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為壯壯小腦瓜好使，都能記住。

    蘇盈就陪著嫲嫲過去拜訪邵老太，順便叫她吃飯。

    她們在門口叫了兩聲沒人應(yīng)，蘇盈對章老太道：“嫲嫲，邵奶奶脾氣略微有點(diǎn)怪，其實(shí)人挺好?！?/br>
    章老太笑道：“老婆子沒有幾個脾氣不怪的，個頂個討人嫌，沒事，咱們進(jìn)去就行?！?/br>
    她推門就領(lǐng)著蘇盈進(jìn)去。

    巴掌大的小院里擺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有一些舊家什兒，還有一些陳年木頭、板子，正房里靜悄悄的沒啥動靜。

    章婆子在房門敲了敲，喊道：“邵大姐，在家吧，我是盈盈的嫲嫲，以后要打擾你一起住著，咱們老姊妹兒說說話?！?/br>
    屋里沒動靜。

    蘇盈就走到窗戶往里看看，見邵老太正窩在炕上，耷拉著頭，抿著嘴，瞪著眼，像小孩子們開玩笑說的氣□□。老人家本來臉上褶子就多，眼睛又渾濁，再這樣一副表情一般孩子看見都會害怕。

    蘇盈不是小孩子自然沒事，還笑了笑，敲敲窗戶，“邵奶奶，我嫲嫲來跟你說話，咱們?nèi)コ燥埌伞！?/br>
    邵老太癟癟嘴，沒吭聲。

    那邊章老太又敲了幾次門就推門進(jìn)去，笑著走到臥室，“邵大姐，可真是要感謝你，要不是你這么大方把房子租給俺們，俺們到年底去也找不到合適的院兒呢?！?/br>
    進(jìn)了屋里，她就把手上拎的罐頭、麥乳精還有自家雞蛋放到炕上。

    邵老太慢慢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依然沒吭聲。

    蘇盈也進(jìn)了屋里，“邵奶奶，飯做好了，咱們?nèi)コ燥埌伞Ｎ覌皨盁艘埠贸阅?，等叔叔走了我嫲嫲做飯……?/br>
    不等她說完就見邵老太眼眶慢慢變得通紅，水汽凝結(jié)成珠吧嗒掉下來砸在青筋凸起的手上。

    蘇盈知道她是舍不得李朝陽，但是又不肯服軟，所以置氣呢。

    她瞅著邵老太笑道：“邵奶奶，上一次吃的那個江米條還有嗎，再給我吃點(diǎn)唄，饞那個味兒呢，和我們家吃的不一樣?！?/br>
    章老太和孫女相處久也摸著點(diǎn)脾氣，知道這是要逗邵老太呢，她就嗔道：“你這個丫頭什么時候也那么饞了，上一次你大姑來不是才給你吃過?！?/br>
    蘇盈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那個粗粗剌剌的齁甜不好吃，邵奶奶家那個吃起來脆脆的酥酥的?！?/br>
    邵老太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就在桌上的罐頭瓶里，你瞅瞅是不是有哈喇味兒了?！?/br>
    蘇盈看了看，炕前的黑漆桌上放著一個大草盒，里面擺著幾只罐頭瓶，其中一只放著些江米條。

    她就捧出來放在炕上，打開蓋子抓出一小把，自己吃了一個，又給嫲嫲一個。

    章老太放在嘴里抿了抿，嘗著有些回潮，這是快要壞了。

    這點(diǎn)心一看放的時間不短。

    就算是有點(diǎn)味兒，老人家都愛惜糧食，也不舍得扔掉，自然還是要吃掉的。

    蘇盈卻夸張地“呸呸呸”。

    邵老太關(guān)切地看她，“壞啦？”

    蘇盈點(diǎn)點(diǎn)頭，“一股子怪味兒，不如以前好吃了?！?/br>
    邵老太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把罐頭瓶拿過去，嘗了嘗，“是不好，算了，別吃壞肚子?！?/br>
    她把罐頭瓶拿過去放在自己被子那邊，“那邊還有剛買的桃酥，你吃那個吧。”

    蘇盈道：“要不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邵老太不想動：“我不餓?！彼吕咸珨D出一絲笑來，“大妹子見笑，你們吃飯去吧，不用管我，我不饑?yán)??！?/br>
    章婆子嘆口氣，“我這會兒也不餓，借大姐的屋歇歇腿兒，這兩天在家里氣得不輕，出來松散松散。”

    她讓蘇盈回去吃飯。

    蘇盈就走了。

    等蘇盈走后，章婆子也脫了鞋上炕，一點(diǎn)不避諱自己的小腳。

    邵老太看了她一眼，目露驚奇，“哎呀，你比我年紀(jì)小，怎么還小腳？我五歲家里人要給我裹腳，裹了兩年就放開的。”

    章婆子捏捏自己酸疼的腳，“我家是被打倒的，家里女孩子都要裹腳?！?/br>
    農(nóng)家佃戶的女人也要下地干活兒，裹腳不現(xiàn)實(shí)。但是那些鄉(xiāng)紳地主之家，女人不需要下地，為了能嫁個好人家，女孩子都要裹腳。

    邵老太點(diǎn)點(diǎn)頭，“萬惡的舊社會，女人就是受罪?！?/br>
    章婆子道：“現(xiàn)在社會好起來，以后咱們女人也能過好日子?！?/br>
    擱以前哪里敢想她也能賺幾塊錢？做夢呢。

    邵老太沒接話。

    倆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幾句。

    邵老太也不像跟別人那樣，一見面就掏心窩子說些過火的話，章婆子更是秉持以往的謹(jǐn)慎不多說。

    很快倆人就沒什么話說。

    這時候蘇盈和壯壯幾個送飯過來。

    壯壯費(fèi)力地用頭頂著一笸籮饅頭、餅子，蘇盈捧著一小盆涼拌豬頭rou，傅民友用傳盤端著幾個菜，后面跟著李朝陽，單手拎著一張長方形的大炕桌，還托著一罐燉魚。

    傅民友笑道：“孩子們非說要來找兩位嫲嫲吃飯，我和朝陽就過來湊個熱鬧?！?/br>
    說話間，他們麻溜地?cái)[飯桌、布菜，壯壯和蘇盈也爬上炕，倆老婆子再最里面，然后壯壯挨著邵老太，蘇盈挨著自己嫲嫲，倆男人在下面端茶倒水的。

    李朝陽拿了幾瓶汽水出來，打開一人一瓶。

    章婆子笑道：“我們老家伙不喝這個，你們年輕人喝。”

    邵老太卻一把奪過去放在章婆子跟前，“老家伙才要喝呢，cao勞半輩子，好容易給他們cao持得翅膀硬了能飛了，咱們還不舍得吃喝，那對得起自己嗎？”

    李朝陽又默默地遞給她一瓶，再給倆孩子。

    邵老太：“怎么沒有酒，沒有酒怎么熱鬧，大妹子你也哈兩盅。”

    章婆子笑道：“大姐你還別說，我真能喝兩盅呢。”

    傅民友立刻給他們倒酒。

    壯壯也跟著打趣：“小二，來兩斤牛rou，三碗好酒！”

    大家笑起來。

    邵老太給他夾了一塊大豬頭rou，“小客官，牛rou木有，豬頭rou有三斤管夠?！?/br>
    壯壯便喝一口汽水，吃一口豬頭rou，做出一個夸張的表情，“好酒！”

    又惹得一陣笑。

    有倆小孩子調(diào)劑，這頓飯依然吃得很熱鬧。

    一起吃飯喝酒之后，感情就會更進(jìn)一步，章婆子和邵老太兩人就聊到一塊去。

    飯后，一起下地在院子里溜達(dá)溜達(dá)消食。

    邵老太說她生了三個孩子，說是有出息，可一個個都撇下她，讓她跟個絕戶一樣。

    章婆子說她生了倆孩子，也和絕戶差不多，兒子不爭氣，只能靠孫女。

    邵老太直羨慕，“你還有孫女，哎?！?/br>
    章婆子也沒問她另外倆孩子干嘛之類的，只道：“你讓朝陽趕緊結(jié)婚娶媳婦，生個孩子放家里你給帶著，不是一樣？”

    邵老太又不做聲。

    兒子的職位，結(jié)了婚媳婦兒肯定隨軍的，生了孩子不跟著爹娘？那又不親。

    自己倒是能把孩子留下，那人家孩子娘能不難受？

    說來說去，還是混賬兒子不孝，還是個半大小子就跟著去了部隊(duì)，一晃這都十年，什么兵也得當(dāng)?shù)筋^了吧。

    竟然還不回家，問他，就說任務(wù)、保密，誰也不能說。

    他娘的，真是要?dú)馑浪@個親娘，她就不信什么任務(wù)工作非他不可？離了他，人家就做不了任務(wù)？哄她是個傻老婆子沒見過世面呢？

    老頭子當(dāng)年說非他不可，那是沒辦法，特殊年代，結(jié)果犧牲了。

    這會兒……

    最后章婆子道：“以后我們住這里，可要打擾你，我孫女也分你一半，可是個小妙人兒呢?！?/br>
    邵老太酸溜溜道：“不用你顯擺，回頭叫人家搶了去?！?/br>
    第31章 走后門

    倆老婆子哈哈一陣笑，邵老太覺得兒子要回部隊(duì)的事情也不那么讓人難受了。

    李朝陽在家里呆了時間，去縣里幫邵老太弄回一臺收音機(jī)，又幫著傅民友準(zhǔn)備所需的貨架，把代銷社簡單開起來。他還領(lǐng)著壯壯寫字、跑步、蹲馬步，并且保證在他走了以后如果壯壯還能堅(jiān)持，那么等他下一次回來，就可以考慮收壯壯做徒弟的。

    他走后，傅民友忙著帶人進(jìn)貨賣貨，章婆子和蘇盈則盤貨。

    做布娃娃的材料來了，有兩批，一種是很高檔的，里面填充棉花毛氈等，還有一種低檔的，里面用碎紙、草等填充。

    在兒子走后邵老太也找到自己的興趣。她主動幫忙招募附近手巧的婦女，招募來以后經(jīng)過蘇盈和章老太面試再決定是否錄用。

    一經(jīng)錄用，便和他們簽訂加工協(xié)議。一開始先讓她們直接來代銷點(diǎn)學(xué)習(xí)，等學(xué)會以后，就可以帶回家去做，或者來這里上班，按件記工。

    這時候還不允許民間生產(chǎn)隊(duì)以外的組織或者個人開辦私人工廠作坊，因?yàn)橛凶?資/派嫌疑。但是此時文哥已經(jīng)結(jié)束，政策放松，又有邵老太出面給鎮(zhèn)著，公社革委會并不來管，所以他們代銷社開辦得還算順利。

    沒幾天，蘇盈就以這里忙人手不夠?yàn)橛?，讓傅民友把雪梅也拉過來幫忙一起盤貨。

    雪梅心細(xì)，讓她負(fù)責(zé)倉庫盤貨，只要交給她力所能及的任務(wù)，基本都不帶出錯的，比大人還認(rèn)真。

    蘇盈好不吝嗇自己的夸獎，還主動跟傅民友提，要給雪梅開工資。

    于是傅民友決定，學(xué)妹、蘇盈兩人也可以拿工資，按照出貨量，差不多一個月有兩三塊錢。

    小百貨代銷社開起來以后，從第一天開始生意就很火爆。初中、小學(xué)的學(xué)生們，上學(xué)放學(xué)的都愿意過來逛逛。

    有饞嘴的就買酸梅粉、果丹皮、辣條、海帶絲、山楂片、泡泡糖之類的零嘴。

    有好學(xué)習(xí)的就來看看買紙筆等文具，還有各種卡通、人物等的貼紙、卡片，以及各種連環(huán)畫小人書，這些都是熱門。

    還有各種小玩具，五子棋、動物棋、象棋等等。

    蘇盈讓傅民友留意著，以后只要有各種貼紙都要進(jìn)貨，過兩年一些電視劇的貼紙會風(fēng)靡大江南北，基本都是人手幾本的，用來抄歌詞、抄心靈雞湯、寫畢業(yè)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