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人一句，問語連珠，臨霜只一直聽著，沒有回答。

    “知書入畫?！?/br>
    一個(gè)清音忽然截?cái)嗔怂齻兊脑捳Z。

    沈長歌走上前來，“別問了，臨霜有些累，你們?nèi)ブ笠煌氚采駵认滤偷絻?nèi)苑?！?/br>
    “哦……”知書入畫有些失望，可沈長歌都已發(fā)令，又不得不服從，只能乖乖地應(yīng)了，百般不愿地退了下去。

    瞥眼望了望臨霜，沈長歌輕輕一笑，伸手扣住她的腕，道：“走吧。”

    回到內(nèi)苑，沈長歌將臨霜送回房間。

    沈長歌卻沒有直接離去，反手闔上了門，靜步走到臨霜的身前。臨霜微有些怔愕，剛想開口問他為何還在這兒，便已聽他率先問道：“你在想什么？”

    “……嗯？”臨霜微怔了怔。

    “你心情不好嗎？”從她出了清和堂起情緒便一直有些低落，他自然感受的出來，柔聲問：“怎么了？”

    臨霜的眉目微微一動，半晌，眸睫逐漸低垂下來，遲疑道：“少爺，你說……我們這么做，是不是不對的啊……”

    沈長歌眉目微挑，并不意外，“為什么這么說？”

    她輕咬了咬唇道：“是我們設(shè)法讓錦瑜去出面指認(rèn)問蓉和錦心，如果我們沒這么做，她們可能就不會死了，所以少爺，你說，這算不算是我們間接將她們害死的……”

    起初她將紫珠給到錦瑜，又同她說那些，本是想著錦瑜能夠?qū)⑹虑榈恼嫦嗤抑髅媲耙灰徽f出來，好令老夫人能夠依照府規(guī)處置問蓉與錦心，卻不想事情發(fā)展到最終，竟會變成這般無法逆轉(zhuǎn)的局面。

    沈長歌微默了默，輕笑，忽然上前兩步壓住她的肩膀。

    臨霜輕愕，一瞬抬起頭看向他。

    “和你我有什么關(guān)系？”沈長歌道：“我們只不過是追究事情真相，又不是逼她們?nèi)ニ?，她們自己犯錯(cuò)，是她們自己咎由自取，怎么能怪我們？”

    臨霜仍是猶豫，默了默，低下了頭，“可是……如果我們沒有把那顆紫珠給錦瑜，或許問蓉嬤嬤就不會殺了她再自盡了……”

    沈長歌微哂，帶著她走到床榻邊，按著她的肩膀令她坐下，道：“你和我能做的，就是讓她們把真相說出來，其余的事情，是你我都沒能想到的。該做的我們都已做了，而其他的后果，也并不是我們能掌控得了的，更不是我們所造成的?！?/br>
    他凝視了她一瞬，忽然探上前幫她整了下榻上的被褥，又忽地俯下身，將她的鞋子褪下。

    臨霜瞬間一驚！

    下意識想將腳縮回來，卻被他輕輕一捺重新按住。抬頭看了她一眼。

    不由分說將她的鞋子全部脫下來，他扶著她在床上躺下，“放心吧，我們沒有錯(cuò)。你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覺，等醒來，一切就都過去了?！?/br>
    為她略略掖好了被褥，他低低囑咐，“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br>
    簡單做好這一切，沈長歌站起身，似乎想要離去。他半曳床榻的衣角卻忽地被拽了一下，耳邊同時(shí)傳來一聲低呼，“少爺！”

    沈長歌腳步停住，看她。

    抿了抿唇，臨霜唇齒翕動，“我……”

    她剛一開口，竟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想要說些什么，只是方才的一個(gè)下意識，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動作與話語同時(shí)滯了一滯，她微垂下眸，僵硬地松了松手。

    頓了頓，沈長歌退回兩步。

    他見她這般，只當(dāng)她是見了方才那般的境況，心中還尚存著恐懼，不敢獨(dú)留，不禁輕笑。重新走回到她身側(cè)，他拍了拍她還半揪著自己衣襟的手，低低道：“放心吧，我不走，我留下陪你?！?/br>
    臨霜目光凝了一瞬，愣住了。

    “我去給你取安神湯。”他靜靜道，聲線溫和，“你先休息，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br>
    第95章 央求

    這件事很快也便過去了。

    臨霜獨(dú)自一人思郁了幾天, 不過多時(shí)，心中的糾結(jié)也逐漸淡去了。老夫人和長公主以極快的速度解決了問蓉與錦心一事，下令不允府中任何人私自談議。盡管擋不住小廝婢女們私下的竊竊之音, 但明面上己幾乎消失匿跡, 不再惹人傾注。

    然而隨著錦心被發(fā)落，紫竹苑內(nèi)的狀況卻陷進(jìn)了一種尷尬之中。

    這一次的事情發(fā)生的太急, 錦心畢竟為一苑掌事，手中平日繁雜的事務(wù)還未及交接, 便已被老夫人下令逐出的公府。掌事被逐, 苑中許多事務(wù)便被擱置下來, 又恰臨月末，正是公府各苑與中公報(bào)備申例的最忙之時(shí)。沈長歌見狀，只將事情一股腦全部丟給了安小開處理, 命他無論如何必將苑務(wù)整理清楚，此外沒未過多涉足。

    安小開起初還因接掌掌事之事感到異常新奇，每天抱著算盤敲來算去，誓定要將紫竹苑掌管的井井有條?？墒菦]過幾天, 便開始叫苦不迭，直嚷著要將這繁瑣惱人的差事丟出去。紫竹院內(nèi)人丁稀薄，僅這幾人, 每月的月銀月例、起居補(bǔ)給便已令他大感摸不到頭腦，外加整個(gè)閣苑的公資分配，更是叫他焦頭爛額。無可奈何，他只得找了一個(gè)時(shí)機(jī)抓住臨霜, 試圖向臨霜求助。

    而今時(shí)令已入了深春，隨著春獵的結(jié)束，沈長歌在太學(xué)的課業(yè)也恢復(fù)忙碌，臨霜整日跟著沈長歌伴學(xué)，自然是沒有精力再掌管閣苑之事。聽了安小開的求助，臨霜的心頭卻無端冒出另一個(gè)想法，令她瞬時(shí)心動。

    于是在當(dāng)天晚上，用過晚膳后，臨霜又兀自在小廚房內(nèi)忙活了大半晌，而后敲響了沈長歌的門。

    “進(jìn)?！鄙蜷L歌正凝神做著弓箭課所需的弓弩，聽聞聲響，淡淡傳來一聲。

    輕舒一口氣，臨霜捋了捋頭發(fā)，又整整衣擺，最后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然后推門而入。

    “少爺?！?/br>
    聽見她的聲音，沈長歌抬起頭，唇角揚(yáng)起笑顏，“臨霜?！?/br>
    “嗯?！彼p應(yīng)了一聲，將手中的小托盤放在桌上，笑著說道：“少爺，我是來給您送夜宵的。”

    他有些微詫，低頭看了一眼，輕笑，“我不太餓，你不用送我的，你拿去吃吧?！?/br>
    臨霜微怔了下，遲疑了一瞬，開口，“那個(gè)……少爺！這是我研究出的新菜品，量不多，不會讓您撐著的，您嘗嘗！”

    沈長歌輕訝，心頭莫名感到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頓了頓，點(diǎn)頭道：“好吧，那就放在這兒吧，我等下會吃?！?/br>
    “哦……”臨霜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人卻沒有離去，仍是筆直地站立在桌前盯著他。

    沈長歌不由問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呃……”支吾了兩聲，臨霜摸了摸脖子，忽道：“那個(gè)少爺！您還沒問我這菜叫什么名字呢！”

    他一怔，手中的動作不由停了一停，不解道：“叫什么？”

    “鴛鴦戲雪球！”

    臨霜立刻回答，一雙眼灼灼地看著他。沈長歌不禁笑了聲，伸手將那個(gè)雪白的小瓷盅打開來，就見其中是一盅香濃的羹湯，湯面輕浮著一個(gè)半大的山藥球，而那兩個(gè)“鴛鴦”，無疑便是“雪球”旁被琢得細(xì)小的胡蘿卜。

    “鴛鴦戲雪球?！彼盍四睿剂艘凰?，似乎有些明白她了的用意，再望向她的目光不禁有了些促狹的笑意，“你想‘央求’我什么？”

    臨霜的表情微微一僵，知曉自己的心思已被他一眼探破，不禁有些窘迫，低低道：“少爺，我……是有個(gè)事想求你！”

    他并不意外，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說說看?！?/br>
    深呼一口氣，臨霜小步湊上前，眼睛直直盯著他，“少爺，您看，自從錦心走了之后，我們這紫竹苑，還沒個(gè)掌事呢！您看小開也不太懂這些，您能不能考慮考慮……將翠云姑姑，和秋杏阿圓她們……調(diào)來紫竹苑？”

    他一瞬怔愕，詫異地抬起頭，正對上她的視線，“把她們調(diào)來紫竹苑？”

    臨霜立即小雞啄米般瘋狂點(diǎn)頭，滿眼期待。

    他卻一下笑出來，沒有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倒望得臨霜莫名忐忑。

    “少爺，您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沈長歌輕咳，道：“你這買賣做的倒好。我紫竹苑不過只是走了一個(gè)掌事，你卻一起給了我三個(gè)，我豈不是賠了？”

    輕咬了咬唇，臨霜哀求，“少爺，其實(shí)吧，你不覺得，我們紫竹苑的人太少了些嗎？你看，我們這么大的閣苑，就只有知書入畫兩人打理，她們多累呀！而且，秋杏阿圓做事能力很強(qiáng)的！又和翠云姑姑待了這么久，一起來紫竹苑做事，也一定很有默契！翠云姑姑就更不必說了，有她在，紫竹苑一定更加井然有序！所以少爺，你考慮考慮，就……把她們調(diào)來吧！紫竹苑更好，也是你愿意看到的是不是？”

    “哦……”沈長歌故作了悟般點(diǎn)點(diǎn)頭，看她，“那，如果她們都來了紫竹苑，藏書閣怎么辦？”

    “有紅玉姑姑啊！”臨霜一拍手，眸光明亮，興致勃勃的提議，“上次在清和堂，錦瑜已經(jīng)說了當(dāng)年碧璽珠的事和紅玉姑姑沒關(guān)系，老夫人不是也說了，打算給紅玉姑姑補(bǔ)償？左右紅玉姑姑不愿入家主的閣院，那，讓紅玉姑姑去藏書閣，讓翠云姑姑來紫竹苑，不是正好？”

    沈長歌戲謔地瞥了她一眼，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所以我和祖母還沒說什么，你這就已經(jīng)將一切都考慮好了？”

    臨霜臉色一紅，忽然狀著膽子繞到他身邊，坐下來揪住他的袖擺搖了搖，“哎呀少爺，您就答應(yīng)我吧！秋杏阿圓您也見過，您也知她們都很聽話懂事的，而且，照現(xiàn)在這情況，紫竹苑早晚都會有人來，倘若來的是自己人，總比陌生人好對不對？少爺……”

    沈長歌忍俊看著她，“自己人自然是好，但依照她們的性子，到了紫竹苑，豈不是得將我這苑里鬧得雞飛狗跳？”

    “不會的！”臨霜立即駁口，左手立起三根手指保證，“少爺，我發(fā)誓，不會讓她們在苑里鬧的！您到時(shí)候就讓她們待在外苑，不讓她們進(jìn)內(nèi)苑還不好嗎？我保證一定不會吵到您的！”

    沈長歌低笑了一下，仔細(xì)觀察著她，“那，如果我說不同意的話？”

    臨霜一聽，眼神中的光忽然有些黯淡了，手中微微松下來，呢喃，“這樣啊……”

    她低了低頭，萬分失望地嘆了一聲，低語，“也是……您這么喜靜，她們那么鬧，您肯定不喜歡她們那性子了。當(dāng)初能讓我進(jìn)紫竹苑，已經(jīng)是少爺?shù)亩鞯淞耍夷倪€能要求您，將她們都調(diào)進(jìn)來呢……”

    沈長歌默默看著她。

    自顧說著，臨霜抬起臉，朝他露了一個(gè)強(qiáng)作歡顏的笑容，松開了他的袖擺，“少爺，天色不早了，奴婢也沒其他事了，您早些休息吧！記得將夜宵吃了，奴婢也回了?！?/br>
    靜靜施了一禮，她轉(zhuǎn)過身，垂頭喪氣朝著門外走去。

    背對著沈長歌，臨霜無法望見便在她轉(zhuǎn)身離去之后，沈長歌忽地露笑。他微咳一聲，故作平靜地開口，聲音從她身后靜靜傳來。

    “翠云姑姑經(jīng)驗(yàn)足，自然要任命掌事。阿圓性子活躍，也非常會與人打交道，以后紫竹苑與其他苑的事情，就交給她吧！至于秋杏，勤快效率高，讓她帶著知書入畫在苑里做事也好，有了她指導(dǎo)，也免得知書入畫總是摸不著頭腦……”

    臨霜一怔，腳步突然定住了，詫異回過頭。

    沈長歌挑眉望著她，“最遲月末，讓她們盡快入苑，至于紅玉姑姑的事，我會同祖母講?！?/br>
    “……”愣了好半天，臨霜突然爆出一聲驚呼，“啊啊??！”

    又飛快跑回到他身邊，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所以少爺，你、你、你這是同意了？”

    沈長歌微哂，盯了她一會兒，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臨霜心中大喜，雙手一拍發(fā)出一聲掌聲，下意識雙手扣住他的手臂晃啊晃道：“奴婢謝少爺！奴婢替秋杏阿圓謝過少爺！少爺您真好！”

    沈長歌錯(cuò)愕，低下頭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又抬頭看向她。

    臨霜輕怔，方才后知后覺，手一僵從他的臂上移開了，摸了摸耳朵訕笑，“少、少爺，那我先回了！我會盡快將這些事告訴她們的！您也早些休息……晚安！”

    撂下這句話，她沒再看他，站起身便飛快地朝著屋外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門后。

    看著她消失的方向，沈長歌有些愣愕，許久低下頭，唇角不禁微微揚(yáng)起，臉龐泛出點(diǎn)滴柔和。

    第96章 生辰

    第二日一早, 臨霜便極快地將這消息告知給了阿圓與秋杏。

    “真的嗎？！”——

    正如臨霜所想的，聽聞了她的轉(zhuǎn)述，阿圓秋杏無疑大驚, 一雙眼都幾乎蹦出光亮。臨霜點(diǎn)點(diǎn)頭, 伸手輕彈了下阿圓的額頭，笑道：“是真的, 你們盡快將事務(wù)交接，等這個(gè)月底, 就要入苑了?！?/br>
    “啊啊啊啊啊??！”阿圓驚呼, 一把上前將臨霜抱個(gè)滿懷, 驚喜道：“太好了臨霜，謝謝你！一定是你向少爺懇求的！你簡直是太好了！”

    秋杏也同樣喜不自抑，走上前握緊了臨霜的手, 開心道：“臨霜，謝謝你！等到了紫竹苑，我們幾個(gè)又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