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堂上的老夫人這時開口,“臨霜,你說那紫珠,乃是三少爺所給你的,那那枚紫珠現(xiàn)在在何處?” “在奴婢這兒?!迸R霜誠實(shí)答,自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藍(lán)色錦盒,畢恭畢敬呈遞上去,“請老夫人過目?!?/br> 老夫人接過,輕手打開來看了一看,眉頭微一思索。 “吟嬈啊?!?/br> “祖母?!鄙蛞鲖茟?yīng)了一聲。 “你來看看,這顆珠子,是不是你給吟嬌的那一顆?!?/br> 她脫手將珠子放入沈吟嬈的手中,沈吟嬈輕手捏起,對光看了許久,終下了定論,“祖母,這個不是吟嬈給小妹的那顆?!?/br> “什么?!”沈吟嬌登時愣了,一把沖上前將珠子奪過來,放在掌中看了半天,“長姐,這怎么不是你送我的那個?這、這明明一模一樣的啊!” 沈吟嬈一笑,從她手中將珠子捏起來,道:“我當(dāng)時送你的那一顆,是上等珠,是無暇的。這顆是中等珠,上面有針點(diǎn),當(dāng)然不是那一顆,這兩顆差的可遠(yuǎn)呢!” 她輕輕指了一下,在那光潔圓潤的珠身上果真又一個極為細(xì)小的瑕疵。沈吟嬌看見,不覺有些慌了,道:“那……那說不準(zhǔn)是她為了掩蓋罪行,特意用針扎的呀!而且這么小的一點(diǎn),你如果不說,誰能看得見?!?/br> 沈吟嬈笑得更盛了,“針點(diǎn)不是說用針扎的點(diǎn)!這是珍珠在貝殼里被砂礫所磨出來的,是天生的,偽造不了。這個真的不是我送你的那一顆,我確定。” 沈吟嬌愣了,訥訥地盯著那顆紫珠說不出話。 一旁的問蓉與錦心聞言心中微凜,悄聲無息地對視一眼。 老夫人聞聲卻是定了定,忽而輕笑,道:“芷蘭。” 芷蘭乃是二夫人李氏的閨名,聞言她愣了下,立即起身站出來,拂身:“母親?!?/br> 老夫人話語十分平和,“芷蘭,吟嬈說這珠子并非是她送嬌兒的那一顆,那便是說臨霜丫頭并沒有偷竊,既是這般,你當(dāng)日又為何還要堅持將臨霜發(fā)落?” 李氏登時心頭一悚,知她此言之意意在問責(zé),勉強(qiáng)壓下了慌張,支吾道:“我……我當(dāng)時,看這珠子是從這丫頭的房中找出來的,吟嬈又不在,哪知這珠子著實(shí)不是吟嬈送予嬌兒的那一顆,還以為是這丫頭扯謊,所以……” 這個緣由聽著倒也在理,老夫人容色稍霽,默默掃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揮揮手令她回了。 眼見著老夫人和緩了顏色,李氏暗中輕舒了一口氣,慢慢退回座位,微瞟著堂上不禁悄然冷諷哂了一聲。 老夫人許久又望向沈長歌,“那歌兒,如今吟嬈既說這紫珠并非是她的那一顆,也只能證明吟嬌的紫珠并非是臨霜偷的?,F(xiàn)在,吟嬌的紫珠在何處我們尚且還不知,你怎么就能斷定,這是錦心拿的呢?” 她輕手指了指一旁的錦心。靜立在堂下,錦心一直淚如雨落,楚楚哀凄。問蓉拍了拍她的臂膀,安慰她不要悲傷。她點(diǎn)頭,將臉龐埋進(jìn)了問蓉的肩窩,暗自飲淚。 沈長歌漠然看著,唇角不禁浮起一抹冷諷淡笑,上前一步道:“祖母,長歌并未說這紫珠乃錦心所盜,長歌所說的是,紫珠失竊的這一件事,同錦心與問蓉嬤嬤,脫不開干聯(lián)?!?/br> 他這一句,不僅意指錦心,又直接將問蓉牽扯進(jìn)來。問蓉登時一愣,再也忍不住,不顧老夫人與長公主還在,便直接開口道:“三少爺,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錦心與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您竟這樣如此施以污蔑?實(shí)話說,二小姐這紫珠失竊前,我與錦心便是連西院都不曾去過!這件事,怎就成了我們的錯?!” 她言罷,又一咬牙步到堂室中央朝上跪下來,鄭重叩首,“老夫人,長公主,俗話言,世可殺而不可辱!今日之事,奴婢可擔(dān)保,與奴婢和錦心并不想干!奴婢在公府?dāng)?shù)十年,不敢自攬功勞,但三少爺卻出此言污蔑!奴婢想求老夫人與長公主給個公道!如若今日,三少爺不能給奴婢一個合理的緣由,奴婢寧愿帶著心兒離出公府!” 長公主也顯然有些不解,輕斥道:“是啊歌兒,你究竟有什么證據(jù),不妨直說出來,又何必鬧得這般?!?/br> 沈長歌只是輕笑,輕瞥了眼問蓉與錦心,道:“這個,便要問另一個人了?!?/br> “是誰?”長公主問道。 “王錦瑜。” 淡淡吐出一個名字,沈長歌不動聲色。 話音方落,堂室中的眾人卻赫然愣了,神色各異。長公主與老夫人對視一眼,微有些震訝;李氏十指猝然緊握,眉目微微皺起;問蓉與錦心也同時一悚,下意識地對視,問蓉輕搖搖頭,示意錦心鎮(zhèn)定,靜觀其變。 “錦瑜?”沈吟嬌怔怔的,聞言大為不解,嚅嚅問道:“這……和錦瑜有什么關(guān)系?” 老夫人也似乎有些迷惘,“這名字……怎么聽著有些耳熟啊?!?/br> “母親不記得了?”長公主在身側(cè)適時開解,“這丫頭,不就是問蓉嬤嬤的那個私女?也是錦心的jiejie。” “哦……”老夫人恍然大悟,輕嘆一聲似是想起來,道:“是了,那孩子好像是叫這名字。我記得,她那名字里也有個‘錦’字?!?/br> “正是她?!?/br> “可是……問她做什么?”老夫人更加迷惑了,垂眼望向沈長歌,不由問道。 沈長歌顏容淡定,“祖母將她請入堂上,一問便知?!?/br> · 問蓉不知沈長歌為何會將此事系在錦瑜的身上,但在聽他吐出錦瑜名字的那一刻,她的心里還是沒忍住咯得一跳。其實(shí)在錦心說他知曉了紫珠一事是她所為起,她便一直心存狐疑的態(tài)度,不僅是狐疑他究竟是如何知曉的,更是不解,從事發(fā)起,她們明明都不曾露出一丁點(diǎn)痕跡。 其實(shí)這件事說起來,她一直覺得算得上計劃周密。便在錦心一次無意發(fā)現(xiàn)陸臨霜的紫珠,又得知沈吟嬈贈予過沈吟嬌一顆紫珠,或者在更早之前,早在她設(shè)法將錦瑜調(diào)入沈吟嬌的風(fēng)華苑是便開始試圖計劃。她們刻意等到老夫人與沈長歌等人皆不在府內(nèi),先讓錦心試圖與沈吟嬌制造偶遇,刻意挑唆,再尋機(jī)令陸臨霜去往風(fēng)華苑留跡,最后令錦瑜將沈吟嬌的紫珠偷取,再故意嫁禍陸臨霜——反正沈長歌不在,老夫人不在,她再多么青白,也是百口莫辯,只需等到二夫人將她依照府規(guī)發(fā)落。 然而有一點(diǎn),卻是錦瑜所不知道的,那便是她從二小姐房中所偷取出的紫珠,實(shí)際上,早已被她和錦心暗中放到了她的房里。 這個計劃她們籌劃的太久,個中環(huán)節(jié)不能有丁點(diǎn)的遺漏,否則極易前功盡棄,所以在計劃開始之前,她便想到給自己和錦心留下一條后路,而思來想去,這個后路——便是錦瑜。 所以在當(dāng)日,陸臨霜被成功發(fā)落了自然最好,但若沒能成功,陸臨霜最終證實(shí)了自己實(shí)屬冤枉,在眾人的追查之下,便會有人在錦瑜的房間發(fā)現(xiàn)那顆真正丟失掉的紫珠,一切順?biāo)浦郏I竊的人最終就會變?yōu)殄\瑜。這樣一來,她們只需證明錦瑜盜竊一事,她們并不知情,她與錦心便可成功從中脫開所有嫌疑。 不入虎xue又焉能得虎子?所以為了錦心的后路,她必須狠心愿意舍棄些什么。何況從始至終,在她看來錦瑜就是一個棋子。 而令她所沒能想到的,是沈長歌在當(dāng)日救下臨霜后,這件事竟就不了了之,她心里不安了數(shù)日,眼見這場風(fēng)波似乎逐漸平息了,也便再沒提起過。卻未想,他竟會在這樣的場合復(fù)又提起,且目的直逼的竟是錦心與自己,而他所述的人證,竟還是錦瑜。 她第一個直覺便是……或許,是錦瑜叛變了,是錦瑜,將這件事真正的起因前后,告知了沈長歌。 不過,沒關(guān)系。 十指默默交握,問蓉的眸底閃過一絲冷意…… 好在那枚紫珠還在錦瑜的房間,只要有那枚紫珠在,無論錦瑜說什么,她都百口莫辯。只要錦心與自己咬死了是錦瑜信口胡言,這件事,便絕不會將她和錦心牽連。 而她,也絕不會讓任何人輕易撼動她和錦心的半點(diǎn)地位。 · 堂中寂靜得沒有半點(diǎn)聲音。 似乎等了許久,一個人影終于在清和堂的門口出現(xiàn)。 望見她,問蓉的手心沁出一層薄汗,目光卻無比冰冷。 靜靜走進(jìn)大堂,錦瑜不禁有些發(fā)憷。她的視線在眾人面前環(huán)視了一圈,慢吞吞在中央跪伏下來,請禮道:“奴、奴婢王錦瑜,請老夫人、長公主……請各位少爺、小姐安……” 注視打量了她一會兒,老夫人開了口,“王錦瑜,你該是知道,這一次我召你來,是所為何事吧!” 錦瑜心中忐忑,不敢抬頭。盡管心中大抵已有了考量,仍舊不敢胡亂言辭,“回老夫人話,奴婢……有些糊涂……” “是這樣的?!遍L公主解釋道:“吟嬌失竊紫珠一事,我們都已經(jīng)知曉了。之前你說或許是臨霜竊了紫珠,但是吟嬈已經(jīng)證明,臨霜的那顆紫珠并不是吟嬌的那一顆?,F(xiàn)在,三少爺說這紫珠丟竊一事,與問蓉嬤嬤和錦心相關(guān),還說你是知情人。這件事,你可知道嗎?” 錦瑜聞話赫地一怔,下意識地,扭頭望向問蓉。 冷冷地盯著她,問蓉的眼神漠然如冰,隱有銳意。 咬了咬唇,錦瑜話語艱澀,“我……我……” 老夫人話語平和,“你放心,你知道什么,盡管實(shí)話實(shí)說,不必顧忌這屋里的任何一人。但你的每一句,必須都是實(shí)言,如若教我知曉你有謊言,我定嚴(yán)懲不貸?!?/br> 錦瑜一怔,整個背脊的冷汗都幾乎滲下來。她扭開視線,不再看著問蓉,垂著眼看著膝前一尺的方向猶豫。 一旁的臨霜默默盯著她的背影,心中隱隱擔(dān)憂。手腕忽地被碰了一下,接著一只手覆住她的腕臂,溫?zé)岬捏w溫徐徐傳來。 臨霜一怔,轉(zhuǎn)頭。 “別擔(dān)心。”沈長歌微笑,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不會有事的?!?/br> 她點(diǎn)頭,朝他彎了彎唇角,輕舒了一口氣,令自己的心緒稍稍舒緩。 只見錦瑜遲疑良久,垂放在膝間的手緊了又緊,又逐漸松開,神情忐忑不安。少頃,她似乎下了決定,深吸了一口氣,忽地俯首說道: “老夫人,長公主,奴婢——不敢撒謊,只求老夫人和長公主,能為奴婢做主!” 第93章 指認(rèn) 她此言一出, 整個堂中的眾人皆同時滯了一口氣。 問蓉的雙手猝然握緊了,強(qiáng)行壓著心緒,才令自己的神色沒顯露出半點(diǎn)的不同。她不知錦瑜究竟會在這一刻說出什么, 但依照她的猜測, 無疑便是堅持咬定陸臨霜,或是供出她與錦心。 如果是供出她們兩個, 那么…… 老夫人有一瞬的訝異,旋即揮了下手, 命熙兒將她扶起。凝盯著她的臉, 開口:“你都知道什么, 盡管說出來,只要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和長公主自會給你做主。” 錦瑜的眼淚都流出來, 她抬手拭了一把,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咬咬唇,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樣?xùn)|西, 畢恭畢敬交給熙兒,道:“請老夫人、長公主鑒,二小姐丟失的那顆紫珠, 可是這一枚?!?/br> 那個精致的墨色錦盒方才一拿出,問蓉與錦心同時愣了,驚愕地睜大眼。 這紫珠!怎么會在她身上?! 她是何時發(fā)現(xiàn)這紫珠在她房中的! 隨著錦盒一打開,一枚曜人的紫珠乍現(xiàn)眼簾, 與臨霜方才呈上的并在一側(cè),瑩亮奪目。沈吟嬌見狀一驚,赫地瞪大了眼眸,“這、這怎么……” 老夫人與長公主也微微一愕,連忙召喚沈吟嬈上前辨認(rèn),很快沈吟嬈給出結(jié)果,確鑿了這無疑正是此前贈予沈吟嬌的那一顆。 臨霜登時輕松下了一口氣,側(cè)眸望了眼沈長歌,與他對視一笑。 她既然肯將紫珠主動呈上去,那么幾乎便可以斷定,她已愿意將事實(shí)真相實(shí)話實(shí)說了。 老夫人很快質(zhì)問道:“王錦瑜,吟嬌這枚紫珠,怎么會在你那兒?” “回老夫人話?!卞\瑜緩緩叩了一首,說道:“因為,偷拿了二小姐紫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奴婢?!?/br> “什么?!”沈吟嬌更驚訝了,大步走到錦瑜的面前,怪異地盯著她,“是你偷了紫珠?” “是?!卞\瑜誠實(shí)回答。 微微瞥了一眼問蓉與錦心,她含淚的目光中卻似夾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嫉恨,繼續(xù)開口道:“但是,老夫人,長公主,二小姐,請聽奴婢一言,奴婢確實(shí)偷拿了紫珠不假,但是偷拿紫珠這件事,卻是我娘與我meimei錦心要我這么做的!” “你說什么?!”—— 她話音一落,屋內(nèi)驟地驚起一陣訝然的驚呼。 沈吟嬌不可置信,怔了一下,猝然扭頭看向錦心;沈吟嬈也微微一愕,視線迷茫地在眾人臉上游來游去。 問蓉與錦心一瞬臉色剎那雪白,強(qiáng)行按捺著情緒,一雙眼卻死死地盯住了堂中央的錦瑜,幾欲將她撕裂。 老夫人目光一凝,眉目登時一蹙,“問蓉和錦心?” 錦瑜張了張口,剛要說什么,一道厲音徒然截斷,“錦瑜!” 大步挎到錦瑜面前,問蓉目光冰冷狠厲,死死攥著拳,“你這孩子,胡說些什么?!是誰教你這么說的!莫不是瘋了不成!” 堂上的老夫人斥道:“問蓉,你先下去!” 問蓉一瞬回過頭,慌忙道:“老夫人!這孩子在說謊!老夫人可莫要輕信!” “你先下去!”老夫人沉聲截斷道:“我在問錦瑜話!我沒有讓你說話,你就先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