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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絕代盛寵在線閱讀 - 第35節(jié)

第35節(jié)

    《大學(xué)》、《中庸》、《禮記》……就在翻到《詩經(jīng)》的那一冊時,臨霜的手卻忽地頓住。

    這一些書卷似是方從書肆中買來不久,封頁嶄新,甚至還帶著些微墨水的味道。唯有《詩經(jīng)》這一冊是陳舊的。書的紙頁已經(jīng)開始泛黃,便連邊角都已被磨得飛了毛邊。書中的其中一頁被壓了一角,她一翻,恰時幾行字躍進(jìn)眼簾——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臨霜呼吸輕滯。

    這是她被強(qiáng)行輟學(xué)之時,所念的最后一句詩文。

    便是在那之后,她便再沒能繼續(xù)讀書了。

    一陣穿堂風(fēng)過,身邊的窗欞“吱呀”一聲,被吹開了一絲縫隙。臨霜一怔,起身想要將窗關(guān)闔,便在伸手關(guān)窗時,臨霜的目光向遠(yuǎn)一瞥,見到斜對的沈長歌的主臥,窗扉半掩,燭光微涼,投影出了一道清雋淡渺的影子,影影綽綽的。

    臨霜心一跳。

    她靜靜眺望,看他靜坐在屋內(nèi),一直倚卷書寫,似乎正在疾筆書寫著什么。默默看了半天,抵著窗沿的手指緊了緊,慢慢將窗關(guān)上來。

    目光重回到那本《詩經(jīng)》上,臨霜莫名覺得心里有些發(fā)燙。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手輕撫著衣襟,臨霜長長舒緩出了一口氣,只覺得在這一刻,心情突然溫暢極了。

    ——爹,娘。

    無論曾經(jīng)有多么悲苦,女兒今后,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對嗎?

    ·

    第二日,臨霜直到辰時方才起床。

    昨日折騰了一日,晚上睡在柔軟的褥榻上,臨霜很快便困意浮裹。這一天早晨無人叫她,等她自然轉(zhuǎn)醒,看著天色才知自己起遲。待到她匆忙將自己收拾好了走出房門,才知沈長歌早已出門進(jìn)學(xué),只囑咐了知書入畫為她留了早膳,不用去喚醒她。

    雖有沈長歌的吩咐,但入苑初日便起遲,臨霜仍舊覺得心中愧疚。錦心逮到了機(jī)會,不等她用過早飯,便先將她喚去好一頓誨訓(xùn)。等到她再回去餐房,那從早晨便已留下的早膳早已涼得透徹。

    知書入畫為她不平,臨霜卻覺沒什么,胡亂吃了幾口便回去了內(nèi)苑。

    過了午時,紫竹苑到來了一位叫彩月的女孩。

    聽聞彩月的敘述,她正是公府四少爺沈長昱的侍讀,這一天是得了沈長歌的請托,過來紫竹苑伴臨霜談天。她與臨霜年紀(jì)相仿,加之性子活潑,兩人聚在一處,聊聊笑笑,倒很快便熟絡(luò)起來。

    手中邊結(jié)著五彩瓔珞,彩月邊道:“其實(shí)侍讀,說出去好像很厲害,其實(shí)啊不過就是家主的伴讀,要做的事情也不多。我們平時,只要根據(jù)好少爺們當(dāng)日的課業(yè),為他們準(zhǔn)備好書文筆墨,在他們需要的時候,為他們鋪紙研墨便是了。除卻這些,稍難一些的,便是也要修習(xí)那些太傅所授的課業(yè),好在家主有疑時為他們解惑。其他的,便再沒什么了。”

    “那……少爺他們平日在太學(xué),所習(xí)的課程都有什么?”

    “也不多?!?/br>
    五顏六色的瓔珞繞在手中,仿佛一抹輕虹,彩月掰著手指替她一一細(xì)數(shù),“太學(xué)平日學(xué)項(xiàng)分文、武、藝三類,文分策論、詩賦、算術(shù)、辨理、地經(jīng);武分劍術(shù)、騎術(shù)、弓法、搏斗;至于藝,也便是些琴棋書畫,插花點(diǎn)茶之類的。不過藝項(xiàng)是選修,在太學(xué)中不太盛行,倒在女學(xué)中還算風(fēng)行。太學(xué)子弟大多都是官宦貴族的子弟,未來多會入仕為官,所以多偏文類。所以平日,我們也多半在文院伴學(xué)?!?/br>
    臨霜點(diǎn)點(diǎn)頭,手中的筆跡行的飛快,將彩月的話一一在紙上記下來。彩月望了望,問道:“你記這些,是需要做什么?”

    臨霜有些不好意思,“我……書讀的其實(shí)不多,很多東西,我都不懂,所以……”

    彩月一愣,笑了,“嗨!這沒什么的。雖說我們也需修學(xué)那些課業(yè),對外說是要為家主答疑解惑做準(zhǔn)備,不過其實(shí)啊,現(xiàn)在太學(xué)里早就消了侍讀代主受苛的傳統(tǒng),所以那些課業(yè),即便我們不明白,也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平時也需做做樣子便是了!而且,像你和我,根本不用擔(dān)心,三少爺和四少爺他們都是敏而好學(xué)的,我們會的,他們會,我們不會的,他們也早都會了,根本無須我們給他們解惑!”

    臨霜筆尖微頓,不由扭過頭去,目光順著窗外瞥向了斜對面的窗口,低低道:“這樣啊……”

    “是啊!”彩月點(diǎn)點(diǎn)頭,臉上浮現(xiàn)出笑瞇瞇的笑意,“不過臨霜,你還真是好福氣。說起來,我還真的很羨慕你。”

    這倒令臨霜有些不解了,詫異,“羨慕我?”

    “是??!”彩月一連串地點(diǎn)頭,“不只是我,等你可以伴隨三少爺去進(jìn)學(xué)了,到了太學(xué),那些侍讀的丫頭們,一定也都特別羨慕你,到時候,你肯定是所有丫頭里最矚目的一個!”

    看著她依舊一臉迷惑怪異的神情,彩月笑得更神秘了,道:“反正,到時候等你去了太學(xué),你就明白了!”

    ·

    這一天晚上沈長歌回來稍遲一些,等他姍姍回到紫竹苑,天色早已暗下來了,整個紫竹苑內(nèi)已亮起燈火。臨霜當(dāng)時正在小屋的窗前奮發(fā)啃著書文,瞥眼一見對側(cè)的窗亮起燭光,心中微頓,忙起身過去主臥。

    “少爺?!彼驹诹宋萃忾T口一尺的位置,沒有往里走。

    沈長歌方才換好日常素服,聞聲看過去,系好了衣帶,道:“站在那里做什么?進(jìn)來?!?/br>
    她定了一瞬,應(yīng)令邁開步子,走進(jìn)房間。

    “這紫竹苑里只有你和小開可進(jìn)內(nèi)苑,你不用顧忌什么,以后我在的時候,你可直接入我的房間,只要不亂動我的東西便可?!?/br>
    他旋即叮囑到。雖平平常常的幾句話,臨霜卻聽得胸口一熱,喏喏應(yīng)了聲是。

    沈長歌在一側(cè)坐下,拿起茶壺想要倒茶,一提起才覺壺中已經(jīng)空了,便復(fù)又放下來,看向面前一直低著頭的她,“你怎么了?”

    臨霜慚愧極了,躑躅了半晌,向他深長鞠了一躬,“……少爺恕罪,奴婢今晨起遲了,奴婢知錯,奴婢保證以后不會了!我……”

    似乎猜測到了她會說這個,沈長歌輕輕笑了,道:“沒關(guān)系?!?/br>
    臨霜頓時緘口,不說話了,只一味瞪著眼睛。

    沈長歌道:“我平日不常令侍從服侍,這紫竹苑里的人也不多,也就未在苑里立什么規(guī)矩,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拘謹(jǐn)。你最近沒什么事做,自由些也好,不用強(qiáng)行規(guī)定自己的時辰起居,只要能按時將自己的己職安整好,其他的事情松弛些也沒什么?!?/br>
    她依舊沒說話,似乎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視線一直直勾勾看著他的眼。

    “不信你問小開。”他看著她這樣子,不由有些想笑,深泓的眸向旁邊的安小開一掠,面龐閃過一絲戲謔,“他一到休沐便犯懶貪睡,我可曾教訓(xùn)過他?!?/br>
    乍聞自己的名字,安小開眼神一亮,可又聽見緊接的一句,整張臉都一下漲紅了。他抬頭看了眼臨霜,恰逢臨霜也正瞧著他,不禁一陣羞惱窘迫,氣哼哼道:“少爺!我哪有一到休沐便犯懶?不就那么一回!你也忒記仇了吧!”

    沈長歌暗笑,不置可否地?fù)u搖頭。

    臨霜也忍不住笑了,低下頭一哂,道:“奴婢記住了,謝少爺寬容!”

    經(jīng)這樣簡單一調(diào)侃,室內(nèi)的氣氛仿佛松弛了些許。臨霜輕吸了口氣,簡單調(diào)整了下呼吸,克制著自己的拘束之感,不再唯諾地低頭,也同安小開一般壯著膽子抬起頭來。

    “對了。”沈長歌很快又說道:“我剛才在外苑,聽說你今晨吃的是冷飯,可是真的?”

    臨霜微愣,心想大抵是方才他回苑時,知書入畫將事情告訴的他,稍一遲疑,點(diǎn)點(diǎn)頭,“嗯,奴婢起晚了,起來時飯已經(jīng)涼了……”

    沈長歌心中輕索,沒說什么,輕輕望了她一眼。

    “從明天起,你便與我和小開一起吃飯吧?!?/br>
    “……???”臨霜更加愣了,原地呆滯幾秒,突然擺手道:“不不不不,少爺,不用的!奴婢與知書入畫她們一起就好的!”

    倒是安小開神情霎亮,“是啊臨霜,你就跟我和少爺一起吧!少爺平時喜靜,整個內(nèi)苑就我和少爺兩個,也太冷清了!你就過來吧!要是你在,我們?nèi)硕嘈?,平時還能熱鬧些!嘿嘿,多好啊……”

    他興致勃勃地建議,不由自主蹋前了一步,恰巧半亙在兩人之間。

    正對著安小開的后腦勺,沈長歌眉宇微蹙,突然出聲,“小開,去煮壺茶。”

    安小開的話停了,回頭看了看沈長歌,喏喏“哦”了聲,拿著茶壺便朝門口走去。

    在經(jīng)過臨霜的面前時,他又飛快朝她擠了擠眉眼,低聲道:“臨霜,你好好考慮考慮?。 ?/br>
    “還不快去?!鄙砗笸蝗焕滹`颼地傳過來了一句。

    不敢再做逗留,安小開抱著茶壺飛快跑走了。

    沒了安小開一直聒噪的話語,室內(nèi)靜了下來。

    又兀自默了少頃,沈長歌開口,“你放心,讓你和我們一同,不是因?yàn)閯e的,只是因?yàn)槲移綍r進(jìn)學(xué)時間不定,所以膳時同府上也有些許出入。你現(xiàn)在雖還沒有伴學(xué),但終是要伴我去進(jìn)學(xué)的,現(xiàn)在盡快將作息調(diào)整,也免得到時匆促?!?/br>
    聽他這樣說,臨霜心下懂了,似乎也沒有什么理由拒絕,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下來。

    看她應(yīng)了,沈長歌輕笑,換了話題,“今日彩月可曾來過了?”

    “回少爺?shù)脑?,來過了?!?/br>
    “怎么樣?”

    “嗯,奴婢都記住了!”她點(diǎn)點(diǎn)頭,大腦飛快運(yùn)轉(zhuǎn),回思著彩月之前的話,將她今日所說的內(nèi)容都認(rèn)真重述了一遍。

    “很好。”沈長歌點(diǎn)頭道:“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太學(xué)那些課業(yè),科項(xiàng)雖多,內(nèi)容雖雜,但其實(shí)不難,就算你不了解也不會有什么影響,你學(xué)與不學(xué)都可。不想學(xué)也無妨,若是想學(xué),也不必心急。我見過你的詩,知道你底子不錯,等有時間,我會幫你補(bǔ)全的。”

    臨霜微訝,可聽聞能夠修學(xué),心中還是抵不過興奮,歡喜稱了聲是。她話一出口,便不由又有些慚愧,心道要讓家主為侍讀補(bǔ)學(xué)的,整個梁國太學(xué)上下恐怕都只有她獨(dú)一個。

    靜靜看著他,沈長歌清聲問:“你可曾吃過晚飯了?”

    “回少爺,還沒?!?/br>
    “你先去吃飯,等吃完,我們?nèi)ブ性骸=袢帐浅跻?,等下你陪著我,去跟祖母請個安?!?/br>
    “是。”臨霜乖巧頷首,躬了一禮,慢慢退出去。

    “先等一下?!?/br>
    就在她即將邁出屋門的時候,沈長歌卻又叫住了她。

    臨霜停下腳步。

    只見他站起身,從掛衣的木桁處取了一個合疊整齊的包裹,遞給她。

    臨霜伸手將包裹接過來,打開。齊整的布裹中竟是幾件女子的交衽衣裙,色彩清爽,布料嶄新,看樣子是適才自成衣店買來的。

    她微愕,登時抬起頭,“少爺,這是……”

    “給你的?!鄙蜷L歌和聲道:“等下你挑一件,換上這個隨我去中院?!?/br>
    臨霜愣了會兒,卻將包裹放在了桌上,“少爺,這個我不能要的,奴婢的衣裳夠穿的,您不必送我新衣?!?/br>
    沈長歌的眸子在她臉上略微停了停。

    “你……”

    “臨霜,你就拿著吧!”還不等他將話說完,屋門口處卻有另一個聲響傳過來,安小開冒出腦袋。

    “這可是少爺特意為你買的!錦繡十里的衣裳?。∧强墒蔷┲葑詈玫囊碌?,你都不知道,少爺怕弄錯了尺寸,還是一早去藏書閣向翠云姑姑要的你的尺寸!挑得也是最好的料子,下了學(xué)也是第一時間就去取了,你要是不要,這衣服還能給誰?”

    臨霜愕住了,詫異望向沈長歌。

    “……”卻見沈長歌的臉色似乎愈來愈不對,避過她的視線,不復(fù)以往的淡定平靜,耳朵逐漸有些發(fā)紅。他輕窒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又似尷尬又似窘迫,極其不自然。

    小開的話仍在繼續(xù),“我跟你說臨霜,那里面有套白色的,聽說原本是別人家定的,尺寸也不合適,少爺見著好看,特意花了多一倍的定金給買下來呢!還讓那掌柜照著你的尺寸加急改的,我也覺著那衣裳好看,如果你穿,肯定特別漂……”

    “小開!”突然一句涼涼的音線傳來,沈長歌冷冷瞪過去一眼,“我要的茶呢?!”

    “……”安小開一扼,訕訕閉上了嘴,腦袋慢慢縮回了門外。

    輕咳了一聲,沈長歌別過臉,“你……放心吧,這衣裳沒多名貴,畢竟你現(xiàn)在也算我的侍讀,總不好再穿著二等婢所改的衣裳。你跟著我,以后出去也代表著公府,還是……要穿得體面些。”

    他雖這樣說,但臉上的表情卻極為赧然,目光一直靜垂著地面。感受到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一直沒有抬頭,臉頰與耳朵處卻越來越紅。

    臨霜雖有些發(fā)怔,但畢竟不傻,聽了安小開的話語,很快明白過來始末。望著他,她暗自偷笑,沒再拒絕他的贈予,重新拿起了包裹向他行禮。

    “奴婢知道了!謝少爺賞賜?!?/br>
    第45章 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