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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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淮敗下陣來之后,便由林行道的師兄姜維頂上,雖說在平日里林行道也多尊敬他這個師兄,可這會兒,姜維還真不能確定。 被其他人的眼神催促了半日,姜維才捋了捋胡子,站起身來,又嘆了口長長的氣,開口了:“康成啊,我們這次決定選用竇師弟的法子也是無奈之舉,近年來九江書院風(fēng)頭愈發(fā)的盛了,在連年的科考之中成績也愈發(fā)好?!?/br> 說到這兒,便不由得苦笑了一聲,才接著說道:“我們?nèi)舨辉偬粜┵Y質(zhì)頗佳的弟子,廣陵書院這大永第一書院的名號可就要保不住了。” 可直到他說完好一會兒之后,林行道也只是聽著,并不應(yīng)話。 姜維無奈地?fù)u了搖頭,又道:“今年已經(jīng)如此,若是你還是不愿意,下回收學(xué)生還是按照以往的規(guī)矩來便是了?!?/br> 說罷便坐回原處,不再開口。 姜師兄方才說的那些話,對林行道的內(nèi)心并不是沒有觸動,這些年自家書院與九江書院之間的暗斗,甚至自家書院的境況,他作為山長是最清楚不過了。 只是他一向認(rèn)為,開辦書院是為了教人明理知事,考取功名倒是其次,并不十分將這些放在心上。 然而他的師兄弟們似乎并不都這么想。 最終,他也只出聲道了句:“且容我再考慮考慮。” 他能松這個口已是殊為不易,對姜維竇淮來說都是意外之喜,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自是答應(yīng)下來。 考場內(nèi)的考生們絲毫不知這幢竹樓中發(fā)生的事,一個個地還在奮筆疾書,埋頭苦寫。 謝珝卻已經(jīng)將最后一道題的詩賦也作了出來,前后檢查了一番沒有缺漏錯處,便閑適地站起身來,準(zhǔn)備交卷。 在宮中伴讀需要藏拙,而此時,自然已經(jīng)不必。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一下文=v= 經(jīng)義注解選自網(wǎng)絡(luò),截搭題出自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甲午科四川鄉(xiāng)試頭場第一道題。 ☆、譚南山 二十三、譚南山 就在謝珝起身交卷之時,場中大多數(shù)考生還在與那道截搭題苦苦戰(zhàn)斗,被他的動作這么一驚,有心緒不穩(wěn)的便不由得更加慌亂,腦門兒上甚至沁出了一層細(xì)汗,對題目愈發(fā)束手無策起來。 替謝珝這間考場監(jiān)考的這位先生,場中的考生們都不認(rèn)得,可若是已在書院之中就讀的學(xué)生過來,定然識得,皆因這位先生姓譚名淵,號南山,同姜維一樣是林行道的師兄,亦是當(dāng)世大儒之一。 謝珝一開始見到崔知著的時候,便心中有所懷疑,這是否是林先生特意安排的,其實他猜的不錯,將他們兩個放在同一間考場之中這件事,確實是林行道交代下去的。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自家譚師兄會去這間考場做監(jiān)考,便順手將這倆人丟了進(jìn)來,心中想著若是他們沒能做同門師兄弟,其中一個能被譚師兄看得上也不錯。 若是謝珝知道林先生為了自己與崔知著這般用心,約莫會大受感動,只可惜他現(xiàn)在并不知曉。 譚淵其人,性子比之林行道還要板正,最不喜偷jian耍滑,不肯腳踏實地之人,此時見謝珝提前這么早便起身交卷,眉頭便不由得皺了起來,因他師弟早年便是因神童而聞名,他自然不會以謝珝年紀(jì)小便有偏見,認(rèn)為他肚內(nèi)無物。 只是譚淵一向認(rèn)為年輕人還是應(yīng)當(dāng)穩(wěn)妥一些得好,像謝珝提早交卷的行為,在他眼中,自然覺得他性子浮躁,還需多加沉淀。 不過謝珝的考卷也已經(jīng)雙手遞了上來,譚淵再心下不喜,還是接了過來。 只是這接過來望了一眼,他便有些呆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在自己心中認(rèn)為性子浮躁的這位考生,竟然能寫出如同經(jīng)年的書生似的整齊的卷面,光看這一筆工工整整,端莊嚴(yán)謹(jǐn)?shù)呐_閣體,就像是猶如工坊印刷出來的一般,讓他想要挑出來些毛病的心思歇了個一干二凈。 不說這只是廣陵書院招考學(xué)生的初試,就此人這一筆字,只要文章不是寫得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哪怕去考個生員都足夠了。畢竟小小年紀(jì)就能寫出這樣端方之字的人,至少是個耐得下心思,又刻苦律己的人,取得功名也只是早晚的事。 欣賞了一會兒,譚淵才終于舍得將注意力從字上轉(zhuǎn)移到考卷的內(nèi)容上,三十道帖經(jīng)題,全部答出,無一處錯漏,他心中暗暗點了點頭,這樣雖是難得,卻也不稀奇,不過至少能證明這個謝珝確實是個踏實的。 待到他看向第二道題,不免心下更加吃驚,嚴(yán)肅的面容上甚至有了一絲震動,只在剎那間,便將自己原本對謝珝的看法給推翻了個徹底。 只見這篇文章不但作的四平八穩(wěn),言之有物,行文間更是詞華典瞻,字字珠璣,若不是文章的主人此時正立在他面前,譚淵定然會以為這是個秀才甚至舉人所作。 再看最后的詩賦,則又是文藻清麗,雅致婉約,根本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來。 心中不免喟嘆一聲,暗道書院這次就算只收到這么一個學(xué)生,也該滿足了。 只是譚淵卻不了解謝珝,他在盛京時便由祖父謝閣老親自開蒙,祖母鄭老夫人和母親喬氏也是才女,在他幼時便對他耳濡目染,稍微大些又是父親和宋先生輪番教導(dǎo),再后來,在宮中伴讀時又是由學(xué)富五車的方太傅講習(xí)經(jīng)典,不僅如此,他還時不時地能去謝氏的藏書樓借閱抄讀,開個小灶。 如此巨大的師資力量,再加上他內(nèi)心還有個兩世為人的靈魂,若是還不能有所成,那他自己恐怕就是個棒槌了。 看著眼前直靜靜立著便如青竹般的小少年,譚淵心下更是滿意極了,收起手中的考卷,想沖謝珝露出個笑來,然而對于時常肅著臉的他來說,這個表情著實是有些困難,只得放棄。 最終也只是語氣稍微溫和了些,開口對謝珝道:“既已交卷,便可離場了,初試成績在明日便會張榜放出,到時候再過來看?!?/br> 謝珝聞言也沒什么意外的,恭恭敬敬地彎腰沖譚淵揖了一禮,便道:“多謝先生,學(xué)生先行告退?!?/br> 雖然還未錄取,不過已在廣陵書院之中考試,臨時稱個先生與學(xué)生倒也沒什么不妥。 再加上譚淵此時是怎么看謝珝怎么滿意,聽到他這話更是高興,如此俊才,自該入我們書院! 絲毫不記得自己一開始還嫌棄謝珝性子浮躁這件事。 ============= 謝珝從考場中出來,已是日頭高照,晃得他眼睛都微微瞇了起來。 便抬步走到不遠(yuǎn)處的一棵榕樹之下。 零零碎碎的日光從上頭的片片樹葉縫隙中漏下來,在地上形成了無數(shù)光斑,他在樹蔭下站定后,索性換了個閑適的姿態(tài)斜靠在樹干旁,雙眸閉闔,等著蕭翌出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考試才結(jié)束,從距離不遠(yuǎn)的考場之中便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聲音入耳半晌,謝珝長長的睫羽才微微顫了顫,接著掀起了眼簾,那雙清鴻無波的幽瞳中卻沒有一絲困頓之意。 抬眸看向考場門口,就望見三三兩兩的考生們相繼走了出來,當(dāng)然也有不少人瞧見了榕樹下的謝珝,只不過也只是看罷便收回視線,自己走自己的路便是。 當(dāng)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總有一些不懂知情識趣為何物的人來賣蠢。 就比如,從考場中出來看到謝珝后,就直直地走了過來的這位仁兄。 穿著青色書生袍,十五六歲的模樣,當(dāng)然了,這里的考生多半是這樣,以上兩條并沒有什么參考意義,只不過這位仁兄面上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恨不得用鼻孔看謝珝。 只見他在謝珝面前站定之后,就保持這么一副趾高氣昂的神態(tài),開口對謝珝說了句話:“汝早納卷,恐為自知學(xué)問不可乎?” 話音落到謝珝耳中,愕然之余,差點兒讓他笑出聲來。 這位仁兄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你這么早交卷,恐怕是知道自己的學(xué)問不行吧? 謝珝雖知世人大多有以貌取人的習(xí)慣,倒也正常,可以理解。 但眼前這位的言行舉止卻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想。 這番話不至于使他動怒,卻也讓他心底不由得泛上一絲興味來。 于是謝珝站直身子,客氣地問對面的這位仁兄:“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這位還以為對面這小子被自己的氣度折服了,繼續(xù)抬著下巴昂然道:“龐禮?!?/br> “原來是龐兄?!敝x珝聞言便了悟一般地點了點頭,又道:“想必此番初試,龐兄定然答得極好罷?” 那龐禮想也不想便道:“然!” 他話音剛落,謝珝便勾了勾唇角,視線的余光里瞥見了出了考場的蕭翌,還有崔知著,沒有多管,繼而對龐禮開口道:“在下不才,想請教龐兄第二道題是如何作答的?” 龐禮一聽便“哼”了一聲,心道知道你自己不才便好,接著就以一種指點后輩的語氣道:“自然是要從日新月異,大誥律法也隨著變化這一點來破題……” 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后傳來的一陣毫不掩飾的朗笑聲給打斷,不禁瞪大了眼睛,面帶憤怒之色轉(zhuǎn)身看去。 謝珝光憑笑聲,也知道這人是蕭翌,既然已經(jīng)等來了要等的人,自然沒興趣同這么個蠢材繼續(xù)閑聊了,便清咳了一聲,好心,又面帶微笑地對龐禮輕聲道:“龐兄這道題怕是答錯了?!?/br> 說罷也不再解釋,便同蕭翌一塊兒抬步離開。 只不過那龐禮聞言卻是一臉的不忿,亦是不信,口中不停道:“我肯定沒錯!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兒知道什么對錯,恐怕連題都沒看懂!肯定是你錯了……” 正當(dāng)此時,從他們旁邊的路過崔知著聽到這人這番言論,終于忍無可忍地站定,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冷冷地對龐禮一字一頓道:“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 見這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不禁暗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又補(bǔ)了兩個字:“蠢貨?!?/br> 便揚(yáng)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講真,小翠真的很嚴(yán)格hhhh ☆、存爭議 二十四、存爭議 謝珝自是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后,崔知著又給那位仁兄補(bǔ)了一刀,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會有什么想法。 因為今早的時候他跟蕭翌就是步行過來的,所以這會兒回去自然還是步行。 蕭翌這會兒還在樂不可支,或許是因為許久沒見過蠢得那么有趣的人了,謝珝不想理他,便自顧自走著路。 又過了半晌,蕭翌才停了下來,唇邊帶著明顯的笑意問謝珝:“阿珝啊,你第一個交卷,恐怕是胸有成竹罷?” 謝珝偏過頭瞥了一眼身邊的人,才語氣平靜地開口回道:“胸有成竹談不上,只不過盡力罷了。” 蕭翌聞言便點了點頭,道:“也是,只不過憑你的資質(zhì),入院定是板上釘釘?shù)氖聝毫?。?/br> 說罷這句,他腳下步子便倏而放快了許多,留給謝珝一個背影和一句遙遙傳來的話:“阿珝你走快點兒,表哥我可是又餓了。” 謝珝:…… 表哥你最近為何總是餓得如此之快? 我真是好怕你下次回蘭陵的時候姑母認(rèn)不出你來啊。 雖是這樣想,但他還是認(rèn)命地抬步跟上了蕭翌。 二人回到客棧中時,在這兒住的大多數(shù)考生也已經(jīng)回來了,正三五成群地坐在大堂中的桌子旁,不是等著用飯,便是議論著今日的考題。 此時并沒有像后世一般,考完試后不興對答案,互相說著不甚清楚,有人甚至忍不住拿出了書來翻看,查查自己到底答錯了多少道帖經(jīng),至于第二道題,能完全看懂題目的人也并不多,更別想做出什么好文章了。 到底大多數(shù)人都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并不像先前那個龐禮一般蠢且不自知,在對完書之后,有些人面上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廣陵書院三年收一次學(xué)生,這次要是沒能錄中,等到三年后……這樣想著,面上不由得惶惶,可想了想這次的難度,眼中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多多少少帶了些希冀。 此番考題如此之難,說不定大家都發(fā)揮得不夠好呢…… 因著蕭翌喊了一路的餓,二人踏入客棧后便沒有上樓去,索性就在大堂中找了張空著的桌子坐了下來,喊過伙計點了幾樣飯菜,等著用飯了。 同大堂中多半人焦躁卻還要佯裝鎮(zhèn)定的神色相反,謝珝安靜閑適的姿態(tài)和蕭翌那副滿不在意的模樣便有些格格不入,只不過礙于他們二人的身份,倒也沒什么人上來攀談。 也因此,謝珝難得的能在大堂中享受了一番這件客棧中還算不錯的菜色。 不過就在他放下筷子,等著蕭翌吃完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道陌生又客氣的少年聲:“請問,在下能不能同二位兄臺閑聊一會兒?” 謝珝聞聲抬眸,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蘊(yùn)著笑意的桃花眼。他平靜地收回視線,口中不咸不淡地道:“周公子客氣了,請坐。” 周景行好似是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冷淡,依舊含笑道了聲謝,就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