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難民們喝著熱騰騰的粥,住在帳篷里,排隊(duì)重新登記戶籍。待登記之后,他們就會被分配到各個地方工作。 或者是去修建城池,或者是去開墾田地,或者是去紡線織布……益州所有的徭役,都不是強(qiáng)迫做工。在益州的徭役,成了沒有土地沒有繼續(xù)的難民們養(yǎng)家糊口的地方。他們不但每日有食物管飽,還有糧食和布匹的報(bào)酬。 他們不但報(bào)酬每天結(jié)清,還會以完成的數(shù)量,有獎勵。 這些工作和報(bào)酬規(guī)定,都張貼在各地城池門口,并有識字的小吏隨時宣傳講解。難民們在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來到公示前,尋找自己可以做的活。 這些事,已經(jīng)傳到了益州之外,所有逃難進(jìn)益州的百姓,都知道這件事。 他們知道到了益州就要先登記,然后去找活干,然后就可以活下去。 他們賺取的錢糧積攢多了,可以去換取荒地??晒╅_墾的荒地價格比普通田地少了許多,如果是沙土和山地價格更少。但益州有可供這些貧瘠土地耕種的新糧食,即使是貧瘠的土地,努力耕耘,仍舊能夠供一家生存。 來益州,不用像去其他地方那樣,雖然在逃命,但是只是奔著一個希望,實(shí)際上結(jié)局如何,他們心中也沒有數(shù)。 但到了益州,如何生存,已經(jīng)有一條固定的步驟。他們只需要來到這里,然后按部就班,就可以生存。這不是縹緲的希望,而是確定的事實(shí)。 只要能夠干活,到了益州,就能活下去。這不是希望,是事實(shí)。 荀文和荀尹一邊走,一邊看,一邊沉思。 他們不知道是誰想出了這些民策,但無論是想出來的人,還是愿意實(shí)施的人,都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 只憑借這些民策,益州即使沒有皇帝陛下坐鎮(zhèn),吞并天下,也是遲早的事。 雖然百姓如草芥,士族門閥看不起這些低賤的老百姓。但還有句話,得民心者得天下。 為了護(hù)住自己的利益,為了保護(hù)自己吃飽穿暖的生活,誰要入侵益州,不需要激賞或者懲戒,老百姓自己就要和對方拼命。 什么愛國忠君,許多人不懂。但他們知道,誰能讓他們吃飽肚子。 只有在益州,他們才能過得這么好。 誰也不想被趕走,因此益州的律令實(shí)施的十分容易。無論是官吏還是百姓,他們都小心翼翼遵守著規(guī)矩。 位置太少,而想要來益州的人太多。益州和其他地方相比,仿佛是仙界和地獄的區(qū)別。 荀文咽下一口他以前吃過一次,就惡心了大半日的豬rou。 這紅燒rou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香糯可口,還有著一股米酒的香味。 不說老百姓,就憑著這一口rou,他想,再讓他回到烹飪花樣只能把各類面食做成不同形狀,rou類和蔬菜烹飪只有蒸煮和烤,調(diào)味料也種類稀少的生活,他會很難受。 荀文問道:“這些調(diào)味料是否很稀有?” 作為知己的翟陽知道荀文的意思,他答道:“酒,鹽,醬油,糖,辣椒。酒可以不用,糖也可以不用,只用鹽、醬油、辣椒就成。這些都是益州百姓常用的調(diào)味品?!?/br> 荀文道:“我聽過辣椒,這是益州獨(dú)有的調(diào)味品,還能作為蔬菜對吧?” 翟陽道:“其他地方也可種植。除了辣椒之外,花椒也是常用的調(diào)味品。不過富貴人家,還會用上八角桂皮茴香孜然等西域來的調(diào)味料,這些在各地官宦莊子里都有種植。” 荀文哭笑不得:“這些可是北方價值千金的香料。” 翟陽道:“那是不知道如何種植,只能從西域購買,才會價值千金。能種植之后,能值幾個錢?!?/br> 荀文陷入沉默。 翟陽又道:“推廣棉花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羊毛也可以紡織成線做成衣物。其他動物的毛會稍稍差一些,但也可以用同樣cao作。這樣用羊毛取暖,就不需要?dú)⒀颉V灰B(yǎng)幾只羊,每年都可以有溫暖的新衣服穿。這一點(diǎn),陛下想推廣到北方。戍守北疆的將士們最需要這個。他們可以用羊毛而不是羊皮來保暖的話,或許連普通士兵也能穿上保暖的衣服。但這肯定會增加北方勢力主的戰(zhàn)力?!?/br> 翟陽頓了頓,道:“不過陛下還是決定推廣?!?/br> 劉蕁接嘴道:“比起我們這群內(nèi)斗的人來說,還是擔(dān)負(fù)著抵御胡人入侵的邊疆將士們最可敬。不管他們現(xiàn)在屬于何人手中,只要他們還在和胡人戰(zhàn)斗的第一線,都是我需要保護(hù)的人。不過他們是否會推廣,就不在我的控制之中了。至少,我要做到問心無愧?!?/br> 荀文不由苦笑:“陛下,問心無愧,何其難?” 劉蕁道:“盡力而為,我又沒說必須事事都得做到這一點(diǎn)。我又不是圣人,就算是圣人,也有不可為而為之的時候?!?/br> 荀文嘆氣。 劉蕁道:“唉聲嘆氣個什么勁兒啊。大好的美食當(dāng)前,不好好吃飯,聊什么國計(jì)民生。有什么,等吃飽了睡足了再聊。你們要真管不住嘴,就交流一下感情吧。你們兩也很久沒見了吧?不聊點(diǎn)詩詞歌賦什么的?” 翟陽恢復(fù)自己輕佻的微笑,道:“詩詞歌賦,我可不想和明友聊,我兩聊不到一會兒。明友和元長倒是可以聊聊,但是我覺得陛下可能不愛聽。至少我不愛聽?!?/br> 劉蕁道:“你別小看我,四書五經(jīng)各類典籍,我可是很熟悉的。我老師可厲害了。不過我的確文章寫的一般,老師說,這個需要天賦。我大概就是沒有天賦那類人吧?!?/br> 翟陽好奇道:“陛下的老師是誰?” 劉蕁打馬虎眼:“我老師就是子杰老師?!?/br> 翟陽看向司俊,司俊已經(jīng)把大胡子取了下來——有胡子吃飯容易弄臟。他本沉默著聽幾人聊天,見劉蕁把話題轉(zhuǎn)到了自己身上,只得隨意編了個借口為劉蕁兜底:“老師行蹤不定,乃是世外高人,甚至沒有留下名諱。要我介紹,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介紹?!?/br> 劉蕁點(diǎn)頭:“就是就是,來無影去無蹤,也不知道他哪來那么多本事?!?/br> 豎著耳朵聆聽的幾人紛紛嘆息。 不能得見高人,這群人還是很遺憾的。 劉蕁帶頭轉(zhuǎn)移話題,這群人終于沒有聊民生什么,改聊各自生活趣事,順便聊一聊其他人。 這個時候的才俊們聚在一起,總是要談盡天下英雄,對有名有姓的人品頭論足。 劉蕁從這幾人談?wù)撝?,聽到了好些耳熟的名字。這些人大部分已經(jīng)出仕,在其他人手中干活。自己要再搶奪一番,可能有些困難。 自己橫空出世,和其他勢力不是同一個起跑線上,讓本來辭職環(huán)境很寬容的職場也變得嚴(yán)苛起來,各大勢力主對自己田地里的蘿卜們嚴(yán)防死守,就怕皇帝陛下還沒來拔蘿卜,這些蘿卜就先自己長腳,主動跑到皇帝陛下田地里擠著了。 劉蕁早料到會有這樣的發(fā)展,不過他這時候不公開出面也不成了。他隱藏在司俊背后的時候,司俊已經(jīng)扒拉了許多高人,他現(xiàn)在又搶了一波,手下人才應(yīng)該不缺了。 何況,現(xiàn)在還有許多郁郁不得志的人。這些人目前還不得現(xiàn)在人的看重,甚至上不了翟陽等人談?wù)撚⑿鄣南?。撿漏什么,劉蕁最喜歡了。 劉蕁聽出來,這三人在談?wù)撚⑿鄣臅r候,也是在給自己推薦人才,或者講解天下大勢。 劉蕁沒有打斷他們,只認(rèn)真聽著,直到這些人說完。 荀文和荀尹心中忐忑。他們的談?wù)?,皇帝陛下到底聽進(jìn)去沒有。 皇帝陛下,到底是否看中了他們的才華? 劉蕁不說話,現(xiàn)場氣氛開始有些尷尬。 司俊給劉蕁盛了一碗湯,打圓場道:“對這些人,陛下有何看法?” 劉蕁眨了眨眼睛,道:“什么看法?” 司俊道:“禹川他們都說了這么多人,陛下你的印象如何?” 劉蕁道:“什么印象?你說那些勢力主,還是他們手下的人才?” 司俊道:“先說勢力主?” 劉蕁道:“你一個人就能把他們?nèi)扛煞?,有什么好說的?” 司俊:“……陛下,文雅點(diǎn)?!?/br> 劉蕁道:“好吧,你一個人能抵他們所有,還有什么好說的?就算朕不給你當(dāng)后臺,他們也不是你的對手。所以朕很淡定,在你后面搖旗吶喊就成?!?/br> 司?。骸啊?/br> 其他人:“……” 劉蕁道:“我這么夸你,你怎么不感謝我?怎么不禮尚往來反夸我一句?” 司?。骸罢f正事呢,別皮。” 劉蕁道:“我實(shí)話實(shí)說,沒頑皮啊。不信你問問他們?” 翟陽忍笑:“陛下言之有理?!?/br> 陳文嘆息:“確實(shí)和司公無法比?!?/br> 荀文道:“這如何比?”司俊可是他原來認(rèn)可的主公。 荀尹道:“觀益州治下盛景,司公已經(jīng)立于不敗之地?!?/br> 司?。骸啊蹦銈冊趺赐蝗豢湮??就算夸我我也不會給你們好處。這是準(zhǔn)備來一波商業(yè)互夸嗎? 于是司俊幾近溢美之詞,把劉蕁、翟陽、陳文、荀文、荀尹挨個兒夸獎了一遍。 這群人當(dāng)然又夸回來,并且搭上了其他人一塊兒夸。然后他們就夸來夸去,夸得日頭落下,彎月高懸。 現(xiàn)場充滿了快活的互相吹捧的氣氛,劉蕁差點(diǎn)笑破肚皮。 結(jié)束互夸的幾人,看著笑得直不起腰,像個瘋子一樣的皇帝陛下,心里都很累。 他們怎么總是容易被皇帝陛下給帶偏目的?心好累。 劉蕁揉了揉肚子,笑著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和子杰先回去了。明友和文達(dá)交給你們了,幫我好好照顧。過一陣子,我讓德興來接你們。荊州現(xiàn)在很缺人才,要把益州的制度和新奇事物推廣到荊州去,有很大阻礙。我想那邊更適合你們兩大展手腳?!?/br> “益州這邊,你們要施展起來,排資論輩,可能會束手束腳,不能發(fā)揮你們所有的能力?!眲⑹n道,“但到了荊州,你們兩就是我親自派去荊州的人,可以直接空降當(dāng)大官,他們不得不服你們。你們意下如何?” 荀文和荀尹沒想到劉蕁已經(jīng)想好了他們的去處,忙道:“草民遵旨。” 劉蕁道:“不用因?yàn)槲业臎Q定就立刻接受。畢竟最了解你們的是你們自己。若你們覺得還有什么地方更適合,也可以提?!?/br> 荀文和荀尹對視一眼,荀文道:“陛下的安排十分合適?,F(xiàn)在荊州正是百廢待興之時,草民去,才有大展身手的機(jī)會。” 荊州其實(shí)在劉景治下,算是不錯的地方了。但比起益州,的確算得上百廢待興。 劉蕁道:“德興和你相性一定很合,你可以放心?!?/br> 若不是李昂年老之后疑心病,李昂和荀文完全算得上是最佳君臣了。即使是其他影視劇中常寫的李昂和其他人君臣情深,實(shí)際上在正史中都比不過荀文。李昂那些君臣情深的臣子們,大多都是荀文推舉的。 荀文可謂是李昂更雄踞一方,最大的功臣之一。 他們兩在歷史中能相處的很好,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能。而且現(xiàn)在的李昂可比當(dāng)初荀文和他見面的時候年輕許多,也沒有想當(dāng)皇帝的野心——野心小了,猜忌心自然也就小了。 劉蕁心想,這兩人這一世,說不定能成為基情四射的好基友呢。 為什么是基友……嗯,古代那些生死之交們的相處,都散發(fā)著粉紅泡泡,這是社會習(xí)俗啊。 陳文和翟陽對視一眼,似乎想下什么決心。 劉蕁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兩人心中所想,忙道:“你們兩可不能走。我馬上就要重開朝廷,政令也要重新制定,你們走了,我壓榨誰?” 壓榨……陳文和翟陽同時露出無奈的神情。 劉蕁道:“我給了德興兵權(quán),他可以自行判斷時機(jī),出兵其他地方。比起內(nèi)政,他在軍事上更加優(yōu)秀。文達(dá)也在軍事上造詣很深,你可隨他同行。明友更擅長總覽大局,識人用人,內(nèi)政律令。到時候荊州大后方要全靠明友了。” 荀文和荀尹忙道:“草民定竭盡所能?!?/br> 劉蕁對陳文和翟陽道:“當(dāng)我重開朝廷,重訂律令之時,肯定會有許多以前老臣反對。我還等著你們舌戰(zhàn)群儒,好好讓他們看清楚,現(xiàn)在誰才是主導(dǎo)之人?!?/br> 陳文和翟陽立刻道:“臣等定不負(fù)陛下所托?!?/br> 劉蕁仰頭看天,道:“我那幫老臣子,也該到成都了吧。我還沒想好,要如何款待他們呢?!?/br> 劉蕁眼中,似乎又出現(xiàn)了當(dāng)初那一片血色。