材,又看了看他的行進(jìn)方向:“您是老板?”

    這攤打架的正好堵了路口,相當(dāng)于是擋了人家的大門。剛才那個持刀的小流氓說得還挺對,這還真就是人家的路、人家的大門。

    “我還是大廚,有時候也兼職服務(wù)員?!崩习寰従彽赝浦喭白撸魈m川剛要伸手幫他,袖子還沒來得及挽起來,小飯店里就跑出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沖整個世界燦爛的笑了一下,他殷勤地幫老板搬東西。

    喻蘭川的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五官不太對稱,倆眼分得很開,笑起來收不回去,細(xì)長的四肢似乎有些不協(xié)調(diào),動作特別大,笨手笨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